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烈火一燒。


    頭頂那隻肉球蠕動的速度頓時更快。


    最外麵一層粘液,在火海中,發出霹靂啪嗒的動靜,屏氣凝神,隱隱還能聽見一陣陰沉的哭號聲。


    聽得周圍一眾人臉色更是難看。


    情不自禁的抓緊手中火把。


    實在難以想象,那究竟是個什麽鬼東西。


    噗——


    就在他們遲疑間,肉球忽然噗的一下裂開。


    隨即嘩啦一聲,一團漆黑粘稠的液體,就像是在陰溝裏醱酵了好幾百年,散發出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


    直到粘液摔倒在地磚上。


    嘭的一下散開。


    借著四周搖曳的火光,眾人這才看清楚,那團‘粘稠液體’竟是無數條緊緊纏繞在一起的黑色怪蛇。


    和之前兩次見到的一樣。


    黑蛇頭頂肉瘤,渾身長滿了鱗片。


    隻不過比起那兩條,眼前這些黑蛇就像是剛剛孵化而出,長的也不過十多厘米,小的更是隻有一指長短。


    但卻絲毫不影響它們的恐怖。


    昂著腦袋,頭頂上肉瘤般的眼睛裏,射出猩紅血色的凶芒,死死盯著周圍,看得人不寒而栗。


    “火!”


    陳玉樓眉頭一挑沉聲道。


    嘭!


    刹那間。


    一盞風燈從鷓鴣哨手中甩出,劃破夜色,直奔地上密密麻麻的黑蛇而去。


    扔出燈的一瞬,他反手抓向腰間,打算開槍打破燈盞將那些怪蛇燒死。


    但楊方速度比他更快。


    風燈剛出現在蛇潮頭頂,他便已經抬手,一把精致卻沉重的手槍出現在掌心內,分明就是一把在後世大放異彩的三花口。


    也就是勃朗寧。


    從民國初年剛一誕生,便出現在了國內。


    數量僅次於毛瑟二十響鏡麵匣子,也是這時代各地軍閥的最愛。


    素來有一槍二馬三花口四蛇五狗張嘴蹬的說法。


    因為外突的槍口帽簷有一圈防滑花紋。


    所以被人稱之為三花口。


    不過常勝山上卸嶺盜眾,以及湘陰幾夥軍閥用的大都是二十響,所以從霍加身上取來時楊方並不認識,還是陳玉樓告知。


    甚至在此之前。


    他從未用過槍械。


    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槍法。


    畢竟有鷓鴣哨這位百步穿楊,彈無虛發的用槍高手,加上山上不少老人,槍法同樣出眾。


    昨夜請教了下。


    打光幾匣子子彈後。


    楊方在槍法上造詣可謂是突飛猛進。


    百十米外的分準頭可能不盡如人意,但眼下那盞風燈相隔不到十米,他近乎是抬手就射,火光中,黃橙橙的子彈撕開黑夜。


    精準無誤的洞穿風燈內的玻璃罩。


    嘭!


    巨響聲中。


    一蓬火光炸開。


    猶如漫天星雨散落進蛇潮之中。


    他們下手太快,以至於那些黑蛇甚至都來不及張開獠牙,就陷入火海當中,身上的粘液與油脂一沾,火勢燒的更為驚人。


    不到片刻。


    數百條黑蛇,無一例外。


    被燒成一堆黑炭。


    盡數葬身火海。


    刺鼻的腥臭味彌漫著整座神廟,也就是與外麵空氣流通,加上以打濕的黑巾裹麵,沒受到太多影響。


    不然以黑蛇之毒,都能帶來不小的麻煩。


    “奶奶的,不是說蛇窟在地下王城麽?”


    “蛇卵我也見過,這麽詭異的還真是頭一次。”


    “怎麽感覺像是忽然冒出來的一樣,之前明明看過,穹頂上啥都沒有啊。”


    一直到蛇潮被斬殺一空。


    周圍眾人這才暗暗鬆了口氣,但臉上凝重卻是絲毫不減。


    即便下來之前,幾位把頭就已經明言,城內有劇毒黑蛇潛藏,一定要謹慎萬分。


    但這種長相醜陋,猶如陰鬼的東西,還是遠遠超乎了他們的預料。


    最關鍵的是。


    進入神廟後。


    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巡視四方,確保沒有危險。


    這是多年倒鬥養成的習慣。


    畢竟一入墓中,危險無時不在,機關銷器、毒物陰煞,僵屍粽子,每一樣都有可能致命。


    墓頂流沙、伏火,還有時刻存在的坍塌。


    這座神廟雖是大塊黑山石搭建,但風沙中屹立多年不倒,但畢竟是上千年之前的古物,誰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


