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了麽, 我要去工作。”“我陪你一起去。”“用不著。”“我一個人也睡不著,我害怕你會拋棄我。”他說得可憐極了,我生出了一點惻隱之心, 不多,但的確有。我歎氣出聲:“既然怕, 為什麽要為丁龍求情?”“……許皓然, 引導一個做過壞事的成年人走錯路, 和引導一個尚未做錯事的未成年人走錯路,這是完全不同概念的兩件事。”“你認為我做得不對?”“你沒必要為了這個不重要的人髒了手,背負上心理負擔。”“你倒是很會說話, 換了個好聽的理由來勸我。”“我如今也不想勸你了, 左右什麽都比不上你開心更重要。”“這話聽起來, 倒像是真的。”“我的確有些舍不得丁龍,但我更舍不得讓你難過。”“說得再好聽, 我也不會出手幫忙的。”齊康歎了口氣,說:“如果我悄悄地幫丁龍,即使不用你的錢, 你會不會更難過?”“你哪兒來的錢?你非要幫他?”“我可以去借,然後慢慢還。許皓然, 哪怕養一條狗,十多年, 總會有些感情的,總要給犯錯的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不想給。”“好,我再想想辦法,你不要再生氣了,不值得,無論是為我,還是為其他不相幹的人。”其實我一貫是吃軟不吃硬的,齊康很誠懇地和我講道理,話裏話外是為我好,我多少也有點鬆動。現在我明確表態我不幫丁龍,齊康要自己想辦法,但他能想什麽辦法出來?借了旁人的錢,難道不要還?不用我的錢,他的日子又該怎麽過?我最恨的人是丁曉君,至於丁龍,雖然他自小就是個令人厭惡的熊孩子,長大了也是個道德敗壞的東西,但我與他,總歸沒有那麽深的仇恨。我很清楚米國的公立學校都是什麽環境,也很篤定,在丁曉君故去後,不需要過多久,丁龍就會走上一條不歸路當然,未必死,但活不好,幾乎是注定的。我是個狡詐陰險的商人,但我隻圖財、不圖命。做商人的,也講究因果循環,沾上這麽一條人命,雖然情有可原,但到底有些過。我成功說服了自己,卻又很清楚,我之所以說服我自己,不過是不想讓我和齊康之間留下不可彌補的劃痕。我當然可以一意孤行,堅持己見,然而一旦丁龍真的出了什麽事,齊康縱使會留在我的身邊,亦會在心中留一塊屬於丁龍的位置那就更加膈應人了。我歎了口氣,對齊康說:“這樣,你和丁龍商量商量,商量出一個最後的解決問題的方案。我隻有幾點要求,一,丁龍不能回亞洲,他成績很差,太好的學校我也無從運作,你們挑一個能用錢解決的;二,我會按月支付丁龍一定數額的生活費,不會太多,但夠他在當地正常生活,這筆費用會支付到丁龍完成學業、找到工作,前提是你們沒有任何聯係,為了確保這點,我將會在你們的手機中安裝監察軟件;三,一旦丁龍觸犯了當地的法律,或者沾染上黃賭毒的任意一樣,我會立刻停止支付任何費用。”齊康很認真地聽我說完了這番話,他開口卻是婉拒:“你不用做……”我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唇,也擋住了他將要說出口的話語。“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想拒絕,還是想佯裝拒絕。但我已經退了一步,你該做的應該是感激涕零,而不是掃我的興。”齊康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聽懂了。我放下了捂住他嘴唇的手,他問我:“你還要加班麽?”我“嗯”了一聲,說:“加班能多賺點。”其實到我這個階段,賬戶裏的數字每一秒都在上漲,加不加班,已經沒什麽區別了。但我故意這麽說,不過是想讓齊康多心疼我一點罷了。齊康也果然中了計,尾隨我去了書房,一陣噓寒問暖,又輕輕地用拳頭幫我捶肩膀。我猜如果我說要泡腳,他或許還會給我端洗腳水。我享受著他的溫柔小意,短暫地忘了年輕時的齊康,假裝我們這樣的相處模式是“正常的”、“合理的”。--齊康和丁龍商量得不太順利。齊康或許沒想到丁龍會獅子大開口到這個地步。他們爭吵了三天,齊康甚至說出了“我們或許不應該幫他”這樣的話語。我沒聽他的氣話,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齊康對丁龍的偏愛與溺愛了。眼見他們商量不出結果,我讓我的律師參與了他們之間的“商討”,律師將丁龍需要的最高數字和齊康願意給的最低數字列清楚了、交付給我。我花費了一秒鍾看清了數字,又花費了一秒鍾,在最高數字上圈了一個圈。丁龍要求上英國最頂級的私立學校,並要求每個月2萬英鎊的生活費用(不含學雜費)。我滿足了他的要求,齊康氣衝衝地來找我,他說:“丁龍不值得你給他這麽多錢。”