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擬定協議那天開始，就沒有設想過“分手”這個結局，縱然許多條給了方辭自由選擇的空間，他想他所期待的是細水流長的人生和感情，如果這條穩定的河流斷水，一定不是方辭的問題。事實證明，他的推斷有道理，而且他真的很幸運，他們兩人有相同的期待，連解決問題的方式也很像，最關鍵的是，他們沒有放棄過彼此。上天把珍寶送進了他的口袋。方辭著實感動到了，差點又想獎勵賀老師。不過鑒於體力難支，方辭決定挪到晚上。地點很快就敲定了，下午兩人出門去挑禮服，約定的高定工作室今天隻接待他們，尺寸很早就報備了，因此效率奇高。方辭在戧駁領塔士多和燕尾服中選了後者，搭配了u型馬甲，看起來非常貴氣，店長給他拿了黑色和白色兩款領結讓他去換上。方辭跟賀馳示意了一下，先進了試衣間。店長正要詢問賀馳是否挑好了，就見他被電話纏住。屋子裏信號不好，賀馳先出去處理工作，事情有點多，賀馳站在門外大概五分鍾，對麵依然在匯報，又說了兩分鍾，賀馳打斷了對方，重新定了策略方向，語速很快。對方反應過來了，忙道：“抱歉，是不是打擾您了，我換個時間跟您電話。”賀馳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麽急躁，是一種毛頭小夥子般的燥意。門外是看不見屋內的。屏幕熄滅，他快步走回去，手落在門把上，微微吸氣，盡量平息加快的心跳，停了兩三秒，才將門旋開。寬敞的房間燈光大亮，五麵鏡子反射出白熾燈耀眼的光線，方辭正站在光源中心，聽到聲音，轉過身來。賀馳直直看向他，安靜地屏住呼吸。白色玫瑰燦然綻放，小太陽落在人間。他笑眼彎彎，問他：“好看嗎？”第99章 番外一（兩年前）某日上午，總裁辦排了兩個會議，袁城回去取資料，賀馳忙完手頭的事，拉開辦公室的門。門外不同往日，分外吵鬧。袁城站在人群中不知道在說什麽，抱著電腦滿臉帶笑,他叫了他一聲，人群呼啦散去，袁城過來解釋說：“今天新員工入職，很多剛畢業大學生，各部門今年都有新人指標，搶著要人呢，嘿，您別說，今年這一波畢業生學曆能力都不錯。”每年招聘都是公司大事，尤其對智雲這類創業公司，但這些新人初出茅廬，還不足以引起他的好奇和重視，資質怎麽樣，再過兩三年才能看出來。袁城卻顯得格外興奮，賀馳聽他跟hr打電話，還在叨叨新人的事：”.…….確實長得好看，做事又利落，我都想要，管培生還有名額嗎，要不然以後讓他進總裁辦？”那邊自然沒同意，賀馳頗為不耐，低頭看了眼表，袁城察言觀色，反應很快，趕快掛了電話，跟上賀馳。他們沿著走廊往前去，經過不少部門和會議室，走到一個名為“first”的會議室邊上，幾人腳步都慢了些，這個房間是所有會議室裏最大的，裏麵滿滿當當全是人，看起來在做新員工入職培訓。年輕而富有朝氣的麵孔，未經社會的打磨，像有待開發的寶石，也像最原始的程序代碼，沒人能預設他們的未來。賀馳想到創業初期的自己，青澀懵懂，卻鋒芒畢露。這裏會不會有另一個“賀馳”呢？他這樣想著，視線掃過這些新麵孔，片刻後，微微一哂，準備離開。正要抬步，忽而又頓了頓，袁城差點撞在他背上。“賀總，怎麽了？”巨大的落地玻璃，如同透明罩子，將裏麵的人展示出來。培訓流程似乎進入了自由討論環節，賀馳目光落在第五排，那裏坐著一個身穿藍色衛衣的男孩子，有人和他說了句話，他笑著轉過頭回應對方，正向著賀馳所在的方向。他皮膚很白，眼睛下麵有臥蠶，笑起來會彎成月牙的形狀，也許因為衣服是藍白色，看起來格外清爽，賀馳從小理科優於文科，腦海裏形容詞不多，搜索了一輪，才勉強找到一個妥貼的。他像玫瑰花瓣上的露珠。男孩子此時也注意到了玻璃外的人，他抬眼看過來，視線輕輕碰了下他的臉，幾秒後，好像意識到了外麵人的身份，臉頰微紅，轉開了眼。然而又過了幾秒，他沒忍住似的，悄悄往他這邊瞥了一眼，發現他竟然沒走，這次連耳朵都紅了。很有趣，賀馳想。短短幾十秒，心情不知怎麽變好了很多。“賀總，人到齊了。”袁城提醒他。賀馳點頭，終於徹底收回視線。會議內容大同小異，賀馳效率高，半小時就開完了，袁城發了一份記錄到他郵箱，臨出門問了件其它事：“您晚上有安排嗎？”賀馳淡淡抬眼：“怎麽了？”袁城道：“晚上要是不加班，我想代表總裁辦跟新人一起吃個飯。”新員工入職第一天都會有這個流程，簡稱“破冰”，部門總監和新人直屬領導會參加，其餘人想去也可以去，畢業季新人多，總裁辦確實應該出麵，調動大家情緒，順便收集員工們的一手資料。這麽多年下來，賀馳自然了解他們的安排，聞言就說：“去吧。”不加班當然好，袁城給行政發了消息，讓她們再加個位置。今天工作不多，下午六點，賀馳已經清空了項目list，他下意識想叫總裁辦的人過來對季度規劃，又想起他們馬上要下班，善念一動，決定明天再說。