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漫長的10分鍾過去了,賽會給到st車隊一條通知st車隊維修車輛超時,裴淞被罰至末位發車。裁判是端著電腦過來的,將st車隊p房的監控逐幀播放給路城山看。視頻裏,倒計時已經過去2秒了,最後一個小工才離開右後輪,屬於超時維修。路城山無言以對。他不能在這個時候責怪任何人,車組是一個團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點頭接受了這件事,認罰。然後走回阿波羅旁邊,蹲下來。裴淞問他怎麽了。路城山說:“你先下車。”裴淞掀開護目鏡:“為什麽?”路城山舔了舔唇,吞咽了一下,說:“我們現在要把阿波羅推去最後一個發車格。”“……”安靜的發車區,觀眾席少有的鴉雀無聲,連風都靜止了。隻有頭頂的直升機在突突突地運轉,裴淞站在它勺形的影子裏。裴淞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賽車,路城山給他的賽車,在車架上,被四個維修工推著,從第一格,推去最後一格。晃眼的橙色賽車服裏,倔強的年輕人紋絲不動。他該跟著他的賽車一起後退了。路城山走到他麵前,抬手,把他抱住,用成年人的身軀籠罩住他,給他一些安全感。雖然路城山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隔著頭盔,路城山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遠:“賽場就是這樣,有各種各樣,你想得到,想不到的意外。”“嗯。”裴淞點頭。“沒哭吧?”路城山問。頭盔左右動了動,是在搖頭。所有鏡頭都在拍攝這一幕。裴淞那顆心髒在賽服裏麵跳得無比絕望。“我就不該靠近那個控製台。”路城山收緊胳膊,他下顎貼著裴淞的頭盔:“我告訴你了,這是意外,這件事我會去和賽會交涉一下。”然後路城山鬆開他,把著他的兩個肩膀,迫使他和自己四目相對:“今天不是戰鬥小熊嗎,戰鬥小熊這時候要怎麽做。”裴淞吞咽了一下:“要回去賽車裏。”“是的。”路城山點頭,“回去賽車裏,裴淞。”第19章 從杆位到末位,從隊首到隊尾,不啻天淵。維修工們默默地把阿波羅往後推,路城山牽起裴淞的手往後走。二十多年未嚐苦果的孩子,終在這天,滿心滿眼的淒風楚雨。鷗翼門向上掀起,這一次,沒有了它第一次在p房裏出鏡時候滿場的歡呼。裴淞坐進去之後,抬頭說了一句什麽,但這個時候所有車輛啟動引擎,加上他的嘴被捂在頭盔裏聽不清他說話。於是路城山直接單膝蹲下來,低頭,讓自己的右耳朝向他:“剛剛說什麽?”裴淞說:“我說,內燃機之神會保佑每個被罰到隊尾的賽車手。”路城山聽了一笑,偏頭看他:“這麽快就恢複了?”碳纖維頭盔“嗯嗯”著點頭,裏麵少年眯眼朝他笑:“事已至此,木已成舟,看我逆天改命!”說完,裴淞伸出拳頭想和路城山對一下,結果同時,路城山的手已經懸在他頭盔上方準備像摸小狗一樣搓搓他頭盔,二人雙雙尬住。然後很快,兩個人毫無默契地切換動作,裴淞縮回手,腦袋伸了伸,路城山化掌為拳準備和他對拳頭……所以對於人類二言,“尷尬”永遠是優先級最高的情緒,尷尬可以衝刷掉一切。恐懼、悲哀、無助……尷尬就是人類的任務管理器,它一聲令下,大腦強製結束所有任務。雖然有點缺德,但裴淞覺得好多了。路城山站起來,替他把鷗翼門壓下去關好,直升機螺旋槳卷起路城山腳邊的灰塵。工程師習慣性地摸一下阿波羅的尾翼,同時,賽車落下,所有維修工離開發車格。摸尾翼、落車的畫麵被鏡頭捕捉到,貼上了微博。取景框裏隻有尾翼和男人的手。安全車就位,裁判揮綠旗。裴淞順出來一口氣,隊尾發車,視野裏全是別人的車屁股,他抬眼,看燈。五盞紅燈一個個亮起,所有車手轟著腳下的油門,蓄勢待發如即將出籠的猛獸。裴淞緊扣著離合,競速賽的燈沒有倒數,五盞紅燈隨時會熄滅,他們要在燈滅的瞬間完成起跑。0.32秒。燈滅、丟離合、起步,裴淞隻用了0.32秒。路城山看著控製台上的遙測數據,有些驚喜。驚喜過後,牽著唇角笑了起來。因為裴淞在3號彎過4號彎,果決地搶到內線一穿二,排名上到p17。不知道為什麽,路城山滿腦子戰鬥小熊,他大腦裏不受控製地把裴淞腦補成了一隻眼神堅毅的小棕熊,兩根眉毛深深擰起。那熊甚至還戴了個單邊通話器,在和自己交流。“路工我前車是什麽馬力?”