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透光的床簾一拉,整個世界都歸於昏暗。他翻出枕下的手帕放到鼻尖輕嗅。木質焚香的氣味早已趨近於無。鬱光本想噴些冥府之路以彌補缺失,但真正到了要拆開包裝的時候,卻又猶豫了。最後他還是將包裝完整的香水瓶收回了小手提袋裏,珍而重之地掛到床簾側的小鉤上。腦海裏不斷閃過那位帶梵文麵具的男人的身影,空中抓牌抽牌時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還有……那股若有似無的木質香。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無需澆水也會不斷膨脹發芽。真的是葉斯學長嗎?可葉斯學長並無耳洞,但三番兩次迷暈他的那個同類卻帶著銀針耳釘。鬱光等不及確認答案,幾乎想現在就跑到葉斯校外租住的樓下蹲守,瞧瞧對方是否新增了耳洞。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快.感燙沸了渾身血液,但為數不多的理智卻又如極地風雪,一旦襲來便瞬時凍結熱血。鬱光如同一根枝幹內正在經曆生死的將枯之木,直挺挺躺在床上,凝望遮光簾頂。“咚咚咚”有人敲響了407宿舍門,三聲叩門規律而富有節奏感。鬱光愣了下。“誰啊?”高磊林不耐煩地衝門口喊。沒有回答,半刻後叩門聲轉為斷斷續續的撓門聲尖利細長,像是指甲剮蹭玻璃發出的聲響。聽得人渾身冒雞皮疙瘩。鬱光撩開遮光簾一角,偷偷望出去。高磊林正罵罵咧咧地開了門。門外是一方眼熟至極的燙金白底飛機盒。而飛機盒旁邊淌著一灘水,水旁的一連串梅花腳印消失在走廊……高磊林俯身拾起飛機盒上的米白色卡紙,低聲念出了上麵潦草的字跡。“to 鬱光,昨夜弄壞了你的襯衫,實在抱歉,盒子裏的補償希望你喜歡。”作者有話說:終於碼完啦。抱歉寶貝們久等了qaq第28章 28.“是為了你”鬱光在清晨天不亮時就醒了。今天是周一。盤腿坐在床鋪半晌,鬱光盯著小鉤掛著的香水禮品袋,拜佛似的虔誠。鬱光有預感,這種清晨的祈禱會成為以後每日的保留節目,直至刻入腦海形成習慣。他本想周日白天就去找葉斯學長,可事到臨頭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學長校外租住的房子在何處。至此,他才驚覺原來他一點也不了解葉斯。即便是偷偷窺視了好幾個月。葉斯無疑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淡漠疏離、紳士優雅。可這些都是刻板印象,隻是鬱光在學校中得以窺見的,片麵的、不完整的單一性格而非是健全靈魂。今天必須得去看看葉斯。鬱光存於心底的躁動就快要克製不住。即使今天自己的課表和葉斯的課表時間重合,也不能阻止他。清晨總是濕漉漉,灰蒙蒙的,仿佛被潮濕包裹,皮膚都沾染春露。鬱光出門前看了眼天氣。陰雨,10度-14度這將是最後的春雨了,這場雨一過,氣溫便會陡然燥熱,夏日欲近。穿堂風過,鬱光裹緊大衣,撐傘踏入細雨。不知怎麽的,臨出門前他還是拿了這把來自旅店的、同類挑起他下巴時所用的那把長柄黑傘。手柄觸感舒適貼合,傘沿展開寬闊,仿佛隔絕出一方幹燥且獨屬於自己的小天地。無端端叫他想起那晚迷糊糊蘇醒,又被男人從身後壓下啃咬後頸的場景。男人與黑色極端適配,黑傘、極夜、影子,都是恰當的形容詞。想到那個男人,鬱光不免想起葉斯學長。他今日翹掉專業課出來就是為了到葉斯課上看看。