離睡覺至少還有五個小時，他靠在椅子上休息了會兒，聽著時鍾哢噠哢噠走著。叩門聲響起。賀馳睜開眼睛：“進來。”袁城從門外側身而入：“老板，這是上季度報表，還有這周投資方和供應商的預約。”賀馳：“好，放下吧。”袁城把紙張擱在桌上，賀馳簡單翻閱，忽然問了句：“約在後天，後天是周末？”袁城懵了下，反應過來，道：“不是，後天是周三，顧總說周末沒空，才改了時間。”賀馳一滯，看來是他記錯了。袁城很了解自家老板，工作狂人，忙中出錯也正常，作為合格的下屬，提醒和關心一樣不差，他多說了句：“這幾天項目少，您多休息休息。”賀馳捏了捏眉心，以往對這些話聽而不聞，現在忽然覺得他說得也沒錯。每天在辦公室和會議室兩點一線，偶爾外出也是為了維係客戶關係，這些年他都是這麽過來的。偶爾眺望窗外，除了四季變遷能清晰地看出來，至於今天周幾，有可能會在某一瞬間忘記，因為今天和昨天過得差不多，明天要做的事情已經寫在計劃表裏。重複性機械性的內容做多了，難免疲憊，但如果讓他去找些工作以外的事情做，他想不出別的選擇。袁城說完就撤，卻聽老板在背後叫住他，問：“你們今天在哪裏聚餐？“袁城回：“一家新開的音樂餐吧，包場了。”賀馳沒再往下說，但袁城腦子轉得快，形成了一個荒謬的想法：“您….…不會要參加吧？”賀馳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問：“不能嗎？”臥艸！袁城倒抽了十口涼氣，胸腔灌滿了震驚，他磕絆了下，說：“可……可以。”不然他還能說什麽？冷靜了半天，他憋不住，補充了句：“我以為您不喜歡熱鬧，聚餐都是年輕人，估計會有點吵。″倒不是這件事有多奇妙，智雲剛建立的三年裏，每年新人報道全公司都會聚餐，包括賀馳在內，大家樂意給新人鼓勁，後來員工多了，參加的人越來越少，至少總監級別以上的人不會出麵，一方麵大家沒時間，另一方麵容易造成新人的心理壓力。袁城想不明白為什麽賀馳今天變了主意。“你們先聚，我晚點過去。”賀馳理解眾人的心思。袁城隻能當他閑來無事突發奇想。不過這個消息對新人來說還是過於刺激。[據說晚上破冰聚會，老板要來，我的天啊，好緊張怎麽辦，萬一說錯話會不會被開？][馬上就要見到偶像了，能要個簽名嗎？][不要讓我坐在前麵，下班就去搶位置。][樓上好慫哦，不應該離老板越近越好，方便刷臉嗎？][不敢+10086]匿名論壇就是有這個好處，新人套著馬甲，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全是真實想法，不像微信群裏，一水兒“歡迎”“興奮”，太假了，緊張才是正常的。袁城以過來人的姿態，在群裏發消息，囑咐大家積極點，難得有機會見到賀總，可以想想關於公司或者職場規劃，有沒有想請教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新員工們很聽話，別看在論壇上嗷嗷叫得慘，群裏答應得倒爽快。聚餐氛圍輕鬆，部門主管們隻在最開始的環節多說了幾句，其餘時間大家埋頭吃肉，自由交流，餐吧提供了充足的酒水，度數都不高，紅酒果酒燒酒，能讓人喝嗨，但不斷片，袁城見有人已經開始拉著身邊的直屬上司問東問西了。場麵一度十分溫馨，袁城滿意地點了點頭。氣氛逐漸升溫，在賀馳走進來的時候達到了頂峰。眾人歡呼起來，他們這一屆能跟賀總喝場酒，非常值得紀念，智雲在上升期，以後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這是後來人享受不到的待遇。賀馳不像其他總裁一樣愛給人畫餅，說的幾句話簡單樸實又真誠，消除了不少刻板印象，他坐下以後，袁城先開了個敬酒的頭，緊接著，賀馳被新員工圍了起來。他一邊解答眾人疑問，視線卻好像有自己的想法，鑽過人群，落在熟悉的身影上。會議室裏那個男孩子，此時正坐在長桌末尾，往杯子裏倒酒。賀馳麵前的酒杯滿了又空，空了又滿，幸好度數不高，混著喝也沒關係，他很久沒跟這麽多人聚餐了，既然破例，沒道理半途作廢。他表現出了好脾氣那一麵，看得幾個總監瞠目結舌，暗地裏交換了不少驚愕的眼神：“嘶，我瞧著賀總今天怎麽有點反常？““不清楚，猜不透..…”別說其他人，就連賀馳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麽會來這裏。果酒紅酒喝到第四杯，眼前的杯子又換了顏色，旁邊人起哄：“白酒，方辭，你可以啊！”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穿藍色衛衣的男孩子，他端著酒杯望著他，叫他“賀總”。原來他叫方辭。短短的名字在他心口滾了一圈，不知怎麽竟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