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收到動手消息的刹那。


    鷓鴣哨餘光便看見一道火光騰的燃起。


    下意識的。


    他反手取出二十響鏡麵匣子,想都未想抬手就是一槍。


    嘭的一道火光。


    扔出去的風燈瞬間化作一片火海,徑直朝那頭巨蛇身上砸去。


    那蛇母反應也極為驚人,蛇尾一揮,憑空將迎頭撞下的風燈打散。


    火星如雨水般灑落。


    那些還在拚命爭搶大魚的黑蛇,根本來不及反應。


    火焰撞入蛇潮。


    很快一陣不似人的淒厲慘叫聲便接連響起。


    尋常黑蛇根本無法抵擋火焰。


    甚至身上的陰煞之氣。


    非但沒能阻擋火焰蔓延的趨勢。


    反而成為了助燃劑。


    風吹火起、火隨風動。


    一瞬間,星星火點便已經衝天而起。


    淒厲聲一陣接著一陣。


    眼看百十條黑蛇瞬間便葬身火海。


    但蛇母卻仿若未聞。


    從始至終連頭都沒回過。


    隻是昂著腦袋,巨大的身軀仿佛直立而起,豎著的巨瞳掃過四周。


    洞窟裏空氣仿佛都被凍結。


    寒氣如瀑。


    鷓鴣哨吐了口氣,右腳在身前巨石上用力一踏,借著那股反震之力,整個人就如一頭鵬鳥縱身躍起。


    ‘嘭嘭嘭!’


    下一刻。


    雙槍中火光朝巨蛇傾瀉而出。


    等到落地時,雙匣中的子彈就已經被打空。


    槍管通紅,和四周冷空氣一接觸,竟是傳出一陣嗤嗤的聲響。


    就像是剛出爐的兵器,插入淬火爐裏一樣。


    刺鼻的火氣彌漫。


    鷓鴣哨卻毫不在意,隻是死死盯著那頭巨蛇。


    他槍法通神,從來都是彈無虛發。


    若是平日,他看都不會看一眼。


    雙槍之下有死無生。


    但眼下麵對之物,畢竟不比尋常。


    蛇母、大妖。


    無論哪一個標簽,都得讓他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謹慎。


    咚咚咚——


    蛇母似乎也察覺到了凶險。


    那雙巨瞳裏罕見的閃過一絲凝然。


    眼瞼微微眨動,將瞳孔護住,身上黑鱗則是層層翻湧,形如浪潮一般,將混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風。


    好似一瞬間覆上了一重厚厚的鐵甲。


    子彈破空,有種打在金石上的感覺,沉悶的巨響不斷。


    “怎麽會?”


    看到這一幕,鷓鴣哨瞳孔不禁微微一滯。


    這兩把二十響跟隨他至今。


    幾乎從無失手。


    唯一一次還是在黑龍潭,麵對那頭被放出的黑龍,子彈根本無法破開蛟龍鱗甲。


    但蛟……天生如此。


    走的便是肉身證道的路子。


    非法器神物難以洞穿。


    開槍的結果尚且還能接受。


    但族中記載的蛇母,恐怖之處似乎並非肉身,而是……一身奇毒。


    “破!”


    在他驚疑的刹那。


    一道聲若洪雷般的暴喝陡然炸開。


    下一刻。


    一縷熾烈的劍光在黑暗中亮起,一分二、二分四,瞬息之間便化為萬千,猶如劍雨,直奔那頭大蛇而去。


    轟——


    看似輕飄飄的劍花。


    卻是裹挾著驚天動地的氣勢。


    以至於那頭巨蛇,上一刻還在目露不屑的抖動著一身鱗甲,下一秒,雙瞳瞬間豎起,猶如一枚豎放的琥珀金色杏仁。


    它從那片劍光裏,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脅。


    神魂顫栗,死意籠罩。


    甚至不敢有半點遲疑,蛇尾卷起一塊巨石猛地朝身前甩出。


    蓬!


    隻刹那。


    劍光掠過。


    那塊山石就像豆腐一樣被輕易洞穿,化作一堆齏粉,細碎的石屑嘩啦啦灑落一地,幾條疲於奔命的黑蛇成了倒黴鬼,被亂石砸成一堆肉泥。


    同時。


    更多的劍光,沒有任何阻攔,直奔巨蛇而去。


    眼看避無可避。


    巨蛇雙瞳中的凝重之色更濃。


    蛇軀扭動,擰成一團。


    竟是打算用這種方式扛下劍光臨身。


    隻是……


    它還是太過低估了這一劍。


    突破金丹大境不說。


    匡廬山一行。


    除卻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外,陳玉樓最大的收獲,便是那塊呂祖解劍石。


    其中蘊藏的呂祖劍意,乃是天底下最為淩厲鋒芒之物。


    借著那塊解劍石,龍鱗劍前後足足養了三個來月,近百天時間。


    如今還是它第一次出鞘。


    劍意遠勝往日十倍不止。


    別說是它,就是撫仙湖周蛟以真身顯世,也不敢說能夠毫發無傷的接住。


    嗡!


