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一行數人走過寨子。


    抵達祭壇處。


    簡單拜過薩滿巫神,阿枝牙才領著幾人推門入室。


    這地方,陳玉樓是第二次來。


    但對烏娜而言,卻是說不出的陌生。


    一進屋子,目光便好奇的四下掃過。


    雖是突厥部權勢最大的人。


    阿枝牙居所卻是難以想象的簡陋,臥室、客廳,再加上一間用於修行閉關的書房外,再無其他。


    因為當年那件事。


    烏娜畫地為牢,在那座暗無天日的地下,一待就是十多年。


    轉眼再出來,世事滄桑,寨子裏的變化大到她都有些驚訝,同齡人的麵孔從熟悉到陌生,至於那些小孩,看她的眼神更是充滿了好奇。


    隻是……


    他們哪裏知道。


    她才是在這個城寨裏長大的人。


    其中變化最大的當屬阿塔。


    進入陰界煉獄前,她分明記得,阿塔還意氣風發,受盡崇敬。


    但如今再見,他都已經老的不成樣子。


    自己在那地方受盡折磨,他何嚐不是如此?


    妻子、女兒接連離自己而去。


    心中始終過不去那一關。


    上次離開,出發黑沙漠前,族長兀托拉著她說了很多。


    隻不過那時她還不明白,但先前在寨子外,看著阿塔那張蒼老的臉龐的一瞬間,她忽然全都懂了。


    而今再看他這些年的住所。


    烏娜隻覺得胸口下,仿佛壓著一塊石頭,說不出的酸楚。


    雙眼泛紅。


    但仍舊強忍著,仰起臉頰,不讓淚水落下。


    “寒舍陋室。”


    “諸位,不要嫌棄,隨便坐。”


    阿枝牙小心翼翼的握著那枚手鏈,臉上擠出一抹笑容。


    衝著一行人招呼道。


    “多謝。”


    陳玉樓點點頭。


    他知道,這句話是衝著自己與鷓鴣哨說的。


    兀托與他多年老友。


    自然不必客套。


    至於烏娜更是他親生女兒,之前在寨子外,就已經冰釋前嫌,各自解開了多年的心結。


    如今讓她安靜一會更好。


    “巫師大人客氣。”


    鷓鴣哨也是難得開口。


    結束鬼洞之行後,他明顯比以往要開朗許多,就連眉宇間那股深重殺氣,都消散了不少。


    以往的他,獨來獨往,整座江湖上,也就和陳玉樓有所往來。


    還是為了借卸嶺一派的勢。


    為他尋珠。


    至於其他門派,他幾乎從不理會。


    人情世故,練達文章,也就無從說起。


    如今能有這等變化,實在是罕見至極。


    “也沒有外人,隨意就好。”


    見老兄弟心思漂浮,兀托擺了擺手笑道。


    聞言,陳玉樓兩人相視一笑,也就不再拘束,各自搬了把椅子過來,圍著茶幾坐下。


    這趟過來的,就隻有他與鷓鴣哨。


    其餘人都留在外麵。


    將他們叫來的話,一個屋子太擠坐不下,另一個,和兀托與阿枝牙打交道,他們也不自在。


    外邊有酒有肉。


    正好篝火宴氣氛到了最為熱烈的時候。


    又都是年輕人。


    來這的話彼此都不舒適。


    更何況,陳玉樓心知肚明,兀托和阿枝牙把他們叫來自然是因為有事相告。


    果然。


    等火塘上一爐茶水煮沸。


    兀托替幾人各自倒好過後,轉而便開口道。


    “陳小兄弟,我聽頗黎說,你們隻走了一半便返回,是何原故?”


    兀托活了幾十歲,統領一族大半輩子。


    一雙眼睛毒辣無比。


    哪裏是頗黎那種毛頭小子能比?


    是否糊弄一聽就知道真假。


    陳玉樓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味道很澀,不是什麽好茶,西域本身也不產茶,大概率是絲綢之路的行商帶來。


    不過,味道雖澀但解酒勁。


    之前一壇子烈酒灌下去,雖然對如今的他而言,並不算什麽,但後勁不小,正好借茶水壓一壓。


    “族長當麵,陳某不敢隱瞞。”


    “事實上,我們一開始就是衝著古城而去。”


    陳玉樓淡淡道。


    話音落下,一旁鷓鴣哨握著茶盞的手不禁猛地用力,餘光不動聲色的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錯愕。


    精絕古城涉及諸多。


    哪能就這麽在外人麵前暴露?


