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並不喜歡橘子,隻是依稀記得,齊康很愛這個。但很可惜,齊康要麽是不喜歡橘子了,要麽就是不敢在我麵前吃橘子了。離開餐廳前,管家恰到好處地過來,詢問我是否要將家裏工作人員的人事關係交付給齊康管理這也是相對有些資產的家族慣例。我用手指敲了敲桌麵,說:“還是由你管著,每月向他匯報一次,再向我匯報一次,他性子軟,容易被人蒙騙,你多照顧些他。”“是。”“另外,聯絡宋律師,叫他明天過來一趟。”“是。”宋律師是我雇傭的律師團的頂級律師之一,不過相較於商業訴訟,他更出名的是做婚姻相關的法律顧問。在鄉下的時候不過是辦了酒席,而在我與齊康正式結婚之前,我需要讓宋律師和他的助手幫我擬一份完美無缺的婚前協議倒不是信不過齊康的人品,而是信不過齊康的腦子。我的周圍算是一圈鐵桶,唯獨齊康會成為薄弱的一環,倘若他被他人蒙騙,損失些許財產倒是小事,齊康極有可能被愧疚壓垮,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來。我的大腦裏思考著要分給齊康哪些家產,想得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去了浴室,一路上倒是和幾個工作人員碰了個照麵,有男有女,眼裏都帶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揶揄。我雖然有過幾個情人床-伴,但從來都沒帶他們進過這個房子,這個房子對我而言意義非凡,或許我潛意識地也覺得,這裏隻適合我太太入住,旁人是不適合的。我邁進了主臥旁邊的浴室,齊康倒也不是全然無趣,他換上了和我同款的睡袍,又因為身量比我小上一圈,衣服寬寬大大的,有種別樣的情趣。他發現我進來了,腳步很快地湊了過來,幫我解開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有些生疏地丟進了髒衣簍裏,又赤紅著臉,小聲地詢問了一句話。我沒有太聽清,湊了過去,問他:“你在說什麽?”他雙手攀附住了我的肩膀,咬著我的耳垂,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洗浴的過程耗費了比我預想的多了幾倍的時間,我們浪費了很多水,也浪費了很多的紙巾和濕巾。齊康雙腿戰戰,但還是很認真地用毛巾幫我擦拭頭發,我又親自教他怎麽用那款不像是吹風機的吹風機。他幫我吹著頭發,粗糙的指尖穿插進我的發間,我透過恒溫玻璃看著他溫柔的眉眼,有一種他或許是喜歡我的錯覺。然而我一貫不會自欺欺人。第6章 第二天,齊康沒能在我睡醒前醒來,我折騰他有些狠,好在他體質尚可,沒有發燒,隻是睡得很沉。我拉開了一條窗簾,借著這一條陽光審視著他的身體,他的皮膚很粗糙,泛著不甚健康的顏色,捏一捏還有些鬆弛,和我過往那些天天護膚經常鍛煉的情人截然不同。但我很喜歡睡他。或許心靈上的滿足和難以言喻的征服欲,可以彌補掉他硬件上的差強人意。但我還是很想讓他更完美一點,更符合我的期待值一點。於是在這一瞬,我突兀地意識到,我的思維方式也沒那麽正常,多少帶了點毛病。我對齊康的掌控欲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人的邊界,偏偏齊康又是個任我行事的性子,恐怕少不了要吃一些苦頭。我愛戀似的摸了摸他的頭發,不甚滿意地收回了手,我將窗簾重新拉攏了起來,悄無聲息地走出了臥室。家裏的工作人員已經為我搭配好了今日的著裝和配飾,我一邊用早餐,一邊聽管家匯報家裏的情況。他謹慎地建議再雇傭五名工作人員,因為二十人儼然不夠照顧兩個人,我“嗯”了一聲,叫他去選人。我喝了一口咖啡,又拿了個主意,問他:“我的書房最近有打掃麽?”“每日都在打掃,先生。”“等我太太醒來,你可以建議他去書房轉轉,那裏很容易打發時間。”“是。”“倘若他不願意去書房,就帶他去影音室看電影,他的腸胃一般,不要做太過油膩的餐食。”“是。”“白天讓設計師過來量尺寸,幫我太太量身定製一些衣服,另外找幾個我慣常穿的牌子,讓他們送一些成品服裝來,叫我太太挑一批。”“是。”我又想了想,沒有什麽需要補充的了,於是起身,讓工作人員幫我套上了外套,出門上班去了。--我的發家史還算有趣,讀大學的時候熱衷於發明製造,寫的專利做的小軟件剛好補足了某個科技大鱷公司的短板,於是一手交錢一手交專利,我獲得了第一桶的資金。畢業後,買我專利的公司想讓我過去當高級工程師,我過去九九六加班了三個月,意識到這樣的生活性價比並不高,於是果斷辭職,開始獨立做小遊戲和小軟件,運氣不錯,做一個火一個,漸漸對“賺錢”這件事習以為常。積累了大量的現金流後,我開始買房子、出租、再買房子、再出租,很快,我就擁有了源源不斷且穩定的來錢的途徑。再之後,我開始搞投資、玩金融,用錢生錢,我投資的運氣也很不錯,隨著一個又一個項目落地、一個又一個公司上市,我在福斯富豪榜的排名也越來越向前,最後到了可以隱藏排名的地步。