    所以,進來之後他們特地認真看過。


    並未發現那隻蛇卵。


    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不僅那些夥計,鷓鴣哨幾人明顯也察覺到了不對,甚至為了確認,他還特地將老洋人叫來身邊低聲詢問了一句。


    往常他們師兄妹三人下墓。


    從來就是他打頭陣,花靈殿後,老洋人負責巡視四周。


    帶著秦川弓占據高處。


    不但能夠俯瞰整座墓室,撞上危險時,也能時時為師兄掠陣。


    雖然此行人多勢眾,並不需要他再來做這種活,但多少年的習慣,早已經刻入了骨子裏,哪是輕易說放就能放下的。


    但按照老洋人的說法。


    他與楊方進來後,就特地看過,也沒發現蛇卵。


    幾個人一碰麵,簡單將發現說了下。


    氣氛一下變得凝重。


    袁洪甚至主動請纓,提著一盞燈,沿神廟中最靠近穹頂的一根石柱,一直爬到了最頂上,借著燈火看了半天,也是一無所獲。


    穹頂被大塊條石堆砌不說。


    為了防止雨水滲漏。


    還特地在條石之間用厚厚一層魚膠封死。


    別說幾百條蛇沿著縫隙鑽進來,就是刀片也難以插進去。


    種種跡象,都將事情往詭異的方向發展。


    “會不會就是那勞什子的虛數空間?”


    楊方忽然抬頭,打破了沉寂。


    見眾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也不耽誤,迅速解釋道。


    “昨夜去的那座黑塔,在守護神和女王之間,不是有一層代表了虛無,有沒有一種可能……它並非杜撰,而是真切存在?”


    “冥界?”


    老洋人眉頭一皺。


    忽然想到了昨晚陳玉樓的類比。


    楊方搖搖頭,“也不一定就是冥界,就是一個無形空間。”


    “真有這種世界?”


    老洋人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道家修煉中,倒是有壺中天地、杯中乾坤,佛門中也有類似的說法,藏須彌於芥子。


    本意上其實和虛數空間的概念極為相似。


    但踏入修行這麽久,無論道法、還是巫術都有所涉獵見識,但卻從不曾聽聞有人能夠開辟空間。


    “說不準是真的。”


    聽過兩人對話。


    一直沉默的鷓鴣哨忽然開口。


    “這……”


    ???????c〇


    老洋人一下怔住。


    鷓鴣哨在他心中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


    亦師亦兄。


    他一身所學盡皆源自於師兄。


    此刻見師兄都這麽說,他哪裏還有不信。


    隻不過一時間,實在有些無法接受罷了,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


    “陳掌櫃,你怎麽……嗯?”抬頭掃過眾人。


    卻發現陳玉樓並未參與到爭論之中,此刻正背對著眾人,凝神看向那座神龕。


    準確的說。


    是金盤中所放的玉眼。


    察覺到他異樣,幾個人皆是下意識看了過去。


    與之前相比,玉眼並無太多變化,但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玉珠上那些密集的血絲,眼下似乎散了不少。


    看上去……就像睜開了眼。


    “還記得姑墨王子墓中的壁畫麽?”


    “女王揭開臉上的麵紗,行刺者在身前憑空消失。”


    陳玉樓並未回頭,隻是入神的看著玉眼,仿佛在和它對視。


    “當然記得。”


    鷓鴣哨點點頭。


    從姑墨州離開後,這些天裏,他腦海裏時常會閃過這一幕。


    又怎麽會記不住?


    “西夜城壁畫中說女王與神達成交易,換取了無邊法力,但究竟是獻祭奴隸,還是出賣靈魂,始終不曾提到過條件。”


    “道兄,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女王將雙眼獻祭給了神,之後借助這枚玉眼,方才掌握了連通虛數空間的能力?”


    陳玉樓聲音不大,語氣也是極為平和。


    但一字一句間,卻像是藏著雷霆。


    “獻祭雙眼……”


    不僅是鷓鴣哨。


    見識過一路壁畫,進過黑塔的幾人,心中皆是大震。


    “所以,剛才那些黑蛇的出現,並不是意外。”


    楊方低聲喃喃著。


    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麽,雙眼一下亮起。


    “陳掌櫃,是不是可以說,隻要得到了這枚玉珠,就能掌握連通虛數空間的能力?”


    這猜測一起。


    饒是陳玉樓都不禁瞠目結舌,愣了好一會,才搖頭笑罵道。


    “你小子……還真是敢想啊。”


    “不行嗎?”


    楊方抓了抓下巴,略顯尷尬。


    “你覺得呢?”


