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生活再難,也不能慫。”這是沈萍出嫁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宋城南一直記到現在。人人都說他對秦見過於好了,那樣的狼崽子不知什麽時候便會反咬一口,付出太多不值當。可沒有人知道,有時宋城南看著秦見,就像透過扭曲的時空看著少年時的自己,站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任由人推一把或是拉一把,抗爭或是妥協,人間還是地獄,其實不在於站在危險處的人,而在於那些恰巧路過的人,如何伸出手。宋城南想到了那個曆久彌新、廣為流傳的笑話。自沈萍出嫁之後村裏就多了這麽一個笑話,宋城南也是在很久之後才通過他人之嘴知道的。那天村裏的柱子哥騎著自行車玩命似的追著送親的車隊,胎癟了、鞋丟了也瘋了似的追趕,直到拉著新娘子係著紅綢子的車子停了下來,沈萍穿著一身紅衣下車,她靜靜地看了一會肺都快炸了急速喘息的男人,然後撿起地上的碎石,麵無表情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毫不留情麵地罵了聲“滾”。“柱子哥當初和你姐咋回事啊,他們是不是...談過?”張毅覷著宋城南的神色,問得小心翼翼。宋城南從記憶深處費力地抽身回來,揉了揉疼得直蹦的太陽穴問道:“你咋見到柱子哥了?”“說來也巧了,他領媳婦來城裏看病,打的就是我的車。”宋城南皺眉:“說是什麽病了嗎?”張毅神情略略凝重:“他媳婦臉色不太好,但柱子哥說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挺遭禁錢的。”宋城南輕輕點頭,再無下話。......--------------------終於回家了,以後正常更新,周末停更休息。第37章 處對象秦見最近越發神經兮兮。宋城南與哪個女性打了招呼,對誰笑得開懷一點,甚至對著電話出一會兒神,他都要細細思量一番,火眼晶晶一開試圖抓住哪個妖魔鬼怪。幼時經曆讓秦見將“損人利己”這套行為準則深深地刻入了骨子裏。文明社會待的再久,裝得再溫良恭順,皮囊之下收起的獠牙也一直蠢蠢欲動。他從不覺得自己霸占著宋城南有什麽錯,單方麵的下了定論:“宋城南有什麽不知足的?我做飯洗衣家務全包,他找對象不也就為了這些?”方斐“噗”地將口中的冰激淩噴了出來,他向來斯文自持,如今也管不得文雅與否,左右看看向前傾身壓低聲音:“秦見,你是二百五吧?”眼睛一立,秦見叼著可樂吸管怒目而視。如今他已經喝慣了這苦藥湯子,究其原因是宋城南愛喝。方斐“嘖”了一聲,伸出兩個大拇指對著“點頭”:“人家宋主任找對象是為了這個。”秦見蹙眉:“啥?”“!”方斐做賊似的四下瞅瞅,“親嘴睡覺啊,見爺,你是棒槌吧。”秦見以16歲之齡經曆了家庭破碎,嚐盡了人生冷暖,背了七八年的雜種的罵名之後,過盡千帆的他已經很少出現類似於“震驚”的情緒了。如今,他卻呆愣愣的坐著,冷白的膚色瞬間紅成猴屁股,又慢慢的一點點的轉為失血的慘白。他磕磕巴巴,眼神飄忽,手中的可樂瓶子被哢嚓一聲捏癟:“宋城南...宋主任,不搞那些...下三濫的東西,他,不需要...那些。”“他當過兵,正直著呢。”為了取信,少年又補上了一句。方斐看傻子一樣看著秦見:“我二叔兒就是當兵的,如今孩子都生仨了,再說娶妻生子怎麽就成下三濫了?”他咂摸了一下嘴,打算對症下藥:“秦見,你是不是覺得宋主任談了對象就不會對你好了?就會把你趕出他的房子?就會用他的電驢子帶別的人?就會吃別人做的飯穿別人洗的衣服?”方斐搖頭晃腦振振有詞,他所言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問號都直擊秦見心髒,將他的隱憂,將他的惶恐不安明晃晃的翻了出來,昭告天下。言及此,方斐沉默了一下,想起了那個交了男友就把他扔到方書玉身邊的女人,忽然語中就帶了氣,“你怕他對你不好,可不好就不好唄,誰稀罕。”我稀罕,我賊他媽稀罕!秦見將可樂瓶子一推虎著臉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方斐自知失言趕緊拉住他:“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把全部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了宋主任身上,如果分散一點會不會好些?”