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踩著焦急的小碎步進門,手裏提著個袋子:“幸好趕上了。”“你在急什麽?”餘有年欠身讓人走進房裏。全張開雙臂抱住眼前的人:“趕回來給你過生日啊!”“今天是我生日?”餘有年推開人看了看手機,哀叫:“你為什麽要提醒我又老了一歲呢?”全笑得十分無奈,把人拉到桌子邊上坐好,把手裏的袋子放到桌麵上。“這是給我的?”餘有年問,得到肯定的回複後伸手進袋子裏,取出一個裝食物的牛油紙袋。他拆開來看見好多個圓不圓,尖不尖的像是餅幹的東西。“這是什麽?”“幸運曲奇。”全隱隱激動著,輕輕推了推壽星:“快吃一個看看。”看見餘有年直接整個放進嘴裏立刻攔下:“掰開來再吃。”“掰開來吃比較好吃嗎?跟奧利奧一樣?”餘有年邊問邊掰開。全不說話但明顯藏著小心思。“哇!”餘有年掰開小圓尖後,中空的地方躺著一張細長的紙條。“這是什麽?”他抽出紙條展開,念出上麵手寫的文字:“‘考個好成績’。”文字前麵有數字,這一張紙條是“13”。餘有年抬頭看一眼全,又快速把臉埋進袋子裏,豎起一根手指給曲奇數數。末了,他終於願意抬頭好好看著全。全把掰開的那一個曲奇放進餘有年嘴裏,說:“一歲一個。好吃嗎?”餘有年愣愣地嚼著,一刻也不錯過全的眉眼。“好吃。很香。”他又掰開一個,一半放自己嘴裏,一半放全嘴裏。“‘養一個喜歡的寵物’。”“‘收到聖誕節賀卡’。”“‘運動會拿第一’。”“‘下雨有帶傘’。”“‘工作順利’。”“‘拍節目不要受傷’。”“‘認識到好朋友’。”“‘爺爺奶奶身體健康’。”“‘生日有人陪’。”很快桌子上堆了十張紙條,全按住餘有年想繼續拆曲奇的手,“好了,別一下子吃那麽多,等一下睡覺胃會不舒服。”全沒鬆開手,餘有年原本在擺弄紙條,視線落到全發紅發腫的拇指和食指上。“這裏怎麽回事?”餘有年捏了一下,聽到全吃痛的抽氣聲。他慌忙捧起那隻手吹氣。全說:“捏曲奇的時候戴手套我捏不好,光著手捏有點被燙著。”餘有年對上全的眼睛,腦子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以為是訂製的。”房間裏沒有燙傷用的藥膏,餘有年隻好拿冰啤酒給全敷著,忽然問道:“你去哪兒做的?你不是去見老師嗎?”全把另一隻也燙傷的手貼在冰冷的罐子上。“見老師之前做的。在一家烘焙教室裏。”“你賠了多少錢?”餘有年突然擔心今天看漏了哪個地方失火或發生爆炸的重大新聞。全咧嘴一笑:“沒有,放心吧。”看著那紅腫的手指頭,不知道一隻小圓尖成功做出來之前練習了多少次。餘有年又問:“你不會上熱搜吧?幹嘛出去拋頭露麵。”“小喬幫我打掩護,她租的教室,地方交接完後我再溜進去跟她一起做。”罐子上的水珠被全的手指擋住,聚一起後順著紅白相接的手指滑下。“她也做曲奇了?”全點了點頭,“給她男朋友。”餘有年“哦”了一聲,耳廓悄悄紅了。全用被啤酒冰得發涼的手揉了揉餘有年的耳垂。“我今晚睡這兒可以嗎?”餘有年手上收拾桌麵的功夫不耽誤掀眼皮:“又不是沒睡過。”“我不想回去那邊洗澡。”“嘖,衣服在櫃子裏,自己拿。”曲奇被放進冰箱裏。餘有年問站在櫃子前的人:“一天吃一個會壞掉嗎?”“可能會吧,這個沒放防腐劑。”全進浴室前說:“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再給你做。”浴室裏的水嘩嘩響,餘有年似乎靜不下來,一會兒從冰箱裏取出曲奇拍個照,一會兒滿屋子找東西裝那些紙條。這次劇組租的酒店環境不錯,窗外是繁華的街道。這個臨海的小城市盡管到了半夜還是燈火通明。餘有年沒有睡意,坐在窗邊數底下的路燈。一顆顆發光的球像神魚在空中遊過時產下的卵,沒有受精化成小魚,也沒有被路過的鐵皮怪物吃掉,就這樣排列整齊地給人類照明。看久了又像腳底沾了光粉的貓巴士跑過,留下一個個腳印,矮小無能的人類沒辦法抹掉。