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為獸長,鳳為禽首。


    多少鳳種龍屬,千百年修行渡劫,隻為推開那方天地的門窺上一眼。


    而自古斬惡龍者不知凡幾。


    卻從未聽聞,有人能夠豢養龍鳳。


    畢竟,放在任何紀元時代,龍鳳那都是天地間最為頂尖的存在。


    真要成了的話。


    光是想想都讓熱血沸騰。


    當然。


    在沒遇到撫仙湖那頭蛟龍前。


    這個念頭,陳玉樓暫時也隻敢想想。


    鬼知道它修行到了什麽層次,要是隨手之間就能翻雲覆雨、興風作浪,或許連它的真麵目都難以見到。


    “好!“


    “再來一網。”


    就在他神思恍惚間。


    不遠外忽然傳來一陣陣的歡呼喧鬧聲。


    陳玉樓下意識凝神望去。


    隻見,此刻大船行駛的江麵上。


    不知道何時出現了無數船帆,有打漁捕蝦的大蓬船、載人渡江的雙槳彩船,以及隻跑短線的梭鏢船。


    彩船上多是遊客。


    此刻甲板上人影蜂擁,好奇的觀望著兩側江岸的風光。


    至於大蓬船和梭鏢船上,則多是靠水吃水的當地人。


    赤著上身,一身麥色腱子肉,撒網的動作矯捷,漁網一入江中,頓時掀起一池碎銀,引得彩船上一行少女秋波暗送。


    等到一網網的大魚被撈起。


    引來的歡呼聲則是更盛。


    看到這一幕。


    陳玉樓不由暗自感慨。


    比起軍閥混戰、戰禍四起的內陸,滇南境內已經算是難得的平靜。


    頂多也就滇黔交界那一片,軍閥混戰,而他們的手暫時還伸不進來,土司共分滇南這句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往日過江走水。


    見到的多是麵有菜色、滿身落魄的逃難人。


    如今這幅景象,在亂世裏反而難得一見。


    隻不過。


    估計最多也就一二十年。


    這份平靜就會被打破。


    亂世將至,無人能夠幸免。


    “陳兄……”


    迎著江風,眼看那些打漁船漸行漸遠,陳玉樓正猶豫是回去船艙休息,還是繼續待會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回頭望去。


    鷓鴣哨長袍束發,說不出的清風道骨,隻是眉心間那抹淡淡的愁緒卻是揮之不去。


    “道兄這是有心事?”


    自獻王墓後,他人就有些鬱鬱低沉。


    陳玉樓倒是能猜到一二,不過他人性子太過深沉,又不好主動詢問,沒想到今日倒是罕見的等到他開口了。


    “確實有件事,想請陳兄替我指點一二。”


    被說破心思。


    鷓鴣哨並無太多異樣。


    陳玉樓在江湖上,便是公認的見識過人,機變無雙。


    一雙眼睛有看人之能。


    自己那點心事,又怎麽能瞞得過他?


    “指點談不上,不過道兄要是有心結,陳某倒是可以出出主意。”


    陳玉樓擺擺手。


    掌心翻動間,那枚龍蛻也隨之消失在袖口內。


    “是關於雮塵珠……”


    鷓鴣哨並未察覺到異樣,目光越過江麵,望著對岸一望無盡的青山,輕聲說了起來。


    自從那天在獻王口中取得丹珠。


    這半個多月時間裏。


    他幾乎時時都在揣摩推敲,試圖堪破其中秘密。


    隻是,直到今日,不說雮塵珠,連龍骨天書以及十六指環間的聯係,他都看不透。


    原本尋到雮塵珠,對他們而言,那是天大的好事。


    但而今,卻反而有種畏手畏腳躊躇不前的感覺。


    以至於心亂到,讓他徹夜難眠。


    “陳兄覺得,我該如何是好?”


    鷓鴣哨一臉無奈。


    他年少時,曾無數次暢想過找到雮塵珠,回去祖地,為族人破解鬼咒的情形。


    但真正到了這一刻。


    他才恍然發覺,許多事情根本沒有想的那麽簡單。


    就如這些年的奔波。


    回首看去,也不過是一場白白忙碌。


    “那就得看道兄是單純想要破解詛咒,還是……”


    說到這,陳玉樓語氣一頓。


    意味深長的抬手指了指頭頂。


    嗡——


    他雖然沒有明言。


    但卻讓鷓鴣哨竟是有種如墜冰窟的感覺。


    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關於雮塵珠,紮格拉瑪一族早有無數種猜測。


    但最為接近真相的一個揣測。


    是蛇神之眼。


    也就是鬼洞深處那個不可言說的存在。


    當年族中先知,隻是借助於黃金玉眼窺探了一下鬼洞深處,便為族人招來千百年的大禍,以至於到今日差點滅族。


    他不敢揣測。


    陳玉樓對此事究竟知道多少。


    但這段時日裏,他一次次反複推敲,總覺得滇南一行似乎有些過於順利。


    按理說。


    以陳玉樓的地位。


    瓶山大藏,就足以讓他名動天下,坐穩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綠林總舵主的位置最少十年。


