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神遊天外的袁洪。


    嚇得差點跳起來。


    直到那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低頭看著從水下鑽出來的楊方,它才扯了扯嘴角,抓著洞口邊沿的雙手猛然用力,身形一躍而起,落在了石室中。


    “呼——”


    緊隨其後跳出來的楊方。


    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呼吸著空氣,隻覺得帶著陳腐味道的空氣,此刻都是那麽清新可口。


    再想到昨夜初次抵達時。


    仗著自己水性不錯,還在主動請纓,如今回想,隻能說還是太過年輕。


    還是在陳掌櫃道術庇護之下。


    身不沾水。


    兩次潛行下來尚且如此。


    這要是一頭紮入地下湖中,楊方都不敢想象,自己是不是早都溺死了。


    嘩啦啦——


    很快。


    身後鷓鴣哨、昆侖等人也都紛紛上岸。


    各自點燃風燈,等火光驅散黑暗,看著四周古老的建築,不禁一臉驚歎。


    江湖倒鬥行。


    有個不成名的規矩。


    以秦漢為界。


    先秦之前的明器,一般人這輩子恐怕都淘不到一件。


    時隔兩千年。


    光是封土都早已化作了山川。


    沒有點真本事,對人文曆史、天星風水了如指掌,就算從封土邊走過,都很難察覺到身下數十米處有座先秦大藏。


    甚至,就算真有春秋戰國時的明器出土。


    稍微放出點消息。


    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人拿下。


    根本不會流入黑市。


    真正交易往來的東西,大都是宋元之後。


    但自從進入西域,時間在此地就像是停滯了一樣,沙漠中隨意一座古城,動輒就是一兩千年。


    被風從沙塵中吹出的船棺。


    年代更是久遠。


    更別說眼下的昆侖山脈,幾千年前的古跡都保存的如此之好。


    放在內地簡直難以想象。


    不過,細細思量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漢地王朝更迭,伴隨著的都是連年戰禍,加上風吹雨淋,無數的古建築都隻存在於古詩文中。


    至於地底大墓。


    吃死人飯這份職業,從古至今就一直存在。


    尤其是亂世裏,為了活命,開棺倒鬥都是再常見不過。


    但昆侖山遠在西域之地,偏居一隅,原理紛爭戰火,再加上聯綿起伏終年不化的冰川,更是天然的保護劑。


    人跡罕至。


    連野獸都難以抵達。


    幾千年前的古跡,被冰封其中,除了自然腐朽,自然不會遭到太多破壞。


    一行人都是老江湖。


    此刻隨意一掃,基本上就能判斷得出,身下這座石室,至少也有幾千年曆史,大概率就是魔國時代的遺留。


    隻是……


    實在很難想象。


    幾千年前,尚處於茹毛飲血的部落時代,魔國先輩是如何抵達此處,鑿開冰川,在地底深處修建起一座如此驚人的石室。


    當然。


    他們更好奇於,如此蜿蜒隱秘,究竟是為了什麽?


    從四周收回視線,幾個人提著燈盞,迅速朝陳玉樓圍攏過去,此刻的他,仍舊平靜的盯著井下。


    見狀。


    一行人不由麵麵相覷。


    實在想不到,井中究竟有什麽,才會讓他如此好奇。


    “來看看。”


    似乎察覺到了身外幾人的舉動。


    陳玉樓眼角微微一挑。


    讓開幾步,朝著井中努了努嘴。


    “是什麽?”


    “別不是什麽詭物吧?”


    “別瞎說,看看就知道了。”


    楊方、老洋人四目相對,低聲議論中,身旁昆侖已經大步跨出,徑直走到石井旁,低頭看了過去。


    見此情形。


    兩人哪裏還敢猶豫。


    目光紛紛盯著他的神色變化。


    隻是……


    奇怪的是,昆侖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先是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似乎又覺得合乎情理。


    認識這麽久。


    這還是他們頭一次在他身上見到如此變化。


    兩人想都沒想,迅速上前,一左一右將古井圍住。


    然後。


    無盡深處的井底。


    一蓬烈火熊熊燃燒。


    就像是一頭蟄伏的火龍。


    而在火焰之中,則是映照出一枚巨大的眼球。


    隻不過和他們在精絕古城中見到的不盡相同。


    井底深處的眼球,在火光中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澤,絢爛如同一團重彩油墨。


    火山琉璃石!


    看到它的刹那。


    兩人心底下意識浮現出同一個念頭。


    在之前的火山島上。


    他們見了不少。


    都是經過高溫熔化,形如琉璃,色澤絢爛、呈半透明狀的石頭。


    作為崇敬蛇神的部族。


    井內出現眼球似乎確是在預料之中。


    至於蟄伏的火脈,也解釋了冰川雪穀中為何會出現溫泉。


    “陳掌櫃,一直說魔國古都古都,這地方究竟叫什麽,有名字麽?”


