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天氣罕見的放了晴。


    萬裏天穹上,少說籠罩了半個來月的鉛雲消失無蹤,隻不過畢竟是冬日,陽光並不算烈,照在身上和煦如春風。


    但對吹了大半個月寒風、雪花、沙塵的眾人而言,這已經是難得的好天氣。


    一早。


    七人紛紛走出帳篷。


    不必多言,楊方和老洋人披上長袍,提了袋子去林子裏灌水,外加洗塵喂馬。


    花靈幾人則是取出幹糧、肉餅、精鹽,撒入沸水中。


    來了一次大鍋燉。


    雖然賣相一般,但味道卻是意外的不錯。


    濃鬱的香味,將林中刷馬的兩人都給驚動,迫不及待的返回,端起還未放涼的肉湯,大口大口的吞咽著。


    隻覺得渾身暖和。


    吃過早飯。


    一行人也不耽擱。


    簡單收拾了下,將帳篷、衣物、清水還有幹糧,掛在馬背一側,然後紛紛上馬,朝穀外奔行而去。


    比起來時心事重重,充滿了對未知的迷茫和向往。


    此行離開。


    氣氛明顯輕鬆了許多。


    尤其是鷓鴣哨師兄妹三人。


    一趟西行,壓在身上多少年的擔子終於落下。


    而且。


    沒了鬼咒。


    三人能明顯感覺到,不僅是身體狀態肉眼可見的好轉,最為關鍵的是心性上的變化,以往無論做事還是修行,總是瞻前顧後。


    就是因為頭上始終懸著一把刀。


    所以即便是鷓鴣哨,也在所難免,畢竟他也隻是血肉之軀。


    隻不過。


    他沒辦法。


    父母長輩、師傅同門,熟悉的身影一個個倒下。


    整個部族再沒有其他人時。


    就隻有他自己來扛來撐。


    所以,做任何事之前,他都要再三思考,反複權衡,一旦自己倒下,尋找雮塵珠破解鬼咒的重擔又該交到誰的手上?


    但如今,再也不必如此。


    他終於能夠為自己思考。


    是繼續行走江湖,還是尋一處無人之地避世修行。


    “陳掌櫃,此處離魚海大概幾日行程?”


    等一行人走出海螺溝地界,熟悉的戈壁和荒原再度出現在視線中時,老洋人勒馬而立,忍不住問道。


    從黑沙漠離開後。


    路線都是陳玉樓在安排。


    接下來也是一條從未走過的路。


    他隻覺得茫茫天地間,說不出的陌生。


    “以我們一人雙馬,以這個速度趕路的話,最多兩天時間,就能橫穿塔裏木,過喀什與和闐,抵達魚海。”


    聽他問起。


    正站在一片山丘上,遙望遠處的陳玉樓,平靜的回應道。


    幾份輿圖,早已經深深烙印在了他腦海當中。


    如今不用攤開,也能清楚說出每一處山脈河流的名字以及走向。


    而今的西域,還在沿用著前清的地域規劃。


    南疆兩座大城,喀什噶爾以及和闐府,恰好都在他們的歸途上。


    倒是不用擔心糧水補給。


    而且,這兩座大城有個共同點,前者在維語中意為玉石之城,後者則是玉石山脈,沒錯,名滿天下的和田玉,就發現於此處。


    陳玉樓都想好了。


    等入城時,倒是可以抽空逛逛。


    買一些頂級玉料回去。


    無論是製作玉盒,還是修行符籙、陣法,玉石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而天底下。


    玉石之屬莫過於和田羊脂白玉了。


    “不知道拐子那邊出發了沒有?”


    俯身拿起掛在馬背一側的水袋,仰頭灌了一大口,老洋人繼續道。


    從他們出發至今。


    大概已經有四五天。


    與當日陳掌櫃的預期,幾乎相差無幾。


    “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


    “況且,難得這麽好天氣,就算再不舍得,也得啟程了。”


    陳玉樓搖頭笑道。


    聞言。


    山丘上眾人也是相視一笑。


    拐子性格,屬於看到古墓就走不動道的人,這是他們有目共睹的事,當日在西夜,那麽一座小城,他都有點走不動。


    何況,精絕古城還是上千年時間裏,整個西域絕對的權利中心。


    一鏟子下去。


    可能就能挖出無數金銀。


    花瑪拐哪裏舍得?


    “不打趣他了,這麽多年,山上全靠他看著。”


    算了下時間。


    陳玉樓隨手將水袋掛好,招呼了眾人一聲,然後一拍身下馬背,已經和他心意相通的老馬,當即一躍而下。


    落在荒原之上。


    四蹄濺起泥濘無數。


    直到夜幕降臨時分,荒原上終於有了人煙,一座繁華大城出現在視線中。


    來往之人無數。


    大都是商賈馬隊。


    “喀什噶爾到了。”


    陳玉樓一眼便認了出來。


    “掌櫃的,今晚在城內過夜?”