熊說話了。啊不是,是裴淞。路城山:“700匹的gtr,吃住他的尾流,在7號彎過掉他。”“好。”吃尾流講究時機,在那短暫的低壓小外掛過去時候,要適時抽頭轉向超車。阿波羅ie,12缸的大排量自然吸氣發動機帶來的高轉速爆發力,在其他渦輪增壓、機械增壓度過了他們的中段爆發,產生轉速滯後的時候,自吸發動機仍然保持著超高轉速的動力輸出。自吸發動機不重複利用廢氣,也不需要等待機械增壓器來施壓,它直接把空氣強硬地壓進燃燒室,所以它的響應速度比渦輪、機械增壓的發動機要更快。真正的契合,你敢踩,發動機就敢同步反饋,你踩多深,發動機就轉多快。裴淞轉向抽頭,順便防守後麵的本田nsx,什麽東瀛法拉利,什麽25場連勝的gtr,都得喝阿波羅的尾氣。聲浪以遞增式在咆哮,可以想見裴淞的持續油門有多堅決。自吸發動機沒有渦輪廢氣的噪音,它的聲浪更純粹。從裴淞通話器返到路城山這裏,他也能聽見阿波羅ie在破空疾馳。來到7號彎,到這裏,不僅是輪胎和刹車碟達到了最好的工作溫度,賽車內的每個齒輪都緊緊咬著彼此。坦白講,這種高功率的超級跑車很難控製,它像一把過於鋒利的刀,原隻想用它剝皮,但稍不小心就會連著骨頭一起削掉。“草。”裴淞一驚。過於強大的扭矩,讓他在7號彎轟出的那腳油門筆直地衝進彎道,這就是發動機同步反饋的結果。但這腳油門太深,也太猛,阿波羅在瞬息之間,如滿月脫弓,裴淞不得已猛打方向,車身眼看要180度轉圈“直接退檔起手刹漂起來!”通話器裏傳來路城山的聲音。這時候救不了車了,不要妄想把車子再掰回來調整車頭方向,這時候隻剩下兩個選項,要麽在這裏慢慢地降下車速,穩住車身,要麽,直接在刹車點前漂移。後輪撓地,持續蓄油。裴淞咬著牙把車尾向反方向甩,他以一個“一”的姿態整個車橫著攔在彎道正中間,然後繼續左方向轟油門,出彎,完美。人車合一,化險為夷!p房裏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維修組的大工狠狠捋了一把頭發,走到路城山旁邊,說:“小裴真行啊,反應真快,你剛說出口,他就能照做。”“不是。”路城山說,“他是和我想到了同一個解決方法。”九月初,晚霞已經對自己的工作產生了厭倦,匆匆露了個臉就下班。裴淞接過小工遞過來的電解質水,仰著頭灌下去大半瓶,喝急了,嗆的連連咳嗽。一隻手蓋在他後背拍。邊拍,邊對迎麵走來的人問道:“wk車隊那小子沒事吧?”走來的人是賽會的工作人員,他回答路城山:“他還好,都是一些鈍傷,明天可以繼續正賽。”說完,那人看看裴淞,笑道:“喝慢點兒呀。”裴淞用賽服袖子抹了下嘴,扭頭看了看路城山。二人對視了片刻,裴淞問:“wk車隊的誰?我是p2嗎?”“是,你明天正賽p2發車,隊尾追到第二,外麵媒體都在等你。”路城山說,“但我建議你直接回酒店休息。”裴淞點頭:“我不想采訪,那金毛呢?尼克菲斯,他第幾?他不會是杆位吧?”自己排位賽第二名,第一該不會是那個開919的東歐金毛吧?裴淞下意識攥住路城山的手,心裏祈禱……可別,別讓彎道手下敗將越到自己前麵去。“杆位是pm車隊的蘭博基尼。”路城山說,“尼克菲斯沒有成績,他明天上午隊尾發車,他最後半圈滑出賽道撞牆了。”聞言,裴淞愣在原地:“啊那,他人沒事吧?”“說是沒事。”路城山帶他去休息室,邊走邊說,“練習賽的時候他沒給你讓行,是因為當時他通話器故障,沒聽見他車隊控製台指揮避讓。”裴淞點點頭。路城山扶著門把手,說:“你先換一下衣服,休息十分鍾,然後出來開個會,就回酒店了。”“路工。”裴淞上前兩步,殷切問,“我的車沒事吧?”路城山失笑:“你自己開的全程,你自己不知道嗎?”裴淞誠實地搖頭:“我不知道,我撞了好幾次,但它還能往前開,我就一直開。”“車沒事。”路城山看著他,“你休息十分鍾,十分鍾後來倉房。”“好。”裴淞點頭。裴淞設置了10分鍾後的鬧鍾,把賽服從身上剝下去之後,換上了運動裝,然後靠在休息室的單人沙發裏。再睜眼的時候,看見了柏油馬路。怎麽會這樣呢……裴淞眨眨眼,接著看見自己耷拉著的手臂,一晃一晃。再抬頭,黑洞洞的馬路兩側有昏暗的路燈。他被誰背在背上,一步步地向前走。還是沒什麽清晰的意識,隻聽見周圍很多人在說話,說說笑笑的,但大腦不想分析其他人在說些什麽。直到他看見一個“停車場”的標識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