    成百上千道細小的劍光,鋪天蓋地的掠過。


    子彈都無法洞穿的鱗甲。


    此刻卻脆的和紙片一樣,眨眼間,便在巨蛇身上留下無數以計的傷口。


    漆黑的血,混合著滾滾毒霧彌漫。


    那些傷口雖小,但其中蘊藏的劍氣才是關鍵,猶如氣旋般不斷往蛇軀內鑽去,帶來的痛苦足以致命。


    最關鍵的是。


    劍氣不斷消磨煞氣。


    造成的創傷愈發恐怖,根本無法修複。


    巨蛇昂起腦袋,哀嚎不止,縱然它體型驚人,但也難以承受成百上千道劍氣,仿佛置身千刀萬剮的絕邢當中。


    “老洋人,火!”


    “楊方、昆侖掠陣。”


    “其餘人剝龍陣!”


    陳玉樓手握龍鱗劍,縱身一步躍在身前巨石之上。


    目光沉凝,靜如止水。


    有條不紊的布置道。


    “是!”


    隨著他一番命令落下。


    石門外頓時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回應。


    老洋人帶著數人闖入門內,蛟射弓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嗖嗖的破空聲不斷,隻不過搭在弦上的卻不是鐵箭,而是被木棉纏繞的火把。


    火箭潑水般撒下。


    猶如一道火龍,將洞窟四周的山崖縫隙盡數封死。


    那些黑蛇原本都已經越過了亂石,眼看就要從山縫中逃回老巢,但在衝天的火光下,卻是齊齊停滯不前。


    再不敢越過雷池半步。


    昂著腦袋,發出急躁的叫聲。


    一時間,就像是無頭蒼蠅倉皇逃竄。


    昆侖和楊方則是一左一右,踩著山崖占據暗道,分明就是為了封死巨蛇的後路。


    至於剩下的卸嶺盜眾。


    並未急於衝陣,而是反手取出腰間匕首。


    剝龍陣乃是卸嶺一派古傳大陣。


    專門對付墓中巨蛇、僵屍一類。


    他們都是山上多年的老人。


    對此再熟悉不過。


    短刀彼此相連,又有骨刺、鋼釘為輔,圍著湖心島一路布置。


    大蛇大蟒穿山過嶺,從來都是來去無礙,蛇軀所過之處,連百十年的老樹都能強行絞斷連根拔起。


    此行它要是強行衝陣。


    除非能夠長出翅膀,否則必定就要從剝龍陣上爬過。


    最初的剝龍陣,乃是以竹簽、樹刺為主,這一趟奔行千裏,茫茫黑沙漠中別說蒼鬆勁竹,就是一株枯樹都難以尋到。


    何況用匕首、骨刺所布的剝龍陣。


    威力隻會更為驚人。


    蛇蟒驚虺,一旦闖過,整個腹部都會被刀刃從中一分為二。


    也就是此行太遠,無法攜帶太多物件。


    否則按照卸嶺盜眾的性格,為了以防萬一,剝龍陣上還會專程塗抹毒液麻藥。


    大蟒走過,到死都察覺不到痛苦。


    那才是真正的剝龍大陣。


    運氣好的話,能夠將蛇皮完整無誤的剝下,而不損傷蛇膽、關竅以及血肉。


    當然。


    眼下布置剝龍陣。


    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圍殺那頭巨蛇。


    一幫盜眾手腳極快,沒多大一會功夫,便在地下湖四周埋下一圈鋼刀。


    那些被火海逼退,四處亂竄的黑蛇,隻要誤入陣中,連片刻都支撐不住,幾乎是眨眼間,便被裁成兩截。


    一雙巨瞳從中斬開。


    至於那頭蛇母,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顧不暇,哪裏顧得上這些,隻能眼睜睜看著蛇子蛇孫被一一殺死,卻無能為力。


    “這……”


    眼看短短片刻間。


    曾經讓阿塔和突厥部曆代巫師棘手無比的拔鵠刺黑,就被一行人逼到如此死境,站在石門處的烏娜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她曾以為,陳玉樓等人如此莽撞,大概率會吃虧。


    沒想到。


    如今忙忙碌碌的身影裏。


    自己才是最為閑散的那一個。


    就是剝龍陣,她都完全幫不上忙。


    刷——


    眼看四周絞殺大陣即將落成。


    巨蛇再不敢耽誤。


    作為鬼洞的守護神,它有著遠超常人想象的智力。


    如今,唯一的生機便是逃回蛇巢,進入鬼洞,求蛇神賜下神力,方能取得一線活路。


    這些人……


    比起之前來的那一夥。


    實在要強出太多。


    即便是它也無可奈何。


    仰頭發出一聲嘶吼,巨蛇扭動身軀,也顧不上劇痛,一頭紮進地下湖中,噗通一聲,濺起水花無數。


    “陳兄,它要逃……”


    鷓鴣哨臉色一變。


    下意識就要衝出去,攔住它的去路。


    當年族中不知死了多少勇士,方才將其殺死,他實在不想看到重蹈覆轍。


    “道兄放心。”


    “強弩之末,它逃不掉!”


