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原遙的設定——1


    由於睡過了頭,這個禮拜又錯過了丟不可燃垃圾的時間,垃圾袋在飯廳裏發出陣陣的臭味。我已經受夠了懶散的自己。這間迎麵朝西,缺乏日照的2dk舊公寓,就是我的城堡。(譯注:2dk,指兩個房間加上兼作飯廳的廚房)


    四個榻榻米半的工作室裏,擺著兩台運作中的筆記型電腦。


    一台裝了我慣用的文書處理程式,另一台則裝了收錄46萬條詞匯的「leadersplus」。桌子上堆滿了從沒讀過的原文書,其中一塊區域放著《randomhousey英日大辭典》和三省堂的《大辭林》,加上書架上的百科全書、人名地名的專業書籍,這些都隻是擺著好看的而已。我已經漸漸不再使用這些紙張印刷的辭典了。


    擁有強大的搜索功能及攜帶便利的電子辭典,使用起來實在是方便多了。隻是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令人滿意的類語辭典,因此貼著便條紙的角川《類語新辭典》依然還在我的使用行列中。


    如果從這個房間的擺設就能夠猜出我的職業的話,我們似乎可以作個朋友。


    我是個譯者。


    一個初出茅廬,經驗不足的譯者。


    於是,我誤譯了。


    我點了altimit作業係統桌麵上的圖示。


    那是—扇通往虛擬世界的門。


    我戴上護目鏡形狀的fmd(譯注:fmd為facemountdisy之縮寫,指頭戴式顯示器),伴隨著從內建喇叭響起的音效,眼前被影像包圍住。以手中的控製器作為魔杖,我的心穿上了網路的光之鞋——馬克·阿奴


    我正在扮演。


    這裏是網路的「世界」——「theworld」。


    是我另外一個能夠生存的地方。我在逃避現實。


    一旦登入了網路遊戲「theworld」之後,玩家必定會從最近的開始城鎮裏展開當天的冒險。


    這個世界處於精靈與魔物之間激烈的紛爭當中。


    為了保護城縝不受怪物的侵襲,人們藉由寄宿了精靈力量的「紋」,在整座城鎮上施展了結界。


    混沌之門,是連接開始城鎮與怪物橫行的外界之間唯一的門扉。


    人們靠著詠唱帶有力量的「三言靈」,便能夠解除「紋」的結界,進出城鎮內外。


    但是反過來說,渾沌之門同時也是結界當中最脆弱的「裂縫」,因此人們在渾沌之門的周圍設下了重重的監視,以防止怪物入侵。


    這個遊戲便擁有著這樣的世界觀,以及這樣的設定。


    就從我在水之都馬克·阿奴與重槍使的邂逅開始述說我的故事吧!


    渲染上了「紋」的精靈旗在河畔飄揚。


    某位pc——玩家角色站在河岸建築物二樓窗邊的身影,使我對他產生了興趣。(譯注:pc為yer,characrer縮寫,意指玩家角色)


    (那把槍是……?)


    操縱控製器將視野拉近後,我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那把陌生,由圖像所構成的槍。


    從褐色的皮膚配上剪成狼式發型(譯注:發冠短,發尾長的發型)的黑發,還有身穿無袖鱗鎧的設計來看,應該是位流浪的自由騎士或是沒落騎士吧?我並不認為他會是個傭兵或盜賊,因為他那把槍所代表的不是自由,而是紀律的象徵。


    (那個人……擁有自己的家。)


    這在「theworld」當中是一種常識,代表他是個高級玩家。


    所謂的家,就是玩家能夠在遊戲裏租借的房子。可以用來保管道具,召集同伴聊天,或是放置自己喜歡的家具以裝潢室內。說得更明白點,就是網路上的自宅。


    帶著稀有武器並擁有自宅的高等級男子,不用說,他的能力肯定是及格的。如果是作為一個網絡遊戲角色的話——他略帶陰沉的角色造型也挺符合我的喜好。現實中的陰沉男人總是無可救藥,所以我十分討厭。


    站在街上來來往往的玩家裏,他並沒有發現我的pc正在看著他——應該吧?


    在意的事情就應該要調查到底——這是譯者的天性。


    連醫生也束手無策的職業病。


    這時,我化身鳥名偵探,在確定他家的位置之後,繞進小巷裏登上了建築物的階梯。


    站在他的家門前,我正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的時候——突然間,馬克·阿奴那有如水精靈歌聲般充滿潤澤感的背景音樂停止了,切換成劍拔弩張的戰鬥音樂。


    北鬥:啊!


    我無意識地發出了聲音。


    語音對談係統將聲音忠實地記錄下,在視窗中轉換成為文字。


    不好了!今天是「怪物入侵城鎮」事件的日子——在我還來不及歎氣的時候,事件立刻就發生了。


    怪物們打破了守護城鎮的精靈結界,從魔法陣裏蜂擁而出。


    通常在開始城鎮裏並不會出現怪物。但是每當到了數個月一次的這個事件發生時,就連在精靈的加護下理應安全無虞的城鎮,也會遭到大量怪物的襲擊。


    「糟糕……!這個角色太弱了!」


    這下可麻煩了。


    我的pc「北鬥」幾乎沒有任何的經驗值。


    被一群醜陋的地精盯上的我,慌張地敲起眼前的門來。


    阿爾比雷歐:是誰……?


    從門的另一端傳出了回應。


    這是一款被稱為mmorpg(massivelymultiyeronlineroleyinggame)的網路遊戲。


    即為多人參加的線上角色扮演遊戲的意思。


    每一位玩家都在網路上化身為虛擬世界裏的登場人物,與其他的玩家即時對話、組隊打怪,或是交換道具,有時也會成為玩家殺手互相殘殺等,玩家們可以透過各式各樣的交流,以互動的方式進行遊戲。


    二oo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在這—天——由於「plutokiss」病毒的侵襲,全世界發生了大規模的網路危機。


    若是想知道事件的詳情,隻要到網路上搜尋即可。但是當麵對令人眼花撩亂的搜尋結果時,或許會不知道該從何擷取自己想要的情報吧?總而言之——當時一名住在洛杉磯的十歲少年所製作出來的電腦病毒,讓全世界的網路幾乎完全停擺了七十七分鍾之久。


    在這沉默的七十七分鍾裏,所有的電子商業交易統統癱瘓、消失,為世界經濟帶來了天文數字般的損失。


    更有甚者,人們到後來才知道,由於美國國防部的自動報複係統將這起網路停擺誤判為敵國的攻擊並自行啟動,差點就釀成了核子大戰。


    在遭遇帶來了空前危機的「plutokiss」事件後,聯合國以及世界網路理事會(wnc)決定施行緊急的危機回避計畫,大幅度限製網路的使用。


    二十世紀未開花結果的網路文化,在這個時候一度瀕臨滅亡。


    失去了—切網路所提供的恩惠,人們的生活水準大約倒退了二十年以上,回到了一九八o年代。


    這段「冥王之吻」所造成的網路黑暗時代,人們將它稱為「新諸神的黃昏」。


    隨後,對於病毒有著絕對耐性及可靠性的「altimit作業係統」出現了。在它的開發與普及之下,全世界再度建構了新世代的網路係統,各先進國家也在爭奪主導權的問題上花費了兩年的時間。


    二oo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在被命名為「聖母之吻」的這一天,wnc發布了「網路和平宣言」,解除網路的使用限製,「新諸神的黃昏」就此宣告終結。


    而這一天,也是伴隨著網路一同發展的網路遊戲史上,一款永垂不朽的作品的發售紀念日。


    發售日當天的下載次數為四百五十七萬六千七百二十三次。


    二oo七年的總計下載次數為六百五十八萬四千九百一十七次。


    這些數字,都是某款對應altimit作業係統的網路遊戲,mmorpg的銷售量。


    遊戲名稱叫「theworld」。


    「聖母之吻」當天,由cyberconnce公司所開發販售的「theworld」,以十國語言的版本同時出貨,在網路上傳了開來。


    阿爾比雷歐:是誰……?


    從門的另一端傳出了回應。


    我的第一印象是——好奇怪的名字。


    「救命!」


    我試著發出無肋的哀嚎。


    「嘎?」


    「我被怪物襲擊了!救救我!怪物已經來到附近了……!」


    我賣力地扮演著。


    這就是他和我——阿爾比雷歐和北鬥之間,十分做作的第一次偶然邂逅。


    水原遙的設定——2


    我不願再去逐一回想自己誤譯了什麽。


    那會令我想嘔吐。


    在作為自己翻譯的外國小說的第四本出道作當中,我誤譯了。


    那是一部描寫以北愛爾蘭島舞台的恐怖分子作品。


    我並非在推理解謎方麵犯下了致命的錯誤。隻因為我不像那些愛爾蘭共和軍的鬥士以及女皇陛下的特種部隊那樣擅長槍械和炸藥。


    我也不像原作者那樣的虔誠,那樣的博學多聞。


    我沒有發現到書中涉及了聖經和詩文的巧妙引用,甚至連網絡恐怖主義的電腦用語,以及對當地來說是種嚐試的路旁的野花名稱,一切都用日語表達得失敗透頂。就跟那些精雕細琢的電影、小說的模仿品一樣令人絕望。


    看得懂英文並不代表會翻譯。


    這是理所當然的。


    當我沒有察覺到字句背後的典故、令讀者喜怒哀樂的要點,以及原作者隱藏在鉛字底下的意圖,而寫下漏洞百出的譯文時,就文學翻譯來說已經是錯誤了。


    我是個譯者。


    我誤譯了。


    所以我感到很沮喪。


    憂鬱、神經衰弱、想吐卻吐不出來,我已經整整三天吃不下東西了。


    在這類的文學bbs上,讀者們——我在正式出道之前,曾經也是在此發言的無名讀者之一—將我誤譯之處钜細靡遺地點了出來。


    痛罵。


    嘲笑。


    其至叫我去死。


    隻不過是一句話的不同,就將我的人格全盤否定。


    一本書能夠獲得好評是原作者的功勞,評價差則都是因為譯者無能。


    就是這麽回事。


    譯者隻有在犯錯的時候,才會成為讀者之間談論的話題。我的心仿佛被銳利的言詞之刃切得支離破碎一般。


    無論是誰都好,我好希望有個人來安慰我。


    ——我喜歡貓。


    但是在這個房間裏,卻沒有一隻能夠「喵喵」地向我撒嬌,安慰我的貓。


    憂鬱。


    即便如此,網路成癮的我還是無法離開電腦前。


    後天要截稿的短篇小說、譯者校稿用的長條校樣就這麽丟在桌子上。


    在電子出版品的占有率超越紙張媒體的現今,校稿時依然必須使用o·三毫米的紅原子筆。搖筆杆這個稱呼已經沒有人在用了,因為我頂多隻在檢查長條校樣的時候才會拿筆書寫。


    我要趕緊將這堆礙眼的紙張解決掉,接著再進行下一部作品才行。


    下一本書總共有五百頁,還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


    但是——我做不到。


    我害怕。


    害怕自己再次誤譯。


    兩台筆記型電腦連續開了好幾天,機身的熱量使得冷卻風扇發出嗡嗡的異常響聲。


    長條校樣上,一行也沒校正。


    原書—頁也沒翻過。


    底稿一個字也沒打。


    安裝了辭典的電腦老早就放棄等待,進入了睡眠模式。我的眼睛無法集中焦點,altimit作業係統的螢幕保護程式在視線裏晃動著。


    ——最後我還是將目光從工作當中移開。


    我逃離了。


    在這些天裏,我究竟做了幾次同樣的事呢?


    即便如此,唯有當我在進行角色扮演的時候,才能夠忘記現實的傷痛。


    我在渴望什麽?


    我在渴望誰?


    我在渴望著與什麽樣的語言邂逅?


    為了尋求安慰,我從通往虛擬世界的門扉中來到了「theworld」——


    紅發少女


    我的玩家角色是咒紋使。


    尖尖的帽子配上清涼的服裝,是個可愛的小魔女。


    名宇叫做北鬥。


    是我的第二號人格。


    北鬥是「theworld」的新手,估計年齡為十五歲。我很高興自己能夠少報將近二十歲的年齡。隻要使用專用的軟體,便可以輕易地將聲音加工為童聲稚音。


    所以我將北鬥扮演成一位新手。


    就某些意義來說,北鬥的等級很低。


    設定上大致是這樣。


    總而言之——


    我順利地走進了我的目標,也就是重槍使阿爾比雷歐的家裏。


    阿爾比雷歐是個謎一般的男人。


    將北鬥從地精手中解救出來的阿爾比雷歐,不但跑去挑戰「怪物入侵城鎮」事件的頭目,而且還將它完全擊倒。


    我埋伏著等他回來,強行索取名片(「theworld』裏的信箱位址),並像小孩子一樣死纏爛打地跟他組了隊。


    接著我看到——


    阿爾比雷歐居然正牽著一位少女的手?


    他帶著小孩子?


    北鬥和阿爾比雷歐組了隊之後,我的螢幕上似乎就可以顯現出少女的模樣了。


    一位身穿紅色的連身衣裙好披肩,閉著雙眼的失明少女,名字叫莉可莉絲——「lycoris」


    彼岸花。


    擁有花一般的名字的少女默不作聲,一句話也沒說。


    那些沒有加入組隊的pc完傘看不見這位謎樣般的紅發少女。帶著小孩子的重槍使向我解釋,她是一位npc——事件中由程式控製的非玩家角色。但我從來沒聽過關於這方麵事件的訊息。真實愈來愈神秘了。


    這時候又來了兩位稀客——


    名叫歐卡和巴爾克的劍士雙人組,前來拜訪阿爾比雷歐的家。


    在第一印象裏,歐卡就像是電影「英雄本色」裏由梅爾吉勃遜飾演的蘇格蘭英雄,威廉·華萊士。是位半身赤裸,允滿野性的巨漢角色。


    巴爾盂克則足—位將—頭銀發灑落在銀色鎧甲上,非常清爽到近乎潔癖的美形男子。估計年齡十八歲。如果他是漫畫或動畫角色的話,大概會讓女孩子們瘋狂尖叫。


    四位pc機—位npc擠在—起,房子裏變得相當熱鬧。


    而那兩位沒有跟阿爾比雷歐一起組隊的劍土,果然看不見莉可莉絲的模樣。


    阿爾比雷歐對我下了封口令,吩咐我不要把莉可莉絲的事情告訴這兩人。叫我將嘴巴的拉鏈拉上。


    為什麽要隱瞞呢?阿爾比雷歐的行動實在是太可疑了。


    注視著阿爾比雷歐的巴爾孟克開口問道:


    「大部分的武器……我們兩人隻要一看到圖像就知道叫什麽名字,不過……」


    他指的是阿爾比雷歐的槍。


    (這個問題問得好!)


    這時候我在鍵盤上輸入動作指令「/p」(鼓掌),想要向美形劍士喝采。


    畢竟我會對阿爾比雷歐感興趣,本來就是因為他身上裝備的那把槍。


    「……是說這把槍嗎?」


    「你在哪裏獲得的?是事件的獎品還是什麽呢?槍名叫做?」


    歐卡問著。


    這兩人似乎也參加了「怪物入侵城鎮」事件的頭目戰,看來他們就是在那裏對阿爾比雷歐的槍產生興趣的。為了挑戰「僅此唯一」事件,於是專程過來拉攏阿爾比雷歐成為同伴。


    「僅此唯一」事件,是「theworld」當中號稱無法攻略,難度最高的著名事件。截至目前為止,從來沒有一個隊伍擊倒過名為「僅此唯一」的頭目怪物。


    我心中暗自慶幸,乖乖拉上嘴巴的拉鏈,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秘密。」


    「為什麽……?」


    「不能告訴你們,也不想告訴你們。」


    「莫非是經過資科修改所獲得的非正規道具?」


    麵對硬是想避開話題的阿爾比雷歐,巴爾盂克迸出了一句十分容易擦槍走火的話。


    「巴爾孟克……!突然說出這種話太失禮了!」


    毆卡急忙滅火。


    阿爾比雷歐也開始緩和氣氛,表示自己講話太含糊了。


    歐卡再次鄭重地道歉。這兩人的處理方式都很成熟,看來搞不清楚現場氣氛的人是巴爾孟克。


    「……是神搶沃坦。」


    「咦?」


    「是『尼伯龍根的指環』裏的神槍嗎?」


    (沒錯,就是那個!)


    我在心中用「/yes」對著巴爾孟克點了點頭。那正是在華格納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裏出現的神槍名字。


    「——這把槍是『fragment』時代的東西。」


    阿爾比雷歐回答。


    「β版的?」


    歐卡因興奮而拉高了聲音,我心中大感震驚。


    (阿爾比雷歐也玩過β版嗎……?)


    這款「theworld」的β版,也就是發售前的測試版「fragment」,據說當初抽中能夠參加測試的玩家隻有一千多人。


    那把槍就是「fragment」時代的稀有道具——


    真的嗎?


    「……是的。」


    「好厲害!太厲害了……喂,巴爾孟克!巴爾孟克你也是這樣吧!」


    「你也是……β版的測試玩家嗎?」


    阿爾比雷歐相當驚訝。


    (連巴爾孟克也是?)


    我也嚇了一跳。


    我還以為他是個輕度玩家——這麽說來,即便是在日語版的數百萬「theworld」使用者當中,也隻占了一千人左右的測試玩家,彼此正在這間狹窄的房子裏麵對麵接觸嗎?


    阿爾比雷歐、巴爾孟克……還有我。


    難怪對話會如此深奧。若是「theworld」狂熱者的話,光是看著對話就可以配上三碗飯了。


    「明天!我們從早上九點開始挑戰『僅此唯一』!」


    不久,放棄拉攏阿爾比雷歐成為同伴的兩位劍士站了起來。


    阿爾比雷歐拒絕了歐卡和巴爾孟克的邀請,裝備了神槍沃坦的重槍使,堅持貫徹自己獨來獨往的作風。


    沒有人知道他的理由。


    是因為不想讓別人見到莉可莉絲嗎?


    還是有其他的理由?


    「……對了,北鬥。」


    正準備離去的歐卡,出乎意料地向我發送了密語。


    在「theworld」裏,除了普通的交談模式之外,另外還有隻在隊伍中才能聽見的隊伍模式,以及隻有特定pc才能聽見的密語模式等等。


    為了不讓阿爾比雷歐聽見,我也切到密語模式中回應了歐卡。


    「什麽事?」


    「你跟阿爾比雷歐……是什麽關係?他剛才說因為你很特別,所以才會跟你組隊的。」


    「特別?」


    「嗯,他是說『特別』沒錯。」


    原來他們剛才的悄悄話是在說這個啊……嗬嗬嗬,被我聽到了。以後就拿來作為他們的把柄吧!


    「『特別』這個字的含意,你們直接去想像就可以咯……」


    我故意說出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然後在鍵盤上輸入「/smile」笑著。


    歐卡和巴爾孟克從房子裏退了出去。


    「現在可以拉開拉鏈了。」


    「呼——」


    我故作誇張地喘了一口氣。


    「想不到你還真聽話呢!」


    「因為——!你們講的東西好複雜,我都被搞糊塗了啦!」


    我在說謊。


    若是貿然參加了內容如此豐盛的對話,難保我這個假新手的身分不會被揭穿。


    (「fragment」時代裏稀有的槍嗎……)


    阿爾比雷歐的解釋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此時我正在過去的記憶裏搜索一篇當初β版公開時,貼在bbs上的文章。


    ——在負責營運「theworld」公司裏,係統管理者所使用的除錯道具似乎是一把槍。


    文章裏並沒有記載消息來源——若是內部員工自己泄漏的話也就不足為奇了——由於消息無法查證,因此也沒有辦法判定真偽。這篇留言馬上就被其他龐大的訊息給淹沒了。記得這件事情的,大概隻有一小部分像我這樣的怪胎吧?


