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足足四包火藥同時引燃,火焰如同流星尾,熾烈的白光一瞬間將整座地仙村照得通明如晝。


    妖甲似乎察覺到了凶險。


    下意識想要避讓。


    但前有狼後有虎,兩側被鳳火封住,根本無處可逃。


    無奈之下,妖甲周身血光更甚,更多的銅蝕花從青銅器中鑽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攀漲,隻眨眼間,便將妖甲徹底覆蓋,仿佛罩上了一層銅衣。


    火光、血霧一經觸及。


    爆炸瞬間而起。


    轟隆聲猶如天崩地裂,掀起的氣浪更是朝四周洶湧而去。


    陳玉樓首當其衝,隻覺得漫天火雨迎麵而來,不過他早有預料,火意未至,一身靈機鼓蕩,在身外硬生生撐開一道龐大無形的氣罩。


    火星子霹靂啪嗒的打落下來。


    至於身後幾人,反應也極其之快,楊方蓬地一下撐開金剛傘,被陳玉樓攔住大半的火勢到此一刻已經減弱了大半。


    但即便如此,產生的氣爆也不是尋常人能夠抵擋。


    單膝跪在地上的他,以肩膀撐住龍骨,隻覺得好似深處浪潮正中,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掀翻撞飛出去,也就是金剛傘鐵骨銅葉,不然,傘麵早就被火星燒穿。


    他們尚且如此。


    身處爆炸中心的妖甲,承受了幾乎九成九的火光。


    外圍那一層銅蝕花,就像是烈日下的薄雪,瞬間氣化熔解,隨後是本體上的青銅器,同樣無法抵擋,被炸得支離破碎。


    裂紋密布,大塊銅甲嘩啦啦墜下。


    或猩紅,或漆黑的屍血,從青銅甲內不斷滲出,一沾落到地上,泥土山石刹那間就被腐蝕出大片的坑洞,白茫茫的毒霧四散而開。


    看得人一陣心驚膽寒。


    六翅蜈蚣的丹毒,在它麵前都不夠看。


    二者都不在一個層麵上。


    要是灑在活物身上,怕是頃刻間就會化作一灘血水。


    “別停著。”


    “繼續放!”


    陳玉樓卻沒有半點遲疑,一揮手,聲如悶雷,在身後幾人耳邊炸開。


    “是。”


    “快快快,繼續填裝火藥。”


    聞言,負責填充炸藥的袁洪和老洋人根本不敢耽擱,雙手提著火藥包,迅速往炮膛裏填去。


    這一次。


    足足填了六包。


    這一幕看得楊方眉心直跳,這麽填也不怕炸膛,不過看楊魁首和玄真道長並未阻攔,他也隻能一咬牙,刷的將金剛傘收攏,然後抽出放在一旁的火把,迅速點燃引線。


    嗤嗤!


    引線一點即燃。


    青煙滾滾中,炮膛內轟鳴聲大作,負責牽引方向的昆侖,雙手鉗著炮管,在轟鳴聲達到極致的一刻,猛地按下炮尾插銷。


    隻見膛口一道火光撩過,六道火光轟然射出。


    半空中那副妖甲,甚至還沒能從上一輪爆炸中掙脫出來,轉眼,新一輪的轟炸就已經臨身。


    轟轟——


    一陣比之前更為驚人的爆炸憑空而起。


    銅蝕花剛剛生出,就被炮火熔化,蠕動的銅甲更是如同打爛的瓷器一般,被一層層削開剝離,銅甲碎片如雨般灑落。


    色澤漆黑,再無之前的妖異。


    一連足足三四輪,連續不斷的轟炸後,陳玉樓才終於示意幾人停下,此刻頎長的炮管都已經燒得通紅,白霧翻滾。


    而半空中的妖甲,經曆數輪炮火侵襲,比起之前體型小了數倍不止,混身上下滿是煙熏火燎的痕跡,裂紋如同蛛網密布。


    剩下的幾塊青銅器,也是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從本體上剝離脫落。


    原本猩紅濃鬱的血霧,這會更是黯淡無光。


    若是再來上幾輪,它絕對撐不住。


    但問題是地仙村藏在深山之下,千百年鑿井伐鹽,早就讓棺材峽地殼空洞,平衡更是到了一個臨界點,再來幾次炮轟,到時候頭頂山峰必然承受不住,從上而下坍塌覆滅。


    除非是神仙,否則絕對逃不出去。


    而他還沒有替封師古陪葬的想法。


    “羅浮。”