    見他似乎有意,緊隨其後,一襲紅裙在風中起伏,猶如浪潮的紅姑娘,忍不住問道。


    “也不是不行。”


    “找個酒樓吃頓好的,還能好好睡一覺。”


    回頭看了眼眾人。


    這麽長途奔行,不眠不休,就算是他們,神色間也難掩倦容。


    何況,就算他們無所謂,身下的馬也有點撐不住。


    本來路途就顛簸難行。


    雖然一人雙馬,但一天強行幾百裏,對體力是個極大地考驗。


    聽到這話,身後幾人明顯都有著幾分意動。


    陳玉樓哪裏還不明白?


    前後足足一個來月時間,過的日子和野人差不多,尤其是在黑沙漠中,水可是救命的東西,輕易不能動用。


    所以就是最簡單的洗漱,都很難滿足。


    如今,終於遇到一座大城。


    那種人煙生機,讓他們恍然有種一下回到塵世的感覺。


    “好了,別耽誤了,萬一城內有宵禁,再想入城可就麻煩了。”


    念及至此。


    陳玉樓再不耽誤,一馬當先,徑直朝城內走去。


    “走咯。”


    “奶奶的,總算能過點人的日子了。”


    “不行,等下怎麽也要點上幾盤青菜,這一個來月,肉食幹糧都快給我吃鬱悶了。”


    “你小子就是沒體會過餓肚子的日子,這種話都能說得出口。”


    “就是,現在這亂世裏頭,多少人連口米湯都喝不上,你小子還嫌棄肉不好吃。”


    “錯了錯了,各位,我這人一根腸子,說話不過腦,等下自罰三杯行吧?”


    嬉笑怒罵中。


    一行人順次進入城中。


    作為南疆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城,喀什曆史極為悠久,唐時便是都護府所在,往來西域的商隊也大都經由此處。


    畢竟,比起反複無常,凶險重重的黑沙漠。


    從昆侖山脈,前往中亞諸國,相對而言還是比較安全。


    恰好,無論出還是回,都會經過喀什。


    因為絲綢古路的繁華景象,也從一方麵造就了這座大城。


    隻可惜。


    前清統治結束後。


    漢地尚且陷入軍閥混戰的局麵,西域更是如此,軍閥割據、沙匪橫行,一入城內,隨處可見的外國人身影。


    要麽是身披長袍,頭戴方帽的中亞人,要麽是金發碧眼的歐洲人,更多的則是俄國人。


    從十多年前。


    俄國人便盯上了此處。


    明裏暗中扶持了好幾股勢力,攪得天翻地覆。


    陳玉樓看的眉頭直皺。


    但他也明白,表麵看到的混亂,遠不止它的十分之一。


    如今喀什看似平靜,實則就是一灘渾水。


    看不到的地方暗流洶湧。


    而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幾十年,絕非殺幾個人就能解決。


    “前邊有個陝北會館,走,去那過夜。”


    見周圍人毫無反應。


    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情況。


    陳玉樓隻是吐了口氣,指了指不遠外一麵熟悉的酒旗。


    與當日在嘉峪關所見一模一樣。


    “好。”


    與他不同。


    楊方他們並未察覺到什麽不對。


    隻是略顯好奇的打量著那些與漢人截然不同的麵貌。


    剛一走近酒樓外。


    立刻就有夥計上前來迎,簡單交代了幾句,一行人開好房間,隨後又到二樓要了個靠窗的位置。


    不多時,桌上便擺滿了飯菜。


    吃了一個來月幹糧的眾人,哪還忍得住,一個個大快朵頤。


    就是花靈都是如此。


    畢竟,遠在千裏之外的西域,能夠吃到一口鄉味,再尋常的飯菜,此刻在他們眼裏都是美味佳肴。


    尤其是幾壇柳林酒。


    更是讓他們欣喜無比。


    馬奶酒雖然也不錯,但和以甘潤清冽、濃香悠長的白酒比起來,終究還是差了那麽一點。


    除了花靈外,其餘人簡直如獲至寶。


    一頓飯,從入夜時分,一直吃到了深夜,眾人才戀戀不舍的返回各自房間。


    翌日一早。


    他們也並未急著離開。


    除卻自行留下的袁洪和鷓鴣哨外,一行人四處閑逛。


    作為絲綢古路上的重要城鎮。


    喀什確實稱得上繁華,隨處可見的中亞,西域以及各族風格的貨物,兩個姑娘逛的都舍不得走。


    陳玉樓對那些女孩子的飾物並無興趣。


    隻是帶著昆侖。


    找到事先打聽好的玉石店鋪,打包了一批玉料。


    不得不說,喀什不愧是玉石之城,放到長沙城,那等質地的玉石,隨意拿出一塊都是天價,但在這羊脂白玉的籽料都被賣出了白菜價。


    讓從來對購物沒什麽欲望的他。


    差點都沒忍住衝動。


    不然,怎麽也要將一條街的店鋪包圓了。


    “掌櫃的,這些東西是拿回去出手?”


