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和賀慕出去後,江沉看向陸銘,看出他眼裏的不讚同,心下默然,拍了拍他的肩,和他一起去了客廳。回想著他們親昵的動作,以及眼神中默契的交流,阮曦然心口抑製不住的生疼,嘴角牽強的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生命力似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流逝……他流產,之後又坐牢,而江沉隻是換了一個人繼續實驗,可笑吧,偏偏他還自欺欺人,心存幻想。或許他們之間已經有了愛情,畢竟他們看起來那麽像一家三口,連帶著點點,都不是他的了。或許是受了母體情緒的影響,他的肚子開始隱隱作痛,阮曦然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但他也不在乎了,自虐般感受著越來越尖銳的痛苦。過於沉重的肚子開始發硬,每一次收縮都會帶來一波疼痛,如同有一把尖刀把腸子全絞在一起,再狠狠的劃開,仿佛肚子要炸開一樣。阮曦然狼狽的癱軟在床上,他抱著被子,將痛苦的呻吟壓在喉嚨裏,薄汗漸漸凝成汗珠,而後沿著鬢角滑向脖頸。他忍著痛,不肯發出一點聲音,隻有汗水和眼淚流了一行又一行,不知道到底是在故意折磨自己,還是在報複江沉?江沉發現的時候,阮曦然已經疼了許久,甚至意識都有點模糊了,隻覺得疼的麻木了。“你怎麽了?是不是肚子……”江沉慌張的看著阮曦然,眼裏閃過明顯的害怕和緊張。阮曦然恍惚般睜開眼睛,又想沒聽見似的將頭埋在被子裏,低低的嗚咽很輕,消極抵抗著即將到來的一切。“我帶你去實驗室。”江沉眉頭緊皺,當機立斷要將阮曦然抱起來。阮曦然的身體微微瑟縮了一下,嗚咽了一聲後,啞聲道,“我…我不去……”“聽話。”江沉沉聲安慰道,便急匆匆抱著阮曦然出了房間。點點跟在後麵,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們緊張的情緒,坐在阮曦然旁邊,眼眶通紅,小臉兒卻煞白。“爹地,我能不能不要弟弟妹妹了,不要爸爸疼……”點點小聲說著,眼淚卻已經在眼眶裏打轉。江沉不知道怎麽說,隻能沉默以對。點點小臉兒緊繃,紅著眼睛去摟阮曦然的手臂蹭了蹭,小聲哄道,“爸爸,呼呼,一會兒就不痛了。”阮曦然不想讓自己更加狼狽,也不想在孩子麵前失態,摸了摸他的頭,用氣音低聲安撫道,“乖,沒事的。”躺在產床上,阮曦然的眼淚更加洶湧,他看著江沉,失望至極,奄奄低聲道,“江沉,我不生……”“生下他們行嗎?算我求你,我相信你可以的。”江沉心裏也沒底,卻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附身靠在阮曦然耳邊低聲道。阮曦然搖了搖頭,苦澀的笑容中滿是嘲諷,眼簾顫了顫,才低低的說,“江沉,唔…我做不到,我沒力氣,也不會生……”“生下來,之後我們一筆勾銷。”江沉深吸了口氣,艱難的說出這句話,萬般不舍又無可奈何。明明得了一個脫離苦海的允諾,可阮曦然卻不覺得歡喜,他沒有騙江沉,他是真的生不下來。“我不會……”阮曦然聲音變了調,肚子硬的像石頭,壓的他的腰都要折了。“那你是想帶著孩子去死嗎?”江沉低吼道,情緒穩了穩後,深吸了一口氣道,“最後一次,之後我們徹底兩清,你必須生下這兩個孩子,這是你欠我的。”阮曦然閉上了濕紅的眼睛,良久,才喃喃低聲罵道,“江沉,你真不是個東西……”後來,江沉給他注射了催產素,肚子像是要爆炸一樣,疼的他幾乎想死過去,身體像是要被撐開,恥骨和私密處疼的令人昏厥。“啊……”阮曦然躺在產床上,痛苦的掙紮著用力,脖頸處的青筋清晰可見。身後那處,畢竟不是用來生育的,要容納一個孩子異常艱難,他下身仿佛要被撐爆了,可孩子卻沒有移動分毫。“我…真的…生不下……”阮曦然渾身虛脫,像從水裏撈出來那樣,低低的說。“在堅持一下,很快了。”江沉眉頭緊皺,心裏也是焦急。明明才八個多月,早產的孩子體型都偏小,又是雙胞胎,按理說不會這麽艱難,可阮曦然卻根本生不下來。“我沒…沒力氣……”阮曦然咬緊下唇,冷汗涔涔,他不想讓自己那麽狼狽,可根本控製不住被折磨到接近崩潰的自己,忍不住痛呼出聲。“啊…呃……好疼……”阮曦然的麵容因為疼痛變得扭曲醜陋,身體止不住顫抖,整個人如同在水裏撈出來似的。