看看葉斯的耳垂……從前他沒在葉斯的法語專業課時偷溜進去過,這還是第一次。走進教室門口掃了一圈,坐在位置上等待上課的學生中竟然沒有葉斯學長的身影。不信邪地再次抬眼環視,葉斯學長最愛坐的位置還是空蕩蕩,人的確沒來。勉強壓下失落,鬱光挑了空位的斜後方的最後一排坐下這兒的偷看視角絕佳。臨近上課,他才看見葉斯自門口走進來。鬱光似乎與其對視一瞬,又似乎沒有,愣了下,他很快將視線轉到男人的耳垂處。白皙光潔,沒有耳洞痕跡。鬱光說不上來此刻心情如何,隻是直愣愣盯著男人的耳垂出神。葉斯學長果然不是那個陰暗角落中生長的跟.蹤他的同類。每日與他通過短信對話的人、送他第一份儀式感禮物的人、將他壓在身.下親吻後頸的人……自然也不是葉斯。失落嗎?慶幸嗎?任何一種都很難說沒有。愣神之際,他竟沒發現葉斯學長並未去之前常坐的位置,而是徑直走到最後一排他的身邊。那雙狹長鳳眸微彎,似乎與幾日前麵具之下的眉眼重合。茫然間叫人產生時空錯亂感,鬱光眼神稍恍惚,便聽見男人略帶笑意的嗓音。“鬱光同學好久不見,我可以坐你旁邊嗎?”“啊……好啊……”口唇先於大腦做出反應。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再難收回。等鬱光回神時結結巴巴想再說些什麽時,葉斯已經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揮手打斷他。“學弟不是漢語言大二生嗎?怎麽會來上這堂法語課?”聞言,鬱光整理劉海的手微微頓住。不過瞬息便又反應過來,若無其事重新繼續方才的動作,輕輕將碎發捋順擋住額頭乃至眉眼。長睫投下的陰影蓋住眼底閃過的思忖,鬱光微偏轉腦袋這個角度能讓葉斯清楚注意到他自己咬得泛白的唇瓣。鬱光沒回答葉斯學長的問題,隻是垂著頭反複抿唇。抿得泛白又鬆開,血液回流使得唇瓣色澤愈發紅潤透亮。上課鈴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燙著一頭淺金大波浪卷發的法語老師抱著教材踩點進門。鬱光順勢避開男人的眼神,從書包裏拿出一遝草稿紙擺放好,坐得筆直端正,一副好好學生的模樣。葉斯見此也沒再追問,高深莫測地勾了勾唇。餘光裏,葉斯骨節分明的手越過那道無形橫在兩人之間的距離分割線,叩擊他這邊的桌麵。鬱光局促得臉頰漲紅,偷瞄了眼葉斯的神情,而後小心翼翼試探:“學長……是要空白稿紙嗎?”見葉斯沒有反駁,鬱光猶猶豫豫地遞了兩張過去。鬱光發現葉斯專業課也不帶教材,跟他時常偷看的馬原課一樣,從上衣口袋裏抽出那隻duke鋼筆隨意寫寫畫畫。那位金色卷發的法語老師也不多說什麽,自顧自講課。或許是因為葉斯成績太優異吧,專業三年從未缺席第一的名號太響亮,鬱光默默想到。他撐著下巴偷偷窺探對方鋼筆留下的筆墨痕跡。葉斯似乎在畫速寫,是一張不知是誰的側臉,依稀能看出畫中人的眼睛形狀很漂亮。鬱光猜測是時常呆在葉斯身邊那個美院女生叫薑曦月的那個。左胸口陡然滯悶,下起了雨。河水開始暴漲,衝毀村莊引發山洪,淹沒了心髒裏的一切。但原本幹涸河床裏枯死的雜草複活了,妖精似的群魔亂舞,發起瘋。鬱光不懂為什麽每次偷看葉斯學長的時候都會多出來另一個人的身影。好不容易這次隻有他們兩人,卻又在筆尖流出的墨汁裏看到了破碎的薑曦月的影子。嫉妒會讓正常人發瘋的,再說,他本來就不是正常人。他理應做出些比發瘋更瘋狂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