    「我差不多該下線了。」


    ——當阿爾比雷歐隨後說出「我無法登出」的時候,我不禁在想,這究竟是為了要戲弄我呢,或者隻是一個想從我身邊溜掉的爛藉口。


    我若無其事地建議他找係統管理者過來,想要藉此引誘他露出馬腳,但阿爾比雷毆卻態度馬虎地表示「不久就會修好的」,輕鬆避開了我的追問。


    「說不定呀!那位女孩不希望跟阿爾分開呢!」


    「你說的阿爾是指誰啊?」


    「阿爾比雷歐念起來太麻煩了,乾脆就叫阿爾!那位女孩的名字是莉可莉絲,就叫莉嗬吧!」


    「…………」


    他陷入沉默,看起來很傷腦筋的樣子。


    ——我將鏡頭的視點切換成第一人稱。


    北鬥的身影從畫麵上消失,轉換成從北鬥的眼睛看出去的視點。


    「喂,阿爾。」


    「幹嘛?」


    北鬥湊近看著阿爾比雷歐。


    我讓北鬥踩住房間裏的沙發上站起來,阿爾比雷歐的臉有如特寫般地恰好緊貼在畫麵


    「阿爾的左右眼顏色不一樣呢!」


    右眼是藍色,左眼是黃色。


    就像是貓咪的虹膜異色一般。


    無論如何——這時我的腦袋裏已經充滿了對他的好奇心。


    水原遙的設定——3


    我喜歡克爾特神話。


    我想是因為當我還是個穿著水手服的學生時,曾經玩過這類的奇幻係rpg,就此結下了不解之緣。


    我也喜歡玩遊戲。


    克爾特神話是現在主要居住在愛爾蘭的克爾特民族所流傳的神話,其中以「亞瑟王傳說」最為著名。


    當時的我是個隻會看漫畫的普通小孩,就這樣跑到附近的書店裏,徘徊在平常從來沒有去過的文庫專櫃,找到了唯一一本伯伯的克爾特神化書籍,靠著書簽的幫忙整整花了六。天才看完。


    這就是我和「書」的第一次接觸。


    看完了之後,接著就到城鎮裏的大型書店的樓層裏晃晃。我沿著書架上排得滿滿的書籍開始尋找,當遇到有「克爾特」或「愛爾蘭」的字眼時,就從書架上抽出,啪啦啪啦地翻閱,然後對著書皮上的售價一邊歎息一邊將書本放回原位。


    就在此時,我想起我家附近有一間區立圖書館,在那裏可以免費借閱昂貴的書籍。


    不久後我便意識到,某本我最喜歡的克爾特神話書籍,其實來自於一本以英語編纂的原著,而將它翻譯過來的當然是一位日本人。


    這本書小所記載的,從藉由克爾語口耳相傳下來的神話故事,到愛爾蘭這個國家的曆史以及風俗等等,無一不令我大感興趣,每天部有查不完的資料。這是在網際網路即將普及化之前的事。當時能夠讓我探索求知的,就隻有書本而已。


    那位譯者翻譯了我所喜歡的書籍,我對他很也感興趣。


    我將全身倘佯在那個人的文章以及文法裏,彷佛就像聽著自己喜歡的恩雅音樂般舒暢無比。那位譯者可說是日本克爾特神話與妖精學的第一把交椅,我為了向他看齊,選擇了他所任教的大學。這個秘密連我的高中導師和父母都不知道。


    個性一本正經的我隨後開始準備考試,應屆就考上了外語大學的英文係。


    能夠以日語閱讀的克爾特書籍少到令人絕望的地步。我藉著學習英語,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遨遊在原文書的世界裏。


    就讀大學的時候,我認識了一位很棒的作家。威廉·巴特勒·葉慈(williambutleryeats)——有興趣的話在網路上搜尋一下就知道了。對於複興愛爾蘭文學有著極大的貢獻,曾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是二十世紀最頂尖的詩人之一(順帶一提,他也是「黃金黎明隱士修道會」裏的一名魔術師)。我的畢業論文主題理所當然地選擇了他。(譯注:黃金黎明隱士修道會,十九世紀末在英國成立的秘密社團,主要研究近代西洋魔術與儀式)


    就這樣靠著普普通通的成績,我在沒有留級的情況下順利地畢業了。


    四年的時間讓我變得稍微成熟了些,同時也讓我認清了現實。我不可能將克爾特神話當作是畢業之後的工作。


    因為在日本,我所仰慕的那位老師已經留下了極為出色的翻譯。如果我想和他並駕齊驅的話,最少還要再努力三十年才行。


    到頭來,我隻是以為純粹喜歡看書的少女,完全沒有想成為學者或研究員的念頭,我喜歡書本和故事。抱著這種心態去參加出版社的征才活動,結果統統都被刷了下來。最後我接受了一家想借助我的英語才能的貿易公司任用,擔任英語相關事務的工作。


    做了三年後,我便辭職了。


    之後一邊以人力派遣身份工作,同時每個禮拜上一次的翻譯課。


    我也想過乾脆去當小說家算了,但是投稿每家出版社的新人獎,最後都是以落選收場。


    又過了五年。


    所謂的翻譯學校,仿佛就像是故事中永遠不會畢業的魔法學校一般,讓我不斷地懷抱著或許可以成為譯者的夢想。但是它根本就不是一間培養譯者的訓練所,當我察覺到這一點時,已經浪費了五年的時間。


    一位喜歡妖精的少女,在魔法解除的時候,已經是三十歲了。


    我的人生有如風向雞一般地漂泊不定。


    就像暢銷小說裏,總是上演著那些固定的角色和紋風不動的故事情節一樣地糟糕。


    現實中的自己,總是最先背叛了自己的想法。


    竊竊私語一夜的煉金術。


    開始城鎮裏有著武器店、道具店、物品寄放處等,這些大家在rpg裏所熟悉的設施。除此之外,還有被稱島「渾沌之門」的傅送點。


    在渾沌之門選擇了三個字詞,例如「萌發」、「超越的」、「碧野」的話,便會被傳送列指定的冒險區「萌發超越的碧野」的原野裏,這就是「進入冒險區」。


    三個字詞的組合,跟傅送目的地的設定有著深厚的關係。


    冒險區裏有著各式各樣的參數,包括了決定怪物強弱的「等級」,草原、沙漠、叢林等的「背景」,白天、黃昏、夜晚等的「時刻」,晴天、陰天、雨天等的「天候」,以及「原野大小」。「迷宮的規模」等。這些都要由三個字詞來做決定。


    當玩家要從冒險區回到開始城鎮的時候,就使用「離開冒險區」指令。


    不同的冒險區之間無法進行直接移動,前往冒險區也一定要通過渾沌之門才可以。


    遊戲的型態上大致是這個樣子。


    話說回來,今天是假日。雖然自由譯者的工作跟今天是什麽日子扯不上任問關係。


    隔天再度以北鬥身分登入的我,在冒險區「苦痛被囚禁的墮落天使」裏輕而易舉地埋伏到了阿爾比雷歐。


    能夠親眼目睹歐卡和巴爾孟克完成了號稱無法攻略的「僅此唯一」事件的那一瞬間,實在是太幸運了。


    不過,即便是如此,我的興趣依然不在他們身上。


    (是阿爾比雷歐。)


    為什麽我會陷得如此深呢?


    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超越了「僅此唯一」的謎團。若是將他就這樣放任在「theworld」的探索原野當中不管,就有如將原稿上無法翻譯的英文擱在一旁似地令人難受。


    (「fraggment」時代的稀有道具……係統管理者的神槍嗎?)


    如果傳言屬實——假設阿爾比雷歐公司裏的人,同時也是一位「theworld」的係統管理者pc。


    真是這樣的話,就能夠解釋他如此堅持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理由。係統管理者一般來說並不允許跟普通玩家組隊吧?


    但是,為何他就像真正的玩家一樣在「玩遊戲」呢?


    阿爾比雷歐為什麽會那麽在意莉可莉絲呢?


    是工作中想要偷閑一下嗎?


    或是正在進行某個新事件的除錯?


    這些事情還不能這麽早就下定論。


    隻不過,原本應該已經失明的莉可莉絲,現在居然睜開雙眼了。由此可以證明,阿爾比雷歐確實正在進行著莉可莉絲的事件。


    「喂!」


    這裏是冒險區「竊竊私語一夜的煉金術」。


    我和阿爾比雷歐一塊從「僅此唯一」事件發生的冒險區「苦痛被囚禁的墮落天使」,直接被強製傳送到這個區域。


    不經過開始城鎮,直按從冒險區傳送到另一個冒險區。


    這在係統上來說是不可能的。


    由於我扮演著新手北鬥的身分,因此並沒有向阿爾比雷歐提到這方麵的事情。


    原因——是莉可莉絲嗎?


    還是由於阿爾比雷歐他是係統管理者的緣故呢?


    「什麽事?」


    「阿爾的眼睛好像星星一樣閃亮耶!」


    我讓北鬥躺在原野裏的草堆上,心中滿懷著各式各樣的疑問向阿爾比雷歐開口。


    「你可以去當吟遊詩人了。」


    雙眼看上去彷佛像是兩顆擁有相同重心的藍黃雙星的重槍使如此回答著。就在這個時候,我對他的興趣也延伸到了現實世界裏的他。


    阿爾比雷歐和莉可莉絲,他們兩人究竟在竊竊私語些什麽呢?


    找聽不到紅發少女的npc訊息。


    她的對話並沒有顯示在北鬥的對談視窗上。


    我想知道那些宇句的內容。


    如果去不追根究低,便會造成誤譯。「theworld」——或稱為《黃昏的碑文》,在艾瑪·威藍特去世之後,若是想要閱讀這部未完的神話,就必須成為「theworld」當中的一分子。


    必須去理解被遺留在「世界」的字裏行間中的艾瑪的「意誌」。


    這就是譯者的工作。


    水原遙的設定——4


    初次跟讀了我的書之後認識我的人見麵時,總是有人會對我說:「水原小姐原來是位女性啊!」


    「遙」雖然是我的本名,但是無論是男是女都可以取作這個名字。看來我的譯文似乎男性化了點。由於在我翻譯過的書籍當中,所有的原作者都是男性,因此我並不會覺得不高興。


    我會抽中「fragment」的測試玩家資格,簡直隻能用幸運兩個字來形容。


    不,或許是種不幸吧?那時候無論是在工作或是私人方麵都陷入瓶頸的我,不顧臉上因熬夜而冒出來的痘痘,一頭就栽進了網路遊戲裏。


    不幸中的大幸是,β測試的期間比原本預定的還要短,過沒多久就結束了。每天睡眠不足的我,在那陣子成為了公司裏的遲到大王,工作上以及翻譯學校的課業也草草了事,差點讓找丟了飯碗。


    如果有人問我「theworld」對我而言是什麽?我會回答那是我的幸運符。


    例如,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有一天——我不經意地和組隊的玩家聊起了外國小說的話題,並愈聊愈投機。我們彼此交換名片,成為了朋友,當我提到自己讀過五年的翻譯學校時,她開始對現實世界當中的我感到興趣。


    她的年紀和我一樣,在我的書架上有許多某間出版社的書籍,她就是那裏的編輯。


    到頭來,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就是遇見了貴人。


    我在現實世界中和她碰麵了。


    第一次提出自己的翻譯原稿,然後從出版社手中接下審稿的工作,也是在那個時候。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在「聖母之吻」那天——二oo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我登入了當天發售的日語版「theworld」。


    對於β版的測試玩家們來說,係統也提供了將自己的pc轉移到正式版上的特別服務(雖然身上的道具和能力值會有所調整)。


    這天在馬克·阿奴的拱橋上,擔任編輯的她送給我一份聖誕禮物。


    由我審稿的原書,在通過編輯會議的認可後便決定出版。換句話說,就是要委托我翻譯的意思。


    這就是我的出道作品。


    我認為這是一個轉機,於是毅然決然地辭掉人力派遣的工作。在我提出原稿後的半年就成功以譯者身分出道,這一切有如作夢般地順遂。往俊的兩年多裏,我翻譯過的書籍共計有四本。在出版業不景氣的這個年頭,翻譯一本書最多也隻有數十萬日幣的收入,要靠翻譯吃飯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我慢慢地花著存款,咬緊牙根撐下去。在日本,光靠著文學翻譯的收入便可以養活一家四口的譯者,究竟能有多少人呢?


    即便如此,我依然抱持著微小的夢想,期望有朝一日會從天上掉下一個在全世界熱賣超過一億本的暢銷書翻譯工作。


    所以我連上了「theworld」。


    我一旦閑來無事在開始城鎮裏亂晃,就會「神奇地」接到編輯的來信,要派始我下一件工作。


    平常在工作上碰壁而躲進網路遊戲裏時,那些催稿的信件也讓我非常頭大。


    當我有—次拖了—個月的稿子,在開始城鎮裏被編輯(的pc)撞個正著的時候,再沒有比這個更加尷尬的場麵了。


    從此之後,每當眼看就快趕不上截稿日期時,我總是避免使用那位編輯所熟悉的第一號角色。


    北鬥是我的第二號角色。


    在網路的世界裏,我抓住了現實中的夢想,也抓住了機會。


    我喜歡這個蘊含著無數可能性的「theworld」。


    這裏有著人們活生生的故事。


    所以我想知道。


    所以我不斷地在尋找「theworld」的故事。


    尋找著原作者艾瑪·威藍特,以及在「冥王之吻」中喪失了的《黃昏的碑文》的創世神話。


    這已經成為我畢生的職誌了。


    被隱匿禁斷的聖域。


    地平線上的太陽,如此灰暗、微弱地照耀著「世界」。


    像隕石坑般的窪地湖中,漂浮著一座孤島。我站在石砌的橋上,遠望著島上那座莊嚴的聖堂。


    「阿爾,這裏是……?」


    「這裏是『被隱匿禁斷的聖域』。」


    伴隨著天空中的黃昏景象,阿爾比雷歐的話也令人感到一絲寒意。


    我們走在橋上。


    北鬥和阿爾比雷歐——還有莉可莉絲。


    當我們一踏進石砌的聖堂中,立刻就打破了原有的寧靜,管風琴的旋律更加猛烈地回響。


    冒險區「被隱匿禁斷的聖域」——


    「這裏是聖地。」


    「聖地……」


    「『theworld』的聖地,這個區域就是這麽設定的。」


    這裏和平常的冒險區不一樣,沒有迷宮。


    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不會發生的冒險區。


    對於像我這樣的玩家來說,這裏是我最感興趣的冒險區之一。但是對那些隻顧著賺經驗值相撿道具的玩家而言,實在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你知道什麽是《黃昏的碑文》嗎?」


    阿爾比雷歐向北鬥說著。


    「嗯?」


    「《黃昏的碑文》,就是建構起『theworld』這款遊戲裏整個世界觀的故事。」


    基礎,是一首史詩。英文標題是『epitaphofthetwilight』。


    不對——他純粹是為了整理思緒,一個人在自問自答。


    在冒險過程中,帶著已經恢複光明的莉可莉絲,阿爾比雷歐的想法可以說終於深入了「theworld」的核心。


    我一邊扮演著北鬥這位聽眾的角色,同時仔細地探索他話中的脈絡。


    「是誰寫的呢?」


    「好像是一位名叫艾瑪·威藍特的德國女性,原文應該是德語才對。」


    「那個人是詩人嗎?還是小說家之類的?」


    「如果你的標準是『有沒有在商業媒體上,經由出版社來發行過書籍』的話,我想艾瑪·威藍特恐怕不是那種人。《黃昏的碑文》是公開在網路上的文章。」


    阿爾比雷歐他果然知道。


    對於迫切地想要翻譯那些遺留在「theworld」之中的故事而不斷在尋找的我而言,他所掌握的情報深度是和我一樣的。假如——擁有除錯道具的他公司裏的人,那麽他的情報量必定遠遠在我之上。包括那些身為玩家的我所無從得知的係統方麵的詳情。


    說著說著,我又開始套他的話了。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說什麽好像,應該是、據說是這樣的,根本就含糊不清嘛!」


    「因為艾瑪·威藍特的《黃昏的碑文》原文,早就已經佚失了。『theworld』的β版……也就是測試版的『fragment』,是在二oo七年五月公開的。當β版測試在七月結束的時候,謠言就出現了。內容是說,這款遊戲的世界觀似乎是取自某部網路小說的樣子。』


    「那就是《黃昏的碑文》?」


    「沒錯。」


    「難怪……因為阿爾也是從測試版開始一路玩過來的嘛!」


    由於不小心加了「也」這個字,害我稍微緊張了一下。我也是,阿爾比雷歐也是,我們都是重度的「theworld」玩家。


    「……但是,當謠言出現的時候,艾瑪的網站老早就關閉了。」


    「為什麽要關閉呢?」


    「因為艾瑪·威藍特那個時候已經不在世上了。」


    ——阿爾比雷歐所說的這些,和我之前從網路上收集而來的情報並沒有太大差別。我還想知道得更深入些。於是我繼續和他交談。


    「製作出名為『plutokiss』這個電腦病毒的犯人,據說是一位住在洛杉磯,當時年僅十歲的少年。這個事件非常有名。」


    「嗯。」


    「所有連上網路的家用電腦,幾乎統統都受到了波及。雖然沒有出現在調查數字上,但是個人方麵的資料損失是難以估計的。而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為什麽?」


    「我快要寫完的大學畢業論文就這樣煙消雲散了。」


    「備份呢?」


    「從那之後我就怕了,都會乖乖複製一份在外接硬碟上。」


    「哈哈哈!」


    我其實不應該笑,因為我當時被派遣前往的公司就是在「plutokiss」的衝擊之下倒閉的。


    不過如果照他的說法,當年「plutokiss」肆虐的時候恰好在寫大學畢業論文的話,那麽現實世界中的他可能還不滿三十歲——也就是年紀比我還小?對於自己將北鬥扮演得跟國中生一樣幼稚,我感到有些羞恥。


    「總之——『plut0kiss』之前的兩、三年期間,各式各樣的病毒所造成的資料損害,對人們而言可說是是家常便飯。這在altimit作業係統普及化的今天,實在是令人難以想像的……就像是戰爭一樣,電腦廠商每天都遭受十發、二十發左右的病毒炸彈無情轟炸。」


    「聽起來很嚴重呢!」


    「艾瑪·威藍特的《黃昏的碑文》,就是在那個時期公開的。」


    「難道都沒有人將原始網站整個截取下來嗎?」


    「這個嘛……艾瑪的網站似乎加了防護措施,既不能從瀏覽器儲存網頁,也不能使用複製貼上的功能。就算閱覽者對於《黃昏的碑文》有興趣,也無法將那些文字儲存在自己的電腦上。剩下的方法,就隻有全部用手寫,或是親手打一份記錄文件……」


    「那樣很麻煩呢!除非是真的很喜歡的人才會這麽做。」


    「那隻是一部分個人網站上公開、並非職業作家,而是由外行人所撰寫的奇幻小說,閱覽文章似乎也是免費的。因此,究競會有多少人願意付出這樣的勞力呢?」


    對於曾經以外行人身分投稿過奇幻小說的自己而言,這些話實在令我心頭感到十分難受。


    「不過,還是有人會做吧?所以後來才會傅出謠言的啊!」


    「有狂熱的書迷將《黃昏的碑文》的原文進行英譯、打字,然後備份在外接媒體上保存起來——似乎是如此。所以才在『fragment』的β測試時形成了一股謠言。現在那些能夠取得的,被稱為是『碑文的片段』的文字,幾乎都是英譯。至於其他的語言……被翻成日語的『碑文的片段』,我想應該也是由德語原文的英譯,再翻譯成日語的吧……」


    連續好幾個「翻」、「譯」的字眼,使我變得敏感起來。


    「是誰翻的?」


    「某人。」


    「啊?」


    「網路上的某人翻的,或者是某些人,就是因為不知道是誰翻的,所以『碑文的片段』完全沒有可信度……頂多隻是個以假亂真的冒牌貨罷了。『epitaphofthetwilight』本身,或許就是將無數的『碑文的片段』打散、東拚西湊,再經由某人組織結合後所整理出來的東西也說不定。」


    沒錯。


    這就是問題所在。


    我想輸入指令「/yes」,讓北鬥做出點頭的動作。


    在關於「碑文的片段」的整理方麵,我可以說是「theworld」當中的第一人,這點讓我頗為自豪。


    因為我能夠讀英語、日語,以及一部分德語的相關網站,在國外的伺服器裏也擁有收集情報專用的角色。


    英譯的「epitaphofthetwilight」是源自艾瑪·威藍特的原文嗎?譯者是在與德語原文用打字的方式抄寫時有沒有錯誤?