    從那隻詭異的眼球上收回目光。


    楊方問出了一個眾人好奇許久的問題。


    “惡羅海城!”


    “在藏語中意為妖魔之城。”


    聽到這話。


    正站在石室裏側,一扇被水氣浸濕,近乎於青黑色澤石門的陳玉樓,眼底閃過一絲讚歎。


    楊方也就是經驗不足。


    畢竟和他們相比,出入江湖的時間還是太短。


    但作為金算盤弟子,這一代摸金傳人,卻絕對稱得上是天資過人。


    嗅覺敏銳不說。


    往往一現的靈光。


    都能讓人眼前一亮。


    “惡羅海城?”


    已經盡數看過石井詭眼的眾人,默默咀嚼了下這個詞,隻覺得拗口無比。


    其實,關於雪域魔國,大多數記載,都是從藏地密宗流傳下來。


    甚至魔國也是如此。


    對密宗而言,鬼母、祭司,無一例外都是人間妖魔。


    以至於魔國遺留的古跡,無數年後,仍舊被他們視為禁地。


    尤其是九層妖樓。


    尋常人根本不敢接近。


    在他們看來,隻有菩薩和金剛佛才能鎮壓。


    “等有機會,去一趟藏地,從古老的密宗經文以及詩篇中都能找到雪域魔國存在的痕跡。”


    “好。”


    雖然驚疑於他遠在湘陰,為何會對藏地密宗如此了解。


    但畢竟是陳掌櫃。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來,無所不通。


    對密宗有所研究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紅姑,能不能打開這扇石門?”


    沒有過多解釋,陳玉樓話鋒一轉,轉而伸手指了指石壁上那扇門。


    “門?”


    紅姑娘心頭一動。


    作為月亮門出身,從上山後,她便展露出了驚人的破關手段。


    下鬥開棺,機關銷器。


    幾乎還沒有她破不開的機關。


    精絕古城時,她被留在城外,與拐子一起負責尋金分器,完全沒有一展身手的時候,沒想到眼下來了魔國古都,反而有了機會。


    “掌櫃的,我看看。”


    暗暗吸了口氣。


    紅姑娘快步靠了過去。


    剩下幾人注意力也都被吸引,目露好奇的圍攏過去。


    從進來的那一刻。


    他們其實就好奇於石室的作用。


    總不可能,費這麽多力氣,專程從地下湖中開辟出一條路,就是為了修築一口古井,然後往其中投入一枚石眼。


    這顯然不太可能。


    走到門前,紅姑娘目測了下,石門大概一人多高,用的一整塊火山岩雕刻打磨而成,隱隱還能看見許多刀削斧鑿的痕跡。


    除此外。


    眼球圖騰更是必不可少。


    隻不過,相較於精絕古城,魔國時代的眼球印記明顯要粗糙許多。


    甚至可以說有些抽象。


    一個圓圈。


    然後在其中點綴兩道痕跡。


    不細看的話,都很難想象出眼睛的樣式。


    隨意掃了一眼,紅姑娘便收回了視線,嚐試著貼近石門,一雙青蔥玉指微微曲起,握成半拳的手勢。


    扣!


    輕輕敲下。


    一道沉悶響動傳來。


    紅姑娘瓊鼻微動,似乎在判斷什麽,很快,握著的手朝一邊移動了幾寸。


    扣扣扣!


    接連數道敲門聲傳來。


    她那雙眸子也愈發清亮。


    “是六兩廣鎖……”


    廣鎖又叫紹鎖、橫開鎖或者枕頭鎖,是古代最為常見的機關鎖之一。


    經由江湖鎖匠發揚光大。


    一直到今日還在使用。


    不過,這種鎖最早並非用於尋常百姓家,而是古代守城所用。


    借助木栓橫攔將大門鎖死。


    至於六兩,則是後世的說法,意思是鎖重,不過眼下紅姑娘說的明顯是鎖芯。


    “有什麽辦法打開?”


    廣鎖陳玉樓也略有耳聞。


    畢竟出身倒鬥世家,接觸的多是三教九流的江湖人。


    “掌櫃的,看好了!”


    紅姑娘莞爾一笑。


    說話間,從發梢間抽出束發用的金釵,在一眾人驚歎的目光中,將其緩緩刺入門中一道縫隙。


    赫然是石門上刻著的一隻眼球圖騰。


    正中位置的瞳孔。


    因為潮氣深重,再加上幾千年時間的氧化,所以即便是陳玉樓,剛才粗看之下也沒發現。


    還是紅姑娘心細如發!


    感慨了聲。


    前者已經將金釵刺入門孔。


    一邊附耳聽著門後動靜,握著金釵的手一邊輕輕一擰!