這期間我認真納稅,積極參與公益活動,資助貧困學生讀書,因而在幾次風波中屹立不倒,成了圈子認可的“新貴”。我走的路仿佛開了掛,一路都很順,到現在的階段,我隨時都可以退休,但我實在太年輕了,出於對員工和某些人的責任,我至少還要再工作個三十年。司機開車送我去了總公司,總公司並沒有上市,子公司倒是有幾個上市的,因為沒有引入外部的資本,公司稱得上是我的“一言堂”。我先和宋律師打了個照麵,叫他按照我的需求起草婚前協議。他非常專業,甚至建議我提前預支未來三十年的工資,然後將婚後的工資定為每年一元錢。我對他的專業素質表達了讚賞,然後對他說:“這一條就不必加了。”“但您可能會因此損失……”“不必加了,”我看宋律師的表情依舊有些迷惑不解,想了想,說,“我是有些喜歡我太太的,我們稱得上青梅竹馬,他以前是我兄弟。”宋律師推了推眼鏡,似乎在通過這個動作來緩解自身的驚訝和尷尬,過了一會兒,他說:“如果隻談感情,那我不得不提醒您,婚前協議被很多人視作一種防備和不信任,可能會損傷您和您太太之間的感情。”“沒關係,你聽我的命令做事,有任何後果,我來承擔,不會責怪你的。”“是。”宋律師離開後,我召開了高層會議,從早上九點開到了晚上九點,期間除了必要的用餐和去洗手間,全程都保持工作的狀態。等到九點鍾會議結束,我喝光了杯中的冰咖啡,第一個走出了會議室。工作人員貼心地為我披上了外套,遞來了私人手機,我翻看了一下,發現齊康並沒有給我打來一個電話,或者發來一個消息,他安靜得仿佛不存在,或許是不敢,或許,是不願。我的心情變得糟糕起來,或許是因為我的生活過得太順風順水了,很少有會偏離掌控的人和事。返程的路上,我的助理張峰猶豫片刻,低聲詢問我:“要不要幫您安排一次宴會?”張峰所說的“宴會”,是專門為富裕人士準備的一種合規消遣。宴會一般由十幾位富商和上百位明星及網紅組成,富商們聚在一起聊天吃飯,明星及網紅也聚在一起聊天吃飯,但是會輪流上台表演個節目,也會組團過來敬酒攀談,聊著聊著,如果雙方覺得有意願繼續發展一段關係,就會讓下屬和經紀人接觸,洽談出來一個“章程”,富商圖色和情緒價值,明星及網紅圖錢和資源,各得其所、其樂融融,共同開展一段或隱秘或公開的關係,為期可能幾個星期,也可能幾個月,甚至幾年。這種關係比純交易來得更高級一點,但是又稱不上正式交往,將將地踩在灰色地帶。我參加過幾次這樣的宴會,也尋找過幾個短期的情人,不過都是純感官的衝動,從來都沒有過心動的感覺。圈子裏倒是有不少富商在婚後依舊玩這樣的遊戲,而他們的伴侶要麽忍氣吞聲,要麽也在外麵玩同樣的遊戲。我不太想把我的婚姻生活弄得名存實亡,把我的太太逼得歇斯底裏,所以這類的聚會,以後應該會完全排除在我的候選之外。所以我搖了搖頭,對他說:“以後都不需要了,我已經有了太太,很快就會正式領證結婚。”張峰道了句“恭喜”,又問:“需要通知您太太準備好接您麽?”“通知管家吧。”“是。”夜裏九點半,我自電梯走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管家旁邊的齊康。他穿著一身新衣服,發型已經變了,臉上甚至還上了一點薄薄的妝容。看得出來他已經盡量站直身體,但整個人依舊有些局促,像是個剛剛經過上崗培訓,但從未實戰過的工作人員。我將手中的公文包隨手遞給了一個保姆,又任由另一個保姆幫我脫下了外套,然後我走到了齊康的麵前,用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略低頭吻上了他的嘴唇。他顯得過於乖巧了,甚至會生疏地回應著我的親吻。我一邊親他,一邊想著,他似乎終於找準了自己的定位。我的太太。取悅我的男人。--我躺在了齊康的大腿上,他用手指幫我做頭部按摩,他的手指還是那麽粗糙,但比昨日多了一點香氣,於是我閉著眼問他:“塗過手霜了?”他“嗯”了一聲,又說:“管家送來的,很好用。”“想要什麽就直接和他說,他的工作內容之一,就是幫你解決生活的小麻煩的。”“好。”“今天在家做了什麽?”“去書房看了一會兒書。”“看了什麽書?”“有一本按摩的書,還不錯。”“按照書上的學了,再幫我按摩?”“嗯,我想,你每天都很累了,我幫你按一按,你也能歇一歇。”“那你幫他按過麽?”我沒有提“他”是誰,但我想,我們都心知肚明,“他”是誰。齊康沉默了一小會兒,我低笑著催促他:“回答我。”他不得不開了口,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那就是有過了。”我睜開了雙眼,自下而上地打量著他,剛好抓住了他來不及躲避的視線,原來他也在看著我。他的眼神很複雜,我其實看不太透,換位思考一下,倘若我是他,此情此景,也決計不會太舒服。可惜我同理心和同情心著實有限,本質來說,我是個過於重視自身感受的俗人,所以我抬起手,用手指點了點他的嘴唇,很惡劣地笑了笑,說:“你有幫他……做過這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