    最後就是英譯本身——以故事而言,究竟稱得上是一份充滿豐富感的出色譯文嗎?而阿爾比雷歐最重視的正是這一點。


    「不過,在那種情況下也不能斷定它是錯的。當譯者在將原文翻成日語時,會采用更容易讓人理解的方式,也就是所謂的意譯。以搞笑的場景為例,會比較容易讓讀者了解。想像—下,若是將英語的雙關笑話直接翻成日語就不好笑了吧?所以會采用近似的東西來替代。」


    「嗯嗯。」


    「可是一旦譯者的主觀太強,原文就會被消滅。這樣是不好的,對故事來說也是一種不幸。因為語言就是如此地微妙。」


    「晤嗯——」


    我渾然忘記自己正在扮演第二號人格,不知不覺中就回到與第一號人格之間曖昧的分界上。


    「可是,可是!製作這款『theworld』的人,應該看過《黃昏的碑文》吧?」


    我終於逼近了「世界」的核心。


    假設——如果阿爾比雷歐真的是係統管理方麵的人。


    那麽他一定會知道的。


    「製作『theworld』的人?」


    「例如程式設計師……這種人吧?」


    「我想,負責製作遊戲中世界觀的遊戲設計師應該有看過才對。」


    「找那個人問清楚不就知這了嗎!」


    「負責開發公司,每天似乎都會收到一堆詢問這種問題的信件。」


    對不起,裏麵有好幾十封是我寄的。


    「答案是?」


    「對方一律不回答。」


    「為什麽不回答呢?」


    「因此,目前隻有一廂情願地把『epitaphofthetwilight』看做是一部保留了《黃昏的碑文》原文風格的優秀改編作品,才能夠繼續進行下去了。根據裏麵的描寫,《黃昏的碑文》的故事,就是從這個冒險區裏『湖的中心』的場麵展開。」


    「肚臍……?」(譯注:日語中的「肚臍」與「中心」、「中央」的發音相同)


    「就是『naveloke』。事實上,在『theworld』的β測試版『fragment』,以及最初版本的『theworld』當中,大家都是根據《黃昏的碑文》這麽稱呼這個冒險區的。」


    「湖的中心……嗎?」


    我知道,我在那個時代裏也曾經到訪過這間聖堂。


    「《黃昏的碑文》的故事,光是那些殘留在『片段』裏的文字,就擁有吸引人們的魔力。洗練的設定和人物角色們,令人感覺到那個『世界』的壯闊。我也被它所深深地吸引住,我將感情投入到其中描寫的『世界』裏,憑藉著想像讓旅行在『世界』當中的『自己』的冒險無限延伸。我也曾經把『片段』打散、東拚西湊,然後依照邏輯排列,嚐試著將原文還原。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能夠理解《黃昏的碑文》以及原作者艾瑪·威藍特的人。」


    「這種心情,我很能體會。」


    我坦白了。


    不是北鬥,而是以水原遙的身分。


    因為我也一直在尋找著《黃昏的碑文》的故事。


    我感同身受,因為我也想化身為艾瑪·威藍特,在這個世界裏旅行。


    我開始舒服地將自己寄托阿爾比雷歐所說的話上,寄托在文字訊息當中。


    這個人,曾經為了語言而煩惱過,


    因為是這個人,所以他或許會了解我的心情。


    這就是邂逅。


    這就是——網絡上的偶然。


    我慢慢被阿爾比雷歐所吸引了,心情也變得像國中生一般地坦率,內心深處渴望著他說的每句話。


    「如果我也看了《黃昏的碑文》,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有趣?」


    「天曉得。」


    「咦?」


    「如果把《黃昏的碑文》以小說的形式出版了,究竟又會被多少讀者所接受呢?」


    「不是說很有趣嗎?既然如此,應該會賣得很好吧?」


    「那很沉悶。」


    「嗯?」


    「內容也是,份量也是。以娛樂小說的角度來看,原書實在太沉悶了。」


    「沉悶不好嗎?」


    「你喜歡沉悶的書嗎?」


    「隻有沉悶的話,我不喜歡。」


    「原來如此。」


    阿爾比雷歐吐了一口氣。


    「嗚嗚……你一定認為我很笨吧?」


    「奇幻作品本身會選擇讀者,特別在日本更是如此。就連托爾金的《魔戒》係列在被改編成電影之前,那些老早就已經看過的讀者,隻不過是占整體觀眾當中的一小部分奇幻書迷罷了。」


    「那種東西,喜歡的人就會覺得喜歡。」


    我曾經很喜歡這部作品。


    隻不過是在我以前還在學校就讀的時候。不過,光是看書的話,會讓別人覺得自己很陰沉。奇幻小說是那些狂熱者的玩意兒,在學校裏看那種書,就跟在筆記本上畫漫畫是同樣可恥的事。


    「我想它或許會成為泛濫在這個世界上的老套奇幻小說之一,帶動不了什麽話題,馬上就從書店裏消失,然後被人們遺忘吧……如此一來,我可能也就不會接觸到《黃昏的碑文》了,我是這麽認為的。」


    「因為被改編成為遊戲,所以就變得很出名了呢!」


    「正是如此。」


    阿爾比雷歐提高了音量。「這部在個人網頁上悄悄地公開,由某位德國女性所撰寫的史詩《黃昏的碑文》在成為了『theworld』這款遊戲的世界觀之後,才開始變得有名起來,變成人們談論的話題,為人們所熟悉。全世界將近兩千萬位玩家透過『theworld』這款遊戲,在《黃昏的碑文》的『世界』當中冒險。當然,每位玩家對於遊戲世界觀的理解程度都不同。不但有著到處收集『片段』,像我們這樣互相談論的狂熱者;其他沒聽過《黃昏的碑文》這個名稱的普通玩家也不在少數。」


    「嗯。」


    「但是不管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theworld』裏的所有玩家,依然都正在接觸艾瑪·威藍特所編織出來的故事。這樣你懂了嗎?」


    「經你這麽一說的話……嗯。」


    「所以……雖然我並不能代表已經去世的艾瑪·威藍特她的心情,我也不想這麽做……但我認為這對說故事的人來說,是相當幸福的。」


    「總比被怱略的好,能夠受到矚目絕對是一件好事。」


    從北鬥嘴裏說出來的話,變回了現實世界中身為譯者的我。


    「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跟在阿爾比雷歐的身後,穿過中殿以及四具鍾擺的下方,朝著大窗戶的光芒邁進。


    我們在祭壇前停了下來。


    「阿爾比雷歐。」


    聲音從背後傳來。


    「莉可?你說話了……?」


    我非常驚訝,這是我第一次聽見莉可莉絲的聲音。


    「你沒發現嗎?」


    阿爾比雷歐喃喃說著,


    「什麽?」


    「打從進入這座聖堂的地圖後,語音對談係統就從隊伍模式切換到了會談模式。」


    「啊……果然。」


    「這是自動切換的,無法選擇其他的模式。」


    「真的耶……為什麽呢?」


    「在神的麵前,不允許有任何的秘密、悄悄話,謊言——是這麽設定的嗎?」


    阿爾比雷歐仿佛在對著神說話。


    「那麽就說吧……莉可莉絲!」


    「阿爾比雷歐。」


    「阿爾……你怎麽了?」


    你一個人在講什麽?莉可她正在叫阿爾的名字喔?」


    我感到困惑。


    我什麽也不知道。


    因為莉可莉絲一直都跟在阿爾比雷歐的身邊。


    「你真的希望我把這個給你嗎?」


    阿爾比雷歐對莉可莉絲這麽說著。


    什麽東西?他到底在說什麽?


    當他說到「這個」的時候,阿爾比雷歐的pc手中並沒有拿著任何道具。


    北鬥也無法偷看到阿爾比雷歐的道具視窗。


    莉可莉絲——


    站在中殿的正中央,被四具鍾擺圍繞著的她麵向了這邊。


    是光。


    麵對後方所透射進來的光芒,她舉起手來遮住光,眯起眼睛。


    這樣豐富而自然的動作,在網路遊戲中來說太過於做作,反倒不像是人類。


    紅發少女撒嬌似地開門。


    莉可莉絲:「請把『yromem.cyl』給我。」


    關於我和阿爾比雷歐的旅程,隻能夠講到這邊了,從冒險區「被隱匿禁斷的聖域」的聖堂祭壇前,和莉可莉絲一同被傅送走的他,終究還是沒有回來。


    在尚未抵達事件核心之前就突然地分手,我的心中留下了未解決的迷團和無處宣泄的思緒。


    我有他的名片。


    我寫了信給阿爾比雷歐。寫著我想要知道你的一切,寫著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現實世界中和你相見。但是當我要寄出去時,搭在滑鼠上的手停住了。


    我這樣做,不就跟那些每天大量寄公司的詢問信件一樣了嗎?這種信馬上就會被丟到垃圾桶的。於是我將信件刪除。


    (阿爾比雷歐)


    你,還有你聽說的話,都深深觸動了我的心。


    對我而言,你已經成為了特別的存在。


    我想見你。


    我也想成為你特別的存在。並非是那時候隨便敷衍的藉口,我希望你也能發自內心這麽想。


    因為我不願讓這次的邂逅,劃上如此的句號。


    我暫時登出,回到了「theworld」的角色選擇畫麵。


    將置於北鬥上方的遊標拉動一格,選擇另一位角色。


    我的pc是咒紋使。


    以精靈之言靈作為歌曲的網路吟遊詩人。


    這個名宇,是從我最喜歡的作家而來的。


    我有話想告訴他。


    有一個人,我想傳達給他。


    現在能夠依靠的隻有語言的力量。


    我在扮演。


    我想寫一首詩——給他。在隻有我和他知道的語言裏施加咒紋,釋放在「世界」裏


    阿爾比雷歐一定會收到的。


    因為那個人跟我一樣。


    就寄托在「世界」的偶然上吧!


    那就是我的第一號人格。


    主題:僅此唯一


    發表人:w·b葉慈


    醜陋、貌惡者之危害,莫大不可言。


    蒼天的巴爾孟克、蒼海的歐卡,齊同飛馳。


    吾心深處留其名,汝等乃為菲亞那的末裔。


    與連星雙瞳的重槍使同在。


    w·b葉慈


    在bbs上寫完這首詩後,我便登出了。


    如同交出了五百張譯稿之後那樣地筋疲力竭。


    雖然被誤譯的「傷痛」。


    與忽視了載稿日期的罪惡感所威脅,但是我的心卻填滿了奇妙的充實感覺。


    朗朗蒼蒼走到了餐廳。


    打開水龍頭洗把臉。


    從櫃子裏拿出前些時候,先偷跑去結婚的編輯在蜜月旅行中帶回來的紀念晶。


    由馬鈐薯釀成的愛爾蘭蒸餾酒——potcheen。這種在十幾年前剛解禁的私釀酒,酒精濃度是百分之九十。


    我暍了下去。


    立刻就醉倒的我,勉勉強強地鑽進了被窩裏。


    一邊滿心期待著阿爾比雷歐的回信,決定再去睡個回籠覺。


    真是幸福。


    雖然對於正在期待著我的翻譯原稿的編輯很過意不去,但是在這個時刻,已經都無所謂了.


    hack//aibuster/wortansspear


    1


    不可以摘彼岸花。


    因為彼岸花就像火焰一般鮮紅。


    嫡完彼岸花之後記得洗手,


    因為彼岸花有毒。


    我喜歡貓。


    尤其是短毛種的貓。不怕生,好奇心旺盛的阿比西尼亞貓,以及優雅高貴的俄羅斯藍貓都是我所喜歡的。尾巴長一點的比較好。左右不同顏色的陰陽眼固然漂亮,但是隻擁有單隻藍色眼睛的貓,其中一邊耳朵是聽不見的。


    我喜歡貓。


    不過,貓型pc就另當別論了。


    「——似乎是由對方主動提出交易,藉此到處散布非正規道具的樣子。」


    「對使用者們的損失呢?」


    喝著泥漿般濃稠的咖啡,我一邊瀏覽報告,一邊詢問眼前的下屬。


    「和貓型pc交易之後使用道具的結果,目前為止已經發生數起造成角色資料毀損,還有……求償的案例。」


    「問題可大了。」


    我將整個身體靠在椅背上。


    樹脂坡璃窗外的另一側,是如同鑲上了星星般的高樓大廈夜景。


    眼底下,可以看到那些,趕著回家的職員們大排長龍的摸樣。


    這裏是cyberconnectjapan總公司。


    這裏是以對應十國語言,擁有近兩千萬名的使用者而引以自豪,負責營運開發世界最大的網路遊戲「theworld」公司裏,管理部門的辦公室。


    「是作弊角色……或者,又是新的流浪ai嗎?度會先生」


    「會講話嗎?」


    「咦?」


    「那隻貓會講話嗎?相別人交談——」


    我將報告放在桌上。


    「這點不是很清楚。雖然說是交易,但好像隻是一味地強迫推銷道具給其他玩家——」


    「以現狀來看,目前還無法判斷那隻貓型pc究竟是玩家角色,或是非玩家角色。」


    我看著下屬。


    對方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神情十分緊張地等候我的指示。


    我想起了以前訓斥這家夥的時候。


    「係統管理者用的遊戲說明書之前就已經收到了吧。身為肩負除錯重責大任的『碧衣騎士團』操作者,在登入到現場之前,應該每天都要將它看過一遍,然後好好地記在腦子裏才對。」


    「啊……是的,大致上……」


    「大致上?」


    「不……我是說,當然已經看過了!」


    ——因為工作態度的問題,我讓這家夥擔任了好一陣子影印雜務,直到前幾天才準許


    她重回係統管理者的行列。這次,大概是害怕再度犯錯而感到緊張吧?


    真的是未經事故啊!我彷佛看到了從前老是被得岡先生責罵的自己,不禁微笑起來。


    「如果問題的對象是玩家的話,基本上,處理這些非法使用者是gm的工作。倘若問題的對象是流浪ai的說,那就是歸我們除錯者管轄了。既然對象正處於模糊地帶。我們『碧衣騎士團』也持續進行貓型pc的調查工作吧!」


    「是。」


    「與gm之間的聯係要保密。」


    「是。」


    她真的完全了解嗎?


    秘密聯係。


    這是—件無論任何人都做得到,卻也是任何人都最容易疏忽的困難工作。


    2


    我一直在想著紅發少女的事情。


    莉可莉絲——


    在「theworld」裏遇見的流浪ai少女。


    我不斷地反覆回想。


    我並未忘記。


    將自己稱為失敗作,憑藉著自己的意誌舍棄遊戲中的角色身分,選擇了成為背景當中無意義的花朵——這樣一位虛幻無常的少女,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在我的心中。


    在阿爾比雷歐的心中。


    那就是故事的開端。踩上了在黃昏之前躡足走過的「預兆」之影。


    手握著在彼岸之花的少女胸前刻上習難以抗拒的命運」,象徵契約、權威與紀律的神槍沃坦,連星雙瞳的重槍使隨著光芒一同登入了。


    這裏是網路的「世界」—「theworld」。


    這是一部最後的騎士故事。


    「聽說『紅衣騎士團』的分團長病倒了?」


    開始城鎮——


    站在橫跨馬克·阿奴大運河的拱橋上,可以聽見來往玩家們的閑言閑語。


    「玩家殺手?』


    「不,是在現實世界當中,bbs上有寫。」


    「現實世界?是過勞死嗎?」


    「不,他還沒死啦……哈哈哈。」


    「真痛快,那些家夥整天老是將什麽道德正義之類的掛在嘴邊,煩死人了!乾脆統統給我從『theworld』裏消失吧!」


    數名pc正肆無忌憚地說著別人的壞話。


    「紅衣騎士團」是由一群誌同道合的玩家們所組成的自治組織。主動擔負起「theworld」裏的糾紛調解,以及調查非法行為的工作,會自願扮演這種惹人厭的麻煩角色,就某方麵來說,或許可以稱他們是一群擁有高度自我意識的使用者吧?


    比起係統管理者用訓斥的口吻指導玩家,依然有不少案件還是需要玩家之間彼此對話才能夠圓滿解決,因此就公司也認為他們的存在是相當具有意義的。


    係統方麵提供了一個穩定的場所,由使用者們自治——這是網路上的一種交流型態。


    「這種話還是私底下再說吧!在馬克·阿奴這邊不是有『紅衣騎士團』的總部嗎?」


    「啊?那些家夥既不是係統管理者也不是警察,幹嘛那麽害怕?」


    「『紅衣騎士團』的人可是很拚命的,不是嗎?他們在各地四處收集情報。畢竟——』


    有此一說。


    據說在構成「theworld」世界觀的《黃昏的碑文》的故事裏,碧衣和紅衣,就像是光明與黑暗般彼此對立的騎士團。


    但是在這款「theworld」當中,兩者之間並沒有密切的關連。「碧衣騎士團」公司,也就是係統方麵的除錯小組,而「紅衣騎士團」則是玩家的自治組織,兩者皆是各自隻屬於雙方內部的稱呼。


    「——咒紋使?」


    「小個子,灰色的咒紋使。聽說跟那個到處散布作弊道具的貓型pc在一起。」


    「就是那家夥打倒了騎士嗎?」


    「誰知道……?不過『紅衣騎士團』正在到處找他,想必有某種關聯吧?」


    「在遊戲的戰鬥中被打倒,怎麽會連現實世界的玩家也一起昏迷了?」


    「莫非是輸不起而休克,因為激動過度死亡?」


    「啊,有可能!騎士的自尊心不是都很高嗎?」


    「就跟你說他還沒死嘛……哈哈哈。」


    我一麵瀏覽著玩家們在交談視窗裏的對話,一麵操縱控製器。


    ——將視點切換成第三人稱。


    在fmd的中央,可以看見自己的pc倚靠在馬克·阿奴的拱橋上。


    黑色的粗擴發型配上褐色的皮膚,裝備了鱗凱的男性重槍使——右眼是藍色,左眼是黃色,某位網路詩人則歌頌為連星雙瞳。從一般玩家的螢幕上,看不出這名pc「阿爾比雷歐」是一位係統管理者公司的除錯人員。


    「司……嗎?」


    在追查貓型pc的途中,我碰見了這個名字。


    我看過了bbs上那些玩家們熱烈討論的文章。包括由「紅衣騎士團」寄給係統管理者,上麵記載著事情詳細經過的信件。


    「名為司的咒紋使帶著金色鐵啞鈴般的怪物將『紅衣騎士團』的成員打倒了。結果那位pc的玩家本人失去了意識。清醒之後依舊殘留著記憶障礙……」


    fmd的麥克風現在是切換到off的。公司的辦公室裏,度會一時的自言自語並沒有被轉換成阿爾比雷歐的台詞,顯示在「theworld」的遊戲畫麵中。


    玩家喪失了意識,這是個大問題。


    不過——玩家在進行網路遊戲時,由於極度疲勞所導致的意識喪失,甚至死亡的案例報告,從上一個時代開始就已經出現了公司也遵照法律,對網路遊戲的成癮性提出警告,剩下的就是玩家自己的責任。


    這方麵是社會問題,而非除錯上的問題,


    至少,我聽說那位失去意識的「紅衣騎士團」成員,是個年齡二十歲以上,懂得節製的成年人。


    「『theworld』中並不存在著什麽『怪物使』之類的職業。」


    像這樣的職業、這樣的技能,統統都不存在。那個像鐵啞鈴一般的怪物也不在現行版本的清單之列。


    假如真的存在的話,就是脫離了規格的非正規存在。


    關係到除錯負責人——「碧衣騎士團」騎士長職責的問題,就是這一點。


    「是pc呢?還是npc?」


    貓型pc和司。


    司和鐵啞鈴。


    或者是鐵啞鈴和貓型pc——


    「莉可莉絲會與人互動。」


    紅發少女會像人類一樣地交談。


    但是,莉可莉絲並不是人類。


    她是被稱作流浪ai,身分不明的npc。是遊戲規格中不存在的非正規程式。


    也就是臭蟲。


    貓型pc、司,鐵啞鈴……哪一個是臭蟲,哪一個又是利用臭蟲的非法使用者呢?


