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點太了累?最近幾天你一上車就打盹,以前都是看劇本或者看風景的。”夏彤敏銳地察覺到了稽雁行的變化,他從一隻抖著羽毛的的雁子變成一隻聳著腦袋的雛鳥,連羽毛都沒有那麽蓬鬆了。稽雁行緩緩睜開眼睛,烏黑的瞳仁映出車窗外的光,他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啞:“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我說,你是不是有點累。”“啊”稽雁行拖著聲音應了一聲,眼神渙散,好一會,他才回道,“是有點累,很困,想睡覺。”這幾天來,為了填補住院浪費的時間,稽雁行幾乎被鏡頭粘住了,拍到分不清自己是稽雁行還是羅青。“那你先睡,到了我喊你。”“好,還有多久能到家?”“十五分鍾吧,你住的地太遠了,要不在影視城附近的酒店包個房間,總是這麽來回折騰也不是辦法。”“……也行。”兩天後,稽雁行拖著行李箱走到保姆車旁,一如從宿舍搬到阮鈺的房子,那次是迫於無奈寄人籬下,這次……他奮力撲著雙翅,姑且算振翅高飛吧。“就隻有一個箱子嗎?”“對,我隻帶了點衣服和用品,其他東西酒店都有,忘了再回來拿。”日升日落,稽雁行又拍完了幾場戲,他的身後是道具組搭建的背景,影棚的燈光熄滅,背景消失在黑暗裏。稽雁行從黑暗中走出來,門口昏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半邊陰影,像一把光鑄成的刀劍,要把他一分為二。看見門口等待的夏彤,稽雁行露出歉意的笑:“在和導演討論劇情,拖得有點久。”“沒事,這是我的工作。”“對了,我得回趟家,u盤落家裏了。”“行,那我開車送你回去。”夏彤話音剛落,歡快的手機鈴聲響起,她瞥了眼屏幕,眉頭一皺,轉身走遠,接通電話。五分鍾後,稽雁行看著夏彤繃著張臉,同手同腳地朝他走來。夏彤歎了口氣:“雁子,我這幾天沒法陪你了,我媽住院了。”稽雁行眼睛睜大,吸了一口氣,聲音很輕:“沒……沒事吧。”“應該沒事,但我爸在外地趕不回來,我現在得去照顧我媽,你、算了,我先送你回去。”“別,不用,我自己回去。”稽雁行連忙拒絕,“你趕緊去醫院吧,我打車回去。”川臨小區入口處,出租車被身穿製服的年輕保安攔下,稽雁行住的地方離入口不遠,他幹脆抬腿下車,在月色裏獨行。他也不算孤獨,至少有影子做伴。12棟左側的通道上,黑色的庫裏南像暗夜中蟄伏的野獸,一個男人推開12棟的大門,朝庫裏南走去。忽然,他站定腳步,辨認著路燈下的某個人,片刻後,他加快腳步,朝那人走去。稽雁行正低頭走得出神,忽而被陰影罩住,他一驚,還未來得及抬頭,隻聽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稽先生,好巧。”稽雁行抬頭,嚴特助擋在他麵前。西裝沒有絲毫皺褶。恍神片刻,稽雁門的大腦重新開機,他詫異道:“嚴、嚴特助?您怎麽會在這,阮……”“阮總在附近參加晚宴,結束之後,順便到這邊來休息。”果然如此。稽雁行朝嚴特助身後探了一眼,猶豫著說:“阮總……已經上去了嗎?”如果阮鈺在屋裏,明天再回來拿u盤也不是不行稽雁行已經做好了回酒店的準備,甚至連說辭都躍然腦中。“沒有。”簡簡單單兩個字,把稽雁行的設想打破,“阮總在車裏,我帶您過去。”“我”“忘記問了,您有時間吧?阮總在車裏等了好一會。”至於這“好一會”究竟是三分鍾還是二十分鍾,那不重要。橙色的內飾相當醒目,阮鈺穿著英倫風的西裝,頸間係著絲絨質地的蝴蝶結,他雙腿交錯,右腳支在半空。“都這麽晚了,你在外麵散步?”阮鈺看向稽雁行,他的頭發比平常還要蓬鬆,像被風打理過,襯得臉小且精致,“真有雅興。”稽雁行不準備解釋,他隻是訕笑兩聲,站在車門處,不想坐進去,也不能轉身離開。阮鈺眼神淡淡,“怎麽不進來?你有喂蚊子的愛好?”無奈,稽雁行隻能弓起腰坐進庫裏南,嚴特助沒有進來,車裏隻有他們二人,車門自動關上,與世隔絕一般。很靜,靜到阮鈺能聽見稽雁行的呼吸聲,像一把羽毛刷子,輕柔地掃過他的耳垂,泛起酥麻的癢意。阮鈺無意識地揉了揉耳垂,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他倏地停住揉捏的動作,輕咳了一聲,才道:“這麽晚還在外麵?”“不是,我回來拿東西。”“拿東西?