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城。


    陳玉樓幾人便徑直去尋上次的老秦樓。


    而他麽這麽大陣勢,巍巍數百人,隊伍前後綿延三五裏,一過羌吾嶺,古城那邊就有了反應。


    昆莫城雖然名義上屬於東疆。


    但在西域卻並無東西之分,隻有南北之說。


    按照地域劃分算是北疆。


    而北疆,自古多沙匪。


    沿途古城還要好些,雖說如今亂世,軍備早已經廢弛,但好歹也有兵丁駐守,借著高牆大門,不至於來去自如。


    但那些零零散散的村寨,可就沒這麽舒坦了。


    老話說賊過如梳、兵過如篦。


    那幫魔君,縱馬而過,殺人不眨眼。


    所以,就算昆莫城不大,城內隻有一支守備,在北疆這種環境下,就是再吃幹飯,警惕心還是有的。


    見到隊伍直奔古城而來。


    一時間。


    城門上火哨四起。


    幾十號人全都被叫來守城。


    還好……


    最後是虛驚一場。


    檢查過隊伍路引。


    加上花瑪拐早早準備好的一份過路錢,原本還怒氣衝衝的守備官,嘴角差點沒咧到耳後根去。


    然後帶著一幫人。


    親自將他們送入城內。


    對此,花瑪拐早已經見怪不怪。


    南來北往,銀錢開路。


    這有錢能使鬼推磨,可不是簡單說說。


    而城門口的情形。


    也很快就傳到了各家耳裏。


    市井小民,天擦黑,基本上就已經入睡,哪知道這些事,但城內大戶不同,他們的根都在這。


    真要是魔君大盜殺了進來。


    小民沒什麽盤剝壓榨,他們就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魚肉。


    城內守備,說是他們養著都不為過。


    畢竟性命攸關。


    花點錢買個心安。


    直到家奴將無事得消息送回來,一幫人這才放心下來,繼續關上大門,花天酒地、飲酒作樂。


    但同樣的消息。


    落在那些開客棧、酒樓的商戶耳裏,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這是財神爺啊。


    幾百號人,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錢?


    這要是能吃下來。


    頂的上平日幾個月甚至一年的忙碌。


    隻不過,陳玉樓重回舊地,一心隻想著去老秦樓,嚐嚐地道的陝北菜,最好再來幾壇子糜子酒。


    以往他對黃酒並沒什麽興趣。


    但上次在這嚐過地道糜子酒後,轉眼一個多月過去,竟然有點念念不忘。


    等一行人穿城過巷。


    遠遠就見到老秦樓外,一幫夥計早就在候著了。


    當先身穿長袍,滿臉笑意的人,不是吳掌櫃還會是誰?


    見到他們,吳掌櫃笑嗬嗬的迎上來,“還真是陳掌櫃,剛聽底下人說,老吳我還不敢相信。”


    “吳掌櫃好啊。”


    “陳某這可早就惦記著你家一口了。”


    陳玉樓笑了笑。


    一個漢人,能在千裏之外的西域,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將生意做到這份上,沒有點手段,想都別想。


    從待人接物上就能看得出來。


    “陳掌櫃放寬心,樓上雅間早都備好了,您一到,馬上就能上菜。”


    吳掌櫃笑嗬嗬的將一行人迎入樓內。


    “好。”


    “難得吳掌櫃還記得陳某喜好。”


    進入安排好的雅間。


    剛按照主次坐下。


    很快,各式飯菜就如流水一般送入席間。


    陳玉樓隨意看了下,果然都是他們上次讚不絕口的菜式。


    就算是大客戶。


    但時隔這麽久,當日隨口說的話,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能在此地立足也不是全無道理。


    “吳掌櫃,您也請,別站著啊。”


    “不不,陳掌櫃的您吃好。”


    一直親眼盯著所有菜式,一樣不少的上齊後,吳掌櫃又提了一壺酒,朝在坐每個人都敬過之後,這才笑著告辭。


    他做的就是迎來送往的生意。


    一雙眼睛比誰都精。


    哪能看不出來,眼前這位陳掌櫃絕非一般人,尤其是身上那股氣質,不是久居上位,根本養不出來。


    而數百人的隊伍。


    能夠與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其餘人,想必也不是小人物。


    敬一杯酒,說幾句好話,然後將空間留給他們自己,安安靜靜的吃飯喝酒,有什麽需要得話,招呼一聲他就能推門進來。


    這才是對待大客戶的方式。


    細節處做好。


    方方麵麵讓客人感到舒服。


    就算隻做這一趟生意,但結個人情、交個人脈,以後也能多一條後路。


    樓下。


    夥計們也陸陸續續進門。


    整個老秦樓燈火通明,座無虛席,甚至因為人太多,吳掌櫃隻能臨時將隔壁交好的酒樓盤下來。


    也就是他平日為人不錯。


    不然,今天這情況鐵定應付不過來。


    采購的夥計流水般派出去。


    全城能做湘菜、川菜的大師傅,幾乎全被他臨時請了過來。


    此刻。


    吳掌櫃站在樓梯上,看著熱鬧非凡的景象,並沒有太多激動,反而隻覺得說不出的疲憊。


    前後短短半個鍾頭不到。


    做到這一步。


    不是他自吹,整個昆莫城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另一邊。


    和他差不多忙碌的還有帕特。


    眼下夜幕籠罩,天色漆黑,他卻半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正帶著花瑪拐,拿上賬單,牽著駱駝,一家一家的交接。


    攏共一百三十五頭駱駝。


    路上折算了三頭。


    另外七頭受了輕重不一的傷。


    這些他都要明明白白的跟各家說清楚,如何定損,怎麽賠償?