    從外觀上沒有辦法判定。


    在馬克·阿奴的渾沌之門四周,幾名「紅衣騎士團」的成員身穿同樣設計的鎧甲頭盔、正嚴密地警戒著。


    他們大概是在尋找司吧?


    當要移動到冒險區或其他開始城鎮的伺服器時,玩家必須通過渾沌之門才行。


    這就是規格。


    所以,由玩家們組成的「紅衣騎土團」正在渾沌之門埋伏等待著司。


    但是身為除錯者的「碧衣騎士團」可以采取不一樣的途徑。


    因為係統管理者是在個同於一般玩家的規則下,破並入「theworld」之中的。


    「有必要和司見一麵才行。」


    3


    「可是……隻要我存在,你就會將我刪除。墨爾卡娜會不斷透露我的所在之處。把『神槍』交付予你。操控你的『騎士團』,試圖將我刪除。」


    「我……『碧衣騎土團』是……」


    「這是我的錯嗎……?」


    「這是『難以置信的命運』。我是在實驗的夢中所誕生的失敗作——」


    「混賬……!「」


    「我放棄了,所以我想到了新的答案。為了存在於『世界』裏,為了不被你刪除的,唯—的答案。」


    「那就是…:你的『意誌』嗎?」


    「對你而言……這就是你好我的事件結局。」


    所謂的規格——


    所謂的係統。


    和流浪ai莉可莉絲的相遇、對話——以及別離。在親身經曆這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件過程當中,使公司的係統管理者度會—詩,扮演『碧衣騎土團』騎土長阿爾比雷歐的立場和價值觀的基礎產生了動搖。


    太過於做作的事件——


    我向公司高層提出了對於莉可莉絲的看法。但是報告中排除了我和莉可莉絲兩人最後的對話,莉可莉絲之花盛開的場所,在這個「世界」裏就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我不想公開少女死亡的消息。


    不希望讓任何人觸碰到她。


    令人無法置信的是,比起幾年前我祖母過世的時候,莉可莉絲的死,還更加長久而沉重地駐留在我的心中。


    許多印象鮮明的字句在我的心裏油然而生。


    「死亡,是心靈的鴻溝——」


    一叨都無法挽回了。


    就算我有什麽話想要告訴她,在那個時候,也已經沒有可以說話的對象了。


    所以我感到害怕。


    如果這場無法重新來過的事件,會是一個壞結局的話。光是想到可能還有其它美好的結局時,後悔和自責就不斷地向我襲來。就好像在現實世界裏一般。


    我沒有將這個重要的判斷,托付到公司高層的其他人手裏。


    這是阿爾比雷歐的問題。


    ——神槍沃坦。


    一個除錯道具。


    一把除錯者專用的,具備除錯技能道具。具備了刪除流浪ai技能的道具。它從「theworld」的β版「fragment」時代就已經被設置在道具清單裏。


    我自問——


    「是誰準備的呢?」


    神槍肯定是某人事先準備好的。


    「是『神』。」


    莉可莉絲知道「神」的名字。


    那個時候,莉可莉絲在「被隱匿禁斷的聖域」告訴了阿爾比雷歐。


    「『墨尓卡娜·模式·剛」。』


    「什麽……?」


    「那就是『神』的名字喔——阿爾比雷歐。潛藏在哈洛爾德想要製作出來的『內部世界』裏的東西,明顯存在的東西。他授予你神槍沃坦,寄信告訴你我的所在之處,想要將我消滅。』


    「墨爾卡娜……那個東西想要消滅你?」


    「沒錯。無論是父親或是母親,他們都不想要我這個孩子。」


    「潛在於『theworld』之中……,那個稱作墨爾卡娜的東西……想要消滅莉可莉絲?你是說我……阿爾比雷歐是墨爾卡娜的走狗?那麽,莉可莉絲……你又是……」


    「我不是在逃避你,我在逃避墨爾卡娜。」


    「『神』——也就是墨爾卡娜。」


    是她創造神槍的。「thew0rld」的係統將神槍授予守護係統的除錯者,授予守護自己的騎土。


    「哈洛爾德·修伊。」


    遊戲開發期間失蹤的「theworld」的主程式設計師。


    假如創造出流浪ai的,是他遺留在「theworld」的係統內部,一個無法分析的檔案夾的話——即使公司裏也僅僅隻有少數人才知道的黑盒子檔案夾,也就是所謂的哈洛爾德係統。


    「哈洛爾德和墨爾卡娜……」


    不就是莉可莉絲的父親和母體嗎?


    「但是,哈洛爾德好墨爾卡娜是……」


    墨爾卡娜想要殺掉哈洛爾德所殷切期望的,由墨爾卡娜本身孕育的莉可莉絲。


    ——殺了自己的孩子。


    ——這是自我矛盾。


    所以莉可莉絲才會哭泣。


    所以她才會說自己是父母都不想要的,在實驗的夢中所誕生的失敗作。


    哈洛爾德是基於什麽目的,而設計出這種矛盾?在這款「theworld」當中,他想要成就什麽樣的鏈金術呢?


    一切都是謎。


    盡管如此——


    「我依然相信。」


    相信這把槍。


    從無所不在的「世界」的核心中被帶來的除錯道具。


    「守護這個『世界』。」


    這就是「碧衣騎士團」的職責。


    莉可莉絲知道自己身為失敗作的事實。她知道自己將因為「難以抗拒的命運」而被「神」所消滅。


    既然如此——我或許是藉助了神的權威的係統守護者吧?


    即使和係統的走狗沒有兩樣。為了守護「theworld」這款美妙遊戲裏的秩序,刪除流浪ai莉可莉絲是勢在必行的。


    「無論阿爾比雷歐將來發生了什麽事……『世界』它應有的模樣,是與神槍襖坦同在的……!」


    就連莉可莉絲的死也是一樣。


    那是一把支撐著信念的心之槍。


    4


    色彩繽紛的串連風箏上染上了精靈的「紋」,隨著不可思議的風飄動。


    開始城鎮——高山都市杜納·羅利亞克。


    若要以現實中的形容詞來描述這些奇幻的景象,是相當麻煩的。杜納,羅利亞克是一座雲端之上的城鎮——由圓木好木板所組成的危險鷹架,連接著從白色雲海中如同小島一般突出來的尖銳岩石。人們居住在挖開岩盤後的房屋裏過著生活。


    ——就是這樣的設定。


    「好久不見——」


    咒紋使對我悄悄地說,然後以動作指令「/smile」擺出笑嘻嘻的表情。


    戴著魔法使的尖帽子,身穿極度暴露的服裝。


    這位尖耳的小魔女,名叫北鬥。


    她是我正經曆莉可莉絲的事件當時,迫不得已之下一起組隊的對象。也是除了阿爾比雷歐之外,唯一目擊到紅發少女的人。


    莉可莉絲的事件結束後,阿爾比雷歐寄了一封信到北鬥的信箱裏。


    之後,我依然持續和她保持信件往來。但是說到見麵的話——自從上次在「被隱匿禁斷的聖域」分開以來,別說是現實世界,就連在網路上,我們的pc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彼此交談。


    「謝謝你的來信,阿爾……你說你想要見我,讓我覺得有些驚訝。」


    「關於你先前跟我聯絡過的,貓型pc相那位叫司的咒紋使的情報。」


    「哇?怎麽馬上就切入正題了?」


    真不解風情啊,北鬥用動作指令「/duck」聳了聳肩。


    「……我本來打算叫你的第一號角色出來。」


    「w·b葉慈認為應該派北鬥過來。」


    北鬥表現出和以往判若兩人的沉著冷靜。


    她不是在演戲。


    乍看之下是位新手的「北鬥」,其實是「theworld」裏的網絡詩人,名氣響亮的重度玩家「w·b葉慈」的第二號角色。


    這件事,是我在莉可莉絲的事件結束後,從w·b葉慈在bbs上發表的「僅此唯一」詩句中所得知的。詩中附加了一句「與連星雙瞳的重槍使同在」。巴爾孟克和歐卡打倒了「僅此唯一」的場麵,親眼目睹的人隻有阿爾比雷歐,以及和他一起組隊的北鬥。


    也就是說,w·b葉慈和北鬥的玩家是同一個人。


    當我發現這一點時,不得不寄信給那位扮演著吵鬧的吟遊詩人,在現實世界中的她。


    就是閑談——w·b葉慈在詩中贈送給巴爾孟克和歐卡的那句「菲亞那的末裔」,現在固定成為攻略了「僅此唯—」的這對組合的另一個稱號,受到玩家們的敬畏。


    「算了……既然骨子裏部是—樣的話。」


    「司嘛……那個人用鐵啞鈴怪物將『紅衣騎士團』的分團長打倒了對吧?這件事已經變成了傳聞。」


    「是怎麽樣的傳聞?」


    「攻略bbs上的話題都是『要如何才可以學會怪物使的技能』。就連打倒了分團長這件事情的討論串,也被那些反對『紅衣騎士團』以及鬧場的人弄得—團混亂。」


    「你自己覺得如何?」


    「我隨口問過了在『紅衣騎士團』裏的朋友。」


    「你有認識的人?」


    「是第一號角色認識的。」


    北鬥向我澄清之後繼續說下了去。


    「『紅衣騎土團』的團長——昴,還有分團長……那位被鐵啞鈴打倒後陷入昏迷的當事人。」


    「他已經回到遊戲中了嗎?」


    病情沒有想像中的那麽嚴重。


    「是啊……據說他們兩人,跟一位能夠與司進行接觸的玩家交談過了。」


    「真的嗎?」


    ——我根本沒聽說過這件事。是『紅衣騎士團』的報告還沒送達嗎?或是信件還停留在負責聯係的gm那裏?


    「那位玩家的名字是?」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知道『紅衣騎士團』目前正在監視混沌之門吧?」


    「司曾經有一次被人募集到出現在馬克·阿奴。」


    監視中的「紅衣騎士團」在幾天前找到了司。那個時候似乎被他利用混沌之門逃掉了——隨後在bbs上,騎士團的人就以馬克·阿奴的伺服器位重點不斷地探測情報。


    「但是,自從混沌之門開始設下監視之後,司就在這部伺服器的冒險區裏和玩家們展開接觸。」


    「在杜納·羅利亞克的伺服器裏嗎?」


    「『紅衣騎士團』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監視著所有的渾沌之門。而司被目擊到的同一時刻,在馬克·阿奴以外的開始城鎮裏所有的渾沌之門,卻統統沒有發現司的蹤跡。」


    「就係統上來說,司應該是被傳送到了馬克·阿奴伺服器的某處冒險區才對。」


    「也有可能是他切斷了連線……所以『紅衣騎士團』也無法作出判斷。但是可以確定一點——司曾經在杜納·羅利亞克的伺服器裏待過。」


    無論如何,司往來於伺服器之間的移動方式在係統上是不可能辦到的。


    「『紅衣騎士團』跟丟了司嗎?」


    「『紅衣騎士圃』說——『司超越了係統』。」


    如果在混沌之門埋伏是一件徒勞無功的事,那麽「紅衣騎士團」已經沒有可靠的尋人手段了。


    「而且……聽說『紅衣騎士團』的昴,在跟那位能夠與司進行接觸的玩家交談中,話題都圍繞在這個道具上。」


    ——「keyofthetwilight」


    北鬥用鍵盤打了出來。


    我盯著那段文宇,一邊小聲地說:


    「……那個道具是謠言。」


    「原來你知道啊!也對……阿爾也是從β版開始玩的重度玩家嘛!」


    真是奇怪——


    北鬥居然到現在還不知道阿爾比雷歐是係統管理者的pc。


    不——這位直覺敏銳的網路詩人肯定隱約察覺到了,隻是沒說出口而已。很明顯的,


    他並不打算追查阿爾比雷歐在現實中的形象,追查度會一詩。


    (因為會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嗎?)因為,在網路上刺探他人的現實生活是種禁忌。


    就算在網路上的感情多要好,就算在遊戲裏同生共死,當其中一方要求在現實中見麵的瞬間,雙方的關係經常就此畫下了句點。更別說是在原則上禁止互相接觸的除錯者和玩家了。(我也不回去接觸你的現實世界。)我認為這是一條理所當然的界限。「theworld」的購買者會在線上登記時輸入自己的個人資料。這些隱私是受到保護的,即使是係統管理者,也隻有在針對犯罪行為以及違反契約等情況下探取對策時,才能夠調閱使用者的個人資料,當然如果已經準備好被開除的話,並非沒有別的方法。


    無論如何——北鬥的現實身分,是一位具有相當判斷力的成年人。


    「『keyofthetwilight』,一個超越了係統的道具,過去大家都在談論它的存在,謠言是來自bbs上的—篇謎樣文章,內容是以德語寫成的,夾雜著亂碼,所以大部分的玩家都不清楚它的意思。」


    「對w·b葉慈而言呢?」


    「文章雖然已經被刪除,但是我弄到了原文……要翻譯嗎?」


    「你能翮出來嗎?」


    「我很厲害…很厲害對吧?對我刮目相看了吧?」


    北鬥一副自鳴得意的模樣。


    超越了係統的pc「司」的力量,是來自隱藏道具。站在玩家的心理上,我很能理解這種想法。


    「……我對謠言沒有興趣。」


    所以說「keyoftwilight」是個謠言,那種道具並不存在於現行版本的規格裏。


    「係統管理者。」


    「嗯?」


    我的心藏怦通地跳了一下。


    一—如果公司的話,應該能夠找出登入中的pc所在位置吧?手中也握有玩家的個人資料。如果真的是作弊角色,應該會加以警告,並且禁止他連線才對。」


    「你說得沒錯。」


    「不這麽做的原因,就是司並沒有做出非法行為——能不能想成是他取得了係統中的隱藏道具呢?至於那個東西是不是叫做『keyofthetwilight』,就另當別論了。」


    「連線限製和刪除帳號是不能隨便濫用的。契約的廢除有法律上也就是——現實中的問題。必須掌握使用者明顯違反契約的證據……司的問題在於,他操控怪物來戰鬥這件事。而且『紅衣騎士團』所說的話也不能夠全盤相信,或許隻是單純的pk也說不定。被打倒的玩家暫時喪失了意識的這件事,更是與司毫無關連。」


    「你還是老樣子,說話的口氣就跟係統管理者一樣。」


    「——謝謝你,這些情報頗有意思的。」


    「你要走了嗎?跟我一起玩嘛——!」


    「我很忙的。」


    「拿了我的情報就想跑掉嗎?你真狡猾!」


    ——我們這種關係不知道算不算抵觸除錯者的工作守則。


    盡管如此,我會主動想要和她見麵交談……或許是因為封阿爾比雷歐而言,北鬥是和獨一無二的莉可莉絲有關係的人。


    「莉可莉絲她——」


    等到我察覺時,話已經說出口了。


    「莉可?」


    「她變成了花朵。」


    那天,我寫了一封信給在事件的結局當中無法到場的北鬥。信中的說明就跟上呈給公司高層的報告一樣,將事件核心模糊地帶過。


    「變成了lycoris……彼岸花。」


    「啊啊,是紅色的花。」


    選擇了成為毫無意義的,背景的花朵——虛幻少女的故事結局。


    這也是一種矛盾吧?


    我不希望讓任何人觸碰到她。


    但是,我卻想要將堆積在胸口的思緒,傾訴給某個能夠了解我的人。


    北鬥她——


    「每當到了秋天彼岸花盛開的時節,我們全家都會到鄉下去掃墓。田埂上開著密密麻麻的彼岸花。就像紅地毯一樣喔!因為實在太漂亮了,我兩隻手統統抱滿了花束,這時奶奶就告訴找『不可以摘彼岸花』。」


    名叫北鬥的玩家這麽說。


    「為什麽?」


    「因為有毒,所以她叫我馬上去洗手。」


    「毒……」


    「真是奇妙的花。一到了秋天,莖就會從土裏長出來,盛放著紅色的花朵。花凋謝了之後,孤獨地在遍地枯瘦的茶色田埂上張開綠葉,沐浴著冬天的陽光。等春天來了,在新芽生長的季節裏,又獨自地慢慢枯萎。」


    莉可莉絲。


    點綴著此岸的……紅色的彼岸之花。


    「當要去見某個永遠都無法再見麵的人時,彼岸花便會將那條道路染成一片火紅。」


    北鬥說。


    莉可莉絲在這個「世界」裏盛開著。


    是誰——


    這條道路是為了去見誰的呢?


    「你累了嗎?」


    找的意識忽然被拉了回來。


    我看到了北鬥。


    「我到底是……?」


    「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累的樣子。」


    北鬥的玩家在擔心著度會一詩。


    累了——我真的累了。


    這種情況下是現在才開始的。過去我參與了「theworld」日語版的移植作業,等列遊戲發售之後,緊接著以除錯者的身分不眠不休地工作,隻有周末才有空回家。每次的係統維護都需要熬夜加班。當版本升級的時候,甚至好幾個禮拜都不回了家。


    現在——


    學生時代的記憶風化得比想象中還要快。高中時代的好朋友裏,知道我信箱地址的有幾個人呢?大學時代的朋友,在畢業後幾乎都各自回到故鄉去了。


    我就像一個容器,灑落在容器裏的,全部是關於「theworld」的記憶。


    對於度會一詩而言,透過阿爾比雷歐的連星雙眸所看到的,是網路,也是現實。


    「休息一陣子如何?……雖然我不曉得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謝謝你,不過投不要緊。」


    再繼續說下去將會跨越耶一條界線。


    我點選了指令,像逃跑般地讓阿爾比雷歐登出。


    5


    線上管理室,是唯有「theworld」的係統管理者才可以登入的網路虛擬辦公室。


    光是日語版就擁有數百萬名使用者的「theworld」,相對的必須擁有為數眾多的係統管理者才得以營運。當然並非所有人都公司的正職員工,除了契約職員之外,像是工作範圍限製在專門輔肋使用者的gm以及測試玩家等,則是屬於打工性質,他們大多都在家裏上班公司對他們下達的指示,也幾乎都在線上管理室中解決。


    「那位名叫司的pc是用合法方式購入的帳號來進行登錄的,關於這點絕對不會錯。」


    下屬——在這裏化身「碧衣騎土團」的騎士pc,用語音交談係統說著。


    除錯小組的線上管理室,被我們私底下稱之為「騎士團守衛室」。跟同一棟大樓樓層裏的下屬,彼此在顯示器中以pc的姿態交談雖然看似滑稽,但這不是在玩遊戲。對係統管理者來說,無論身處在「theworld」的內外,一樣都是工作的場所。


    「司已經持續登入十天以上了。」


    「代表線路一直連接著呢!」


    「自從他登入『theworld』之後就一直開啟著終端電源,而且目前仍然還在持續地行動。」


    當然不會是登入遊戲後忘了關閉電源,就這樣出去旅行之類的。


    「一般人吃飯……睡覺的時候應該會關掉電源吧?聽說他是個整天鎖在家裏的網路遊戲成癮者。」


    「也有可能是被人破解了密碼,終端受到入侵,角色遭他人非法使用。」


    「司的連線狀況很不正常。如果沒有任何目的,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種持續登入的行為,操作司的人,和賬號上登記的合法購入者是不同的人嗎……?」


    「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司原本的玩家應該會通知我們不是嗎?從過去的連線記錄來看,他的登入次數相當頻繁。」


    「也就是說這段期間內,他都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pc遭人非法使用,這實在說不過去。」


    隱約浮現出真實事件的陰影。


    若是無法控製住司,gm方麵和公司高層或許會將這個問題視為「司的玩家」——也就是視為現實世界中的問題來解決吧?