    但他卻在結束瓶山後,又匆匆趕來滇南。


    縱然是有那份人皮地圖,十多年前滇王墓的失手。


    各種原因存在。


    但此事還是有著太多解釋不清的地方。


    尤其是當日在瓶山內。


    他曾親口言說,會助自己得償所願。


    那時鷓鴣哨並未想太多,隻以為是句慰藉罷了,但如今再次回想,他卻猛然發覺,陳玉樓說過的每一句話,幾乎全都成真。


    難不成……


    越想,鷓鴣哨心裏便愈發惶然。


    “破咒自然是頭等大事。”


    深吸了口氣,鷓鴣哨不敢多想,隻是沉吟道。


    “不過,若是能堪破龍骨天書,自然最好不過。”


    “兩條路。”


    聞言,陳玉樓似乎早有所料,沒有半點耽擱,伸出了兩根手指。


    “哪……兩條?”


    “第一,在無苦寺,江湖上對周天十六卦了如指掌者,也隻有摸金一派。”


    聽到這話。


    鷓鴣哨下意識點了點頭。


    無苦寺了塵長老,他們之前就有過討論。


    從他身上求問十六字風水秘術,算是在意料之中。


    他隻是想不明白,這第二條路指的又是什麽?


    在他猶疑間。


    陳玉樓淡淡開口,“道兄可知觀山太保?”


    隻是。


    一石激起千層浪。


    短短八個字,讓鷓鴣哨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明朝觀山太保!”


    身為搬山道人,又豈會不知幾百年前那樁往事。


    毀符印以退摸金發丘、棄丹鼎以拒搬山、剿群盜以破卸嶺。


    因為觀山太保獻上的絕戶計。


    差點讓四派就此斷了傳承。


    要知道,就算搬山道人是四派中損失最小的一個,但大明一朝近三百年,搬山道人不得不隱姓埋名,避人耳目。


    也是那三百年。


    尋珠之事,幾乎停滯不前。


    “陳兄,為何忽然提起那幫人?”


    鷓鴣哨強忍著怒火,沉聲問道。


    “自然是因為龍骨天書,就落在他們身上。”


    “什麽?!”


    看著陳玉樓風輕雲淡的身影,鷓鴣哨一臉的不可思議。


    觀山太保、倒鬥四派。


    那可是血海深仇。


    自明後,四派後人到處尋找觀山太保的蹤跡,試圖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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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可惜那幫人實在狡詐如狐。


    察覺到大明江山將亡,竟是毫不猶豫解甲歸田,退隱山林,幾百年時間裏不出江湖。


    到了今日。


    往事如煙塵散去。


    搬山一脈又忙於尋找丹珠。


    哪有心思理會他們?


    至於摸金、發丘,也都是漸漸式微,不複以往。


    而卸嶺一派都是綠林盜匪,聚嘯山林,對於此事也不上心。


    仔細想想,就是他,都已經好多年沒聽到過觀山太保的名號了。


    “既然道兄知曉。”


    “就應該聽說過,觀山一脈起自青溪巫山,盜取懸棺借此發家。”


    對於鷓鴣哨的反應。


    陳玉樓並未在意。


    四派當中,其實最恨觀山太保的當屬摸金與發丘。


    摸金因為清末出了個張三鏈子,至少還沒斷了傳承。


    但發丘中郎將卻是一度真正衣缽無傳,要不是白遇虎無意得到了天官印與陵譜,發丘早已經消逝在曆史長河中。


    聞言。


    鷓鴣哨點了點頭。


    但眉宇間的疑惑卻是絲毫不減。


    隻不過,仍舊在耐著性子細聽而已。


    “那道兄可知,觀山封家,最為擅長的是什麽?”


    陳玉樓話音一轉。


    終於引出了真正的目的。


    “擅長?”


    鷓鴣哨眉頭微皺。


    關於當年之事,他多是從上代搬山道人口中所聽。


    對此並不如何清楚。


    但既然他這麽問,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稍稍沉思了下,鷓鴣哨心頭忽然一動,猜測道,“天書?”


    “不錯!”


