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完從店裏出來的時候,外麵已經徹底黑了。煙城的夜晚更適配他的名字,總是被一層淡淡的水霧籠罩,整個城市潛藏於其中,如煙似霧,隨便往哪看過去都是極美的景色。沈樾:“言哥說你每個寒暑假都會來這邊住一陣子。”裴時寓:“嗯。”沈樾:“就這麽喜歡這裏?”裴時寓怔了怔。要說喜歡,當然是喜歡的,但他會來其實更多意義上是為了彌補一段遺憾。高考結束之後,因為沈樾的意外加入,他提前結束了那趟旅行。那之後,一直心心念念地想來這邊,不知不覺,就成了一種執念。隻要假期不來,心裏頭就覺得缺了點什麽。可真問他是缺了什麽,裴時寓又說不出來。於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煙城,直到沈樾也跟著一起回到了這個地方。莫名的,裴時寓心頭多了幾分滿足。這份滿足還未落實,他的視線落在路對麵同樣看著他的一個女人身上,許久都沒有動。沈樾:“怎麽了?”裴時寓:“我來煙城很多回了,卻從來沒有見過她。”沈樾順著裴時寓的視線看過去即便光線不甚明朗,看過去的第一眼,沈樾已經能確定對方是誰了。她和裴言,以及裴時寓都非常相似。“你等我一下”裴時寓說完,快步穿過馬路。他站在女人麵前,快聲說了幾句,女人的臉色在夜色裏越發蒼白。裴時寓卻似沒有感覺一般,轉身走了回來,然後抓起沈樾的手:“走吧。”走了好一段路,沈樾回頭。女人依舊站在那,他擰了下眉:“那邊……沒事?”裴時寓彎了彎唇:“沒事。”他隻是去告訴錢舒意,他們現在互相知道對方過得不錯就夠了,以後就不用互相聯係了。裴言的婚禮,她也沒必要再去,因為他們的生活,完全不需要她。他們現在有沈霆冕,有沈樾,有爸爸,還有很多愛著他們的人。這份從一開始就被摒棄的“母愛”,他們都不需要了。這些話,裴言也許說不出口,但他不一樣。在他的記憶裏,從來沒有母親存在,那隻是一個代號,一種念想,無論哪個都落不到那個拋棄他們的女人身上。也許她當初離開有苦衷,但是她自己選擇不要他們的。沈樾垂眸,看著被裴時寓抓在掌心裏的手,薄唇揚起。他就這麽由著裴時寓拉著他往前,直到走到旅店門口。風徐徐,吹起裴時寓的黑發,他垂首開門的時候,沈樾抬起指尖,幫他理了理額發。裴時寓按密碼的動作頓住,但他隻是抿了抿唇,卻沒有發出任何抗議。唇畔笑意更濃。他曲起手指,輕刮了一下裴時寓挺翹的鼻尖。這個動作終於惹來了第三次輸錯密碼的某人的不滿:“你能不能別影響我開門?”“哦,好。”隨著門打開,沈樾跨步進來,裴時寓麵露不滿:“你沒有自己的房間嗎?”沈樾一臉坦誠:“我沒有。”“我滿腦子都是怎麽回來找你,壓根沒想到要訂房間。”“而且”他說著拍了拍身旁的床,“這床挺大,我睡相也不錯,隻需要三分之一就可以了。”裴時寓:“……”他深吸了一口氣,拚命告誡自己不要生氣。不然就會落入沈樾的圈套裏。裴時寓彎腰想去開自己的箱子,誰料一下子動作過猛,牽扯到腰上不舒服的地方,瞬間擠著一張包子臉悶哼了一聲。下一瞬,身體被人扶住,沈樾半摟著他,將他按坐到床上,又輕又重地幫他揉著腰:“我看下這邊有沒有專門的按揉師,我讓他們來這邊上門服務一下。”裴時寓橫了他一眼:“我哪有這麽嬌氣?”話音剛落,沈樾的手掌按過那最要命的地方。他的小包子臉再次皺成一團:“靠你能不能輕一點?!”沈樾:“不能。”裴時寓:“我記得你比我小,沈小弟,你就不能聽聽你裴大哥的話?”沈樾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小兩個月也算小麽?”裴時寓哼道:“不管,你就是小。”沈樾:“……”沉默了幾秒後,他抬起眼,黑眸幽幽地看著裴時寓:“你確定我很小嗎?明明之前你還嫌棄我大來著。”裴時寓怔了好幾秒,猛地反應過來這是葷話,惱羞成怒要站起來,卻被沈樾抱入懷裏。“真好。”男人緊緊摟著他,氣息隨著他開口,灌入耳中。裴時寓腦袋靠在他胸膛前,聽著他一聲又一聲較之尋常頻率更快的心跳聲,漸漸也就不煩躁了。兩人抱了一會,裴時寓鼻尖動了一下:“你好臭啊……”沈樾:“彼此彼此。”裴時寓低頭聞了一下自己,隨後低聲罵了一句。他站起身:“我先去洗澡。”沈樾幫他打開箱子,取出睡衣:“你一個人真可以?”裴時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告訴你,你別想了!”沈樾一臉關切:“我隻是擔心你的腰。”裴時寓瞪他:“我就算腰斷了我也能自己洗澡!”沈樾認輸攤手:“好好好,那你先進去洗澡,門不準鎖,我保證我不會進來。”裴時寓回了他一個“我不信”的表情。沈樾彎腰撿起之前落在地上的一個本冊,拿起。裴時寓拉著門把手準備關門,見沈樾手裏捧著他的手賬本,正看著他。“想看?”裴時寓問。沈樾倒也沒想看,他雖然不弄這些玩意兒,多少也知道這是類似於日記一類的隱私,不該隨意看。但裴時寓問了,他便也接了一句:“可以嗎?”裴時寓不甚在意:“你看吧,也沒什麽,就是些日常瑣事。”沈樾笑了笑:“好,那我不客氣了。”裴時寓最後也沒鎖上門,他甚至給門留了一條小小的門縫。既然沈樾保證說絕對不進來,那他就相信他一次好了。裴時寓粗略洗了洗,關掉花灑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門鎖打開又關閉的聲音。他披上浴巾,走到門邊上,喊了一聲“沈樾”。沒有回應。裴時寓眉頭連著跳了好幾下,迅速打開門。房間裏空無人影,隻有那本手賬本攤放在床上。裴言快步走過去拿起來這是一本五年手帳,梁苗苗當時買多了,非要送他一本。裴時寓一開始不屑使用,後麵天天被梁苗苗詢問,漸漸也喜歡上了這種記錄日常的感覺。而且,新的一年去看舊的一年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很有意思,也很有紀念意義。那是沈樾向他告白的那天。【沈樾就是個大傻瓜!大討厭鬼!超級冷臉怪!】然後第二年同樣的那一天:【依舊讚同去年的看法,反正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他。】裴時寓滿是懊惱地“嘖”了一聲,隨手披了一件睡袍就往外衝去。推開旅社大門,外麵的路上也空無一人。裴時寓想起來,沈樾放在門口的包包也不見了。那家夥該不是看到他的日記,生氣走了吧?有的聲音從外麵傳過來,接著是令他熟悉又陌生的狗叫聲。裴時寓渾身一縮往外看去。老板娘知道他的毛病,每次他過來住,都會將養的大黃狗栓起來。大概是看到他回房間了,老板娘便將鎖了一天的大黃狗給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