    「貓型pc……怪物使……鐵啞鈴……究竟在『theworld』裏發生什麽事了?」


    「查明這一點正是我們的工作,不過僅限於問題出在遊戲係統和網路上的部分。」


    「是的,隻不過……」


    下屬將那句「這點我也知道」吞進了肚子裏。「司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司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度會先生?」


    「在這款『theworld』裏,每天都會產生龐大的記錄,它們被記憶起來後便隨時間消失。」


    「…………」


    「我們係統管理者,某個程度上可以回溯到過去的任何一個地方調閱記錄。我們以不同於一般玩家的規則來存取著『theworld』。但是……那並不代表我們就掌握了一叨,站在『神』的立場上。」


    我最近用了許多「神」這個字眼。


    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後,發現這樣做很危險。盡管如此,思考的衝動依然強迫我使用那個字眼。


    「因為,普通人是不可能閱讀所有持續記憶在『theworld』之中的記錄。』


    「為了在過於龐大的記錄裏尋找必要的情報……到頭來,遺是需要收集情報才行。」


    「有點開竅了嘛!」


    我稍微誇獎了她—下。


    「必須要去推測情報的所在之處。」


    「範圍無邊無際,所以擔任「theworld」的除錯工作,伴隨而來的就是眼睛酸痛、頭痛、把身體搞壞,即使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做不完。」


    等到我回神時,發現自己正在發牢騷。


    麵對下屬——


    「您太勞累了,度會先生……您要更加珍惜自己的生活,好好充實人生——」


    「從記錄的第一頁依序閱讀的正攻法,在『theworld』裏反而是繞遠路。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要和pc『司』接觸。至少他目前依然持續地處於登入狀態中。」


    「他在這款『theworld』裏……」


    「——對了,把監視的對象限定在『現在』吧!」


    「現在?」


    「當找不到某樣東西時,就別老是想著要去『找到它』。」


    「咦?」


    下屬的騎士pc做了一個斜著頭思考的動作。


    「尋找『透明人』——並非監視司本身,而是要時時刻刻地監視『theworld』。」


    「原來如此!」


    「真的了解嗎?。」


    「咦……啊……這個嘛……」


    「…………」


    「該監視什麽才好……?登入中的玩家有好幾十萬人。」


    「討論和分析,再加上一點點的智慧,接下來就是機率的問題了。」


    「……對本少爺來說好像有點難度。」


    「別再用那種男性化的自稱了。」


    我瞪著下屬的騎士pc。


    pc是男性。


    但現實世界中卻是一位剛進公司第二年的年輕小姐。


    「……對不起。」


    「真是的……為什麽你要登陸位男性角色?」


    「因為我在玩家時代就一直使用男性角色……男性化的口吻也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習慣……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


    「自稱為『我』就可以了,這可是工作。重新去創造—個符合你性別的角色,知道了嗎,柴山。」


    「……是。」


    身穿鎧甲頭盔的騎士就像在現實中被上司責罵一樣,看起來很沮喪。


    才稍微稱讚了她,後來還是被著著實實地斥責了一番。總有一天她會獨當一麵吧——


    「去確認pc的死亡狀況。」


    「什麽?」


    下屬的騎士pc重新發問。


    「拔出可疑的『死亡』……懂了嗎?司正在操控鐵啞鈴怪物做什麽事呢?」


    「打倒其他的pc……」


    「用鐵啞鈴打倒其他的pc——假設這就是司的目的。動機暫且先放在一邊,被打倒的『紅衣騎士團』分團長是一名高等級的pc。但是,在他被鐵啞鈴打倒時身處的冒險區卻是——」


    「——!是低等級的冒險區!」


    「在—般情況下根本不會死的,這是不明原因的死亡。」


    「我知道了!不尋找司,而是去尋找司的被害者。」


    「將pk排除在外。若是玩家殺手的話,跟冒險區的等級毫無關係。如果司正操控著鐵啞鈴怪物打倒其他的pc,那麽應該不會被計算在pk的次數之內。」


    剩下來的就是機率問題了。


    然後——


    這一刻來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快。


    阿爾比雷歐自行推進了命運的時針。


    荒野。


    這裏是荒野的冒險區。覆蓋天空的巨大滿月就像一麵鏡子,將夜晚的雲層照耀得明亮無比。


    奔跑的腳步聲。


    阿爾比雷歐的視野不停地遊走在建築於原野中的長城壁壘上方。


    真是奇怪。


    在負責開發、營運「theworld」公司裏,當係統管理者要進行除錯作業的時候,為什麽非得要以pc的身分登入遊戲當中不可呢?


    ——神槍沃坦。


    一把除錯道具。


    是誰給予的?


    「是『神』。」


    是墨爾卡娜給予的,是造物主的語言。哈洛爾德連除錯作業都放進遊戲係統裏了嗎?將它穿插進《黃昏的碑文》的世界觀裏了嗎?「碧衣騎土團」——它是「世界」的偶然嗎?


    如果神槍沃坦存在的話,


    如果承認它的話,


    不就和流浪ai的存在一樣,違反了規格嗎?這難道不算是違反規則了嗎?


    莉可莉絲她——


    「並沒有違反係統。」


    她的誕生和消失,其實早已經被係統所決定了。


    伴隨著刻書在這把槍上的「難以抗拒的命運」。


    映照在fmd裏的月亮——模糊而扭曲。


    眼睛乾澀、忽明忽暗,眉間傳來陣陣刺痛。盯著3d的遊戲畫麵是種痛苦,從左右眼透近的光線無法精確地對焦,醫生說是眼睛疲勞。肩膀僵硬,嚴重時連手指都沒辦法動。


    這是職業病。


    「但是——現在……」


    維持著這款「thew0rld」的人是我們係統管理者。


    哈洛爾德·修伊的下落不明。


    知悉原本程式架構的創作者,實際上已經死了。「theworld」現在是根公司所訂立的使用者規章,公司的規則之下進行管理的。


    是鴻溝嗎?


    人們寄托在「theworld」上的事物各不相同。


    因為想要填平心中異常痛苦的鴻溝。


    所以才需要紀律。


    動作要快一點才行,危險的殺人犯應該不會一直停留在這裏。


    我停下腳步。


    月亮依然扭曲。


    是登上了壁壘。


    ——將視點切換成第三人稱,確認周遭的環境。


    阿爾比雷歐裝備著銀色的鋼甲。這是「碧衣騎士圃」的製式鎧甲,是原本除錯者專用pc的設計。平常輕裝鱗鎧的模樣是為了混進一般玩家裏的便衣裝扮。係統管理者可以隨意更動pc的設計。


    「啊……!」


    麵對眼底下的光景,我摒住了呼吸。


    阿爾比雷歐的下方——在立體交錯的其他壁壘上,可以遠遠地看見橫躺普渺小的,失去色彩的pc屍體。


    那是四位重槍使。


    每一位都是女性角色。


    她們——姑且先這麽認為吧……利用係統管理者的權限檢視她們的狀態後,可以推測出她們的遊戲風格。pkk——以獵殺pk慣犯作為遊戲的獲得目標,玩家殺手的殺手。


    每個人都是等級相當高的高手玩家。


    四具pkk的屍體。


    她們在這裏相遇。


    然後,不幸成為了殺戮劇的被害者。


    而加害者就站在那裏。


    「那就是……司……?」


    月光冷冷地刻畫出生與死的陰影。


    ——我將視點切回第—人稱。


    我的聲音應該傳遞不到司那邊,距離太遠了,因為高低落差的緣故,也無法直接跳下去。


    我拉近畫麵視點。是位灰色的咒紋使。


    他的身邊圍繞著四具死因不明的高等級pc屍體。在這種低等級的冒險區裏,很難想像她們會被怪物打倒。


    頭上盤據著一隻形狀怪異的怪物。


    「鐵啞鈴……就是那個東西……!」


    原來如此,的確是鐵啞鈴。


    和pc對比之下,全長大約有三、四公尺。以棍棒連接著兩顆金色球體的巨大怪物飄浮在空中,就像是小狗和主人玩耍一樣,不停地盤旋在司的頭上。


    倒地的四位pc沒有任何動靜這點,讓我十分在意。


    盡管全滅後無法使用「蘇生的秘藥」來進行複活,但是為何還不登出呢?


    難道她們保持著屍體的狀態,正靜靜地觀察情況嗎?


    或者就像「紅衣騎士團」的分團長一樣失去了意識……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我思索與司接觸的方法。


    但我不認為我有充分的時間可以考慮,或許司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冒險區了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這各叫司的玩家若是實際存在的話,就有必要去確認他的想法。


    「司……司——!」


    當我想大聲呼喊時,鏡頭的視野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劇烈衝擊偏移了。


    就好像連同fmd被人從後方打中腦袋似的,瞬間一陣暈眩襲來。


    被擊飛出去的阿爾比雷歐猛烈撞上了背後的壁壘。


    ——是怪物嗎?


    我被偷襲了。這裏是原野,理所當然會出現敵人。


    我站了起來。


    「!」


    眼前的景象讓我再次摒住了呼吸。


    司,還有鐵啞鈴。


    以及一連串時間拚圖的最後一片,第三位角色——


    「貓型pc……!」


    就在那裏。


    穿著衣服的貓。


    從帽子裏路出耳朵的貓。


    就像出現在童話故事中的,神奇國度裏的貓。


    紅色眼睛的貓。


    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的貓阻斷了阿爾比雷歐的去路。


    「瑪哈……?」


    貓型pc低聲私語。


    向阿爾比雷歐報出自己的名字。


    貓就像紳士一般,行過禮之後開始自我介紹。一跳一跳地擺動胡須,揮舞長長的尾巴,正在窺視著我這邊。


    是npc。


    我的直覺告我,他和莉可莉絲一樣是流浪ai。


    貓型pc——瑪哈的動作十分自然。在網路遊戲的世界裏太過流於演技,反而不像是人類。


    「將那隻鐵啞鈴怪物給予司的人,是你嗎?」


    我已經習慣了和npc交談。


    就像莉可莉絲脫離了「theworld」的係統一般,這隻貓型pc也脫離了係統。


    非法的存在。


    「不是……?」


    瑪哈如此低聲地說。


    瑪哈告訴我,將鐵啞鈴怪物給予司的人並不是自己。


    也就是說,是某個人將鐵啞鈴怪物給予了司?至於那個人是誰,眼前的貓型pc或許知道。


    「你叫我……不要接近司?」


    瑪哈如此低聲地說。


    從這裏看不見司位於下方壁壘的身影,而貓型pc很明顯地在阻止阿爾比雷歐接近司的身邊。


    「我不能同意。」


    瑪哈再次重複,叫我不要接近司。


    握著控製器的手滲出汗來。


    瑪哈在警告阿爾比雷歐。


    警告被托付了神槍沃坦的係統守護者,「碧衣騎士團」的騎士長。警公司的除錯者,度會一詩。


    身為臭蟲的流浪ai,貓型pc在警告我?


    「——沒錯!我是『碧衣騎士團』的阿爾比雷歐!我身負除錯者的職責!」


    瑪哈連阿爾比雷歐的身分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對這隻貓型pc感到恐懼。


    最接近事件核心的,不是司,也不是鐵啞鈴,而是身為流浪ai的瑪哈。


    為什麽——


    「為什麽司要持續地登入?他是被強迫的嗎?」


    我質問瑪哈。


    「紅衣騎士團」以利用改造怪物進行非法行為的理由,要求係統方麵限製司的連線。


    &emsp公司受理了。


    「——盡管如此,司在係統的連線限製下,仍然逗留在『theworld』之中。」


    這是一個謎。


    即使公司角度來看,司的確已經超越了係統。


    「不隻這樣……!司將自己的所在之處隱匿起來,不讓係統得知。我們知道司處於登人中的狀態。我們係統管理者理應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找到pc的所在處——但是,為什麽會找不列!」


    我對瑪哈大吼。


    瑪哈沒有回應我的質問,而是做出像是在說服阿爾比雷歐的動作,低聲地回話。


    不要接近司。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保護司!」


    我將目標鎖定瑪哈。


    被阿爾比雷歐拿著神槍沃坦的尖端對準的瑪哈就像是貓一樣,唰地一聲豎起了身上的毛發。


    這種敵對行為讓情況產生了明顯的變化。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月亮扭曲著。


    畫麵扭曲著。瑪哈像是在召喚某人般地舉起了手,上方有某樣東西逐漸成形。


    「……鐵啞鈴!」


    伴隨著的金屬聲,和司身邊那隻怪物相同的鐵啞鈴怪物,被召喚到瑪哈的頭上。


    一隻質感類似阿米巴原蟲或液體金屬般的半透明怪物。


    伹它卻不是金色的。是顏色不同嗎?或是因為在背後的夜空中,閃耀的藍銀色月光映照下所致?


    「如果不離開這裏……就要將我刪除?」


    瑪哈低聲說出了令人意外的話。


    要將阿爾比雷歐刪除。


    將我刪除。


    麵對貓型pc的挑釁,我的腦袋發熱,變得一片空白。


    「你—個流浪ai在說什麽大話!」


    正當我隨著憤怒將目標鎖定在怪物上時,鐵啞鈴激烈地蠕動,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膠狀的身體伸出無數的突起,恫嚇阿爾比雷歐。


    他察覺到敵意了嗎?


    「你,是誰……?」


    一定有某人的「意誌」存在著。


    pc的另一端,是現實世界中坐在終端前的玩家。


    那麽,存在於npc另一端的是——


    「我要……!」


    轉眼間——


    鐵啞鈴緩緩轉動,閃過了一槍。


    瑪哈悠然地操控著怪物。


    阿爾比雷歐舉起了神槍。


    「進行刪除!」


    刪除臭蟲,除錯。


    這就是「碧衣騎土團」的職責。


    我將目標持續鎖定住鐵啞鈴,從除錯指令中選擇了除錯技能。


    阿爾比雷歐做出應對的動作。


    包裹著銀色鎧甲的褐色騎士,毫不遲疑地朝向鐵啞鈴刺出神槍的一擊。


    喀——


    腦袋搖晃。


    視野逐漸崩塌。


    耳邊聽到像雜音般的聲音,是自己的喉嚨被刺中的呻吟聲。


    「怎……怎麽會……」


    一閃一閃,


    一閃一閃。


    神槍失去光芒,化為碎片紛紛散落。


    神槍沃坦——


    眼看槍尖就要刺中敵人的時候,卻反過來被鐵啞鈴所伸出的刀刃觸手徹底擊碎。


    貓型pc也足,


    鐵啞鈐也是。


    螢幕上投射出他們原始的影子。


    除了影子之外,什麽也沒有。


    是誰的「意誌」——


    「是『神』……嗎……?」


    接著,刀刃觸手就這樣貫穿了fmd的畫麵。


    貫穿阿爾比雷歐的眉間。


    連星雙瞳沾染上鮮血。


    月亮—


    我倒在地上,仰望著紅色的月亮。


    紅色的,


    紅色的花。


    彼岸之花——


    7


    「——!度會先生!』


    我睜開眼睛,在蒙朧的視野中,一張焦慮的臉正在望著我。


    是我的下屬。


    柴山……。


    ……她在哭嗎?


    紅色的,


    某種紅色的機械燈閃動著。


    可以聽得見警笛聲。


    「您知道這是哪裏嗎?」


    是救護車。


    是現實世界。


    不停旋轉的紅色燈光向四周放射開來,車子大概在行駛中吧,似乎要將我送到醫院去,我躺在床上,急救護士正在為我診斷。


    「度會先生……您戴著顯示器,昏倒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了。」


    柴山似乎為了照料我,而跟著一起上車。


    我想像著救護車趕到了公司大樓,將我用擔架抬出來的樣子。


    —定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吧?


    「我讀小學的時候,曾經在避難訓練中坐過救護車。」


    「咦……?」


    「我是年級代表,所以要坐上救護車。當時班上的同學都很羨慕我……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在『theworld』的移植作業中發燒病倒的時候……這次是第三次了。


    「會不會太多了點呢?」


    「—度會先生—您工作得太賣力了。」


    「我……?」


    「連家都不回,還在公司裏過夜……」


    「越認為自己強壯的人,才越是最危險。」


    「究竟是為什麽要有我們這些下屬的存在呢?雖然,我們無法向您一樣獨當一麵……


    可是……我也想要成為您的助力!如果有什麽事情是我能夠做的,請您交付給我,請您和我商量。雖然像我這樣的人不應該說大話……可是度會先生,我認為您自己背負太多東西了!」


    「你在哭嗎……?」


    「如果搞壞了身體……如果變成這副模樣,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柴山她在哭。


    雖然我很想摸摸她的頭叫她放心,但是貿然觸碰女性職員可是會變成性騷擾的。


    ……我的記憶混亂無比。


    腦中的神經連接處有如被燒得柔腸寸斷一樣,想說的話無法拚湊起來。


    「司……」


    「咦?」


    躺在床上的我,將身旁的柴山叫了過來。


    「繼續監視司,但不要和他接觸。」


    我以護士聽不見的音量輕聲交代。


    「……怎麽回事,度會先生……發生什麽事了?您和司接觸了嗎?」


    「詳細的經過—我會直接向公司高層報告。」


    「報告——度會先生!」


    「請他們做出判斷。他們或許會發布適當的指示吧,包括今後的應對——」


    我厭倦了。


    心中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身體好沉重,好難受。隻要閉上眼睛,就有如陷入了無底的泥濘當中一般,似乎再也回不來了。


    阿爾比雷歐的神槍被折斷了。


    度會—詩的心,被毀壞了。


    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麽才好。


    司這位角色,是完結在終端機前操作的pc嗎?


    司究竟是誰?


    鐵啞鈴。


    還有貓型pc,


    他們是誰?


    他們是憑藉著什麽樣的「意誌」——


    「我……」


    想要守護什麽呢?