秦見停下腳步看著他的狗頭軍師,再三斟酌才問道:“怎麽分散?”“你也處個...對象?”......秦見已經好久沒惹事了。宋城南接到派出所小張的電話時,比焦急更多一點的竟是好奇。小崽子如今練就了一身藏頭露尾的本事,外人麵前越發的文雅得體,冷白的膚色更添斯文,隻遠觀稱得上翩翩少年。可進了自己的地界兒,他皮下的反骨確是毫不收斂,收了偽裝的良善,壓下嘴角塌著眼皮,像是隨意鬆散又能隨時亮出利齒的小獸,不過這隻小獸如今也隻剩裝腔作勢般張牙舞爪,護起短來倒是一把好手,將身邊人護得瓷瓷實實水泄不通。不知這回遇了什麽事,能讓狼崽子亮出獠牙。宋城南趕到轄區派出所的時候,秦見正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吃泡麵看電視。辦事大廳給等候辦理戶籍事項的市民用來打發時間的電視被調到了少兒頻道,兩隻胖熊正在打鬧,少年看得津津有味。“在家怎麽不看?竟看一些艱澀難懂的紀錄片,我還以為你少年老成,提前步入老學究陣營呢。”宋城南坐到秦見身邊,帶著笑意問道。低低啞啞的聲音傳來,秦見肌肉一緊,驀地想起方斐前幾天“親嘴睡覺”的言論,心中吐槽著姓方的忒不正經兒,耳朵卻慢慢紅了起來。“誰願意看這麽幼稚的玩意兒,剛剛...那邊有個小孩兒撥的台。”宋城南不置可否,用手擼了一把少年的細軟的頭發:“這回又犯什麽事了?小張在電話裏神秘兮兮的還不和我講明白。”正說著,小張警官邁著大步風風火火的過來,臉上毫無嚴肅鄭重之色,倒是一臉戲謔的喜色:“老宋啊,我得恭喜你啊,你侄子處對象了,你家再不是兩條光棍兒大眼瞪小眼了,瞧瞧你侄子多有出息,學人家爭風吃醋打架呢。”“你處對象?”宋城南轉過頭看著秦見,臉上的表情與身後的小張警官如出一轍。.....--------------------小更一章,明天繼續。第39章 回護(大修)(昨天寫的時候整個腦子都是木的,以至於今天沒眼看。大修了一下,以此章為準。)“你處對象了?”宋城南頗為驚訝。在他的印象中,秦見不上學的時候,頗像一隻眯著狹長眼睛驕矜高傲的寵物貓,雖然從不膩在主人懷中,卻總在目光所及之處,隻需抬起眼,他便一直在。他以為自己算得上了解秦見,16歲的混不吝,尚未情竇初開。可如今平白蹦出了一個女朋友,看樣子他也並不想解釋。泡麵有些涼了,麵湯上凝了一層浮油,秦見將叉子咬在牙間,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宋城南。他端詳的很仔細,沒放過男人任何一個細微表情。起碼會有一點點不爽吧,就如自己的捕風捉影。塑料叉子被咬得哢哢直響,好半晌他垂下眸子,沉沉又含混地說了一句:“我沒有和那個誰處對象。”又犯病了,宋城南心中嘟囔。秦見這些日子中二病深疾入骨,時不時便會犯上一回,宋城南習以為常並且不以為意,隻是著挑眉用眼神去詢問小張警官。年輕的警官還是那副看熊孩子的表情,玩笑似的說道:“被你教訓的那個男孩兒可不是這麽說的,他說你曾經和他說關晴是你的女朋友。”略微停頓,他的語氣嚴肅了很多:“他還說你曾威脅他若再招惹關晴你就對他不客氣,今天也是他與關晴一起從補習班放學後,你將他堵在了小樹林裏,並且對他進行了人身攻擊。”“這話有假嗎?”小張警官追問了一句。塑料叉子被吐到了冷掉的麵湯中,秦見慢悠悠的起身,一步三晃的將麵桶扔入垃圾箱。反身靠在牆上,少年從兜裏掏出一個小本子,上麵記了密密麻麻的英語單詞。在背單詞之前他施恩似的開口:“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你們該怎麽罰怎麽罰,該怎麽判怎麽判。”宋城南“嘖”了一聲,恨鐵不成鋼似的咬牙切齒,轉頭卻還得賠笑,對小張警官說:“這孩子是個驢脾氣,若是不高興了,嘴裏一句實話也問不出來,既然兩個孩子說法有出入,不如請那個關...關晴對吧,來了解一下情況。”“已經請她和她的監護人來所裏了,關晴的媽媽是所裏的老熟人,和你一樣是...”小張警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利落親切的招呼聲打斷,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帶著笑容走了進來,一路與人招呼後,站到了宋城南幾人麵前。而此時宋城南的注意力卻在秦見身上,他敏銳的發覺,自這個女人進來,秦見便小幅度地往柱子後躲了躲。