    但坐在對麵的兀托,反而隻是點了點頭,並無太多震撼。


    見此情形,陳玉樓心中更加確認。


    不愧是老狐狸一般的人物。


    要知道,他在此之前可從未表現出任何不對。


    但……


    一支數百人的隊伍,本身就存疑,何況,行商和盜匪,就算遮掩的再好,動靜之間流露出的氣息也是截然不同。


    還有。


    今日返回。


    隊伍滿載而歸。


    一路車馬軸印,稍微看上一眼都知道不對。


    並未前往中亞諸國,隻是半道折返,結果人人臉上帶喜,更是帶回幾十上百箱的貨物。


    這……能對勁?


    或者說。


    他們一開始就是衝著古城而去。


    換訖的貨物。


    也從來就不是中亞的香料、皮毛和玻璃。


    能想到這一步並不難。


    但陳玉樓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兀托早就看出不對,為何還會允許烏娜帶路,就不怕她一個姑娘家,混跡在自己這幫群盜之間,被吞得骨頭都不剩?


    “看來族長早就猜到了陳某的身份?”


    “猜到一些。”


    兀托也不隱瞞。


    “那烏娜……”


    陳玉樓終於沒有忍住,目光掃了眼正盯著屋內四周看的那道背影,低聲問道。


    “你是想說,為何我敢去賭?”


    兀托撫須一笑。


    陳玉樓點點頭。


    在江湖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見識過太多凶險,妖魔、陰鬼、邪物,卻始終比不得人心之黑暗。


    縱然妖魔食人。


    但這世上又少了食人之人?


    不說亂世裏人竟相食,市井底層的小人物,什麽時候不是盤中餐?


    就算到了今日。


    他們之間,也遠遠算不上如何親近。


    畢竟,加起來也就見了兩次。


    兀托又憑什麽敢在這種情況下,去賭人性?


    “我們這一族,遷來魚海子邊沒有五百年,也有三百年了,別以為隻是占了一處無人荒地,為了這麽一塊落腳地,幾百年裏,不知多少人丟了命。”


    “就是我執掌部族的這幾十年裏,都不知遭過多少次匪患,那些人什麽手段,我很清楚。”


    兀托慢悠悠的說著。


    似乎在講一段全不相關的事。


    但陳玉樓聽的卻是無比認真。


    “說實話,從你們出現在寨子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們的來曆。”


    “身上的江湖氣是遮不住的。”


    聽到這,陳玉樓不禁赧然一笑。


    當日出發,他還特地選了些年輕人,其實就有這方麵的考慮,常年混跡在山中的老人,身上匪氣太重。


    甚至進寨子前,他也事先提醒過。


    隻能說,眼前這老人一雙眼睛實在太過毒辣,什麽事都瞞不過他。


    “不過……”


    兀托擺擺手,話鋒一轉。


    “江湖氣雖重,卻沒有太多煞氣。”


    “與那些大盜魔君完全不同。”


    “當然。”說到這,兀托挑了挑眉,咧嘴一笑,“我也不敢就這麽把烏娜托付給你們一行陌生人。”


    “出發前,讓阿枝牙占卜問過薩滿。”


    “這……”


    聽到最後那句話。


    陳玉樓先是一怔,隨即眼角不禁泛起一絲無奈。


    他剛還在琢磨,兀托的底氣從何而來,結果卻是一副占卜。


    不過嘛,對他們來說,這卻似乎再正常不過。


    “所以,陳兄弟落的哪一山?”


    正沉吟間,兀托又開口道。


    隻是,聽到這話,繞是鷓鴣哨,也是錯愕無比的抬起頭來,兩人四目相對,麵麵相覷,有種強烈的不可思議。


    落山?


    這可是真正的江湖黑話。


    此地遠在西域腹地,處於南疆北疆分界,距離最近的嘉峪關,也有上千裏。


    他們實在想不通,兀托怎麽會知道這些。


    沉默了下。


    陳玉樓嚐試著抬了抬手。


    “常勝山上有高樓,四方英雄到此來……”


    聽到這兩句,兀托不由搖了搖頭,“陳兄弟不必試探,我自小曾隨族中長輩去過內地,最遠也到過秦、隴之地。”


    “不然,你以為我這漢話從何處學來?”


    聞言。


    陳玉樓這才明白過來。


    甘隴、秦川之地,自古便是民風彪悍,大盜輩出,倒鬥之人更是層出不窮。


    也難怪他竟然知道山經切口,江湖黑話。


    “原來如此。”


    “還請族長勿怪,當日陳某初來乍到,不敢隨意暴露身份,才假借行商販夫之名行事。”


    陳玉樓抱了抱拳,認真道。


    “出門在外,多個心眼不是壞事。”


    兀托擺擺手。


    不過,心裏卻遠沒有臉上表現出的平靜。


    常勝山!