    看似雞皮蒜毛的事,卻最是麻煩。


    好在,這位姓花的年輕老爺,出手確實闊綽,人也大氣,省去了不少扯皮的功夫。


    不過就算如此。


    一百來頭駱駝,他也足足跑了兩三個鍾頭。


    等從最後一家離開。


    抬頭看了眼外麵,昆莫城幾乎寂靜一片,家家戶戶關門閉戶,整個古城都已經陷入了沉寂。


    “花……”


    “老爺子,叫我拐子就好。”


    見他開口,花瑪拐趕忙道。


    “那個,多謝你這一路陪著,老頭子我也要去主家了。”


    帕特囁嚅了下嘴唇,最終還是沒敢叫出拐子這兩個字,隻是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明明是寒冬臘月,他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不過,帕特卻毫不在意。


    甚至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一雙渾濁的眸子裏滿是亮色。


    “好。”


    花瑪拐也是暗暗鬆了口氣。


    總算把這事忙完了。


    而不必拖到明天後天,耽誤了接下來的行程。


    眼下聽出帕特語氣裏那抹難掩的激動,他稍一沉思,便立刻反應了過來,“恭喜老爺子,得獲自由身。”


    “要不要在下陪你一道?”


    “不用……不用,就是去取下賣身契,也不算什麽大事,你也跑了一天,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帕特連連擺手。


    說是小事,但對他而言,這天已經足足等了五十幾年。


    人生又有幾個五十年?


    尤其還是像他這種,從生下來開始,就注定隻能為老爺當牛做馬,甚至他們的命連牛馬都不如。


    畢竟,一頭牛,一匹馬,少說也能值兩袋鹽巴。


    而他們這些人。


    就是地上的砂礫,山上的雪花,土裏的雜草。


    被主家打死,也沒有人會多說一句話。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臨到老了,黃土都埋到了脖子,還能有這樣的機會。


    賣身契。


    隻要拿到它。


    自己就能獲得自由身。


    就算往後大概率還是市井底層,但至少有了盼頭不是?


    子孫後代,再不必和他一樣,生來就是奴仆。


    而是能夠堂堂正正做人。


    日子苦點累點又算得了什麽?


    謝絕花瑪拐的陪同,帕特緊緊攥著賬本,一袋銀錢,以及最後的十七頭駱駝,一路朝城內趕去。


    明明已經累得不成樣子。


    渾身腰酸背痛。


    但帕特卻是越走越快,隻覺得腳下生風,渾身說不出的輕盈暢快。


    半刻鍾的路程。


    不到五分鍾,便已經走完。


    走到土樓院外,帕特小心翼翼的敲了幾下門,一如往常,即便守門人滿臉不耐的開門放他進去,他仍舊賠著笑。


    將駱駝趕到後院,喂好草料,又將水槽裏填滿清水。


    看著幾個老夥計吃飽。


    他才洗淨雙手,拿上賬本,往主家的庭院過去。


    不出意外,一路上被刁難了好幾次。


    主家上下等級森嚴,他這種奴仆是最底層,平日裏受盡白眼欺辱,往常更是都沒資格踏入主家住的樓棟。


    等他認真解釋,又偷偷塞過去一枚銀錢。


    那是他省吃儉用的積蓄。


    不過這招確實好用,原本還說主家已經休息,讓他明天再來的管家,當即換了說辭,一路咚咚上樓。


    推門進去。


    不多時。


    他的身影又出現在了閣樓走廊上,朝底下的帕特揮了揮手。


    見狀,帕特哪還敢耽誤,盡可能壓低腳步,飛快往樓上趕去。


    借著打開一角的大門。


    他眼角餘光飛快瞥了一眼。


    滿地名貴手織地毯,從中亞諸國流傳過來的琉璃杯盞,桌子上點著風燈,照得四周燈火通明,酒水混合著香料的味道撲麵而來。


    仿佛連空氣裏都充斥著一股子奢華氣息。


    上好的雪豹皮子躺椅上。


    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半靠著身子,手裏舉著酒杯,幾個少女圍著跳舞,鶯鶯燕燕,笑聲不斷。


    帕特根本不敢多看。


    隻是彎著腰,快步往裏走去。


    頭都要垂到地上,到了近前,更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深吸了幾口氣,將原委說清楚。


    男人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正色,揮揮手,立刻有個女孩兒上前,從他手裏取走賬本和錢袋子。


    “事情辦得不錯。”


    拿到手中,男人晃了晃袋子,掂量了下數字,眼神裏閃過一絲滿意。


    隻一趟,就能拿到這麽多錢。


    這種買賣他絕對是多多益善。


    難得的誇了帕特一句。


    他則是趕忙小心翼翼的說了下自己的訴求。


    隻是,話音才落,整個屋內頓時變得一片沉寂。


    跟在身後的管家猛地抬起頭,一臉的錯愕。


    自由身?!