身體像是要從中間被破成兩半,一點點的裂開,鮮紅的血從狹窄的地方流出來,而且變得越來越多,可孩子還是紋絲不動。疼的狠了,阮曦然顧不上和江沉賭氣,嗚咽著哀求道,“不…不行,我…我不生了,求你,剖…剖腹產好不好……”他看著可憐極了,眼淚流個不停,又被肚子裏的孩子折磨著,一刻都不得消停,身體一次次的抬起,又重重的落下,身前高隆的肚子如一座小山丘壓著他,讓他痛苦不堪。“再試一試,再試一試。”江沉握著阮曦然的手,緊張的安撫道,不肯輕易選擇放棄。“我…我不行的……我真的不…唔…生不下來……”阮曦然滿眼絕望的看著頭頂上的那塊天花板,哽咽聲越來越明顯。對生產的茫然和恐懼,讓阮曦然根本不敢去想自己能不能生下孩子,他一個男人,孩子真的能從那極狹處生下來嗎?阮曦然疼了三個小時,人已經沒了力氣,如同一條瀕死的魚躺在產床上,可孩子依舊沒有要生下來的跡象。他整個人如同被掏空了,奄奄一息的半閉著眼睛,根本使不上勁兒,高聳的肚子就如同一座大山壓在江沉心頭。他不想放棄,可阮曦然已經沒有力氣……到底該如何抉擇?江沉伸手撫了撫阮曦然被汗水濡濕的頭發,內心異常煎熬。就在江沉做出決定的前一刻,阮曦然卻如同回光返照般恢複了一點力氣,他彎了彎嘴角,顫抖著朝江沉伸出手,一副索求擁抱的姿勢。江沉俯下身,阮曦然用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後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用盡全身力氣,咬進肉裏,留下最深刻的痕跡。“唔……”阮曦然眼睛濕紅,頭發淩亂,麵目猙獰,就仿佛是一個要將江沉一同拉下地獄的惡鬼。他要江沉永遠記住他,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要江沉為自己的決定而後悔。阮曦然對抗著陣痛而被迫用力,掙紮地仰起頭,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江沉,我恨…恨死你了……我生不下……”他被這種綿長尖銳的疼痛折磨的沒脾氣,力氣在快速流逝,也顧不上體麵和尊嚴,死死咬緊下唇,聽著江沉的指揮胡亂使勁兒,兩條細白的腿正抖個不停……經過無數次的努力,終於能看到孩子的頭頂了,江沉的眼霎時紅了,渾身顫抖地抱著阮曦然,激動道,“很快了,很快就出來了,再用力一點。”他死死咬著江沉的肩膀泄憤,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又經過近十分鍾的苦熬,才終於將肚子裏折磨自己的小東西給逼了出來。“啊唔……”阮曦然猛的睜大眼睛,上身猛的彈起來,如一張弓被奮力拉滿,他渾身顫抖不已,身下的血流的更快了。“哇~”隻見一個巴掌大小的孩子從阮曦然雙腿間滑落,渾身通紅,小手蜷縮著,小的如同剛出生不久的小貓兒,連哭聲都很微弱,讓人不由得心中一緊。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阮曦然那瞪大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彩,猙獰的麵孔也仿佛定格在那一刻。身體驟然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然後重重落了下去,他渾身癱軟的躺在產床上,身下一片狼藉,雙腿還屈辱的張開著,可他連合上的力氣都沒有了……剪掉孩子的臍帶,短暫的輕鬆過後,江沉很快便認清了現實,但還不等他再說什麽,阮曦然的狀態就已經變得很不好了。隻見血像是不要錢般流出來,很快便染紅了大半個產床,阮曦然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也變得越加越微弱。察覺出情況不對,江沉當即就打算給阮曦然做手術,生一個就夠了,他不舍得再讓他疼下去了。可阮曦然去拉住了他,不算是拉,隻是手垂下去的時候劃過了他的衣服,但他有話要說。阮曦然早就料想到了,這一關他是撐不過去的,血流的太多也太快,他現在覺得渾身發冷,大概很快就要死了。