不是懼怕,而是下意識的應激反應,怕自己在意的人因他而失望。秦見在意的人?宋城南的目光終於放在了女人身上,是她嗎?“宋主任,沒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麵會是在這裏,您好,我姓方,叫方舒,是新發社區的前任社區主任。”在與小張警官打過招呼後,女人向宋城南伸出手,熱情的做了自我介紹。方主任?新發社區的前任主任?秦見在意的人?宋城南翻了翻記憶,覺得對不上牙子,在他的記憶中很多人都說過方主任是被秦見那個熊孩子欺負走的。有點奇怪,他想。方舒的身後一直跟著一名沉默安靜的少女,與秦見差不多的年紀,舒眉杏眼、白淨漂亮。“這是我女兒,關晴。”方舒將女孩兒推到人前,她謹慎地瞟了一眼宋城南身後的秦見才說,“我們是來協助調查的”。宋城南笑著點頭,心裏卻對女人那個戒備的眼神有些不滿,他回身一把將塌著肩膀的秦見攬在懷裏,親切的揉了揉他細軟的頭發後,近乎寵溺的說道:“叫人。”這些年秦見在宋城南麵前除了嘴上還能討些便宜,其餘幾乎養成了對他的絕對服從,雖然並不十分想開口,但他還是別別扭扭叫了聲:“方主任。”沒幾分鍾,被秦見堵在小樹林的男生家長也聞訊而來,男人手裏不斷撥動的珠串聲和女人高跟鞋落在地上的清脆分明的嘎達聲,都表明著這件事輕易不會善終。一個小時後,宋城南推開調解室的門率先走了出來。其後人們魚貫而出,秦見雙手插兜走在最後,給他做背景的是正在做筆錄即將被拘留的“樹林被堵男娃子”。悠長的走廊上,少年腳下一滯,對上了目光殷切的方主任。女人圓臉笑眼是個喜相,如今卻是一臉尷尬的悔意:“秦見,是我和晴晴錯怪你了,這次多虧你保護晴晴了,不然...不然晴晴可能就讓那個小畜生...”“小畜生。”秦見低低的咀嚼這幾個字,幾年前好像他也被冠上過這個名頭。“沒事。”放下輕飄飄的一句,他繞過母女倆想走,卻被高大的男人截住了。男人似乎犯了煙癮,從調解室出來便點了一根,如今夾在指間煙霧輕纏,自有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頭一次,吸煙的宋城南沒有避著秦見。“等一下。”他說。宋城南剛剛在調解室中大殺四方。少男少女的謊言被輕鬆戳破,一個個語言上的陷阱讓心虛者原形畢露,麵對子虛烏有的指控,宋城南攔在秦見身前,將一盆盆髒水用最直接的方式潑了回去。而終於結束中二病的秦見,和盤托出一切的時候,方舒和關晴母女倆才驚覺,她們躲過了怎樣的一場劫難!“他手裏有兩個女孩的裸照,應該是給她們用了什麽藥後拍的,關晴是他下一個目標。”“我是怎樣知道的?”秦見記得當時自己回答得牛逼轟轟,“張警官偶爾還要叫我一聲見爺,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渠道。”宋城南抽得煙不是什麽好煙,煙味兒有些衝,如今掐著香煙的手搭在秦見肩上,少年聽他說道:“不僅僅是這一次。”“什麽?”方舒疑惑。“秦見不止保護了你女兒一次。”男人低頭看向少年,“說吧,原來為什麽跟著關晴?”秦見一怔,隨即有些羞惱,他不願坦露心跡固然有一部分是無所謂的心態,可還有一部分是覺得這樣類似於邀功的行為很是不酷。他“嘖”了一聲,轉過臉不耐地說道:“以前是因為有幾個高年級的男生提過一句關晴漂亮,要去堵她,我跟著她...算是護送吧。”宋城南挑眉,目光涼涼地落在對麵目瞪口呆的母女身上,他抬手吸了一口煙,吐出煙霧的時候笑了一下:“為什麽啊?難道是因為方主任幫你通了暖氣,修了電燈,辦了複學?所以你想報答她?”秦見內心那點背負罵名的隱忍、清者自清的傲氣,不被理解的委屈一下子都被翻了出來,他像出了殼的蚌,像被拔了尖刺的幼獸,赤裸裸攤在人們麵前任由打量,沒有一點安全感的瑟瑟發抖。“誰知道你在說什麽,走了。”少年依舊雙手插兜,隻是耳尖通紅,少了些剛剛的從容。與方舒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略微停駐,低低地說了聲,“以前謝謝你,方主任。”女人一直沒動,保持著僵硬的站姿。她的神情不好形容,有悔意、有感激、也有自嘲。想當然的杜撰了一份惡意,肆意踐踏了少年的善良,雖然沒有直接宣之於口,但在他遭受到語言暴力的時候並沒有及時製止,離開新發鎮也不是因為少年的原因,卻給他留了一個恩將仇報的惡名。女人紅了眼角,嘴唇翕動廢了好大勁兒才吐出一個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