有點美好,又有點虛幻。如果說有生日意義的日子,其實餘有年有兩個。一個是戶口本上的那個,一個是到爺爺奶奶家生活後老人給選的日子。戶口本上那個是固定的,但爺爺奶奶記不清楚,他們隻大概記得住餘有年是什麽季節到的家裏。餘有年有一天早上上學被爺爺塞了一個雞蛋,說是奶奶煮的。那雞蛋不是平時那樣慘白慘白的,或是土黃土黃的,而是像春節貼的對聯那樣紅,看起來就很討喜,像個玩具一樣。雞蛋吃完後餘有年舍不得把紅色的雞蛋殼扔掉,他課間拿筆頭把殼一點一點碾成粉末,然後裝在用草稿紙做起來的兜裏。回家的路上夕陽橙黃橙黃的,他捏起一小把粉末撒到空中,看細小的顆粒飄散,一路樂嗬到家。第二年同一個季節的某一天,餘有年又被塞進一個紅雞蛋。他去問了老師才知道紅雞蛋的意義。自此他便每年期待吃紅雞蛋的這一天,有時候比去年早兩天,有時候比前年晚十天,但紅雞蛋總會到的。驀地,一隻溫熱的手覆上餘有年盤在椅子上的腳背,“有點涼,要把冷氣調高一點嗎?”餘有年搖了搖頭。“不睡嗎?”餘有年又搖了搖頭。他放下腳,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側坐著。他一直用綠茶味的沐浴乳,到了酒店也用自備的。全知道是哪個牌子後換成一樣的。兩人身上的香味不差分毫。“怎麽了?”全停下擦頭發的手,摸了摸餘有年被空調吹得有點涼的臉。房間裏隻開了床頭奶白色的壁燈,柔軟得令人卸下防備。餘有年的視線在全的臉上流轉片刻,側過頭看窗外的星星點點。他伸出手指按照燈的位置一路點過去。“總覺得有點不真實。”玻璃上留下一個個手指頭的印子,“以前我是絕對想像不到自己會過上這種生活。”餘有年因為角色的關係剪了一頭短發,做造型後會顯得特別英氣,若是洗得幹幹淨淨服服貼貼,就像一個下了班的保險推銷員。“如果我當初沒有遇到你,現在會怎麽樣?”全望進餘有年藏著陰鬱的眼睛裏,手輕輕搭到對方的肩上,順著突出的骨骼攀上脖子,扣住,施力壓向自己。全堅定道:“沒有‘如果’,你會在那棵樹下擺攤,我也會到樹下找你。”話說完,全主動縮短距離,不料被餘有年掐住下頜推開。“跟你做個交易。”餘有年說:“親你一下,到夢醒的時候別叫醒我。”全聽了蹙眉。餘有年擠眉弄眼地推開全,起身:“哦,那算了。”剛站穩的全轉身占了餘有年的椅子,再把人攔腰抓回來摁在腿上,狠狠掐了掐手掌下的肉:“疼麽?”餘有年咬緊牙鼓起臉就是不喊疼。“你把我想像成什麽樣的人才說得出這樣的話?”全挫敗得很。他是一個在戰爭中把所有法寶都用上,以為曙光就要來臨的巫師,到頭來發現沒有一個法寶起到作用,曙光一節節退回黑暗中。他越是挫敗,越是焦躁,語氣越是乏力剜心。餘有年是那隻盤旋在上空負責報告戰況的鳥,原本要隨黑暗一路撤退,卻一個俯衝落在巫師頹萎的肩上。他驚慌失措地捧起全的臉,對著左右兩頰來回親得“嘖嘖”響。“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別難過。”那隻鳥在巫師肩上一刻不停地跳動,喙輕輕地親吻,翅膀輕輕地撫弄,仍不見巫師好轉。爪下的肩頭似乎有山崩地裂的征兆。原本在安慰人的鳥自己歪頭難過了起來。餘有年摟住全的脖子,把臉埋得和對方頸窩的肌膚貼合在一起。“都怪你,你就不能早出生幾年嗎?早點當我的同桌,早點把我撿回去。你說你是不是混蛋……”餘有年講歪理的本領無人能及。全圈著人,伸出手指把玻璃窗上的一個個指印連起來,像一串飄浮的佛珠。“是我錯了,我是混蛋。那你能原諒我嗎?”餘有年刷地抬起頭捂住全的嘴巴,“不不不,別,是我錯了,我說混話呢,我才是混蛋。你太好了,我才犯混。你不能對我太好,我這個人很會得寸進尺的,今天給我一顆糖,我明天就會跟你要兩顆,後天要五顆。有了糖,我又會想是不是別人都有你給的糖啊?我很惡劣的,我會去搶,但那又是做壞事了,所以我又偷偷地想你的糖可不可以隻給我一個人啊?可是這樣別人就不會圍在你身邊了,你會變得孤伶伶一個人。