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還是好東西啊?”男人哧哧的笑,“我最不是東西。”他隨意往地上彈了彈煙灰,看向秦見:“在哪整的煙啊?竟然知道來孝敬我?紫雲這煙雖然不咋地,不過能讓你小子拔毛,三哥還是挺稀奇的。”“抽你的吧,話這麽多。”秦見現在對抽煙這事有點抵觸,那天在社區主任麵前丟的麵子還沒拾起來,每每想到他的心裏就像揣個氣球一樣憋悶難受。他推了一把男人:“三哥,你到裏屋去抽,我在這裏看著就行。”“三哥”大名秦強,因為在家行三,所以秦三這名從小叫到大。他天生不是塊學習的料,見到帶字的東西就犯困,好容易睡過了九年義務教育,初中畢業後就開了這家台球廳。台球廳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尤為盛行,左台球右舞池是那個時候娛樂場所的標配,也是流氓混混的聚集地。隨著時間的推延,台球廳慢慢沒落,被新興的網吧、遊戲廳取代。它就像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暗夜王者,如今也隻能騷弄著白發守著自己寡落的地盤追憶往昔了。唯一不變的是這裏依舊是流氓混混的聚集地。秦三是個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主兒,開著台球廳也懶洋洋的不上心,本來就不是賺錢的營生,又得了這樣一個東家,自然是生意寡淡、死水一潭。因而,在秦見提出偶爾幫秦三看場子換取飯錢的時候,患有深度懶癌的秦三二話沒說就喜滋滋的同意了。用他的話是:一筆寫不出兩個秦來,你還能坑我?看場子,說起來透著匪氣,其實就是幫忙賣賣香煙,泡泡方便麵,順道擺擺台案收收錢。秦三將一切放心的交給秦見就晃晃蕩蕩回了裏屋。咚咚咚咚,木質樓梯響起沉重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黃絨絨的腦袋率先從樓梯口露了出來。秦見順著聲音一看,神情又淡了幾分。“呦,這不秦小見嗎?咱們可有好些日子沒見了。”說話的人是王富春,亮黃的發色很是惹眼。他身後跟著李峰,一張大臉頂著一個糟爛的草莓鼻子,細小的眼睛微微眯著,別有深意的瞟了秦見一眼,高深莫測的感覺。秦見略略沉默,才牽起嘴角算是笑了:“峰哥、春子哥這麽有興致來玩兩局?稍等我給你們開台子。”“秦小見,你知道我們是來做什麽的,這些日子你沒來理發店,怎麽的,是想和我們哥們拆夥嗎?”王富春匪氣十足的轉了一下脖子,從牙縫裏哼出一聲,“當初不知是誰舔著臉求我們入夥,要不是峰哥可憐你沒爹沒娘沒人管,也不會讓你這麽個沒用小崽子的加入,怎麽這兩個月在我們這沒少賺錢吧?賺了錢就跑?連個招呼都不打?也不怪你那個掛名的酒鬼爹總揍你,是他媽欠收拾。”這話說得極其難聽,引來了台球廳裏眾人的注目,連宅在裏屋的秦三都露頭瞧了一眼,目光在兩方人身上來回睃了一會兒,又捧著手機倒回了床上。秦見麵不改色,微微頷首:“峰哥、春子哥,這事是我辦得不講究,沒同你們言語一聲,最近學校抓得緊,我可能沒時間再去理發店了。”一聽這話,黃毛立馬齜牙:“怎麽的,我們這兒是你秦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啊?學校抓得緊?當誰沒上過學啊,當初我一周曠七天課,也沒見學校管我!”秦見微微一笑:“那是春子哥有本事,我不行,我再不上學就要被除名了。”“上那玩意兒有個屁用!”黃毛還想接著發飆就被酒糟鼻攔了下來,他緩緩邁步上前,態度溫和的說道:“人家小秦有追求,和咱們不一樣。”他含笑看著秦見,像是一位溫文的大哥:“秦見,你家條件不好,你爸還指著你養活,能有個賺錢的門道不是挺好嗎?你人機靈也肯吃苦,這段時間咱們相處得不錯。如果學校現在管得緊,那就周末來店裏,哥哥們帶你發財。”秦見挑眉,似笑未笑:“沒想到我還這麽得峰哥器重,以前真沒看出來。”酒糟鼻一怔,隨即笑開了:“是啊,咱們這行不就講究傳承嗎。”話說得漂亮,但黃毛和酒糟鼻心裏明鏡似的,現在理發店的營生缺了秦見不行。其一,秦見是個孩子,出去拉人總能使人放鬆戒備,容易著道;其二,秦見是個狼崽子,入了他口的獵物沒有不出血的,不達目的不罷休,不銜口肉不鬆齒,因著有他理發店的“業績”連連攀升;其三,數九嚴冬,酒糟鼻和黃毛誰也不願意出去站街拉人,他們重操舊業了幾天就不得不感歎秦見真他媽狼性,這麽冷的天也能生生的扛下來。因而,如今這生意缺不了秦見。秦見心裏也透亮,這二人當初欺他弱小,吃肉的時候連湯都不讓他喝飽,黃毛還始終對他存疑,動不動就罵罵咧咧的搜身,半點體麵不給,如今他們找來無非覺著自己還有利用壓榨的價值。