    哢嚓——


    刹那間。


    一道輕微的動靜從門後傳來。


    雖然微不可聞,卻逃不過在場幾人的耳力。


    紅姑娘眸子裏更是浮現出一抹笑意,隨手按在石門上,用力一推。


    一陣沉悶緩重的聲音響起。


    與石室渾然一體的石門也隨之洞開。


    “喏,掌櫃的,如何?”


    抽回金釵,隨手重新束在一頭長發間,紅姑娘盈盈笑道。


    “好!”


    迎著那張自信漂亮的臉龐。


    陳玉樓眼神裏的讚歎,幾乎都要溢於言表。


    “這一手漂亮啊。”


    “紅姑娘這是機關門的手藝?”


    一行人中,隻有楊方缺席了瓶山之行,所以並未見識過紅姑娘月亮門的手段。


    此刻的他眉頭微挑,忍不住問道。


    這江湖上自古三教九流、五行三家,說法流派不計其數。


    光是八大江湖,就有明八門、暗大門,內八門以及外八門之說。


    其中外八門,說的就是盜門、千門、蘭花們、索命門、相術、神調、紅手絹以及機關門。


    “機關門走的是墨家的路子。”


    “我一女兒家,哪有機會學到那種手段?”


    紅姑娘搖搖頭。


    月亮門,準確的說應該屬於明八門中的彩門,也就是走街串巷唱戲賣藝。


    “這……”


    知道自己認錯了來路。


    楊方老臉不禁一紅。


    如今這江湖上,關於八門的說法雖然也有,但比較與山頭已經不太入流,隻能算是小打小鬧的小江湖。


    人家可是在天下三十六大山之一常勝山上,穩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


    什麽機關門。


    這不是諷刺人家麽?


    “諸位就不好奇,這門後究竟藏了什麽,才值得魔國如此興師動眾麽?”


    察覺到那一絲尷尬。


    陳玉樓搖頭一笑。


    什麽江湖一百零八山頭,外八行、上九流,對他而言,都不過是些虛名假利。


    他常勝山說是南北一十六省綠林魁首。


    但真要利益當頭。


    誰會管你陳玉樓還是張玉樓?


    他們隻會斬斷城頭大王旗,這常勝山你陳玉樓坐得,他們為何坐不得?


    也就楊方這種年輕人。


    到了他這個層次。


    有那個功夫去爭名奪利,還不如抓緊機會打坐修行。


    紅姑娘顯然也看的很淡。


    此刻一張臉上並無半點在意。


    “走,隨我去看看。”


    提著燈盞,陳玉樓一步踏出,火光搖曳,將門後籠罩的黑霧驅散,一條白色隧洞赫然出現在視線中。


    “這……該不會?”


    看著隧洞,鷓鴣哨幾人臉色不由一變。


    當日下鬼洞前。


    擊雷山中那次遭遇,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如今再一次見到這種詭異色澤的路,一行人隻覺得腦海裏記憶翻湧。


    隻有花靈、袁洪和紅姑娘,一臉驚疑的看著幾人。


    袁洪雖然進了女王宮,卻並未深入鬼洞。


    所以也不曾見到白色隧洞。


    此時全然想不明白,老洋人他們為何會突然神情大變?


    “是福不是禍。”


    “是禍……闖過去就是。”


    察覺到身後幾人心神變化,陳玉樓嘴角微微勾起,冷聲笑道。


    就算大黑天擊雷山又如何?


    那位邪神,如今還被封印在玉盒中,隻等此行結束,找個空閑時間,閉關入定,將其煉化為器靈。


    更何況眼前這區區一條隧洞?


    聽著他這個略冷的笑話,幾人不由相視一笑。


    也是。


    古神麵前都能全身而退。


    如今又有什麽好擔心?


    提著燈盞,一行人魚貫而入,花了差不多三五分鍾,便通過了那道環形隧洞,預想中的詭變並未發生。


    但……


    當一行人走出隧洞。


    走到外麵的石台上。


    舉目望去時。


    隻發現,一座大的驚人的水晶洞赫然闖入視線中,搖曳的燈火,被水晶山折射出成千上萬道光芒。


    頭上穹頂也是通透如玉。


    不時有水,潺潺滴落。


    在寂靜的水晶洞中來回傳蕩。


    仿佛……頭頂上就是之前他們下來時的地下湖。


    不過,這些尚且都無法將他們徹底震撼。


    真正讓人驚歎莫名的是。


    眾人所處石台下的洞窟深處,無數雲霧縹緲如海,滾滾而起,翻湧不斷。


    而他們就仿佛身處雲巔。


    視線越過雲海中段,一座黃玉般的山峰衝天而起。


    恍如傳說中的昆侖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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