一個男人,卻因為難產死了,說出去都沒人信,多可笑啊……阮曦然笑不出來,他臉色慘白地看著江沉,嘴巴張了張,眼裏滿是悲涼,很艱難的發出聲音問,“江沉,是不是…唔…可以結束了?”是不是可以結束這離譜又荒謬的一切了?江沉心口刺痛,眼眶泛起溫熱,握住阮曦然的手,聲音微哽,強裝鎮定的安慰道,“再堅持一會兒,還有一個孩子,很快就結束了。”阮曦然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清楚,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唯一可惜的是,他肚子裏這個還沒生下來的孩子。可他已經顧不上這些的,再說,孩子本就不是他情願懷上的,對江沉來說也是多餘,也省的生下來還要受苦。“江沉,你贏了……”阮曦然低聲道。無論是是報複他,還是這場實驗,江沉都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隻有他被犧牲,被放棄。“這場遊戲我認輸,我…我不玩了,但我要你記得…唔…記得,你對我做…做過的事……”阮曦然說的越來越艱難,肚子裏尖銳的疼痛又開始折磨他,想來是那個孩子正在掙紮著想來到這個世界上,可注定是不可能了。“你…你會後悔嗎?”阮曦然低聲問過這個問題後,眼裏卻滿是自嘲。“我知道,你…你不會的……”一滴眼淚從阮曦然的眼角滑落,他低聲喃喃道,聲音低的幾乎要聽不見。在那一刻,江沉覺得有一股巨大的恐懼朝他襲來,他緊緊抓著阮曦然的手,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慌亂,“不是的,我…後悔了,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阮曦然極其費力的扯了扯嘴角,發出痛苦的低吟聲,斷斷續續的艱難說著,“這一個…我真的生…生不下……你要是想…想要,就剖…剖開我的肚子吧……”他如交代遺言那樣,對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了,似乎已經坦然麵對死亡。江沉不肯接受現實,可看著越來越虛弱的阮曦然,他終於嚐到了悔恨的滋味,苦澀的讓人想要流淚。“不…唔…不想要的話,就算了,反正……”剩下的話,江沉已經聽不到了,阮曦然也徹底昏死過去,不餘一點生機。江沉心神大亂,但看著阮曦然,又逼著自己勉強鎮定下來,他想救阮曦然,想讓他活下來,可是已經太晚了。或許從江沉打算讓阮曦然親自生下孩子的那一刻,阮曦然就已經被他推到了一條絕路上。他無路可走,孩子越來越大,他距離死亡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近。江沉應該是清楚的,可他不願意麵對,直到今日,他不得不麵對這樣的結局。後悔嗎?悔恨不已,可一切已經晚了。江沉給阮曦然做了搶救,取出了他肚子裏的孩子,可惜的是阮曦然失血過多……看著心髒監護器上的那條毫無起伏的直線,江沉愣愣地站在那裏,眼睛逐漸變得模糊,心髒也被一股劇痛侵襲,讓他幾乎無法呼吸。那個孩子是個可憐的小女孩兒,渾身青紫,哭聲弱的想小貓在叫,偶爾才動彈一下,讓人不難懷疑會養不活。孩子在保溫箱裏養著,江沉並不關心,他守著阮曦然,似乎期待著下一秒他還是那副張牙舞爪的霸道張揚模樣……但是沒可能了,因為阮曦然死了。他麵前躺著一具破破爛爛的屍體,阮曦然渾身上下幾乎沒一塊兒好皮肉,經曆了粗暴情愛和生育的身子,就像個破布娃娃,怎麽縫縫補補都掩蓋不住破敗的痕跡。江沉仔仔細細地給他縫合刀口,盡量縫的好看美觀,又一點點給他清理幹淨身上的汙穢,最後給他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就像他沉沉睡著了一樣。江沉不敢相信這個結果,可他冷靜再冷靜的思考過後,卻不得不接受現實。他很冷靜的處理了阮曦然的後事,卻無法麵對向他討要爸爸的點點,以及那兩個還呆在保溫箱裏的孩子。點點哭著要找爸爸,江沉哄不住,隻能沉默地抱著他,希望時間能淡化一切。後來,點點看著家裏多出來的弟弟妹妹,問他,“爹地,是不是有了弟弟妹妹,就沒有爸爸了?”他年紀小,還不明白什麽是死亡,江沉也不願和他解釋,隻說等他長大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