相較於過往,理發店確實是一份來錢最快的活計,若是沒有姓宋的攪和,可能幾個月之後秦見就存夠了足以解他心結的錢。可待最初的氣急敗壞退去,男孩兒不得不承認宋城南雖然為人“陰險”,但他的話多少還有點道理。他從不厭學,甚至樂在其中,雖不至於非得以此改變命運,但也不希望被勒令退學。三尺課桌,是他無味生活中的慰藉,是深浪中的方舟,鬧市中的壁角,唯一可以喘一口氣,歇一下腳的地方,撐著他僅剩不多的心氣兒,讓他覺得自己起碼沒有爛透。“峰哥抬舉了,不過最近家裏也事多,確實抽不開身,我以後可能就不去店裏了。”秦見斂著眉目,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順一點。“草!給臉不要臉!”黃毛蹦了起來,“還他媽家裏有事,你家裏就一個癱子,平時你連管都不管,有什麽事?”見秦見垂眸不語,他又高聲罵道:“你他媽當你是誰啊?”“不是誰,所以不必峰哥和小春哥勞師動眾。”“你這個不知是誰甩的籽的雜種,我看你他媽就是欠揍!”秦見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往吧台後麵一站:“還有什麽說的了嗎?沒有就別耽誤人家做生意了。”黃毛氣得牙癢癢,半大不小的一個崽子,也敢和他叫囂:“你媽就是放蕩,懷你的時候連誰是你爹都搞不清楚,不過想來你爹也不是什麽好鳥,不然也生不出你這麽個忘恩負義的小崽子。”話音剛落,一直沒什麽表情的秦見怒了!他嘴唇微動左右磨著牙,拳頭攥死,一個箭步就衝到了黃毛麵前,提腕便落拳,動作利落極了!黃毛雖不是身經百戰,卻也是實實在在混出來的。嘿嘿樂了兩聲,一個側身躲過了拳頭。他比秦見高一頭,自然極具優勢,翻身就給男孩兒一拳,正中臉頰。這拳不輕,男孩兒的臉瞬間紅腫,可他卻如同缺乏痛感神經,唇角都沒翕動一下,便又衝了上來。他個子小,卻勝在靈活,拳頭打不到對方的臉,就可著肚子肋骨打。黃毛沒想到瘦瘦小小的秦見這麽生猛,拳頭非但不軟,力道還很十足,接連挨了三下,痛得他皺緊了眉頭,不得不倒退了幾步。台球廳裏的皆不是善茬,如今抄著手都在看熱鬧,秦三也捧著手機靠在門框上,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打架行,但碰壞東西得陪。”眾人的調侃讓黃毛有些窘了,十八街的小閻羅竟被一個小崽子揍得連連後退,說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思及此,黃毛怒從心起,他急於搬回顏麵,快步上前,揮開雙臂去抓秦見。秦見卻仗著靈活,一個縱身翻上了台球案子,不知從誰手中摸過一根球杆,照著黃毛腦袋就劈了過去。他站在案台上,居高臨下,占據優勢。球杆的破風聲呼嘯而起,在空氣中發出一聲爭鳴,驚得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棍子下去,隻怕離開瓢不遠了。“秦見!住手!”“打,用力打!”“這小崽子不賴嗎。”一時間,秦三的大喝與眾人的叫好交相混雜,一方鬥室狂躁得如同鬥獸場。黃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攻勢驚住,直愣愣的盯著那杆子,一時竟忘了躲閃。球杆帶起的厲風先一步打在黃毛頭上,男人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待著接下來的錐心之痛。啪!四下皆靜,隻有球杆落在皮肉上的響亮聲音,聲響之後卻沒有如期聽到黃毛的慘烈的嚎叫聲。“秦見!你幹什麽呢!”宋城南單手握著球杆,手腕上青筋繃起,瓊紮有力的肌肉將襯衫隆起,每一處都證明了他生阻了一次充滿恨意且用盡全力的淩厲攻勢。社區主任厲目瞪著男孩兒,一個反手用力將球杆向下一拽,含霜納雪的聲音隨即送到。“秦見,你給我滾下來!”。。。。。。--------------------宋主任:養孩子忒tm不易,養老攻更tm糟心。第14章 麵子重要箐。台球廳靠角落擺著兩張長條沙發,浸著經年累月的汙漬,邊角與扶手已經汙得發亮,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顏色。沙發中間安置著一個茶幾,漆麵崩裂透出原木的顏色,上麵擺著兩桶剛剛吃完的泡麵,燙了卷發的麵條掛在筒壁上,新鮮的湯漬落在幹涸的湯漬上,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秦見靠在牆角,心情十分不爽的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兩方人馬。