    陳玉樓負手而立,一聲輕喝。


    刹那間,茫茫霧氣中,一道唳鳴聲傳來,早就等待多時的羅浮,哪立還能按捺得住,雙翅一展,瞬間化作一道流火直撲妖甲而去。


    “嘭嘭嘭!”


    雙爪如刀,頃刻間,便劃下無數道。


    妖甲已然毫無抵擋之力。


    本就搖搖欲墜的青銅甲殼上,一道道深痕裂紋密布,隨後再也無法銜住,哢嚓哢嚓的崩斷墜下,砸落在地上,留下大片深洞。


    不說的話,甚至都會以為是戰場上的彈坑。


    刺啦——


    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下,妖甲節節敗退,終於無路可退,羅浮眸光一冷,雙爪從頭狠狠劃下,隻聽見刺啦一道裂帛聲,殘存的妖甲上一道深不見底的傷痕,從上至下橫貫洞穿。


    幾乎差點就將它徹底一分為二。


    陳玉樓看的眼神一凜,下意識就要去取龍鱗劍,不過,昆侖更是快他一步,反手一把抄起先前從伏魔殿中得到的那把青龍偃月刀。


    拖刀越眾而出。


    鋒利的刀刃劃過地麵,帶起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裂鳴聲,同時,長刀之上蓄積的勢也在不斷攀升。


    整個人大步流星,速度快的驚人。


    饒是陳玉樓,心頭都不由為之一動。


    青龍刀與他竟是說不出的契合。


    轟!


    終於。


    等那股刀勢蓄積到極致。


    昆侖人也抵近殘甲外,一步踏出,雙手握著刀柄,足足一百多斤的長刀,就如秋風掃落葉般在他手中揮動,而後朝著殘甲狠狠斬下。


    “鐺!”


    長刀上寒光如瀑,一道熾烈的刀氣,不偏不倚,重重斬落在妖甲上,隻聽見鐺的一道驚天動地的巨響,淩厲無比的刀氣,順著羅浮劃開的裂紋,直直斬破。


    曆經追殺、劍斬、火燒、炮轟的妖甲。


    這一刻再無法承受。


    古老青銅器,融合屍血鑄造的不死身,轟然崩塌,殘存的幾塊青銅器徹底脫落,猩紅的屍血如雨,嘩啦啦的傾盆直下。


    剛一沾染泥土。


    頃刻間便腐蝕出一道深坑,毒煙彌漫。


    而在原處的半空中,隻剩下一團石磨大小,不斷跳動的血霧,看上去就像一顆心髒,血霧深處,隱隱還能見到一縷青光。


    “這就是九死驚陵甲的本體?”


    “怎麽感覺像是一團妖靈?”


    “是活物嗎?”


    見到這一幕,周圍一眾人紛紛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那團跳動的血池,隻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就是封思北也不曾想到,傳說中的九死驚陵甲竟然會是這副模樣。


    吊詭、神秘。


    無法形容。


    反倒是經曆過鬼洞的幾人,從那團血池上看到了一絲熟悉感。


    當初那座大自在水晶山,幻化而成的妖奴,被鎮殺之後,似乎也是如此形態。


    更讓他驚疑不定的是,來此之前,陳掌櫃明明說九死驚陵甲是一種介於生死之間的詭異妖物,但而今它分明在跳動不止,一如死去不久的牛羊馬驢,切開血肉後就會發現,心髒還在顫動。