    他在主家多少年,還從未見到有誰能夠真的脫離奴籍,就是他自己都不敢奢望。


    這老家夥真是瘋了。


    跑了一趟西域,就敢跟主人提這種要求,就不怕主人一怒,直接給他拖到後院去殺了喂狗。


    主人圈養的那幾頭藏獒。


    凶得要命。


    吃人也不算什麽。


    想到這,他臉上不禁露出冷笑,仿佛已經看到了主人雷霆大怒的一幕。


    隻可惜。


    早知道這老東西是來自尋死路。


    剛才上樓,就該朝他多要點。


    活了幾十年,怎麽也有點積蓄了。


    驟然的寂靜,讓帕特一下如墜冰窟,跪在地上,渾身戰栗不止。


    連那幾個跳舞的少女都察覺到了不對,紛紛閉嘴,不敢說話。


    “哦,記起來了,當時本老爺確實提了一嘴。”


    好在。


    男人思索了下,終於記起來這麽一茬。


    “是是是。”


    聽到這話。


    帕特總算敢呼上一口氣,連連點頭。


    “今日本老爺心情不錯。”


    “庫爾班,去,跑一趟,讓人把他賣身契取來。”


    男人瞥了眼矗立在門口處的管家,隨口吩咐道。


    說實話。


    他家世世代代在這昆莫城裏。


    像帕特這種奴仆,家裏沒有一百也有好幾十。


    多一個少一個也沒什麽。


    隻是,這話落到管家耳裏,卻是讓他整個人一下怔住。


    打死他都沒想到,主人竟然真會同意。


    脫籍啊。


    他做夢都想要的東西。


    竟然真被這老東西做成了。


    “耳朵聾了?”


    “本老爺的吩咐,都沒聽到?”


    見他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男人眉頭一沉,冷喝道。


    管家嚇的半死,哪裏還敢胡思亂想,趕緊下樓,一路跑去庫房,找了好一會,才從堆積如山的箱子裏翻到了帕特的賣身契。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樓上。


    “嗯,不錯,寫了你的名字。”


    男人低頭看了眼,確認無誤,隨後便將那張紙隨手扔給帕特。


    “行了,賣身契歸還,從今天起,你就是自由身了,是去是留,就看你自己的了。”


    “是,多謝老爺。”


    強忍著心中激動。


    奈何雙手根本不聽使喚。


    小心撿起那張紙,握在手中,雙手都在顫抖。


    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字,帕特並不認識,直到從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才如釋重負,連連磕頭。


    一直到離開。


    走到了樓下。


    帕特還有種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


    “恭喜了……帕特。”


    看到這一幕。


    管家皮笑肉不笑的恭賀著。


    隻是,咬牙切齒的模樣,以及臉上那股濃鬱的幾乎都要淌出來的嫉妒,卻是怎麽都壓抑不住。


    一個平日裏,自己都能任打任罵的老東西,如今竟然就要獲得白身,有資格去娶妻生子,置辦田地。


    他怎麽能不嫉妒?


    “哈哈哈,同喜同喜。”


    “庫爾班大人……哦,不對,從今天起,我已經不是奴隸身了,你也加把勁,爭取像我這樣。”


    對他的神色視如不見。


    帕特咧著嘴笑道。


    隨後更是在庫爾班要殺人的眼神裏,背著手,晃了晃手裏的賣身契,一路笑嗬嗬的往外走去。


    躬了一輩子的腰,彎了一生的脊梁骨。


    在這一刻。


    仿佛都直了起來。


    身上那道無形的枷鎖,更是一根根斷去。


    將賣身契收起。


    帕特回到住處拿上包裹,他多年的積蓄,以及幾件破衣裳,就是他全部家當了。


    但他卻半點不覺得可憐,反而暢快無比。


    還不忘和自己喂養的幾個老夥計告別。


    然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直到走出大門,那股壓抑感頓時消失無蹤,他隻覺得無拘無束,天地間仿佛都寬闊起來,再無往日裏的昏暗。


    街頭空無一人。


    天山上的寒風吹來。


    帕特一屁股坐在地上,深深吸了幾口氣,似乎覺察到了什麽,竟是忍不住咧開嘴巴,大笑不止,直到笑的眼淚都滾了出來。


    “這就是自由身。”


    “空氣都是甜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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