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用了頓飯。


    羅老歪心滿意得的坐船離去。


    這趟君山島之行,對他來說,也算是收獲不少,至少得了陳掌櫃的承諾。


    一路上,他已經在琢磨著是不是趁此機會,再大肆招攬一批人擴充武裝實力,反正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人。


    隻要放出消息,有飯吃,還能拿軍餉。


    怕是從者都要如雲。


    問題是。


    赤山島攏共就那麽大。


    而且,打一幫水匪而已,手槍營的精銳就已經足夠,等到時候真正拿下了洞庭湖,再招攬一批人巡湖,似乎也來得及。


    兩個夥計負責撐船。


    副官則是垂手站在身後。


    見他神色終於平緩下來,這才小心拆開一包煙遞了過去,又劃燃火柴,“羅帥,看上去心情不錯?”


    “你小子,也別跟我旁敲側擊。”


    羅老歪靠在船舷上,叼著煙,深吸了一口,瞥著副官笑罵道。


    “不妨跟你透露一句。”


    “咱兄弟要發了。”


    “這……”


    聽到這話,副官心頭一下嘭嘭直跳。


    一個大膽的念頭,也隨之浮現。


    “羅帥,該不會?”


    “噓!”


    話音未落,羅老歪吐出一條長長的白煙,衝他搖了搖頭。


    “猜到了就行。”


    “等會,送我回島上,你直接回鵝頭山,將手槍營的弟兄們盡數調來,另外在工兵營裏選些年輕力壯,敢打有血性的一起帶來。”


    副官畢竟跟了他多年。


    一下就聽懂了其中意思。


    羅帥這一趟登島,分明就是請下了聖旨,接下來要大幹一場。


    奶奶的。


    可算等來了。


    一個浪裏水鬼幾年時間,就在湖上積攢了無數金銀。


    要是將洞庭湖打下來,他都不敢想,那是多大一座金山。


    “對了。”


    “浪裏水鬼老巢裏的金銀珠寶,挑個五成,不,七成,要好的,給我送去陳家莊。”


    說完,羅老歪又想到了什麽,咬著牙道。


    原本今天就該送去。


    隻不過,島上人多眼雜,他擔心會好心辦壞事。


    如今有陳把頭的承諾,湖上大大小小二三十股水匪,足夠他啃下一大塊肥肉了,別說七成,就是全都送上門,他也願意。


    “是,羅帥。”


    副官張了張嘴,明顯有些肉疼。


    赤山島後山那座地窖,他也是進去過的,親眼見到堆積如山的金銀寶貝,按照他的想法,就算全都貪墨下來,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都吃進肚子裏了,為啥還要吐出去?


    陳掌櫃是手段通天,但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吧,那豈不是成了神仙?


    不過……


    既然羅帥都這麽說了。


    他也不敢拒絕。


    隻能吭聲應了下來。


    “你小子,多看看外邊的世界,別整天守著你那一畝三分地,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羅老歪難得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著話。


    副官則是麵露思索之色。


    “這麽跟你說吧。”


    “你覺著,真要和陳掌櫃對著來,咱們有幾分勝算?”


    抬頭瞥了一眼湖上,白水茫茫中還見不到赤山島的影子,他知道還有不少距離。


    加之這半年一年來,手底下弟兄們心裏也憋著一股子氣,正好趁著今天這機會好好說道說道。


    聞言。


    副官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支支吾吾了半天,都不敢開口。


    “盡管說。”


    見狀,羅老歪眼睛當即一瞪罵道,“老子還能吃了你不成?”


    “那我說了,羅帥你可別生氣。”


    “少廢話,心裏咋想就咋說。”


    “得!”有羅帥這話,副官心一下放到了肚子裏,認真道,“真要說的話,我覺得一成勝算都無。”


    聽到這話。


    羅老歪瞬間變得沉默。


    雖然明白副官說的是實話,但終究聽著有些刺耳。


    “既然你都知道。”


    “不老老實實,還想翻了天啊?”


    “也不是……”


    副官無奈一笑,“這不是覺著,沒那個必要麽,陳掌櫃都富可敵國了,應該也不會在意忽那點錢吧?”