    等從店裏出來。


    昆侖拎著足有幾百斤的玉石籽料,終究還是沒按捺住心中好奇。


    畢竟在他印象裏,掌櫃的還從未如此過。


    就算再喜歡的東西,也不會表現得如此瘋狂。


    “還記得那枚古雷符麽?”


    “當倒爺才能賺幾個辛苦錢,這些玉料可是製符的頂級材料。”


    陳玉樓撇了撇嘴。


    以他陳家幾代人的積累,幾千幾萬,還真不放在眼裏。


    “製符?!”


    昆侖頓時若有所思。


    據說道門修行,除卻吐納導引外,還有丹道以及符籙數種流派,這麽看的話,掌櫃的大肆購買,似乎也不算意外了。


    道門符籙他不清楚。


    但同在湘西的辰州符,卻是名聲赫赫。


    誰家有喜事、喪事。


    或者頭疼腦熱、撞邪見鬼,都會特地去請一道符。


    而且,當日在辰州,在金宅和胡宅兩大雷壇中來回廝殺,最終才親手將那枚古雷符帶回。


    “走了,紅姑他們應該也逛得差不多了。”


    匯入人流中。


    遠遠看了眼,正好見到花靈笑吟吟的從一間胭脂水粉的鋪子裏走出。


    另外一邊。


    負責去補充糧水的楊方和老洋人,也從糧店裏走出。


    原本空蕩的馬背上,都已經堆滿了貨物。


    見狀,陳玉樓哪裏還會耽誤。


    叫上幾人,返回酒樓,與鷓鴣哨匯合後,一行人繼續趕路。


    出了喀什噶爾,再往北便是巨大的塔裏木盆地,很大一塊與黑沙漠接壤,熟悉的地勢和天氣,再次出現在眼前。


    極寒、幹燥,外加沙塵和風雪。


    但即便如此,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一路上他們不知見了多少往來中亞的行商,為了碎銀幾兩,四處奔波。


    要知道。


    之前他們進入黑沙漠時,往往十多天都見不到一支隊伍。


    如今明明是淡季,隊伍反而比往常一整年都要多。


    陳玉樓好奇,便隨口一問。


    結果,那些人卻說是因為磨子溝的沙匪,不知為何死了個幹淨,無人攔路,在嘉峪關躲了半年的他們,自然再按捺不住紛紛啟程。


    聽過之後。


    繞是他也不由哭笑不得。


    來來回回,最終這事竟然還落到了自己身上。


    畢竟,磨子溝怎麽回事,他比誰都清楚,那些沙匪可不是撞邪,更不是遭了天譴,而是被羅浮一把火燒成了灰。


    不過。


    當日他們從嘉峪關啟程。


    可是無一人看好。


    如今恰好反了過來,這種季節,想要強行翻越昆侖雪山冰川,進入中亞行商,絕對不是件易事。


    十支隊伍,有一支能夠安然抵達都是僥幸。


    不過。


    世道就是如此。


    在嘉峪關再待下去,遲早也得餓死。


    左右都是死,還不如拚一把。


    辭別過後。


    陳玉樓一行人繼續趕路。


    到了第二天傍晚時分。


    遠遠,隔著十多裏,他便望見一片磅礴拍如雲的水氣衝天而起。


    茫茫塔裏木盆地中。


    除卻魚海之外,再無一片水域能有如此驚人的氣勢。


    他哪裏還不明白。


    “諸位,到地方了,加把勁,說不準時間早的話,今晚還能在突厥部寨子裏蹭上一頓烤全羊吃。”


    將手中雕刻成形的玉符一把收起。


    陳玉樓回頭,看了眼風塵仆仆,滿身倦意的眾人。


    “到魚海了?”


    “最多十來裏。”


    聞言,一幫人頓時精神一震,緊了緊衣領,冒著嚴寒繼續奔行。


    也就半個鍾頭不到。


    一片望之無盡的海子在荒原中驟然出現。


    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湖邊沼澤地中,正追逐水獸的一支狩獵隊。


    領頭一人。


    不是頗黎還會是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盜墓:我,陳玉樓,一心修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超自然的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超自然的貓並收藏盜墓:我,陳玉樓,一心修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