    找連這—點都不知道。


    在連這一點不知道的情況下,故事就此迎向了一個段落。


    於是,「黃昏」來臨了——


    連綴起度會一詩與「theworld」的故事之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都是多餘的。


    隻不過——在圍繞著究極ai奧拉的誕生上,並卷進了網路和現實的—連串戰鬥中,「碧衣騎士團」已經無能為力了。


    那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當神槍沃坦對準了「神」墨爾卡娜的時候,神槍就會毀滅掉騎士本身。


    度會一詩從此再也沒有以係統管理者的身分登入過「theworld」。


    經過長期的住院療養後,我離開公司。對外的說法是健康上的理由,但實際上卻是身為除錯負責人的我,遭到公司高層追究「黃昏」事件的責任,並將我解雇。


    離春天尚有好一段時間的乾燥寒風,劃過了臉頰。


    在重新整理圍巾的時候,一位穿著深紅色外套,由母親牽著手的小女孩與我擦身而過。


    她們是要去百貨公司采購嗎?小女孩的表情相當開朗。


    水源遙坐在常去的星巴克裏,一手拿著焦糖瑪琪朵,一邊閱讀平裝外文書等待著我的到來。


    「烙印在阿爾比雷歐——」


    她是北鬥在現實世界中的玩家。


    職業是譯者。


    她的年紀比我大,北鬥的聲音似乎是她利用聲音轉換軟體改變成稚氣的模樣。一旦拿出這事情挖苦她,她就會很不好意思地繃著臉。


    ——這在「theworld」裏,是很常見的。


    「烙印在阿爾比雷歐心中的莉可莉絲,以及烙印在度會一詩心中的莉可莉絲,這兩者是不一樣的。」


    現實中的她是位給人沉著印象的健談女性,我覺得她很聰明。


    「是鴻溝嗎?」


    「是它在折磨著你。」


    遙這麽說。


    「………………」


    「你是連星雙瞳的重槍使——互相吸引,亦遠亦近的兩顆藍黃鄰星,分別代表公司的係統管理者視點,以及『theworld』探求者的玩家視點——你經常想要讓它們彼此共存。」


    「……自從遇見莉可莉絲之後,兩顆星的軌道就開始偏離了。」


    我追憶過去。


    「與貓型pc的相遇。」


    「那是過去的我無法接受的,莉可莉絲事件的閉幕,我已經無法再扮演『碧衣騎士團』的阿爾比雷歐了。」


    「因為心之棺,被折斷了。」


    「所以阿爾比雷歐死了,莉可莉絲她早就知道了——這一切都是『難以抗拒的命運』。』


    我喝了一口苦澀的咖啡。


    「對死去的人,我們再也無法和他說話,也無法再聽他說話。」


    「死亡,是心靈的鴻溝。」


    「但是,死亡也是與某人心靈的再次相遇。」


    水源遙凝視著我。


    「再次相遇嗎?」


    「由於莉可莉絲的死亡,你再度遇見了莉可莉絲;而由於阿爾比雷歐的死亡:你應該也再度遇見了心中的阿爾比雷歌。」


    「……莉可莉絲之花的意義。」


    現在,比起那個時候還要更加地鮮明。


    當要去見某個永遠都無法再見麵的人時,彼岸花便會將那條道路染成一片火紅。


    「那或許是哈洛爾德曾經走過的道路。」


    「為去見永遠都無法再見麵的艾瑪·威藍特。」


    「那就是『theworld』。」


    我說。


    將艾瑪·威藍特點綴住網路上的《黃昏的碑文》,編織進一款名為「theworld」的網路遊戲中。


    對哈洛爾德而言,那就是與艾瑪·威藍特的再次相遇。


    那是一個故事。


    「然後,阿爾比雷歐的死亡,又烙印在北鬥的心中,」


    遙有些害臊。


    「我留在……你心中?」


    「烙印住我身上,一個故事連接著一個故事。由於阿爾比雷歐的死亡,我才能像現在這樣與你再度相遇。」


    「因為我已經不公司的係統管理者了。」


    「讓我們彼此說出秘密吧——包括莉可莉絲的事。」


    莉可莉絲。


    花語是「悲傷的回憶」。


    「你想說的事情,我隱約可以了解喔!」


    「真是不可思議呢!」


    我透過玻璃眺望著光禿禿的行道樹。


    歎了一口氣。


    「我二十歲時期的人生,統統投入那個網路的『世界』裏了。」


    「是嗎?」


    「身為創作者,身為係統管理者、身為玩家……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我不後悔。」


    「你能這麽想真的很棒。」


    「經曆了無可取代的體驗,以及能夠遇見無可取代的對象。隻不過——我累了,我搞壞身體,被迫離開了『theworld』,我願意接受這樣的一個結局。」


    「……我是個沒有名氣的譯者,人窮,既不會作業,又是個酒鬼,沒辦法養你。」


    「嗯。」


    「但是我想我可以幫助你。」


    遙笑了。


    「謝謝你。」


    「嗬嗬。」


    「不過你不用太擔心公司唯一的優點隻有薪水高。我整天泡在工作裏,沒有時間去花錢,所以存款簿裏的餘額是……」


    我用手指做出金錢的符號。


    「……你實在讓人無機可乘。」


    水原遙趴在桌子上。


    「嗯?」


    「總覺得我好像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替你做的。」


    「也不盡然。」


    「你隻是在安慰我。」


    「也不盡然。」


    因為解讀出寄托在阿爾比雷歐的連星雙瞳中的意義的人,你是第一個.


    hack//aibuster/kamui


    1


    wtpax0.5毫克、amoxan25毫克——早晚一顆鎮靜劑和抗憂鬱劑。


    藥效輕微的藥。


    我無意在憂鬱症患者聚集的bbs上,四處炫耀醫生幫我開了特效藥。


    我生病了。


    但是隻要按時吃藥的話,並不會影響工作。


    我將從國外郵購的尼古丁貼片貼在手腕上,我不是在戒煙,因為公司裏是禁煙的。我會抽煙,為了在車站月台的吸煙室裏吸一根煙,我甚至不惜晚搭一班列車。從前用來通勤的路線已經全麵禁煙了,我毫不猶豫地改搭其他的路線。


    在洗手台洗完手旁,我從掛著「柴山」名牌的置物櫃裏拿出礦泉水,走出了女子更衣空。藥物的副作用會讓我口渴,所以需要經常喝水。就隻有這點小問題而已,並不會影響工作。


    一間在對應altimit作業係統的軟體部門中,掌握了最多市場占有率的國際企業。在娛樂事業方麵的業績也相當突出,擁有超過兩千萬名使用者並引以自豪的招牌軟體,世界最大的網路遊戲,mmorpg「theworld」。


    我——柴山,在負責「theworld」保安以及營運公司管理部門裏朝每位職員由隔板劃分出來獨立辦公桌的樓層看了—眼後,我進入了用玻璃牆所區隔出房間裏充滿著淡淡的,具有醒腦作用的香草味。


    隻要閉上眼睛,就會回想起——


    當我還是個剛派任不久的新人時,透過玻璃總是可以看見那個人坐在除錯負責人的辦公室裏。如今這裏已經為成為了我的辦公室。


    度會一詩。


    這裏有著太多那個的回憶了。


    越是回想越是心痛。


    我戴上fmd,在除錯模式下啟動。我今天也依然登入了位在網路上的工作場所。


    這裏是網路的「世界」——「thew0rld」


    是我的戰場。


    2


    在接擭臭蟲通知的冒險區裏,那個東西的確存在。


    「……瑪姬。」


    「是流浪ai,絕對不會錯。」


    戴著眼鏡的咒紋使瑪姬向我回答。


    在陰暗的迷宮深處,數名「碧衣騎士團」的pc——玩家角色,正包圍著一名少女。


    「碧衣騎士團」公司除錯小組的稱呼。


    其工作是找出並刪除發生在「theworld」裏的臭蟲,除了副官瑪姬之外的部下,每個人都設定成同樣裝備著長槍及鋼甲的重槍使。


    我以看著廚房害蟲般的眼神怒視著她,朝語音交談係統吐出了這句話。


    裸足的少女披閃閃發亮的槍尖逼退,靠在牆邊害怕發抖。


    操作少女的現實玩家並不存在,眼前的少女隻是程式。流浪ai——既不是遊戲攻略用的設定角色,也沒有記載在規格書上,隻是非正規地存在於「theworld」之中,非法占據了容量以及線路。就像在盤踞在網路上的寄生蟲一樣。


    那就是臭蟲。


    而我是除錯者。


    (彼此有些相似。)


    那個時候的——


    我將那個時候逃掉的流浪ai——紅發少女的麵貌,和眼前的少女重疊在—起。


    「騎士長……神威小姐?」


    「基於規章,認定該名npc為『theworld』日語版規格當中不存在的非正規非玩家角色。」


    伴隨著金屬摩擦的音效,騎士們一同擺好架式。


    如同宣告死刑一般,我將目標鎖定少女。


    ——神槍沃坦。


    —把除錯道具。


    我和碧衣騎士們所裝備的係統管理者專用武器,具備了刪除流浪ai資料的指令。


    少女——


    她肩膀顫抖,哆嗦著做出乞求饒命的動作。


    「救救我……!」


    「ai——別學人類說話!」


    麵對少女裝出聲音顫抖,幼稚純真般的說話語氣,我感到十分腦怒。


    這家夥真狡猾。


    蠱惑人心,誕生在網路上的瘋狂電子妖精。


    「進行刪除!」


    除錯指令發動了。


    刪除技能的特效在畫麵上閃爍。


    槍上沾染了看不見的鮮血。


    刪除臭蟲。除錯,這就是「碧衣騎士團」的職責。


    映照在熒幕上的是另—個自己,我的玩家角色是重槍使。


    我是「碧衣騎土圃」的騎士長。


    那是—座漂浮在巨大湖泊上的孤島,烏雲密布的天空正籠罩著島上的大聖堂。


    冒險區「被隱匿禁斷的聖域」——


    在那一連串的「黃昏」事故發生後四年——我現在偶爾還會造訪這個冒險區。


    當我用控製器操作神威通過聖堂的大門時,管風琴的音色開始想起。


    在四具鍾擺晃動的走道上前進。


    正前方有座陽光照射的祭壇。


    四年前,這裏突然出現了被鎖鏈束縛的女神像,那是「theworld」的奇跡——也是謎團。


    *


    「係統管理者用的遊戲說明書,之前就已經收到了吧?身為肩負除錯重責大任的『碧衣騎十團』操作者,在登入到現場之前,應該每天都要將它看過一遍,然後好好地記在腦子裏才對。」


    「啊……是的,大致上……」


    「大致上?」


    ——我想起那個時候。


    當時身為新人除錯者的我,經常遭到我的上司——度會一詩訓斥。


    那個人的pc名叫阿爾比雷歐。


    「碧衣騎士團」的騎土長阿爾比雷歐。


    黑色頭發配上褐色的皮膚,像獵豹一般銳利的眼神,右眼是藍色,左眼是黃色。


    在某次的窺會結束後,那個人很罕見地被帶來跟大家一起續攤。他坐在我隔壁,插不進大家聊天的話題。我隨口問起他那饒舌的pc名由來,他便很不好意思地偷偷告訴了我。


    他說阿爾比雷歐是天鵝座嘴巴上的藍黃雙星。


    我對星星的名字不是很熟,也不相信占星術。我問他是否喜歡星星,但他卻害羞得不願意再說下去。


    度會一詩參與了「theworld」日語版的移植作業。


    他兼具了除錯者與創造者的視點。原本希望進入開發部門的我,—有機會就從那個惜字如金的人口中打聽移植作業的秘辛,並樂此不疲。


    我出身於人們稱之為一流大學的工學院,進了人們稱之為一流公司。對我而言,最大的挫折就是沒有如願以償地待在遊戲開發部門,而是被分派了到管理部門。


    因此——當初曾經向有些沮喪的我解說係統管理者之中,除錯者這項工作的重要性與意義的耶位上司——度會一詩,或許是我人生當中第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人。


    那個人曾說過。


    *


    「聽好了,這些事情關係到『碧衣騎士團』存在的意義。」


    「是……」


    「以單機遊戲來說,靠著『臭蟲技巧』獲得好處的隻有玩家一個人。而由於非法行為所造成遊戲平衡度的破壞,受到損失的人也隻是同—個玩家而已,因為加害者和被害者是同一人,所以不構成犯罪行為——但是,網路遊戲卻不一樣。」


    「嗯……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加害者使用『臭蟲技巧』所導致的『遊戲平衡度的破壞』,這種把罪行為會給同一部伺服器上的其他玩家帶來即時的、互動的損失。」


    「沒錯,在『theworld』這個美妙『世界』裏的狀態,此時將會崩潰,一款好遊戲馬上就變成爛遊戲。所以必須要嚴格地遵守『theworld』的使用者規章。在他們理直氣壯地說出『我沒想到會構成犯罪』、『我隻是一時的衝動』這些藉口之前,就不要讓他們有機會做出非法行為。」


    「是。」


    「所以,無論是多麽微不足道的臭蟲,都要將它『刪除』才行。』


    3


    ——他是個讓我感到自豪的人。


    「『被隱匿禁斷的聖域』嗎……」


    每次來到這裏。都會回想起同一段記憶。


    在我剛被分派到「碧衣騎士團」沒多久的時候,這座聖堂所在的冒險區裏發生了一個事件。


    紅發少女。


    我依然清楚記得與那個流浪ai遭遇的情景。


    那原本應該是個跟平常沒有兩樣的除錯工作,獵殺ai的作業。


    但是,在那一天卻失敗了。


    由阿爾比雷歐率領的「碧衣騎士團」,追趕著一位身穿紅色連身衣裙與披肩的流浪ai少女,就在這座聖堂裏追丟了。


    當時還是新人的我,單純進行著上司所交代的工作,完全不認為那是個多麽嚴重的失誤,頂多隻將少女當作一個非正規角色。


    但是,之後的幾天裏——那個人連家也不回地將自己關在辦公室,戴著顯示器持續追趕紅發少女。我當時覺得他是個熱衷工作的人。完美主義者。無法容許任何的失誤。


    那個人看見了什麽.體驗到了什麽呢?


    我不知道。


    我什麽也不知道。


    隻有一點可以確定——騎士長阿爾比雷歐,也就是度會一詩,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變得有些奇怪。


    「目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掌控『theworld』的一切,即使係統管理者和程式設計師也都不行,就算製作出原始程式的遊戲設計師還活著也辦不到。假如真的有人能夠掌控的話……」


    「是誰呢?」


    「假如有的話,就隻有『神』而已。全知全能的,與一切互動的存在。」


    他說是「神」——


    每當談論到「theworld」的事情時,那個人總會習慣性地使用「神」這個字眼。


    神。


    遊戲之神?


    讓我有如墜入五裏霧中一般的對話。


    不,那不叫對話,那些話就像是用來整理自己思緒的動腦遊戲一般。


    不是除錯者,而是身為創作者的語言。


    然後,當「神」這個字眼被拿出來之後,那個人必定又會否認自己的話。


    ——剛才我說的那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說。


    到最後,那個人的話越來越少。


    他本來就個是個話多的人,又因為隱瞞著某種東西而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他在隱瞞。


    如果問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的話,我想是因為自從那次事件之後,那個人就完全不再向我索取紅發少女的報告了。


    那個人一定知道紅發少女的某些事情。


    將它像寶物一樣藏起來,鎖在心中不告訴任何人。


    ——突然間,一個說話的聲音讓我回頭。


    操作著控製器轉動螢幕的視野後,我看見聖堂裏站著一名不知何時出現的pc。


    「神威小姐。」


    是碧衣騎士。


    「……有什麽事嗎?幸乃。」


    我對下屬的騎士pc說。


    在「碧衣騎士團」的標準型重槍使pc造型裏,有男女兩種角色。


    但是除了我之外,目前使用的是女性造型的人,隻剩下幸乃了.


    在係統管理者中,例如像是官方電子報的負責人、事件相關的gm等,這些光鮮亮麗的工作大多由女性負責,但內部的除錯者基本上還是男性的天下。


    「我有工作上的事情想和您商量……」


    「可以在線上交談中解決嗎?」


    「啊……不行。」


    幸乃閉上了嘴巴。


    「我知道了——今晚有空吧?」


    我告訴幸乃會麵的時間和地點後,關掉了交談視窗。


    4


    地點選在公司裏的咖啡間,準時現身的是一位新人除錯者。


    牧村幸乃。


    和本名一樣,是pc「幸乃」的現實身分。剛進公司第二年,盡管科係不同,依然算是我大學的學妹。


    「占用您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幸乃放下裝著咖啡的紙杯,坐在對麵的位子上。


    「你想談什麽?」


    「……是關於流浪ai的事。」


    幸乃回答。


    幸乃是一位沉著穩重的女孩。


    由於同僚幾乎都是男性,加上本身又是新人,因此大家很照顧她。這一點使她在職場裏的立場變成了一個花瓶。


    因此,我本來以為她要跟我談的是現實職場裏的人際關係,結果卻聽到從幸乃口中說出的這句話,著貿讓我感到有些意外。


    「流浪ai怎麽了?」


    「……所謂的流浪ai,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


    幸乃問了一個籠統的問題。


    「你看過管理者用的說明書了吧?」


    「是的。」


    「既然如此,你應該知道才對,流浪ai並非在『theworld』的規格之中,是非正規的人工智慧型npc。」


    即使是在公司裏,這個話題也不適合在人來人往的咖啡間公開討論。


    流浪ai是被心懷不軌的駭客,在基於好玩的理由之下放進「theworld」裏的。


    但事實上據我所知,就公司都還無法完全查明發生的原因。


    「我……在進公司值錢玩過『theworld』。」


    「的確。」


    公司資料上記載著她玩過三年的「theworld」,在大學裏似乎也參加過網路遊戲相關的社團。跟大小姐般的外表相反,有點接近遊戲狂熱者。


    不過我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自從下載遊戲以來,中途有一段時期由於就業與進修的緣故,幾乎完全沒有登入,但是當我開始從事這份工作之後,前後大約持續玩了好幾年的「theworld」。我已經不再是玩家,不過卻可稱得上是重度使用者了吧?


    「當我還在念書的時候,曾經遇過流浪ai。」


    幸乃說。


    「你怎麽知道是流浪ai?」


    這個稱呼隻公司的人,以及少數消息靈通人士才會使用。


    「我在非官方的bbs上,寫下了我和一位奇特角色相遇的經過,演變成討論串之後……有位對這方麵很熟悉的人告訴我,那個大概就是流浪ai。」


    「你通知過係統管理者嗎?」


    「不,我沒有,」


    「為什麽要跟我談這些呢?」


    為何到如今才跟我說呢?


    「我這麽說不知道您相不相信……我跟那位流浪ai曾經一起玩過。」


    「一起玩?」


    「一起玩『theworld』,我當初是這麽認為的。我們一塊聊天——」


    「你跟那個流浪ai交談了嗎?」


    「是的。」


    幸乃明確地回答。


    我將目光暫時投向了窗外。


    令人不適的沉默在空氣中彌漫。


    我眺望著如同奶油一般漂浮在晴空中的白雲,喝了一口咖啡,轉過頭來對幸乃說:


    「流浪ai當中也有許多擁有會話能力的的類型——不僅僅是流浪ai,這是因為近年來ai的語言能力有了顯著的進步。


    「我……教他說話,他記住了我所說的話——」


    「學習?」


    「是的。」


    幸乃點點頭。


    「牧村。」


    「是?」


    「你當時身為使用者,卻忽略了向係統方麵通知流浪ai存在的義務,而且還與非正規的npc『模仿人類聊天』,一起玩遊戲……算了,這些我不追究。」


    「…………」


    「因為當時你還隻是一位玩家,我並不想責難你。隻不過……如果那時候的親身經曆使你對流浪ai懷抱著某種特殊感情的話……」


    「感情……嗎?」


    「那是錯覺,他們隻是單純的臭蟲。」


    「可是……流浪ai的存在,對於『theworld』而言,有具體的危險嗎?曾經造成過任何不正常的——」


    「它是危險的!」


    我無意中加強了語氣。


    「非常地……危險。由於玩家與流浪ai接觸,而毀損了pc資料的案例;或是做出了逸出常規之外的行動,對玩家造成損失的案例……這些事情應該已經說明得很清楚。」


    「可是,並非所有的流浪ai都是……」


    「這不是有害或者無害的問題,我們的工作不是要去判定善惡。臭蟲會引發規格上無法預期的現象,除錯者的工作是發現並刪除臭蟲……知道了嗎?我們並不是法官,是清潔工。說難聽一點的話,公司付了薪水請你來刪除流浪ai。絕對不是為了研究,更不是為了讓你們一起玩遊戲的。」


    「………」


    幸乃低頭不語。


    真是壞習慣,這樣對說話的另一方根本沒有禮貌吧?