    “在不在意是一回事。”


    “怎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彈了下煙灰,羅老歪嗤笑著搖了搖頭,“這江湖上的人情世故,都是學問,說你小子眼窩子淺,還不服氣。”


    “陳掌櫃那可是……”


    說到這,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聲音戛然而止。


    剩下副官一頭霧水,還不知道怎麽回事,想問又不敢。


    而沉默了片刻的羅老歪,則是擺擺手,“算了,以後有機會你會知道。”


    “總而言之。”


    “聽我的準沒錯。”


    “這裏頭學問多著呢,你小子好好學,他日有機會,說不定也能混個山頭坐坐。”


    副官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羅老歪則是意興闌珊,靠著船舷,慢悠悠的抽著煙。


    他算是想通了。


    以往還有幾分野心。


    但親身經曆過,他才知道,這世上遠不止肉眼所見,就像此刻的大湖,浮現在水麵上的終究是冰山一角。


    不多時。


    赤山島終於闖入視線中。


    等船隻靠近港口,他一步跳了下去,隨後目送副官坐船,一直消失在茫茫洞庭湖之上,他才重重的歎了口氣。


    “何止你小子。”


    “老羅我都意識的太晚咯。”


    搖了搖頭,羅老歪臉上竟是說不出的頹然。


    拐子、昆侖、紅姑娘。


    和以往已經大不一樣了。


    雖然才見過幾麵,但人的氣質就如古董包漿,說不清道不明,卻實實在在的擺在那。


    分明就是得了陳掌櫃,不,陳真人的賞賜。


    怕是以後也會成為陸地仙人一般的人物。


    而他。


    一步錯,步步錯。


    惹得陳掌櫃不喜,如今再怎麽補救,也是亡羊補牢,隻能說不能再錯了,否則……沒了陳家這株大樹,他連活命的機會都難。


    轉眼。


    數日過去。


    幾天時間裏。


    茶山島上那座古觀,已經被修葺一新。


    從雜草中翻出的牌匾看。


    古觀修建於萬曆年間,名為雲湖觀,不是什麽正道門派之後,而且兩百多年時間裏,曆經破壞,早在幾十年前就無人居住。


    隻有每年登島采茶的茶工。


    會在其中短暫休息。


    不過,陳玉樓並不在意,對他而言,有了落腳處,能夠遮風避雨就行。


    除此外。


    香爐山那邊。


    經由楊方選的陰宅,總算是將那位道人遺骨給葬了下去,一行人特地為他準備了一副上好的棺材。


    鷓鴣哨師兄弟兩人。


    則是代為守靈。


    畢竟繼承前輩遺澤,守靈幾日也是理所應當。


    花靈和紅姑娘,在石筍峰那邊住下來,這幾日除卻吃飯的時候會出現,大多數時間都在閉關修行。


    倒是一直不曾露麵的袁洪。


    如今也算是龍歸大海、虎放山林了,仿佛一下回到了當初白猿洞的時候。


    島上原本有兩批野猴子。


    一部分在猴子洞,另一部份則是隔山相望的石筍山崖。


    兩個種族似是世仇。


    不過。


    短短幾日功夫。


    袁洪就將它們之間的衝突仇恨給調解好。


    當然……


    用的自然是武力鎮壓。


    飛禽走獸之間,強者為王,袁洪即便距離當初瓶山那頭六翅蜈蚣還有些距離,但至少也是能夠分庭抗禮的大妖。


    真要走入山林。


    放出自身氣息。


    即便是猛虎山君也要瑟瑟發抖。


    虎縱是百獸之王,但袁洪如今可是山魈血脈,山魈者手撕猛獸,以虎豹為食。


    幾頭野猴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本以為脫離山林日久,再沒有機會回去,沒想到,這趟登島竟然還能再次享受猿王的生活。


    三十來頭野猴。


    如今,在它麾下溫順的很。


    見了麵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打生打死。


    徜徉林間。


    捕魚撈蝦,攀岩過澗。


    比以前過的更為舒適。


    可惜如今是仲春,不然,按照袁洪的設想,囤積上一批野果,也能釀製一樹猴兒酒出來。


    主人好像提過幾次。


    但至今也沒能讓他喝上。


    袁洪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始終惦記著。


    自己能有今日,全拜主人所賜,不然的話,即便天生靈物,不能開竅,終究也會淪落到和這些山間野猴一樣的下場。


    隻是一洞猴兒酒。


    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而且,跟隨主人這麽久,它也能看得出來,主人心思澄澈,無欲無求,也就好一口杯中物。