大晚上的,你要拿去哪?”“……酒店。”稽雁行如實回答,“我最近住在酒店,有東西落這邊了,我回來取一下。”阮鈺眉頭蹙起,似是不悅,又似是不解,他開口,嗓音夾雜著夏夜的涼意:“你搬走了?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不知為何,稽雁行“擅自”搬走的做法,讓他感到莫名的不舒適,他甚少來這處房產,甚至不記得它的存在,但自從稽雁行住進這裏後,“川臨小區”就變成了一個彩色的符號。這同樣是……很新奇的體驗。阮鈺忽略心底陌生的感覺,他眯起眼睛,偏頭盯著稽雁行的側臉,等他給出合理的“解釋”。稽雁行扭頭,正正好和阮鈺對上視線,他慌忙低下頭,睫毛顫動,像晚風輕撫花蕊。“不是,我沒有搬走,還住在這。”那點不悅被風吹走了,阮鈺抬了抬下巴,示意稽雁行繼續往下說。“這裏離影視城有點遠,通勤不方便,最近拍戲任務比較重,所以我就……暫時住在影視城附近的酒店。”“也行。”阮鈺點點頭,他支肘想了數十秒,又道,“影視城在哪?我讓嚴特助給你安排其他的住處。”酒店不如他的房產舒服,他暫時還沒膩,剩下兩個月的時間裏,讓情人住得舒服一點,也算盡金主之誼,好聚好散。兩個月,60天,1440小時,總能玩膩的。“不用了,我住酒店就行,挺方便的。”稽雁行拒絕得相當果斷。阮鈺卻說:“我覺得不方便。”稽雁行僵住,他幾乎是瞬間明白了阮鈺的暗示。最近阮鈺帶來的壓迫感減輕不少,少到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情人”兩個人從天而降,砸得他暈頭轉向。稽雁行吐字有些艱難:“……我都可以,那就聽您的安排。”阮鈺從鼻子裏“嗯”了一聲,稽雁行的“乖巧”並沒有讓他愉悅,他察覺到了稽雁行的僵硬。‘和我相處讓你很難受嗎?’曾經的疑問又浮現心頭,甚至讓他覺得煩躁。“你究竟在別扭什麽?”話說出口,阮鈺自己也愣住了,他隻想隨口一問,話脫出口,卻帶上了真切的不悅。稽雁行收起強擠出來的笑,雙手局促地搭在膝蓋上,他的視線被橙色充斥,橙色他看過無數種橙色,日落、晚霞、雛菊和氣泡水,唯獨沒有庫裏南的橙色。如果對阮鈺而言,不絕對臣服就是別扭,那麽稽雁行也無話可說,他默默祈禱阮鈺能夠開啟尊口,讓他下車,“滾下去”也好,“出去”也罷,隻要能離開這小小的橙色空間。但阮鈺沒有。他按下車窗,夜風擠進來,吹散幾分躁意,阮鈺吩咐嚴特助上車,又說,開去影視城附近的房子。車平穩地行駛著,道路兩邊安靜得出奇,一道無形的牆橫在他們中間,沒有人開口打破沉默。直到阮鈺的手心擦過稽雁行的手背,微涼的觸感傳來,伴著一句,“你的手怎麽那麽燙,不舒服嗎?”牆裂出無數條縫隙,沉默被敲碎,兩個空間合二為一。作者有話說:我來也!早上八點爬起來看paper做了一天的ppt終於順利擠出更新!突然不親切的阮總把狀態不太好的雁子嚇到了。我在車後麵追:前麵的庫裏南停下來,稽雁行,你的u盤還沒拿!(明天或許會有短小的更新第21章 欠我一次阮鈺的手很涼。碰上來的一瞬間,冰涼的觸感從皮膚表麵潛入身體,像把人逼進陡然降溫二十度的十月,在大腦做出判斷之前,稽雁行迅速收回手,打了個微不可察的冷顫。但也可能像阮鈺說的那樣,是他的手太燙了。難道他發燒了?稽雁行下意識地貼了貼額頭,溫度正常。加群q1239227180他放下手,不確定地說:“我不知道,可能因為一直在外麵走,也可能是……您的手太涼了。”在阮鈺麵前,稽雁行總是不確定,不管再簡單的問題,他都沒辦法堅定地回答“是”或“否”。不討厭,但也不喜歡和阮鈺待在一起,類似於小動物對獵手的恐懼,這是他唯一篤定的回答。但阮鈺不知道稽雁行的想法,他隻覺得情人仿佛剛冒殼的幼鳥,一舉一動都有趣極了,偶爾有點毛茸茸的畫麵感。“有嗎?”阮鈺麵上漫不經心,手卻動了動,他曲起手指,帶著薄繭的指腹掃過稽雁行的指節,隨後抬手,輕輕蓋住稽雁行的左手。稽雁行想抽出手,沒抽出去,他索性乖乖配合,任由阮鈺把玩他的手金主摸摸小情人的手,這不是天經地義嗎?片刻後,手背傳來磨人的癢意,阮鈺像彈鋼琴一樣,時不時地敲擊他的手背,力度很輕,輕到像撫摸。“好像是有點涼,但你的手確實燙,像團火。”阮鈺說,在稽雁行看不見的角度,他彎了彎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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