他不知道事情怎麽變成了這樣,姓宋的為什麽成了自己的“家長”,以絕對代言的強勢與酒糟鼻和黃毛對峙。“我是誰?”宋城南抬起劍眉,“我是秦見他叔兒。”看熱鬧的秦三眨麽眨麽眼睛,捧著手機湊到秦見旁邊,與他咬耳朵:“小孩兒,你什麽時候有了個這麽能耐的叔兒,以前怎麽沒聽你說過,親的嗎?行啊小孩兒,瞧你叔兒那身腱子肉,瞧那身手,看以後誰還敢欺負你?”秦見心裏窩火,用腳隔開秦三,不耐煩的斥道:“叔兒個屁,就一愛多管閑事的事媽。”黃毛嗤了一聲,雙手插兜抬起屁股,誇張的說道:“叔兒?你是秦見的叔兒?笑話,你要是他叔兒他能把你往理發店領?”宋城南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裏,點煙的時候翻起眼皮盯著黃毛:“理發店怎麽了,我侄子給我理個發不打緊吧?”“放屁,你就是他領回來的羊,宰的就是...”“春子!”酒糟鼻截了黃毛的話,警惕地看了一眼宋城南。宋城南樂了,吐出一個煙圈,他問黃毛:“你認識我?我們好像沒見過?”黃毛被酒糟鼻一提醒,氣勢頓時弱了下來,他清了一下嗓子,搖頭:“不認識,沒見過。”“那就認識一下,”宋城南將煙咬在齒間,伸出手,“我叫宋城南,是秦見兒的叔兒,也是新發社區的社區主任。”“社區主任?”黃毛顯得有些驚訝,他轉頭去看酒糟鼻見他神情中也有淡淡的吃驚。“社區主任啊,”初時的驚訝過後,黃毛顯現出顯而易見的輕視,他翹起二郎腿,無視宋城南伸著的手,嘿嘿一笑,“擺這麽大的譜,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呢,就一管雜事的社區主任,怎麽,你今天來是收物業費的?”宋城南收回手,也不尷尬:“物業費不歸我們管。”他此時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轉頭去找同行的同事。“主任...”帶著眼鏡的王誌鵬在兩米遠的地方蹭了過來,“咱們還普查嗎?”最近市裏發生幾起入戶搶劫傷人的惡性案件,偵破後發現都是暫住本市的人員所為,因為個別社區對暫住人員管理鬆散無序,給偵破工作帶了重重阻力。因而,zf組織了一次全市範圍內的針對外來暫住人口的普查工作,像新發社區這樣人員混雜、外鄉人聚居的地方,更是重點摸排的區域。最近,宋城南忙的腳不沾地,社區工作人員少,工作量又大,他已經連續加班四五天了,每天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對門的小鄰居早已熄燈睡覺了。今天,他與王誌鵬一組,對經三街的住戶和商家進行摸排,沒想到剛進了台球廳,就看見小兔崽子舉著棍子要給人開瓢。“王哥,你先去走訪下一家吧,我在這兒有點事,忙完就去找你。”宋城南扭頭對身後的王誌鵬說道。王誌鵬推推眼鏡,瞥了一眼對麵沙發上坐著的兩人,又看看秦見和秦三,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主任...”“沒事,”宋城南笑笑,“王哥你先去,我隨後就到。”見宋城南麵上確實沒有為難之色,王誌鵬才猶猶豫豫的下樓去了。王誌鵬走了,宋城南將煙屁股扔進泡麵桶裏,瀟灑的往沙發背上一靠:“您二位和我們家秦見這是有什麽過節啊?逼得一個小孩兒都動了怒,瞧把人氣的,我要是不及時趕到,小孩兒不得在您二位手下吃多大虧呢。”秦見確實氣,而且鼻子都要氣歪了。什麽叫“我們家秦見”?您他媽誰啊?臉怎麽這麽大?真他媽天大地大不及您臉大!男孩兒氣得夠嗆,卻隻能暗誹,他不傻,現下的形式他隻能和姓宋的綁在一根繩上。“呦,你這叔兒夠能顛倒是非的啊,你都要給人開瓢了,他卻替你委屈上了。”秦見扒開肩膀上的腦袋,沒好氣的低語:“三哥,別那麽好事,打你的遊戲去吧。”秦三搖搖頭繼續歪歪扭扭靠著男孩兒:“不耽誤,哥能一心二用,你這叔兒看起來真他媽,咱新發鎮好久沒這樣的人物了。”這邊秦見氣得慌,那邊黃毛也氣得差點背過氣,他指著秦見:“我欺負他?他連打我三拳,還差點給我開瓢,還我給他虧吃?”宋城南輕飄飄的遞了一個“真沒用”的眼神過去,二次傷害了頭發亂顫的黃毛。“秦見,因為什麽事啊,氣著兩個哥哥了?”他轉頭問秦見。“哥哥”一出,秦三又撿了個笑:“草,他是你叔兒,李峰他們倆是你哥,這輩分,平白大了一輩兒啊,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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