你看,你對我太好隻有壞處,所以你要記得別對我太好,但也不能太差,這樣我就會乖乖的……”餘有年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最後自己把自己給哄睡著了。全終於得空親上那雙安然閉上的眼睛。第58章 空位仍有缺84.那天餘有年在拍戲,休息的時候小喬把手機遞給他,說一個叫“範空”的人打了幾次電話過來。餘有年趕緊撥回去,聽到的第一句話是:“《活到死》報了金爵獎和金雞獎,最佳影片,最佳編劇,和最佳男主角。”餘有年聽著數了數:“怎麽沒有報導演獎?”範空說:“要是拿了最佳影片和編劇對我來說也差不多了。”這自信心有點嚇人。餘有年驟然反應過來:“你報了最佳男主角?”“沒錯。能入圍。”這選還沒開始選呢,範空的話就說這麽大了。“不是,你怎麽報這個獎啊?”“有信心的獎為什麽不報?”“哇……”餘有年說不出話來。最後範空說了什麽他沒記住。小喬在一邊聽著,等餘有年掛斷電話後一把撲到他身上:“大哥大哥!你是不是要當影帝了?”餘有年捂住小喬的嘴巴往角落裏拖。小喬仍喋喋不休:“太厲害了!快!給我簽一打照片,讓我賺點外快!”餘有年掐住小喬的臉:“這事誰都不能說,聽清楚沒?”小喬點了點頭。晚上洗完澡後餘有年被過來串門的全抱著晃了好久。“怎麽辦,我太高興了,我就說你能拿獎的!”餘有年用鼻子重重地呼氣:“明天就去撕了那女人的嘴。”“怎麽了?她也是替你高興啊。你不知道她在我房間裏尖叫了多久。”餘有年把人推開,顰著眉:“你倆神精病,搞得像已經得獎了一樣。”“導演報了你上去就是對你的肯定,他又是標準和要求都高的人,這當然值得高興啊。”餘有年睨著那個十分自然躺進被窩裏的人,撇撇嘴道:“我看你來蹭床才是真的。”全兩眼一閉裝睡去了。《困獸》拍攝結束後,餘有年接到《獨善其身》第二季的錄製邀請。他秉持著有錢賺就不會累的原則,轉頭加入了節目的拍攝。人員變動不大,但大家對他的態度起了微妙的變化。餘有年沒有與人惡交過,其他藝人原本因為他遊戲玩得好,多少都有些忌憚他。現在他因為《活到死》爆紅了,那些忌憚便煙消雲散了,大家更願意跟他湊一起玩。餘有年還是該騙的騙,該老實合作的老實合作。比較令人驚訝的是高驁加入了節目成為了固定出演者。餘有年當爹又當媽地帶人闖關。餘有年在忙拍攝綜藝的同時,全接了一部商業電影《狗尾巴草》。再沒過多久就要進組了,全卻接到楊媛的電話。“那邊的製作團隊好像要換人,導演的酬勞不知道怎麽談崩了,投資商想要加的內容導演又不願意拍。”“什麽內容?”“植入廣告啊,感情戲啊。”這個劇本全覺得還行,奮鬥過後有一個大團圓結局,不像文藝片那樣奮鬥奮鬥著就落得一場空。可是如果劇本按照外行者的要求改變太多且不合理,全想拍的欲望就沒那麽大了。楊媛說:“你先別想太多,按照目前的劇本去準備。要是改得太厲害還是得靠演員的戲搶救。”“楊姐……”“我知道,我最近在接洽幾個文藝一點的劇本,等你忙完這個就可以演回老本行了。”全半憂愁半歡喜地繼續琢磨手上的劇本。有時候他會帶上紙本到餘有年家,他寫筆記,餘有年看節目台本。兩個人都工作得累了就放倉鼠出來玩一會兒,做飯,聊天,過著很平淡普通的生活。餘有年沒有過問全的劇本,隻在對方試圖留宿的時候手腳並用地把人趕到門口。“最近我家樓下狗仔又多了,你注意一點。”全隻好戴上餘有年買的假發,短短卷卷的,像麥當勞叔叔,還有一副粗框眼鏡。他順從地讓餘有年幫忙調整造型,最後離開這個令他流連忘返的地方。85.《獨善其身》第一季最後一集,節目組帶藝人去看以藝人名義做過的善事。餘有年印象特別深刻的是一個農村裏的圖書館,節目組出資建館,書是節目粉絲捐贈的,有新書也有二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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