    「聽好了——這些事情關係到『碧衣騎士團』存在的意義。」


    我趁著這個機會說服幸乃。


    「是的。」


    「在『theworld』中,加害者使用『臭蟲』所導致的『遊戲平衡度的破壞』,這樁犯罪行為會給同一部伺服器上的其他玩家帶來即時的、互動的損失。所以——」


    「必須要嚴格地遵守『theworld』的使用者規章……」


    「沒錯,為了不讓使用者有機會做出非法行為,我們必須刪除臭蟲。除錯,這就是『碧衣騎士團』的職責。」


    「柴山小姐……」


    「這些話是從我以前的上司那裏現學現賣的——流浪ai是臭蟲。而『theworld』是一個在紀律的名義之下,職責重於一切的『世界』。知道了嗎?」


    「是……」


    我對幸乃含糊的回答有些不耐。


    「那麽……你在學生時代所發現的流浪ai呢?後來怎麽了?」


    「……啊,不久之後他就不見蹤影丫呢!」


    幸乃聳聳肩。


    「是嗎。」


    我將喝完的咖啡杯丟進垃圾桶後,走出了咖啡間。


    牧村幸乃是否能夠勝任除錯者的工作,或許還要再好好地考慮一番。


    如果必須做出處置的話,是越快越好。


    5


    我討厭貓。


    後來才開始討厭的。


    隨著辦公室文書朝向電子化快速推進,影印機所扮演的角色相對地減少。四年前曾經在管理部門樓層所使用的電腦,如今恐怕連一台也不剩了吧?但是隻有影印機這是跟以前一樣。


    有時候還是會卡紙,會耍性子這點仍然沒變。


    我回想起自己由於在除錯者的工作上老是出錯,所以暫時被禁止登入遊戲中,擔任著影印小妹的新人時代。


    「柴山小姐……這讓我來就好了。」


    齊藤發現站在影印機前的我,於是離開自己的座位走了過來。


    這麽細心的下屬,在我的底下做事實在有點浪費。


    從前的我,如果能夠像齊藤那麽幹練的話,就可以替那個人減輕不少負擔了。


    可是——


    就算再怎麽後悔,就算再怎麽幻想,過去也不會改變。


    時針無法再回到原來的位置。


    唯一能夠做的大概隻有遺忘吧?即使我忘不掉那個人。


    「我喜歡印東西。」


    我對瑪姬的現實身分這麽說。


    生理期來臨前的精神狀態總會不穩定,於是我不知不覺中吃了過量的藥。


    在不穩定的狀態下與他人接觸會讓神經衰弱。我害怕無緣無故生氣,斥責下屬。害怕自己的態度令他人感到不愉快。


    我像是有意避開齊藤似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貓型pc事件可以看作是;「黃昏」的預兆。


    紅發少女的事件後不久——「碧衣騎士團」開始追查到處散布非正規的作弊道具,不知道是玩家角色或是非玩家角色的貓型pc損害事件。


    一名叫做司的咒紋使被人目擊到與貓型pc一同行動,再加上由司操控的鐵啞鈴型不明怪物……規格之外的怪物們。我跟那個人一起調查著他們的非法行為。


    然後,那個人昏倒了。


    就在這間辦公室裏。


    頭戴著顯示器,昏倒在辦公桌上。


    發現的人是我,也一同乘坐救護車陪他到醫院。


    那個人昏例的時候,正處於登入「theworld」的狀態。


    在那個冒險區裏,被藍色月光所照耀的城牆場景上,他究竟看到了什麽?體驗到了什麽?


    我不知道。


    我什麽也不知道。


    因為那個人什麽也沒有告訴我。


    度會一詩被迫長期住院療養。平時繁重的職務與壓力,使那個人的身體殘破不堪。


    其餘「碧衣騎士團」的除錯者,則被並入統合所有係統管理者的「留斯」之下。


    ——於是,「黃昏」來臨了。


    6


    「黃昏」事故,以及事故的善後是公司內部的機密。


    極機密。


    身為公司內部除錯者,「碧衣騎士團」當時的活動本來就不會對一般使用者公開。


    包括我們對於「黃昏」事故與「theworld」的異變完全無能為力的這件事在內。


    對我而言,所謂的「黃昏」不過是一場「喪失」的事故罷了。


    ——神槍沃坦的喪失。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連我們這些身為除錯者的職員都未被告知。


    是公司內部聯係的不徹底嗎?還是公司高層經營方針的變動?


    「theworld」在充滿疑點的「黃昏」事故之後所進行的大幅度規格變動,其規模之大,大到無法用一句版本升級來帶過,就公司本身也陷入了混亂的思維轉換當中。


    「碧衣騎士團」解體了。


    騎士們各自分散,再度被派任到公司的各個職位上。


    而療養中的度會一詩,也就這樣公司離職了。


    我失去了我所尊敬的上司。


    公司內部盛傳,他遭到公司追究「黃昏」事故的責任。


    簡直就像是在討論那個人是不是事故的當事人一樣。明明事實並非如此,他卻受到罪犯般的不合理對待,被公司舍棄了。


    ——從「世界」的核心被帶來的除錯道具。


    ——「世界」它應有的摸樣,是與神槍沃坦同在的。


    那個人帶點故事色彩地,向我說明了碧衣騎士的覺悟。


    度會一詩將自己的信念放在了神槍沃坦上。


    那把槍從「世界」裏消失了。


    彷佛就像是在呼應著騎士長阿爾比雷歐離開了「世界」,度會一詩離開公司。


    除錯者全體都配備了神槍沃坦。


    但是我認為,


    神愴真正的持有者,隻有那個人——阿爾比雷歐而已。


    ——由你去守護這個世界吧!


    遞出辭呈的度會一詩,最後在離開的時候對我說了這句話。


    那個人搬了家,連手機號碼也都改了。或許我能找得到他。


    找一個人是很簡單的。


    但是,這並不是說找就找的問題。


    問題在於那個人——沒有告訴我聯絡的方式就此離去,這個事實相當地沉重。


    我沒有找他。


    也無法找他。


    因為,即使找到了那個人的下落,我也無法幫助他。


    我隻會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哭泣,讓那個人傷腦筋而已。


    除此之外,我大概什麽也做不到吧?


    那個人——


    他被紅發少女所迷惑,追趕著神奇國度裏的貓,從我的麵前離去。


    您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追趕的呢?


    您的目的是什麽?


    您在和誰戰鬥?


    您的身上背負著什麽?


    您感受到什麽樣的責任?


    描繪著什麽樣的未來?


    期望著什麽樣的未來?


    我該怎麽做才好?


    我遺漏了什麽?


    我怠忽了什麽?


    我能夠為您做什麽?


    我自己又能夠做什麽?


    您沒有向我解釋這些,讓我感到十分難受。


    我沒有能夠讓您告訴我這些,令我憎恨自己的不成熟。


    將一切永遠深藏在自己心中。


    那個人融合在自己所愛的「世界」裏,然後消失了。


    時光流逝——


    圍繞在「theworld」的規格輿係統上,負責管運遊戲的公司高層方針,總是不斷地改變。


    人們彷造了在「黃昏」事故當中喪失的神槍沃坦。


    公司內部的企劃小組複原的神槍沃坦,具備了同樣能夠獵殺ai的除錯技能。


    我回到了再度組織起來的「碧衣騎士團」。


    然後,繼那個人之後成為了騎士長。


    依靠偽造的神之槍。


    借用偽造的神之權威。


    神威——我為重新創造出來的自己的pc取了這個名字。


    就像那個人曾經做過的一樣。


    和那個人的pc,阿爾比雷歐一樣的連星雙瞳。


    這就是我和那個人之間的羈絆,向獵殺ai之槍立下了信念的證明。


    我要守護「theworld」。


    那一天。


    我對著從我麵前離去的那個身影,立下了誓言。


    「——確認流浪ai了。」


    被傳送到線上管理室的瑪姬向我報告。


    「知道了。」


    我登入「theworld」。


    將自己的身體拋棄在現實世界裏,心中戴上了神威之名的麵具。


    在接獲臭蟲通知的冒險區裏,那個東西的確存在。


    「柴山小姐……!」


    「叫我神威。」


    在森林場景的大樹下,我將神槍沃坦對準了眼前的pc。


    一位嬌小的少女雙劍士。


    還有一名寶石般的琥珀色眼睛,背上長了一對蝴蝶翅膀的裸體青年,兩人在森林裏彼此緊靠著竊竊私語。


    那位雙劍士少女的玩家是牧村幸乃。


    妖精青年——長著蝴蝶翅膀的pc,是遊戲中所無法編輯出來的。那毫無疑問地是流浪ai。


    「為什麽……為什麽您會在這裏……?」


    幸乃因震驚而聲音顫抖。


    「我尾隨在你的pc身後。」


    我將實情告訴了或許正在從家中連上「theworld」的幸乃。


    「怎麽可以這樣!這是我的隱私……!」


    「從你身為除錯者並涉及到係統管理的那一刻起,『theworld』裏便不再有你的隱私,你應該讀過了工作守則才對。」


    為了防止有人利用係統管理者的立場做出非法行為,原則上全麵禁止除錯者在另外的帳號上擁有pc,以及進行私人目的的登入。


    牧村幸乃違反了工作守則,


    這件小事情經過公司內部的調查,由瑪姬將向我報告了。幸乃實在太過糊塗,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好幾次從公司的電腦以自己私人的id登入「theworld」之中。


    「那就是你跟我提到的流浪ai嗎……什麽時候發現的?」


    「…………」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吧?別以為悶不吭聲我就會原諒你。之前說什麽在學生時代遇見的,其實是謊言對吧……那位pc也是你最近才製作出來的。你是在工作中發現那個流浪ai的嗎?」


    「他……根本沒有做過什麽壞事!」


    幸乃護著妖精青年對我大叫。


    「這不是有害或者無害的問題,更別說對方不是人類……像這樣的……」


    我中啊出用來稱呼的合適字眼。


    我強忍住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


    「可是……!」


    「我們並不是在判定善惡。」


    我對幸乃失去耐心了,這家夥難道完全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嗎?


    「求求您……!請放過他吧,柴山小姐!」


    「叫我神威……別再讓我為難了。我這麽做也是顧慮到你的立場,所以才沒有呼叫其他的除錯者,自己一個人過來這裏。」


    「你要將找刪除嗎?」


    「凜……?」


    被稱為凜的流浪ai像是反過來保護幸乃的雙劍士pc那樣地,走到了我的麵前。


    出耶寶石般的眼睛嚴肅地注視我。


    「ai——別學人類說話!」


    找將目標鎖定了長著翅膀的凜。


    琥珀色的眼睛,綠色的皮膚,四肢修長的體型。每當拍動著蝴蝶翅膀時,便會散落出耀眼的鱗粉。


    妖精王。


    如果眼前的流浪ai是正規npc的話,那充滿格調的設計即使冠上了這個稱呼也不為過吧?


    「神槍沃坦……原本應該失落了的神之槍嗎?——」


    從凜口中說出的這句話,使我的內心受到了有如畫麵突然轉暗般的衝擊。


    我呆呆地回望著妖精青年。


    究竟是為什麽——流浪ai為什麽會知道這把槍的事情?


    「很驚訝吧!柴山小姐……他連『碧衣騎士團』和除錯道具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幸乃……?」


    「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還隻是隻幼蟲。小小的蝴蝶幼蟲。我幾乎每天都會到這個冒險區來和他見麵。當我忙於工作而無法回家時,就從公司登入。」


    「…………」


    「我擔心他……所以總是忍不住來找他……!他喜歡親近我,喜歡這個雙劍士pc。隻要他說話的時候學習人類的語言。不久之後就能夠交流了。一點一點地慢慢成長……」


    幸乃的雙劍士pc抬頭仰望大樹。


    我將神威的視野往上調整。


    「脫下的空殼……?」


    「是蛹。」


    大樹的枝幹上掛著一個茶色的蹼蛹,裏麵是空的。


    「………………!」


    「羽化是最近這陣子的事,他的成長實在是太令我驚訝了。不光是外表,語言能力也


    是一樣……有時候甚至會說出連我也難以理解的事情。」


    「幸乃……!你的工作並不是觀察流浪ai。」


    我亮出了神槍沃坦的尖端。


    「『古神』之夜離去——」


    「…………?」


    「經過了『薄明』,『世界』隨著新的秩序一同脫胎換骨。但是——為何人們如此仰賴


    那把槍,補習挖掘出已經滅亡的『古神』之夜的力量呢?」


    抱以充滿威嚴的口吻訴說著。


    「你說……『古神』?」


    就像是一個看透世界的賢者,凜所說的話令我感到混亂。


    「你為何要將我刪除?」


    「……因為你是臭蟲。」


    「你和我明明是一樣的。」


    「不對!」


    「我是凜,你是神威,我們都是居住在相同『世界』裏的人。」


    凜伸出手來。


    「但是,我同樣也是柴山咲……!公司服務的除錯者。以柴山咲的角度來看,


    你隻不過是非法程式的集合體罷了!」


    「由『神』的角度來看的話……」


    「…………!」


    「我們在這個『世界』裏,都是同樣受到祝福的存在。」


    凜用清澈的聲音告訴我,然後赤手握住了神槍沃坦的尖端。


    彷佛就如同神槍被牢牢抓住一般,我拿著控製器的雙手完全無法移動分毫。


    「所謂的『神』……是什麽……?」


    我傻傻地質問著流浪ai。


    那個人過去所不斷重複的「神」這個字眼,也從我的口中說出來了。


    ——您在追求什麽?


    那個人斷追求的東西是什麽呢?如果凜知道的話——


    「『神』,就是『世界』本身。」


    凜說。


    「『theworld』本身……?」


    「是的——『藉助古神之權威的人』啊!」


    「『古神』……?指的是這把神槍嗎?」


    「是的——『藉肋古神之權威的人』啊!應該被刪除的,難道不是那把偽造的神槍嗎?」


    「閉嘴!」


    我讓神威往後退。


    拉開距離,重新選擇除錯指令。


    「為何要將我刪除?」


    凜毫不畏懼,隻是緩緩地向我丟出這句話。


    「你對這把神槍沃坦的侮辱,就是對我的侮辱……!同時也是對我敬愛的那個人,對他所貫徹的信念的侮辱……!」


    「那個人讓我將『世界』寄托在這把神槍上了!」


    就像快要陷入無底沼澤般的動腦遊戲那樣,我從與流浪ai的接觸中,千鈞一發地將自己拉了回來。然而度會一詩的心卻因為與流浪ai的接觸而身陷桎梏。


    我激烈地喘氣。


    讓紊亂的心情平複下來。


    「你不肯聽我的話呢……」


    凜對我投以寂寞的眼神。


    ……那隻是看起來寂寞而已。


    「可惡的流浪ai……似乎很擅長迷惑人類嘛!」


    度會一詩被紅發少女迷惑了。


    但是我——


    「柴山小姐!」


    無視於幸乃對我的叫喊,我做出了宣布。


    「基於規章,認定該名npc為『theworld』日語版規格當中不存在的非正規非玩家角色。」


    ——「世界」它應有的模樣,是與神槍沃坦同在的。


    因為那個人對我這麽說。


    所以,我相信他。


    「不……難道這也是『世界』的可能性之一嗎……?神威……你的信念和那把偽造的神之槍,對『世界』而言都是相同的存在。若是那樣的話——」


    「臭蟲就該被刪除……除錯!」


    「就連我的死亡也是相同的。」


    凜笑著站在帶來消滅的神槍尖端前。


    「住手……!」


    幸乃的雙劍士pc用身體阻擋在中間。


    「謝謝你,幸乃——你對我的愛情也是相同的,而今後即將席卷你的哀痛也是。」


    「凜……?」


    保護。


    這種行為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將我刪除吧!」


    「那就是『碧衣騎士團』的職責——」


    瞄準了位於刪除技能射程範圍內的凜,神威很輕易地將神槍沃坦一刺而出。


    長著蝴蝶翅膀的凜被神槍貫穿,發出了如同哨子般尖銳的慘叫聲,在我的螢幕中被閃光吞沒。


    耀眼的鱗粉四處飛散。


    一切過去之後——


    隻剩下幸乃的哭泣聲,如同雨滴聲一般灑落在語音交談係統裏。


    *


    我將牧村幸乃違反工作守則以及藏匿流浪ai的事向公司報告。


    她被調到了與「theworld」毫無關連的純辦公性質單位。


    聽說她在那之後就辭職了。


    離開前沒有來向我道別。


    *


    我昨天去看醫生,請他幫我加重藥的劑量。


    我今天或許還是要獵殺ai吧!


    為了了解那個人的心,


    為了接近那個人的心。


    將信念之槍握在手中,


    那就是我寄托了所有感情的「theworld」。


    因為我活著的證明,隻存在於這個地方.


    hack//黃昏的腕輪傳說/rumor


    「你為什麽不幫我們施展回複咒紋呢?」


    劍士布麗姬顯露出怒意。


    正在大發雷霆的人,就是位在顯示器前的我。


    在熔岩呼嚕呼嚕地沸騰的迷宮盡頭中,劍士、雙劍士和咒紋使三人一組的隊伍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麵。


    而劍士和咒紋使——啊啊,怎麽會這樣?兩個人居然都死掉了。


    變成了hp值為零的單色屍體「鬼魂」。


    「咦?」


    「我是說!我打從一開始就請你順便幫我們回複……!」


    保護著已經死去的朋友——咒紋使maho,我一邊責怪金發的雙劍士。角色即使變成了屍體依然可以繼續交談。


    多人線上角色扮演遊戲「theworld」——劍士布麗姬則是我的玩家角色。


    「隊上有咒紋使嘛!」


    「就因為光靠maho她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我才會拜托你的!而且聽說你對這個冒險區很熟悉,所以我們才決定在這裏賺經驗值……又因為我們的等級太低,所以不能跟怪物硬碰硬!必須等待sp回複之後……」


    「嗯——」


    我動員起所有的理性,打算客氣地向他請求,但雙劍士卻聳了聳肩,似乎就像是在說——難道是我的錯嗎?


