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以津盯著火苗看了一會兒,問:“要不要試著烘幹一下你的衣服?”秦燦:“…… ”衣服確實濕了,秦燦隻能歎息一聲,大方地撩起衣擺,湊到火邊緩慢烘烤,露出漂亮的腰腹曲線。謝以津沉靜地注視著他。他們並肩坐著,身旁是篝火,遠處是日落,海浪聲夾雜著風聲,雲層和海平麵交匯,心也跟著平靜。謝以津原地呆坐了一會兒,突然整個人就要往後麵的沙灘上癱倒。秦燦嚇了一大跳,伸手下意識地托住他的腰:“你怎麽了?”謝以津:“好累,我要躺著。”秦燦感覺帶三歲小孩出來旅遊都不應該有這麽累,哭笑不得:“不是,你就不怕躺下來沾上一頭沙子?這沙子可是濕乎乎的,你確定?”謝以津:“但是我坐累了,而且我想看天。”秦燦簡直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樣,你……躺我腿上吧。”於是秦燦坐在沙灘上,謝以津枕在他的大腿上,背對著他,注視著海平麵,沉默地聆聽海浪聲。秦燦的喉嚨有點發癢:“話說,之前暴雨的時候,你的狀態也都是像昨天那樣嗎?”“我並不是很清楚你說的‘那樣’指的是哪樣,因為我並不知道,暴雨時我的狀態在別人眼裏究竟是什麽樣的。”過了一會兒,謝以津開口道:“我隻知道我的睡眠狀態是兩個極端,要麽難以入睡,要麽被夢境纏繞,無法醒過來,就像你昨天看到的那樣。”秦燦好奇:“你昨天做的什麽夢?”謝以津靜默了很久:“不太記得了。”有的夢確實不太容易記住,秦燦點頭,並沒有再追問下去。“話說前輩你……之前有沒有試著做過一些排除法?”秦燦突然腦洞大開:“比如把自己關到一個完全黑暗密閉,看不到外界的情況也聽不到外界動靜的房間裏,來排除自己究竟是物理意義上的雨水過敏,還是精神上的”謝以津:“沒有任何意義。”秦燦愣了一下:“什麽意思?”“因為很難做到完全隔絕。哪怕我的意識並沒有察覺到下雨這件事,我的身體也會先一步做出反應。”謝以津轉過了身,看向秦燦的臉:“比如之前禮堂裏的那次,我一開始甚至還沒有意識到下雨這件事,隻不過耳朵捕捉到了窗外傳來的模糊雨聲,症狀緊接著便席卷而來。”“而且對我而言,如果想要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我需要出門,需要工作,哪怕物理上的完全隔絕真的會有作用,也不會幫到我太多。”他說:“而且近乎一半的時間內,我遇到的都是沒有準備的、猝不及防的雨。”他分析得冷靜而清晰,秦燦抿了抿嘴,“嗯”了一聲。“不過幸好你昨天一直在酒店待著。”秦燦長籲了一口氣:“不然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大暴雨,你要是一個人在外麵的話,簡直是”秦燦的一句話還沒有完整說完,就看到謝以津的眼睫翕動了一下。他突然微微別過了臉,目光重新落在看向海平麵上。謝以津並不擅長撒謊。此刻的他選擇沉默,逃避和秦燦的視線進行接觸,這一般就意味著,真正的答案應該並不是秦燦剛才所說的那樣。秦燦猛地意識到了什麽:“等等,難道昨天下雨的時候,你……沒在酒店嗎?你出門了?”風聲和海浪聲填補了空氣中的靜謐。“嗯。”良久後,他聽到謝以津說,“我去看了你的演講。”“在回酒店的路上,下起了一點小雨。”他說:“不過酒店和會場離得很近,加上小雨的時候,我的症狀並沒有那麽嚴重,等到雨真正大起來的時候,我已經回到酒店裏了。”秦燦的呼吸驟然一滯。“謝以津。”他沉聲說,“你轉過來,看著我。”謝以津的身體微微一僵,最後還是轉過來了身。篝火的光忽明忽滅,謝以津的睫毛被籠罩上了一層光暈,他的眸底濕潤,就像是身後的那一片清冷柔美的海水。他看向秦燦。謝以津躺在秦燦的腿上,秦燦同時低下了頭,他們的目光在空中匯聚,最後卻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對方的嘴唇上。像是同時回味起了什麽,謝以津的嘴唇微微開啟,秦燦則是欲蓋彌彰地抿了一下,倉皇地將視線錯開。海浪在沙灘上拍出白色的泡沫,沙礫被打濕,海平麵被日落染成了漂亮的橘粉色,篝火桔紅色的火苗溫柔地隨風舞動。心底有什麽東西似乎要破開最後一道枷鎖。“謝以津。”秦燦的喉結滑動了一下:“你那天不是說,你不想來看我演講,因為會有概率見到之前的舊人,也有可能會遇到一些比較麻煩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氣,艱難開口問道:“那你為什麽最後還要冒著下雨的風險,偷偷地過來看我呢?”謝以津沒有作答,似乎連呼吸聲被淹沒在鹹濕的海風之中。