    那可是天下盜匪聚集之處。


    一幫吃死人飯的大盜凶人。


    也難怪此行滿載而歸,運了足足上白車的貨物。


    看來都是古城下的明器了。


    想到這裏,兀托不禁一臉後怕。


    早知道是這麽回事,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輕易把烏娜交到他們手裏,更別說同行帶路了。


    還好最後的結果有驚無險。


    不然,他都不知如何麵對阿枝牙那位老友。


    捏起茶盞,一連灌了幾口,他心思這才漸漸平複下來。


    “對了,阿塔,此行女兒不負所托。”


    “帶回了不少神木。”


    等兩人交談完畢,烏娜才終於開口。


    這會的她目光明亮,如晨星初升,靜謐映照心湖,哪裏還有往日的複雜多慮,心緒不安。


    “神木?”


    一直不曾說話。


    隻是坐在椅子上,靜靜打量著手中銀鏈的阿枝牙,一下抬起頭來。


    “是。”


    烏娜也不耽誤。


    走出門外,令人將她交代的那些貨物取來。


    片刻後。


    茶幾上一塊又一塊的長木排開。


    在一旁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金光銀澤,細致的木紋內,仿佛被摻入了一層均勻地金沙。


    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神秘。


    “沒錯……是神木。”


    “就是它。”


    阿枝牙一張臉上滿是驚歎。


    本以為女兒此行,最多也就能取回一塊兩塊,就已經是不得了的成就,沒想到,僅僅是隨意拿出的,就比他往返黑沙漠十多次帶回的還要多。


    更別說。


    一旁的竹簍裏還有無數。


    那座古城,他不是沒去過,部族曆代巫師都會被告知鬼城,也就是精絕古城所在,然後前去采集神木。


    他這輩子去過許多次。


    不僅是為了采木,也是為了尋找妻子的下落。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曾在那座城內看到過如此之多的神木。


    他都懷疑,陳玉樓等人是不是把那座鬼城翻了個底朝天,否則……上哪去找這麽多神木?


    “是製作法器的材料?”


    兀托作為族長,自然對此也有耳聞。


    不過,眼下他臉上的錯愕之色,絲毫不比阿枝牙的少。


    “是。”


    “薩滿庇佑……”


    如此之多的神木。


    足夠百十年所用。


    若不是薩滿天神庇佑,他們實在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還要多虧陳掌櫃,若不是他們,女兒也無法找到如此多的神木。”


    烏娜搖搖頭。


    她畢竟親身經曆,深知若不是陳玉樓將那頭母蛇斬殺,單憑她一人,就算找到了那座地下湖,也絕對帶不回來。


    那些妖魔之物,根本不是人力能夠對付。


    聞言,即便是性格向來固執的阿枝牙,也忍不住目露謝意。


    陳玉樓則是連連擺手。


    精絕古城之行,他們也算是歌曲所需。


    何況,這些枯死的昆侖神木對他並無太多用處,唯一活著的那一株,已經被他融入青木真身之內。


    比起這些。


    那一株才是無價之寶。


    “對了,阿枝牙前輩,不知是否還記得,當日初次見麵時,您曾說我身上有火神的氣息,不知……您是否見過火神?”


    閑聊了幾句。


    陳玉樓忽然開口。


    突厥信奉薩滿,又祭拜天地、風雨雷電、山川河澤,尤其是火神,每一次開啟祭壇,都會先行祭拜。


    再聯想佤族鬼神以及大黑天邪神。


    他隱隱能猜測到一些。


    如今這話其實頗為冒進,不過為了驗證所想,也算是無奈之舉了。


    阿枝牙陷入沉默。


    作為薩滿信徒,若是其他人,此刻他已經出口斥責,揮袖而去,甚至早就大發雷霆,命人將他抓起。


    神……不可直視。


    一旦觸怒,那便是罪神之人,輕則投入陰界煉獄,重則焚燒而死。


    但陳玉樓畢竟是客人。


    而且,按照女兒的說法,若不是他們幫忙也尋不回如此之多的神木。


    猶豫再三,他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自然是見過的。”


    “若無諸神庇護,我這一族又如何走到今日?”


    “你若是想見,我可以為你引薦,但我話說在前頭,一定不能褻瀆神明,否則惹下災禍,即便是我,也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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