    見他如此神思敏捷。


    陳玉樓心中都不禁生出幾分驚歎。


    “當年封家先輩,就是從懸棺中盜取無數天書異器,從而學得種種方術。”


    “這天底下,論對天書了解者,無出觀山一脈之右。”


    之所以提及觀山封家。


    自然是因為,原著中胡八一三人從龍嶺迷窟中帶走的那枚龍骨天書,最終就是孫教授,也就是觀山後人封學武破譯。


    時隔幾十年。


    一個被過繼出去的封家後人。


    全憑自學,尚且能夠破譯天書。


    可想而知封家人在天書上的造詣何等之深?


    “隻是……”


    到這一步。


    鷓鴣哨哪裏還會聽不懂他的弦外之意。


    分明就是打算請封家人出手,破譯這枚龍骨天書。


    但……


    一邊是深仇大恨。


    另一邊又是龍骨之秘。


    鷓鴣哨一下陷入兩難抉擇。


    “要是道兄,無法跨過這一道坎,此事就交給陳某如何?”


    說實話。


    以他在風水上的造詣。


    借由十六墨玉指環,嚐試破譯龍骨天書,也不算太難。


    隻是。


    鷓鴣哨師兄妹三人可能等不了太久。


    與其花費數年功夫,還不如將此事交給封思北,當然,巫山之行,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打探地仙村入口。


    “……也好。”


    鷓鴣哨猶豫再三。


    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要不是此事關乎族人身死,他寧可前去無苦寺,拜入了塵長老門下,學得摸金秘術,再逐句推演龍骨天書,也不會與觀山太保合作。


    須知。


    他與卸嶺之間互通往來,都已經算是違背了祖訓。


    更何況觀山太保。


    隻是,如今形勢如此,也容不得他多想。


    “對了陳兄,要是那封家後人不願……”


    鷓鴣哨猶豫了下,又問了一句。


    “道兄盡可放心。”


    陳玉樓平靜的擺了擺手。


    封思北對地仙村的執念,就如搬山道人尋珠一般,他那一脈祖祖輩輩都是如此。


    別說他手中那枚觀山金牌。


    要是以地仙村入口作為條件。


    封思北怕是不眠不休,都要將龍骨天書破譯出來。


    “好。”


    見他如此自信。


    鷓鴣哨又豈會不信?


    按下心中好奇,也沒有過多追問。


    不過心中卻是難掩感慨。


    倒鬥四派尋找觀山太保幾百年。


    連他們的影子都沒見到。


    沒想到,陳玉樓對封家來曆居所卻是了如指掌。


    不愧是天下綠林的魁首。


    “看道兄神光內斂,凝而不散,怕是養氣有成了。”


    因為一番交談,陳玉樓原本那一點困意,這會更是煙消雲散。


    見鷓鴣哨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兩人幹脆俯身靠在船舷上隨意閑聊著。


    “就知道瞞不過陳兄。”


    鷓鴣哨點點頭。


    對他一口道破,他並無半點意外。


    畢竟,在他推測中,陳玉樓至少也已經到了築基巔峰,距離結丹大境也隻有一窗之隔。


    “百日築基,以道兄修行之快,他日也是水到渠成了。”


    陳玉樓笑了笑道。


    一行人裏。


    破境最快的就是鷓鴣哨和袁洪。


    至於怒晴雞羅浮,它是天生鳳種,破境根本不能用常理去論,吞食大妖血肉、妖丹,世間陰煞之物,以及山中靈氣,皆能修行。


    就是不知道。


    他和袁洪誰會更快一步築基成功。


    “築基……”


    看著身下大江潮水翻湧。


    兩岸青山不斷消失在餘光中。


    鷓鴣哨低聲喃喃著。


    言語中難掩期待之意。


    “對了,陳兄……”


    正好他這段時日在修行上碰到不少疑惑。


    當即趁著這個大好機會,一口氣問了出來。


    對陳玉樓而言,如今觀煉氣境就如白紙,簡單幾句話就能讓他醍醐灌頂。


    而鷓鴣哨,身為搬山魁首,二十年江湖經驗見識驚人。


    說起往日經曆。


    也讓陳玉樓心醉神往。


    “鐺——”


    天色將暗,兩人談興卻絲毫不減。


    直到一道鍾聲在船頭響徹。


    才將兩人心神拉回。


    遠處大江一側,無數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夜色中飄動。


    坐落在水邊山間的,赫然是座小城。


    “到建水城了。”


    船把頭從船艙裏鑽出,手裏拎著一隻銅鍾,不斷的敲著。


    鍾聲在船內回蕩。


    建水城?


    聽到這個地名,陳玉樓眼神頓時一亮。


    建水,便是建在撫仙湖邊的古城。


    曆史上一度稱之為臨安。


    幾百年來一直望水而落,城內多是彝族、傣族和白族,也有少數漢人行商定居於此。


    聽到船把頭催促聲。


    眾人紛紛從船艙裏走出,站在甲板上,眺望著不遠外的碼頭。


    “下船。”


    “入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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