晨曦破曉,天色剛剛蒙蒙亮,梁三鬥與梁老漢父子兩就站在了家門口,穿戴整齊,腰背挺得筆直。


    地上擺著整整齊齊四個竹筐、兩根扁擔,竹筐底部墊著麻布,裏麵裝滿了剛剛曬幹的穀粒。


    空氣中有一股稻穀混雜著塵土的味道,若是達官顯貴來了一定會覺得髒兮兮,但這種味道在莊稼人眼裏卻是倍兒香,因為這是豐收的象征。


    老婦人與梁三鬥的媳婦笑盈盈地整理著男人身上的衣袍,雖然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但她們仍希望父子倆體體麵的走出門。


    因為今天是個重要日子!


    秋收結束,稻穀也曬幹了,四個竹筐裏裝著足足兩百斤,也就是一石糧,父子倆今天的任務就是將兩百斤糧挑進城,賣給糧商換成銀子。


    按照市價,一石糧可以賣一兩銀子左右,足夠今年需要繳納給官府的田賦,還能剩下一些。


    父子倆已經想好了,納稅剩下來的銀子就不帶回來了,在城裏給兩個婦人添置些新衣服,再買點肉食,要得好再打上兩壺酒帶回來。


    勞作一年,總該犒勞一下全家人吧。


    “路上要小心,你腰不好,慢些走,累了就停下來歇歇。


    三鬥啊,看著你爹,別讓他逞強,反正路途不算太遠,今天趕得上回來。”


    滿頭白發的老婦人嘟嘟囔地叮囑著,眼中既有憂心又帶著喜悅。


    “知道了娘,你就放心吧!”


    “行了,嘮叨這麽多年了,還不膩。”


    梁老漢笑了笑,拍了拍手抄起扁擔:


    “行了,時辰不早了,兒子,咱爺倆上路!”


    “的嘞!”


    父子倆一人一根扁擔挑起了四個竹筐,老人的輕些兒子的重些,一前一後踏上了通往涼州城的路。


    “一路小心!等你們回來!”


    老婦人的喊聲順著秋風飄散,父子倆肩上扛著的不是糧食,而是一年勞作的收成和未來的希望。


    這樣的場景在雲麓鄉隨處可見,家家戶戶都有人挑著糧食出門,走出村口的時候大家還互相打著招呼,一起趕路,也好有個照應。


    對雲麓鄉全村百姓而言,今天注定收獲滿滿!


    ……


    七八十同鄉結伴同行,趕了快兩個時辰的路總算是踏進了涼州城的大門。


    梁三鬥抬眼打量著高大威武的城牆,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敬畏,更被城牆背後繁華的街巷吸引。


    別看雲麓鄉離涼州城沒多少路,可平日裏他們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幹活,哪有入城的機會。這麽多年父子倆進入涼州城的次數屈指可數,所以有一種看啥都稀奇的感覺。


    城門口處熱鬧得很,今天應該是秋收之後百姓賣糧的第一天,各鄉各村都有人來。


    他們互相之間雖然不認識,但撞見了都會笑著點頭打個招呼,有些自來熟的性格還會問問今年的收成,氛圍很是融洽。


    官府好像也知道這些天會迎來賣糧的高峰,已經在城門口處搭起了茶棚,供往來的百姓喝碗涼茶解解乏。


    梁家父子雖然不認路,但同行的人中有認路的,領著大家就往城西的街巷中鑽,又走了好一會兒遠遠看到了一棟高樓,門口懸掛的匾額大書著“柴家糧行”四個大字。


    柴家糧行乃是涼州地界上數一數二的大商賈,不管是北燕侵占時期還是如今三州收複,柴家糧行的名聲在涼州都是響當當的,名下的分店幾乎遍布涼州各縣,生意做得極大。


    今日他們此行就是要把糧食賣給柴家換取銀兩,然後再將今年該交的田賦上交給官府。


    這麽多入城賣糧的百姓,絕大部分都會選擇將粟穀賣給糧商,極少部分會沿路叫賣,隻要價格合適,能賣就賣,反正換到手的是銀子就行。


    進了這條街道之後你會發現挑著竹筐的百姓逐漸增多,越往糧行的門口人越多,梁家父子臉上出現一抹難以壓抑的喜悅,畢竟銀子馬上就要到手了。


    可當他們好不容易擠到糧行門口時卻發現這裏聚集了不少同樣賣糧的老百姓,一個個垂頭喪氣,甚至還破口大罵:


    “媽的,柴家這個奸商,這麽低的價格收糧,他們的心也太黑了吧!”


    “沒錯,平日裏沒看出來他們這麽奸詐,簡直是欺人太甚!”


    “咱們辛辛苦苦種了這麽久的地,好不容易得來這些糧食,他們卻拚命地壓價,還讓不讓人活了!”


    梁三鬥有些困惑,拉著一名老漢問道:


    “老爺子,怎麽了這是,怎麽不賣糧都聚在門口?”


    梁三鬥發現這些人的竹筐裏依舊滿載糧食,明顯沒有賣掉。


    “咳,別提了。”


    老頭子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本覺著今年收成好能賣個好價錢,誰知道這些王八蛋出這麽低的價,咱們辛辛苦苦地扛糧食進來,到頭來還不夠本錢的。”


    “啊?”


    梁三鬥心頭咯噔一下,趕忙問道:


    “他們出了多少錢?”


    “喏,他們的夥計就在這。”


    老漢憤憤不平地努了努嘴:


    “自己去問問就知道了,我說了你也不會信的,這價格,不是要人命嗎!”


    梁三鬥將信將疑地走到糧行門口:


    “夥計,咱們是來賣糧的,請問收糧食是什麽價?”


    雲麓鄉來的老百姓們全跟在梁三鬥身邊,瞪著雙大眼睛等待著回答。


    精瘦的夥計瞟了眾人一眼,老神在在地豎起五個手指:


    “五百文一石糧。”


    “什麽!五百文一石!”


    眾人的麵色大變,梁三鬥當場就有些氣急:


    “就在前幾天城中市價還是一兩銀子一石糧,怎麽到了你們這就變成了五百文一石?足足少了一半!


    幾天就跌了這麽多,天底下哪有這般道理!”


    “對啊,五百文一石,那咱們還辛辛苦苦地挑進城幹嘛,完全是虧本的買賣!”


    依照大涼製,一千文為一貫,可折算成一兩銀子,所以柴家糧行開出來的價格隻有眾人預期中的一半。


    若真按這個價格賣糧,大家辛辛苦苦勞作一年豈不是虧到姥姥家去了。


    “哎,我說你這個家夥怎麽說話呢。”


    夥計瞪著雙眼睛說道:


    “我柴家是做生意的,怎麽定價是咱們說了算,何時輪到你們這夥農夫說三道四了?”


    夥計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鄙夷,這些農戶在他眼裏就是群完全不講道理的粗人。


    梁三鬥氣不過,大罵道:


    “怪不得人家都說你們是奸商,半價收糧,果然是奸商!


    我們不賣了,賣給別家!


    大家夥咱們走,他們家不收,自然有別家收!”


    “走,我們走!”


    “看看有誰還會把糧商賣給他們家!”


    眾人義憤填膺,當下個個就挑起了扁擔準備離開。


    柴家的夥計抱著腰,冷冷的笑道:


    “別費功夫了,整個涼州都是這個價,你們愛賣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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