過了一會兒,秦燦才聽到謝以津開口道:“如果你想讓我給出答案,那麽作為交換,你也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身旁篝火突然發出了小小的“啪”聲,在空中爆出了星點的火光,謝以津臉上的光影隨著搖曳的火苗明明滅滅。海浪溫柔地撫摸著沙灘,他們周身的世界似乎一下子靜了下來。秦燦已經隱隱有了一些預感,喉結一動,但最後還是沙啞道:“你問吧。”謝以津眨了一下眼睛。“你昨天說我在昏睡的時候,意識不清,胡亂咬人,你根本控製不住我,也沒有任何別的辦法了。”謝以津平靜道:“但是我回想了一下我醒過來時咱們的姿勢,我發現當時的你明明可以選擇用雙手自衛,也可以鉗製住我,又或者直接將我推開。”“我認為,你其實有很多種選擇。”謝以津注視著秦燦的雙眼,問:“那為什麽到了最後,你卻偏偏選擇了吻我呢?”第46章 不需要理由世界在一刹那變得非常安靜,一時間隻能聽到海浪聲夾雜著風聲,似乎連他們的呼吸聲都被湮沒其中。他們質問對方時,說出口的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問句。但在某種意義上,他們其實問的又是相同的事情為什麽會違背常理和自己的本心,做出這些不像自己的選擇?身旁沙坑裏篝火的火苗歡快地跳躍著,然而謝以津等了很久,秦燦都沒有給出答案。半晌後,他聽到秦燦聲音沙啞道:“明明是我先問的問題,所以怎麽看都應該是前輩你先來回答,不是嗎?”謝以津點了點頭。“當時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想去看你一眼。”謝以津思索片刻,道:“想要看你發揮得如何,語速有沒有放慢一些,結論圖表裏麵的關鍵點有沒有說全,反正就是……想要去看一眼。”“雖然會有遇到熟人的風險,但是當時我權衡了利弊,認為看你一眼會是值得的。”他說,“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正確的,你當時發揮得非常出色。”然而秦燦抓住的卻是另外一個重點:“……直覺?”謝以津說:“是的。”秦燦的下頜微微繃緊:“可是前輩你不覺得,用‘直覺’這樣的詞來回答我的問題……實在是太過模棱兩可了嗎?”海風濕潤,天色漸暗,篝火搖曳,秦燦有一部分的眉眼在火光照不到的暗處。謝以津沒有說話。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困惑。良久,他看到秦燦像是深吸了一口氣。“好,那我……我當時也是因為直覺。”秦燦幹巴巴地開口道:“因為當時情況緊急,大腦過載,所以我的直覺第一反應就是用嘴去堵。”“……像這樣的答案,”他盯著謝以津的眼睛,“你覺得你可以接受嗎?”謝以津沉吟片刻。“說實話,如果其他人用我的答案來當作他自己的回答,那麽我可能會覺得這個人很喜歡偷懶,想不出自己的答案。”謝以津說 :“不過如果這個人是你的話,那麽我可以選擇相信你。”秦燦:“……”正常人聊著這樣的話,在這種多少心照不宣的曖昧拉扯,但到了謝以津這裏,秦燦卻始終不敢確定。他們之間好像隻隔了一層薄薄的、易碎的紙。秦燦感覺謝以津好像看出來了什麽,又好像沒有,他也隱約在謝以津身上也感受到了什麽,卻也始終無法篤定自己的猜測。他們試探得太過笨拙,秦燦有一瞬間忍不住想要將一切戳破,可又怕捅破後,如果結果並不是自己預料到的那般,那麽以後的每次雨天他們都無法再自在地相處。落日美好,夜幕降臨,謝以津沒有繼續選擇在秦燦的膝蓋上躺著。他坐起了身,看向被橘色落日渲染上明豔色彩的,像是被火光親吻著的海平麵須臾後,謝以津轉頭看向秦燦的臉:“對了,你胸口上的傷好了一些嗎?我可以看一眼”他說著,抬手想要碰一下秦燦的衣領。秦燦現在的心裏本就亂得不行,看謝以津這麽抬起手,頓時條件反射般地抓住他的手指,反攥住他的手。謝以津微微一怔。秦燦一僵,慌亂地鬆開了手:“沒,沒事,就是還有點瘀痕,已經消得差不多了。”謝以津片刻後將手收了回去:“好。”“那個”屁股底下的沙子明明是涼的,但秦燦卻再也坐不下去一秒,倉皇站起了身:“已經晚上六七點了,再過一會兒快要下小雨了,估計回酒店還要一段時間,咱們要不先回去吧?”謝以津看著他,點了點頭,站起了身。晚上的這場小雨倒是來得非常準時。他們訂的是明天下午的機票,所以這是他們飛回倫敦前的最後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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