    聽著那些爭論,陳玉樓並未說什麽,隻是一步掠出,出現在昆侖身外。


    此刻的他,正低頭看著手中的青龍偃月刀。


    雖然也算是一把重器,但終究不是武聖帝君當初用的那一柄,斬破妖甲後,沾染的屍血瞬間將刀身腐蝕的不成樣子,刀刃上坑坑窪窪,滿是鏽跡。


    看的出來已經毀了。


    就算回爐重鑄,也難以達到巔峰狀態。


    見他眼底透著一抹不舍,陳玉樓忍不住拍了下他肩膀,“一把刀而已,喜歡的話,回去我讓李掌櫃親手給你小子打一把。”


    聞言,昆侖不由訕訕一笑。


    他倒沒有太多心痛,隻是覺得有些可惜。


    畢竟,能夠斬破妖甲,也算是物盡其用,不愧它青龍偃月刀的名號。


    至於鑄刀


    他練的是五虎斷門槍,那把大戟就已經足夠。


    “走,隨我過去看看。


    “好。”


    有掌櫃的吩咐,昆侖神色一下歸於平靜,將那把已經完成使命的青龍刀插在地上,提著一盞風燈,快步朝陳玉樓背影追了上去。


    等他趕到,一道流火破開頭頂黑霧,輕飄飄落到他肩上。


    不是羅浮還會是誰?


    曆經一場如此驚人的追逐廝殺,即便是它,一雙眼神裏也是難掩疲憊,收起一身磅礴火意,靠著他慢悠悠的梳理著翎羽。


    不過,比起那一點倦意,身上的傲然之色更是濃重。


    前段時日,君山島上狩獵蛟龍,它還受了點傷,但今日,這副九死驚陵甲卻連皮毛都沒傷到,除了詭異了些,簡直一無是處。


    相處這麽久。


    昆侖對它也算了解。


    一看那副模樣,不由會心一笑,偷偷朝它伸了個大拇指。


    這家夥傲的很。


    除了掌櫃的,其餘人幾乎都不被它放在眼裏。


    雖然沒有回頭,但身後情形,盡數落在陳玉樓眼底,見狀,他嘴角不由勾起一絲無奈。


    羅浮雖然已經強橫如斯,但心性和幾歲小孩子差不多。


    這也是為何,它能和昆侖玩到一處。


    搖搖頭,散去心中雜念。


    陳玉樓轉而凝神看向身前那團血光。


    隔著數步,衝天的血腥味幾乎直衝頭頂,不過,這等毒性對他而言還是不夠,隨手一揮,一縷輕風拂過,血氣瞬間被吹散大半。


    隻剩下那縷跳動的血光。


    凝神看了片刻,他忽然一把探出手去,竟是強行破開血霧,將那團血池給攥在了手中。


    赫然是一枚巴掌大小的古怪青銅器。


    造型說不出的怪異。


    像一尊銅簋,又像一方印章。


    最為詭異的是,一株十三葉的藥草從青銅器內長出,二者似乎已經融為了一體。


    其上隱隱還刻著幾個蝸星古篆。


    驚人的是,明明是件死物,但此刻它仍是在拚命掙紮,試圖逃出他的掌心中。


    “商周?”


    “不,看這樣式包漿,至少也是唐虞夏啟時代的古物!”


    陳玉樓看的眉心跳動。


    他終於明白,為何封師古會選擇以它為妖甲本體,按照九死驚陵甲的培育之法,越是古老的青銅器越好,這東西少說幾千年,甚至都已經蘊養出一股妖靈。


    再在其中種下九死還魂草,埋入屍山血海中,經過無數時間,妖甲漸成。


    就如積屍地中養出的屍胎。


    同樣一個道理。


    “這九死還魂草倒是有點意思。”


    眸光一閃,一縷金光交織掃過那株藥草,至少幾百年的古物,而且是在沒有半點靈機、水以及光照的前提喜愛,它不但存活至今,甚至從中,陳玉樓分明察覺到一股磅無比的生機。


    比起之前所見的任何一株靈草都要恐怖。


    九死還魂,或許就是憑借源源不斷的生機,維係不死不滅。


    “這才是真正的不死草。”