    輪回宗研究了幾百年,做夢都想要擁有這樣的能力。


    不惜挖開九層妖樓,摘走第一代魔國鬼母念凶黑顏的妖眼,但最終也隻是在昆侖山下複刻出一座惡羅海城。


    還是行境幻化出的虛影。


    更何況,和蛇神契約,跟與虎謀皮又有什麽區別?


    “但是吧。”


    見他似乎有些失望,陳玉樓話鋒一轉。


    “這枚玉珠既然能夠溝通虛數空間,那麽,是不是也能通過它見到精絕古國所信仰的神?”


    “別說,真有可能。”


    聽他一說。


    幾個人越想越覺得可能。


    當即催促他將那枚玉眼從神龕中摘下。


    陳玉樓也不耽誤,解決掉了神廟穹頂唯一的隱患,接下來……就是試驗他帶來的三枚鑰匙,是否有用。


    示意幾人將風燈湊近一些。


    陳玉樓隨手取了一枚,將古玉鑰匙放入神龕上的凹槽中。


    大小一致。


    但嵌入凹槽後,玉眼卻毫無動靜。


    一行人看的忐忑無比,他卻並未多言,隻是將其替換成另外一枚。


    哢嚓——


    幾乎是第二枚古玉鑰匙印入其中的刹那。


    神龕內便傳來一道輕微的哢嚓聲,原本落地生根,紋絲不動,怎麽也拿不起來的玉眼,竟是自行從石台上滾動下來。


    眼看它可能會撞開金盤落入地上。


    老洋人眼疾手快,湊到金盤之前,嘩啦一下打開了風雲裹。


    果不其然。


    玉眼下一刻便撞飛出去,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


    這一幕把周圍眾人,看的渾身發麻,心神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


    玉眼並未破碎,而是精準落入張開的風雲裹中。


    感受著手中重量,心弦繃成一線的老洋人,這才鬆了口氣。


    “陳掌櫃,這東西……”


    “收好,接下來有大用。”


    陳玉樓淡淡一笑,吩咐他收好,甚至將之前從西夜城聖壇內帶來的那枚仿品,也一起放了進去。


    “好!”


    見他語氣看似隨意,卻透著深重。


    老洋人當即明悟過來。


    將風雲裹小心翼翼收入竹簍。


    做完這一切,陳玉樓才終於有空去研究那十六根石柱,畢竟關乎地下王城。


    不過。


    在此之前。


    他目光忽然看向了烏娜。


    進入神廟後,她再未說過什麽,隻是出神的打量著四周。


    但陳玉樓實在好奇,此間神廟的設計處處暗合風水,上承天星,下接地脈,又融入五行術數。


    一如當初在遮龍山那座山神廟後殿,見到的石頭蟾蜍。


    不是精通玄學風水之輩。


    想要打開,幾乎難如登天。


    而按照烏娜的說法,阿枝牙曾往來此間十多次,走的也是這座神殿。


    但他卻從未聽過薩滿教有風水傳承。


    “烏娜姑娘,不知如何才能通往王城?”


    聞言,鷓鴣哨眼底不禁閃過一絲古怪。


    之前明明說起過透地十六龍,為何陳兄還會如此發問,但隨即他便回過神來,也是好奇的看了過去。


    不過,聽他問起,烏娜表現的極為平靜。


    從那些石柱上收回目光。


    琥珀色的眸子裏宛如有湖水流動。


    “我薩滿教中,有一巫覡之術,名為拜山。”


    “天地山川皆有靈,聽阿塔說,最早進入黑沙漠的巫師,便是通過拜山見到了兩座聖山,得知此地有神木。”


    烏娜平靜的說著。


    同時。


    在眾人驚歎的目光中。


    隻見她忽然取下負在身後的法器,一層層揭去纏繞的黑布,最終……那隻青銅神鏡完整的顯露出來。


    手握神鏡,烏娜神色一下變得虔誠了許多。


    甚至火光透過鏡麵,映照在她臉上,讓她看上去多了幾分神秘之感。


    微微閉上眼,烏娜口中念念有詞,跪地數次又站起,應該就是她口中的拜山巫術。


    等到再度睜開眼。


    隻見她忽然舉起銅鏡。


    神鏡仿佛‘活’過來了一般,一道金光從中照出,徑直照向神廟最深處。


    那裏錯落的分布著數塊青石地磚。


    與其他地方似乎並無區別。


    但看到那些地磚的刹那,陳玉樓和鷓鴣哨眼神卻是一下亮起。


    所謂透地十六龍,其實就是蛇。


    但十六條中,隻有一條透過地脈的才是真龍。


    烏娜施展巫術的過程中,兩人也沒閑著,借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各自默默算計了一番。


    結果……與神鏡光照之處,竟是出奇的吻合。


    這也是為何兩人心神大動的原因。


    “陳掌櫃,神鏡指引了,向下的通道就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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