我平靜地說:“但你值得。”我在賺到第一個一千萬的時候,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有一種衝動。我想回到寧縣,將錢甩在丁曉君的麵前,問他:“我把錢給你,你把齊康給我,好不好?”我那時候就很通曉人性了,我猜這個交易,丁曉君大概率是會同意的。然而我還是一次又一次地遏製住了這種衝動倒不是因為我舍不得錢,而是我很怕,齊康會感到難過。我與齊康見的最後一麵,齊康很明確地告訴我,他過得很幸福,也會一直幸福下去。他甚至還祝福我早日找到合適的人締結家庭。他們是恩愛的夫妻,而我不過是在暗處覬覦的第三者。我不想破壞他們的幸福生活,也不想讓毀了我在齊康記憶中還算美好的印象。然而,我並不知曉,齊康這些年過得並不如意,丁曉君看起來人模狗樣,不過是個敗類和人渣。我用金錢買過很多東西,但沒有一筆消費,比得上我“買”回了齊康,更讓我心情愉悅。--敲定了購買齊康,哦不,資助丁龍的計劃後,我的生活仿佛重新回歸了寧靜。齊康開學了,白天忙於上學、晚上忙於訓練、周末忙於陪我,像個陀螺似的,再加上時差,倒是很少再和丁龍聯係了。丁龍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短暫地變得乖覺起來,非必要倒也很少再打擾齊康了。金錢開路,相關手續辦得很快,丁龍很快就收到了英國私立高中的入學通知,順便辦好了相關簽證。然而,或許是老天開眼,在臨上飛機的前一天晚上,丁龍出了事他因為偷竊珠寶,而被米國警方逮捕。更有意思的是,丁龍犯罪時候,剛剛滿十八周歲生日七天。我在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將丁龍做了什麽事、丁龍犯罪的證據和細節,以及當地的媒體報道傳遞給了齊康,並且貼心而虛偽地表示:“如果你認為法庭指定的公益律師不靠譜的話,我可以花錢幫忙雇傭專業律師,如果你想去見見丁龍的話,我可以幫你買最早的一班飛機……”“不需要,”齊康打斷了我的話語,他臉上仿佛覆上了一層厚重的冰雪,“丁龍他罪有應得,不值得你任何幫助,我也不想再與他有任何聯係。”我歎了一口氣,頗為“真誠”地說:“還是個孩子,或許隻是一時糊塗才犯了錯。”“他成年了,或許你是對的,他本性就是壞的,我想救他,但他並不想被我救。”齊康的語速很快,但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是別過了臉,我猜他是不想讓我看到他在哭。“你準備就這麽放任不管他麽?受害人年齡很小,還是lgbt群體,偷竊的珠寶價值很高,他很可能會被重判。”“替罪犯辯護、為罪犯爭取利益,和犯罪又有什麽區別?”“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上前一步,想抱一抱齊康。齊康倒是沒躲,他任由我抱住了他,然後躺在我懷中,無聲地顫抖著。過了很久、很久、很久。他問我:“這件事,你有沒有插手?”我並不生氣他會這麽問我,實在是太巧了,怎麽偏偏在丁龍離開米國的前一天晚上,怎麽偏偏在丁龍剛剛成年的時候。我實話實說:“我沒有插手。”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仿佛終於卸下了一件心事,選擇死死地回抱住了我。他說:“我隻有你了。”我吻了吻他的耳垂,對他說:“我早就隻有你了。”有多早呢?或許是從他救起了我、我在病房裏醒來後看見他的那一刻。而現在,丁曉君死了,田媛媛改姓了,丁龍進監獄了。我也終於,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並沒有騙齊康,我的確沒有插手這件事。我不過是早就知曉丁龍的打算,但沒有阻止他罷了。我認為我對丁龍還算寬容,畢竟在國內的時候,我就可以放縱他實施犯罪,但我最後還是選擇阻止他,才叫他免於一場牢獄之災。我插手了第一次,實話實說,每每想起,都很後悔倘若丁龍早早吃上牢飯,我與齊康也不至於吵這麽多次。如今我的麵前有了第二次的選擇。我又不是傻子,當然會袖手旁觀。你有沒有插手?我沒有插手。第79章 齊康在成為替補隊員後的第三個月, 終於得到了一次正式上場的機會。他表現得不算差勁,也不算優秀,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不過因為顏值尚可, 正式上場後, 倒是圈了一點隻看臉的粉絲。那場比賽最後贏了, 齊康最後分到了一點獎金,於是又請我出門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