    感歎了一聲。


    陳玉樓顧不上多看,隨手從氣海洞天裏取出一隻玉盒,將手中妖甲封入其中,同時還不忘刻上數道鎮字符籙。


    這九死還魂草,他之前從未見過,但方才卻是從中窺探到了一絲長生不老的契機。


    容不得他如此重視。


    若是能夠從其從青銅古器中剝離出來,到時候帶回君山島種下,借著洞天福地的靈氣,以及青木長生功的培育之法,或許能夠讓它重新煥發生機。


    真要將它救活。


    這麽一株九死還魂草,其中蘊藏的靈機,恐怕比得上十幾株千年黃精。


    想到這,饒是陳玉樓,眼神裏也忍不住爆發出一縷喜色。


    誰能想到,這麽一副妖甲裏竟然有這等意外收獲?


    做好一切後,他這才將玉盒收起。


    “陳兄?”


    “嗯,妖甲消散了麽?”


    身後幾人已經追了上來,看著身前空無一物的虛空,一眾人不由麵麵相覷。


    方才,那股血池還在跳動,閃爍著妖異的蒼綠光澤。


    不成想,等他們趕過來,一切都已經消失不見。


    此刻地仙村中也漸漸恢複了之前的平靜,血光隱去,隻有彌漫在四周空氣裏的刺鼻血腥味,似乎還在昭告著之前發生的一切。


    封思北怔怔的看著周圍,神色間滿是複雜。


    他到此刻還有些難以釋懷。


    讓封家曆代先輩視若洪水猛獸,畏之如虎的九死驚陵甲,竟然就這麽被破了。


    非地鼠年。


    更不是以什麽旁門左道的手段。


    而是堂堂正正將其打碎。


    如今妖甲一除,等於懸在頭頂,始終擔心什麽時候就會墜下的刀子也被撤掉。


    想到這,他抬頭看了眼陳玉樓,見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仿佛斬破妖甲,隻不過是一樁不值一提的小事。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處變不驚,是為大丈夫!


    自己還是遠遠低估了他啊。


    封思北暗暗歎了口氣,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方知這句話的意思。


    再回憶起,當日青城山天師洞中,那個泰然自若,信心十足的身影,他忽的後知後覺,或許那時陳掌櫃便算到了一切。


    “諸位,抓緊時間休息。”


    “妖甲一破,屍仙必然有所察覺。”


    “所以接下來……還有一場惡戰等著呢。”


    到此刻,陳玉樓似乎才從驚喜中回過神來,轉身看了眼身後神色各異的幾人,輕聲笑了笑。


    聞言,封思北心頭頓時狠狠一跳。


    血霧入地,群仙出山。


    這句記載在觀山指迷賦中的話,仿佛一盆涼水澆下,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陳掌櫃說的對,眼下遠不是能夠鬆懈的時候。


    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取出幹糧清水補充。


    陳玉樓則是提著一盞燈,四下走過,身外那一片民房幾乎盡數毀在之前羅浮和妖甲的廝殺當中,僅有一兩座屋子還能勉強維持。


    他也不在意,隨手推開一扇房門。


    屋內靜悄悄一片。


    裝飾與巫溪鎮中幾乎一模一樣。


    桌椅板凳、茶幾古畫,就好像是將巫溪鎮搬到了此地。


    隻不過,屋內毫無生氣,隻有一股說不出的陰翳,讓人恍如一下進入了死宅。


    隨意轉了圈。


    等他走出來時,遠遠就看到昆侖守在院門處,臉上還透著幾分焦急。


    “怎麽了?”


    “掌櫃的,來,老洋人在妖甲蝕穿的洞口中,發現了通往地下的通道。”


    聞言,陳玉樓眉頭不由一挑。


    地仙村上下兩重,上為陽宅,下為陰墳,也就是屍形山的丹田洞府,封師古藏骨修行之地。


    沒記錯的話,通道應該是藏在武聖廟中,如今聽昆侖的意思,似乎誤打誤撞下,提前一步找到了它的入口?


    “走,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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