    陳玉樓搖搖頭。


    剝龍陣下,走水大蟒也要伏誅。


    何況剛才那一道劍氣,已經將其重傷,蛇母生命力再過強大,如此重重圍殺大陣下,也不可能有半點生機。


    “可是……”


    鷓鴣哨始終放心不下。


    猶豫片刻,還是將兩把二十響鏡麵匣子收起,轉而出現在手中的是一把刻滿密宗經文的金剛橛。


    這把密宗法器。


    連蛟龍都能鎮壓。


    實在不行的話,他寧可舍棄這件法器,也不能看到放虎歸山的一幕。


    縱身一步掠出。


    鷓鴣哨速度極快,竟是先行一步越過地下湖,出現在了老洋人身邊。


    手中那把金剛橛。


    似乎也感應到了妖氣,金光閃爍,符文交織。


    那頭巨蛇潛過刺骨的湖水,遲疑半天,最終選擇了一處無人看守的方向上岸。


    刺啦——


    隻是。


    剛一越過幽潭。


    腹下便傳來一陣刺骨入髓的劇痛。


    若是以往,有鱗甲護身,即便是剝龍陣也難以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成事。


    但陳玉樓之前那一劍。


    等於破了它的金身。


    如今的它,就是一座四處漏風的破屋,一隻紮滿了孔洞的水袋。


    剝龍陣輕而易舉就能劃破它的鱗甲。


    因為接連不斷的劇痛,蛇軀扭動的更為驚人,拚命往前爬去,但越是如此,蛇身越是沉重緩慢。


    身後拖著一道長長的血跡。


    隻不過漆黑如墨。


    帶著一股濃鬱刺鼻的腥臭。


    甚至因為血中帶有劇毒,地上硬生生被腐蝕出一條深深的溝壑。


    若是人,一入這種絕戶陣,必然知道後撤。


    但蛇蟒之行有進無退。


    非但沒有後撤逃入地下湖中,反而拖著被劃破的蛇軀,在更為鋒利的骨刺刀叢中蠕動,不出十多步,它腹部就被徹底破開。


    鱗甲碎裂。


    留下滿地的鱗片以及……血肉。


    “死了麽?”


    楊方心神緊繃,死死抓著打神鞭。


    巨蛇就在他身前三五米外。


    隔著如此之近的距離,他甚至能夠清晰聞到從它身上散發的衝天腥臭。


    還好下來前,陳玉樓提醒他們帶上麵巾。


    又在口中含下一枚清毒的藥石。


    這會才不至於中毒。


    但人是清醒,駭然和不安卻是壓製不住。


    尤其是巨蛇頭頂那一雙陰冷的瞳孔,看上一眼都讓人有種如墜冰窟之感。


    總覺得它會突然縱身撲殺而來。


    “這還能活?”


    聽著他自言自語,手握大戟的昆侖,不由搖頭一笑。


    當日湖中那頭大蟒。


    掌櫃的一人便將其斬殺。


    拆形去骨、剝皮扒鱗,剖腦取筋、摘眼掏膽,至今他都還能想得起烤熟的蟒肉滋味。


    隻可惜,眼前這怪物渾身是毒。


    殺了也不能取肉。


    “等等……”


    就在他微微怔神的刹那。


    眼角餘光裏,楊方身形忽然緊繃,手中打神鞭也提了起來。


    昆侖心神一沉。


    立刻抬頭望去。


    隻見那頭腹部都被徹底劃破的巨蛇,竟然還未徹底死去,垂下的腦袋緩緩再度昂了起來,頸骨下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動靜。


    那雙瞳孔不複之前的清澈,變得殷紅一片,血水幾乎都要滲出。


    卻仍舊凶性不減。


    散發著一抹令人膽寒的幽光。


    “還不死?”


    昆侖眉頭一皺。


    目光落在它頸後一截微微突起的骨竅。


    被重重鱗甲裹著,不細看的話,很容易就被人忽略。


    但此刻它一身鱗片已經沒了之前的光澤,骨竅就要顯眼了不少。


    蛇關!


    昆侖記得掌櫃的之前曾說過,蛇有七寸並未杜撰,而是真實存在。


    那也是蛇蟒之屬,一身精血性命所藏之處。


    確認蛇關後。


    他一步踏出,沒有半點猶豫,握著大戟重重一揮。


    刺啦——


    寒光掠過。


    大戟猶如切豆腐般,輕易便將重重覆蓋的鱗片穿透,破開骨竅,噗的一聲,黑血噴湧如注,將它硬生生釘死在了地上。


    這下,巨蛇再無半點掙紮的機會。


    腦袋一垂。


    一雙瞳孔裏最後的幽光也徹底熄滅。


    變得黯淡如墨。


    這一戟看得楊方渾身熱血鼓蕩,但昆侖卻隻是平靜地抽出大戟,瞥了他一眼。


    “掌櫃的要它死,就一定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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