    不過。


    因為時節限製,找不到野果。


    但君山島上,最不缺的便是各種靈根草藥,手底下那幫猴兒閑著也是閑著,被它盡數給派了出去。


    當然。


    在此之前。


    它已經和主人打過招呼。


    原本那些猴兒隻敢在猴子洞一片山林中活動,如今整座君山島,任由它們行走,隻要不肆意破壞就行。


    這幫猴兒的效率也是極高。


    短短幾天功夫。


    就采來無數草藥。


    趁著煉化山魈骨的閑暇功夫,袁洪取來島上靈泉之水,打算為主人釀製一份靈藥大酒。


    陳玉樓還不知此事。


    這些天,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雲湖觀中。


    雖然沒有在外闖蕩。


    但時間也是過得極為充足。


    除了每天的打坐呼吸,日常修行之外,看書、種田、刻籙,另外教導白澤讀書識字,還要抽出時間,去看看青雷竹以及那些道茶苗種。


    原本他是打算在夥計們中找個識字的人。


    結果。


    問了一圈。


    識字的也不是沒有,但大多數都隻接受了最基礎的蒙學。


    不說達到他或者周明嶽那種層次。


    學富五車,四書五經信手拈來。


    就算是拐子那種水平的都少。


    無奈下,他也隻好親力親為,反正白澤就隨他在茶山島上住著,每日早晚,抽出半個一個鍾頭教它讀書寫字。


    當初在陳家莊。


    周明嶽帶昆侖和白猿讀書,都引起不少人的詫異。


    畢竟,一頭山中老猿讀書,這畫麵怎麽看怎麽奇怪。


    如今畫風更是清奇。


    白猿好歹類人,穿上衣衫後,除了聲音有些怪異,幾乎和人沒有任何區別,但白澤為鹿,和人的區別太大。


    是以每次帶它讀書。


    看著搖頭晃腦,朗朗讀書的白鹿。


    陳玉樓心中都會忍不住生出一個無比古怪的年頭。


    這一幕與聊齋誌異中記載的,城狐社鼠偷學書經的異聞何其相似。


    還好。


    白澤不愧是天生靈物。


    開竅過後,心性更是通透,加之這段時間跟在陳玉樓身後,見識過他們一行人修行煉氣、吐納呼吸等神通,對修煉之事更是向往,也是刻苦至極。


    從一開始,半個鍾頭也未必能認得三五個字。


    到現在,已經越發隨意。


    一次能夠教得上百字。


    比當初的白猿進展還要驚人。


    縱是陳玉樓有些不可思議。


    按照這個速度,三字經百家姓外加千字文,去除重複字數,大概兩千四百字左右,估計最多一個半月時間就能結束。


    他自認為已經快的嚇人。


    但沒料到,白澤竟然還有些嫌棄,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爭取早些將字認滿,然後才好去修行主人說的玄道服氣築基功。


    對此。


    陳玉樓並未阻止。


    讀書就要有這種衝勁。


    反而是修行,要厚積薄發,水滴石穿,畢竟,讀書隻會耗神,但修行過度,卻是會滋生心魔。


    道心一旦種魔。


    到時候,怕是再難寸進。


    何況,他們在島上時間應該不會太久,早一日引導白澤踏入修行,到時候他也好放心抽身離去。


    日複一日。


    轉眼。


    半個月時間一晃而過。


    這期間,陳玉樓收到魚叔從莊子裏寄來的信,聽到說羅老歪那小子派副官,秘密往莊子裏送了一大批金銀之物。


    魚叔意思是詢問如何處理?


    陳玉樓隻回複了兩個字。


    收下!


    羅老歪那小子什麽心思,他哪裏會不明白,既然他要求個心安,那就送他一份投名狀,讓他放手去做就是。


    而這段時間的洞庭湖上。


    也確如他所想。


    有了他支持的羅老歪,橫掃大大小小的水匪,即便沒有刻意去打聽,但從島上夥計們閑聊中也能窺見一些。


    那小子本身就是要錢不要命的主。


    水匪在他眼裏,就是一座座金山銀丘,哪能不瘋狂?


    不過,他還算懂事,沒敢真的盡數沒下,每攻下一座水寨,剿匪所得後,都會分出一批金銀,送往陳家莊。


    短短幾天。


    洞庭湖上已經呈現出幾十年未有之太平。


    湖邊靠水吃水的漁民。


    恨不得放炮慶祝。


    許多人,甚至已經壯起膽子,推出家裏堆放多年的老船開始下水,以往那些水匪霸道,不許他們下湖打漁。


    如今聽說那位姓羅的大帥,並不阻止這些。


    一時間,彈冠相慶,奔走相告。


    打漁船、擺渡船,還有水運大船都是紛紛入水,時隔多年,洞庭湖上竟是再次重現了千帆竟過的場麵。


    甚至不少漁民,主動為羅老歪提供情報。


    帶他們前往水匪藏身之地。


    讓在湘陰境內有著人屠閻王的羅老歪,頭一次知道了民心是個什麽。


    聽過這些軼事。


    陳玉樓隻是搖頭一笑,並未在意。


    他有著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半月時間一到。


    山崖絕壁中那株千年黃精也該成熟了!


    是以。


    一大早。


    他便帶著白澤,從茶山島雲湖觀出發,直奔那一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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