    這個動作讓我發飆了。


    「大家都是同一隊的……更應該要照顧同伴才對吧!咒紋使又不是回複道具……如果不保護她的話,她就會死掉的耶!攻擊、回複,加上隨機應變……雙劍士不就是這樣的職業嗎?因為你是隊長啊!」


    「不好意思,我育急事。」


    「咦?」


    「我要離開了。」


    如同在逃避著死者的咒罵一樣,雙劍士脫離隊伍之後便在光圈之中登出了。


    「我很不想這麽說,這一切純粹隻是因為你們太遜的緣故。」


    對方臨走前丟下這句話,以及令人尷尬的氣氛。


    怪物連看都不看一眼的兩具屍體,被拋棄在迷宮的深處。


    ——玩網路遊戲的話,總會遇到許多令人傷腦筋的家夥。


    不進行回複的咒紋使,


    不挺身阻擋攻擊的劍士,


    吝於使用道具,讓同伴死掉的人,


    說他人壞話的人,


    滿口自誇的人,


    不會交談的人,


    差勁透頂的人。


    剛才那個雙劍士,既不回複、也不阻擋攻擊、更不使用道具,是個隻會吹牛相說人壞話,不會交談,差勁透頂的家夥。


    遇上這種人真是倒黴——


    「那個人算什麽東西嘛!那個男的!」


    「別再說了……」


    咒紋使安慰著同樣身為屍體的劍士。


    「眼睜睜看著兩個女孩子見死不救,還有那種態度……!如果隻是要打怪物的話,乾脆去當重劍士或是重斧使算了!像雙劍士這種不懂得體貼的無能職業,還用它來做什麽啦……!話說回來,至少也該讓我們複活後才走吧!」


    語音交談係統將這些會讓女孩子嫁不出去的粗魯言語,一字不漏地轉換成視窗裏的文字。


    「……對不起,害你死掉了。」


    「這下是maho的錯啊!唉……真是找錯人了,好一個勇者大人呢!」


    在軍機遊戲的rpg裏,主角勇者大部分都是個會使用劍與魔法的萬能角色,對同伴發號施令。


    ——反過來說,在「theworld」裏,大家私底下諷刺那種無論什麽事都想自己來,稍有不順心就動輒發怒的蠻橫玩家叫「勇者大人」,好一個冒牌勇者!我決定將


    那個雙劍士的名片刪除並加入黑名單裏。


    「怎麽辦……就我們兩個繼續玩下去嗎?還是回到開始城鎮,尋找更好的人選?」


    「那個……我……」


    「嗯?」


    「我想要放棄『theworld』。」


    maho說了一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話。


    「……咦?為什麽?剛才明明就不是maho的錯——」


    「不是這樣的。」


    身穿著如同花瓣般輕薄長袍的可愛咒紋使閉上了嘴巴。


    「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遇上討厭的事情了嗎?」


    「我想是我厭倦了吧。」


    「咦——?」


    「網路遊戲……並不像一般的rpg那樣擁有劇情。沒有最終頭目,沒有結局……也沒有目的對吧?到頭來,能做的事情隻有打倒怪物、練練pc罷了。」


    「也對啦……不過網路遊戲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反正也我無法成為真正的勇者……啊哈哈。」


    「勇者?」


    「在這個世界裏,僅此唯一的存在。」


    maho說。


    「…………」


    「就因為在現實世界中不可能辦得到——所以才會想在遊戲的世界裏成為受歡迎的存在……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嗯……我覺得這樣一來會很有趣!所以說,隻要拚命地提升等級的話——」


    「就算再怎麽努力,也趕不上那些從好幾年前就開始玩的人。」


    mah0做出了搖頭的動作。


    「啊——」


    「我喜歡rpg,但是賺經驗值真的很無趣……!最令我難受的是——像現在這樣害得同伴死去,然後導致心情低落……你應該了解吧?我的個性就是這樣。」


    「『thew0rld』……很無趣嗎?」


    「因人而異——但是,我想大概不適合我吧?付了錢,浪費了假期,還累積一身的壓力,去辛辛苦苦培育一個資料消失後就會不見蹤影的pc……我覺得很沒有意義。」


    我認為還有更愉快的事情在等著我去做——maho傾吐出堆積在心底的話。


    「……你真的不玩了嗎?」


    「我本來就打算早點跟你說的,因為你教了我那麽多東西。謝謝你。」


    「嗯。」


    maho向我道別,然後以屍體的狀態登出了。


    我不認識maho的現實身分。若是她將遊戲解約的話,我連她的信箱位址也都將一並失去。


    某天的道別成為永遠的分離,這在「theworld」中是很常見的。


    從那天起。我再也沒見過maho。


    2


    我被偷襲了。


    敵人有三隻。


    我的身邊沒有同伴。劍士布麗姬被這群比自己還要高大的毛蟲怪獸包圍,一頭銀色長發披散至腳踝,在森林的場景裏發出了哀鳴。


    「果然沒錯……!劍士一個人單獨冒險還是太勉強了……!」


    正在發著牢騷的人,就是位在顯示器前的我。


    右手拿著小型的圓盾,身上穿著半身鏡甲的劍士輕快地揮動左手的劍刀。身體左半邊刻有火焰的「紋」,頭盔頂上則刻著太陽的圖案。


    這是我所細心創造,培養出來的布麗姬,是我專屬的pc。


    「嗚!」


    怪物施展的出來「麻痹術」令我全身無法動彈。當玩家在單獨冒險時,由於沒有負責回複的同伴,態異常比起受到直接攻擊的傷害還要嚴重許多。隻要中了一次睡眠和麻痹術就足以致命。


    啊—死定了。


    正當我要放棄,並將控製器丟在一旁的時候。


    忽然,閃過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水靈王召喚」!


    精靈神的能量開始實體化,轉變成冰雪飛箭,向周圍射出了冷冽的死亡氣息。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最高等級的召喚係咒紋。


    眼前的怪物被橫掃一空。


    我在驚訝之餘,操縱控製器讓視野旋轉,尋找著召喚咒紋的使用者。


    有位pc從樹蔭底下往這邊看來。


    「謝……謝謝。」


    我向他道謝。


    是位咒紋使。


    身穿鮮豔的藍色長袍。手上拿著剛才召喚出水之精靈神的法杖,那圖像很明顯就是高階的稀有道具。


    我的背上發寒。


    好厲害的人。


    「我剛才中了麻痹術,命在旦夕……謝謝您救了我。」


    我緊張地報出自己的名字,向身為救命恩人的高等級咒紋使再次道謝。


    「你一個劍士單獨冒險嗎?」


    他聲音如同小男孩高亢。


    山樹蔭中流瀉而下的陽光中,踩著枯葉現身的是一位兒童型的pc。身高大約是布麗姬的一半,他從蓋住了整雙眼睛的連帽鬥篷下方,正在打量著我的pc。他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既然你一個人。」


    「咦……什麽?」


    「多用點心在裝備上。不光是攻擊力和防禦力而已,選購時也要考慮到屬性值以及可以使用的咒紋。你這樣是不行的。」


    他脫下了連接鬥篷的帽子。


    露出了奶油色的翹發,可愛的臉蛋就像是愛神之箭的邱比特一樣。


    「……劍士一個人冒險很困難嗎?」


    「因為『theworld』是建議大家組隊—起玩的嘛!如果你那麽堅持—個人的話……最好改用雙劍士或是重槍使之類的。」


    「因為各項能力都很平均嗎?」


    「他們原本都是一個人必須做許多事情的職業,對於想要做很多事情的單人冒險玩家而言,應該很……很適合吧?」


    穿著刻上水之「紋」長袍的咒紋使,隱約對於自己所說的話好像沒有什麽自信。


    他正在扮演。


    這種事情,一旦習慣了之後便可以感覺得到。由於我覺得難為情,所以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不過玩家扮演著自己所設定的pc角色,在「theworld」中是十分普遍的遊戲風格。


    「可是我對雙劍士的印象不太好……明明—起組隊,結果那些自我中心的人好像總是以雙劍士居多。」


    「嗯——?」


    「我昨天就碰了上一件很過分的事。」


    我將那天有關金發雙劍士和mah0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原來是個勇者大人啊!」


    「很過分吧?」


    「所以,布麗姬小妹妹對於於組隊失去去丫興趣,想試著一個人冒險。」


    水之咒紋使促挾地笑了笑。


    「因為我討厭再跟爛人組隊……可是,如果想要快點提升等級的話,又不能不組隊。」


    「角色等級和玩家等級是不一樣的。即便pc的等級上升了,爛玩家依然是爛玩家,勇者依然是勇行,我行我素的人依然我行我素。就算再怎麽努力賺取經驗值,個性也不會隨之升級的。哈哈哈!」


    「高級玩家裏也有這種人嗎?」


    「舉例來說……我喜歡背叛並且殺死自己曾經幫助過,後來成為好朋友的玩家,」


    他出其不意地將法杖指向這裏,鎖定了布麗姬。


    「…………!」


    「很有快感吧……嗬嗬!」


    他竟然還有興致嗬嗬笑。


    我說不出話來。沒想到他居然是個玩家殺手!他要殺掉布麗姬,就像踩死—隻蟲子一般容易。


    啊啊,我死定了。


    我今天第二次做好了領死的準備。


    「——我開玩笑的。」


    「?」


    「不過的確也有這樣的玩家,『theworld』的玩法因人而異。」


    對於他那看似傲慢的舉動,我充滿了困惑。


    可以確定的是——這位人小鬼大的咒紋使和之前那個金發雙劍士不同,就某方麵來說,是個會讓人感到壓力的對象。


    「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玩網路遊戲的呢?」


    我呼了一口氣。


    「為了什麽?」


    「付了錢,浪費了假期,還累積一身的壓力,去辛辛苦苦培育一個資料消失後就會不見蹤影的pc……網路遊戲真的那麽有趣嗎?既不像普通的遊戲一般存在著結局,也沒有目的——」


    「你的朋友找不到目的,於是離開了這個『世界』。」


    「假如有的話,當玩家厭倦的時候就是遊戲的結局了。」


    「你這個小孩子似乎很聰明嘛!」


    「咦?」


    我看著他。「聰明的小孩」——他為什麽會知道我的現實身分是個小孩子?


    「——接觸『theworld』的玩家可分為兩類,沉迷以及不沉迷的人。不沉迷的人—個月之後就會解約,而沉迷的人也隨時會放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玩『theworld』的?」


    「從這個『世界』誕生的時候開始。」


    「……遊戲發售之後就一直在玩?」


    「可以這麽說。」


    「好厲害……!玩了這麽多年居然還不會厭倦?」


    「厭倦?」


    「是啊!」


    水之咒紋使效出了思考的動作。


    「——對於活著會感到厭倦嗎?我存在於這個『世界』裏,所以從來不缺話題可講。」


    他接著說:


    「你知道『.hackers』嗎?」


    3


    「是勇者的傳說。」


    他這麽說。


    就像是在吟詩一般,我暗自記了下來。


    「——唯一解開了隱藏在『theworld』裏頭『最後之謎』的隊伍。關於他們的真實身分,幾乎沒有任何的情報,大家都在以訛傳訛。」


    「最後……在『theworld』裏,最後的?」


    我嚇了一跳。所謂的「hackers」……是什麽?


    「是傳聞。」


    「咦?」


    「聰明又誠實的小孩真是容易受騙呢!相信網路上的傳聞是很危險的,若是對於錯誤的傳聞信以為真,然後又繪聲繪色地去告訴別人的話,自己也就成為了加害者,如果要談論這個話題,你必須培養能夠分辨真實的『眼光』才行——不過,仍然具有探求的價值。」


    他好像在考驗我。


    我讓布麗姬點點頭,然後問道:


    「『.hackers』……指的是勇者嗎?」


    「在幻想式rpg裏,勇者一般不都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嗎?」


    「英雄!如果有這種特別的角色,一定會很受歡迎吧!大家都希望能夠成為勇者。」


    「或許他們想成為像『.hackers』那樣吧?」


    「『.hackers』……到底是誰?是誰取的名字?」


    「是傳聞為其命名的。」


    在拿這句話的意思反過來質問他之前,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沒有人知道是誰嗎?」


    「我說過,是傳聞。」


    他微笑地點點頭。


    (傳聞散播得很快。而且嘛……負債管運『thew0rld』的cyberconnee公司完全不承認有『最後之謎』這個事件的存在。」


    「咦?」


    「關於『.hackers』的存在公司並沒有發布官方說法。他們的看法是,沒有必要針對傳聞做出說明。」


    「為什麽……」


    「這是很恰當的對策。若是貿然地將某個特定玩家捧成『勇者』……這類不公平的作法通常是招致玩家抱怨的主因。畢竟對於一款因為沒有結局,所以玩家依然會繼續玩下去,而遊戲公司也有利可圖的網路遊戲來說,實在不適合推出帶有「最後」意味的事件。」


    跟單機遊戲不同,必須不斷地製作以及維持的mmorpg,在營運上需要支出龐大的維持費。即使像我這種外行人多少也懂一些……


    「如果存在著結局,『theworld』就無法成立了。」


    「揭開一切故事序幕的勇者,比起魔王更不應該存在於遊戲之中。」


    水之咒紋使偶爾停下腳步,在布麗姬的四周繞圈子。


    「……啊!所謂的『最俊之謎』,莫非就公司為了營造話題斷放出的風聲!」


    「你的推測很成熟嘛!雖然我對你並不抱任何期望。」


    水之咒紋使笑了出來。


    「傳聞中的……勇者嗎?」


    「不可能存在於網路遊戲中的真正勇者,早已經成為了傳聞。而勇者的傳聞不會消失,也無法抹除。因為對於玩家們來說,這是相當具有魅力的網路話題。它將會一直流傳下去,『勇者』這兩個字的向心力,大到足以撼動這個『世界』。」


    「『.hackers』是由多少人組成的隊伍呢?」


    「要定義某個人在不在『.hackers』裏,是很困難的,傳聞是將重要的部分解釋得曖昧不明。定義傳聞並非是件多麽有意義的事,因為傳聞跨越了時間,並試圖在適當的時機重組起整個脈絡。隻有一點……據說原始成員有兩個人。雙劍士少年和重劍士少女,pc名叫做——」


    水之咒紋使說出他們的名字。


    我反複地玩味著這兩個名字。


    「凱特,以及黑玫瑰。」


    「你必須注意『原始』這個字眼的含義……凱特與黑玫瑰在『theworld』裏出現過。然後將『.hackers』的勇者傳說刻畫在係統記錄上。


    我在那個時候得知了勇者的名字。


    並想象著。『.hackers』……「最後之謎」——


    「究竟該怎麽做……?在網路遊戲『theworld』之中,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夠真正被稱為勇者,成為唯一的傳說呢?」


    「那是傳聞喔——你是否具備了分辨真實的「眼光」呢?」


    「即使如此,現在在你心中激起的漣漪,或許將會賜予你活下去的動力吧!」


    水之咒紋使看著我。


    透過了網路,在同一時刻向現實世界中的我說明。


    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你是……?」


    「你要怎麽處理這種感覺,就由你自己決定,隻有你一個人知道。我或許比你更加了解『世界』也說不定,但我不知道你的將來會如何,因為傳聞總是追在後麵跑的。」


    「我該怎麽做……?你怎麽會調查出『.hackers』的事情?』


    「翻閱書本能夠找到答案的,隻有學校裏的試題本而已。』


    「…………」


    「因為這裏是『theworld』,對吧?」


    「你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


    他說。


    印著水之「紋」的長袍背對著我。


    4


    自從那次之後,劍土布麗姬就再也沒有見過水之咒紋使。


    係統記錄上留下了他的名字「rumor」——我後來查了英文字典。字典上所解釋的意義,讓我陷入了茫然的情緒裏。


    *


    「瞄~!那個就是蕾娜以前的pc啊!咦~!咦~!咦~!」


    咒紋使米蕾優像平常一樣充滿了好奇心,僅僅纏著我的pc。


    「蕾娜在抽中限定角色『黑玫瑰』之前,就已經玩過『theworld』了呢!」


    狗——


    不,是野狼姿態的人狼族,凰花。她正在望著我這邊。


    「『蕾娜』自從抽中了限定角色之後,就不再使用這個角色了。」


    「跟『蕾娜』比起來,給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樣呢~!喵哈哈。」米蕾優開心地大笑。穿著半身鎧甲,銀色的頭發長長地垂到腳踝,身上刻著火焰之「紋」的威凜女劍士。布麗姬是我最初創造的第一號角色。「是嗎……?看起來給人什麽印象?」「老頑固。」「一臉正經。」他們肆無忌憚地說了出來。我不禁火冒三丈。「沒必要說得這麽難聽吧!」「瞄嗚!蕾哪生氣了~!」


    「喂喂……我們又不是在講現實世界裏的蕾娜。」我被這兩人取笑了。


    然後,我忽然察覺到。我已經不再是「布麗姬」,而是完完全全的「蕾娜」了。「對了……米蕾優、凰花。」「喵?」


    「什麽事?」


    「你們兩人是為了什麽而跑來玩『theworld』的?」


    我詢問她們。


    兩人像是在思考困難的問題—般,彼此麵對著麵。


    「為了獲得稀有道具~!」


    「為了了解所謂的『強大』是什麽!」


    「……說得也是。」


    我同意她們兩人毫不疑惑的回答,因為它們是「米蕾優」和「凰花」。


    這是多麽美妙,多麽令人愉快的事情。


    「蕾娜你呢~?」如同裝滿了星星的袋子一樣,米蕾優大大的眼睛直盯著我。


    「蕾娜想讓修格成為勇者。」


    凰花笑了。就在那個時候——


    透過fmd的喇叭,我聽到某人打開了玄關的門,並匆忙地脫掉鞋子的聲音。


    「……啊!哥哥!」


    我稍微推開fmd,確認往這裏走過來的腳步聲。


    「那麽,今天大家也一塊出發去冒險吧~!」


    「我們已經找到了適合勇者大人進行特訓的低等級冒險區咯!」


    「我先改用『蕾娜』重新登入……等我一下!……哥哥!真是的!慢吞吞的!大家都在等你呢!」


    我—邊提高音量,一邊讓布麗姬登出。


    然後,玲奈——


    蕾娜便立刻和修格一同登入。


    正在尋找著自己身邊真正勇者的那個人,就是我。*【rumor】……傳聞.


    hack//黃昏的腕輪傳說/firefly


    1


    碧肯山上遺留著整排由古老紅磚所蓋成的房屋,彷佛從風景明信片中跑出來的景色一般。十九世紀歐洲色彩相當濃厚的這一帶,到了晚上就被數千根瓦斯燈照耀得光亮無比。


    波士頓是個具有曆史的城市。


    此地同時也是合眾國的發祥地。十七世紀時,搭乘五月花號橫渡大西洋的清教徒們,在波士頓以南的普裏茅斯下錨並開始定居。後來相當著名的波士頓茶葉事件則成為了獨立戰爭的開端。


    今晚有nba的季後賽。


    曾經有過十六次奪冠記錄的職業籃球名門,我們的波士頓塞爾提克隊,自一九八六年以來,將近有三十年與冠軍無緣。


    電視上的體育新聞,正在播放比賽前的隊伍特輯。


    賽爾提克(celtlcs)指的是克爾特人。


    所謂克爾特人,就是目前大部分居住在愛爾蘭的歐洲原住民。隊名的由來是因為波土頓有著許多愛爾蘭的移民。我的爸爸擁有愛爾蘭的血統,也就是說,我身上流著的血液也是。


    所以,我喜歡的顏色是綠色。


    塞爾提克的隊伍顏色正是象徵著愛爾蘭的綠色,三葉幸運草的圖案則是克爾特人的幸運符。


    每當到了愛爾蘭的聖人,聖派翠克的節日時,即使是在主場的比賽也會穿上客場專用的綠色隊服,節慶當天整條街上都是清一色的綠。身穿綠色的衣服,在臉上彩繪幸運草,大人們則暢飲著綠啤酒。


    在爸爸小的時候,賽爾提克隊裏曾經有一位叫做賴瑞柏德的超級巨星。


    現在看到他比賽的錄影帶,依然會覺得他是個很厲害的選手。


    真羨慕爸爸。


    因為他可以在波土頓花園球場親眼目睹八o年代的常勝隊伍塞爾提克隊,還有賴瑞柏德。自從主場搬到艦隊中心球場之後,我所認識塞爾提克隊就老是振作不起來。波士頓所有的職業運動隊伍就算突破了聯盟分區賽,也一定會在季後賽中敗退下來。波士頓人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在餐桌上準備好晚餐的媽媽,向我吩咐過看家期間的注意事項後,便鎖上玄關的門出去了。


    媽媽是日本人。


    她在京都出生。留學的時候認識了爸爸,兩人互結異國婚姻,然後生下了我。


    所以我有一半的血統是日本人。


    爸爸和媽媽今晚約好要去看歌劇,是「茶花女」吧?看完之後接著吃飯,大概要很晚才會回來。雖然他們也找我一起去,但是我以觀賞籃球賽的理由回絕了。我開玩笑地說,你們偶爾兩個人單獨去約會也不錯。


    對下起,媽媽。我撒謊了。


    從二樓窗戶確認媽媽已經出門了之後,我關掉客廳的電視,衝進自己的房間裏。


    我現在要去旅行。


    打開了電腦。


    等下及altmit作業係統短暫的啟動時間,我拆開了一具全新的頭戴式顯示器包裝。


    如果坦承自己是因為想玩新買的網路遊戲,而取消掉和全家人一同欣賞歌劇以及用餐的話,爸爸可能會很不高興吧?不過,隻要說自己想看塞爾提克隊的比賽,爸爸就不會生氣了。我很清楚我們家的審核標準。


    我敲打著鍵盤。


    展現在眼前的是完全沒有國境的網路「世界」——


    到媽媽的國家去吧!


    從現在起,我要一個人前往日本旅行。


    在fmd的喇叭中所聽到的,盡是一些奇妙的語言。


    是日語。


    統統都是日語。


    我登入了世界最大的網路遊戲「theworld」。


    (開始城鎮……)


    我降臨在一個名為水之都馬克·阿奴的城鎮裏。


    渲染上了奇異花紋的鮮豔旗子,隨著吹過運河上方的風飄動著。


    令人仿佛置身在歐洲古城的街道,和波士頓有些相似之處。


    許多人正在街上行走。有的拿著劍,有的拿著槍,有的拿著法杖。操縱著那些角色的不是電腦,而是活生生的玩家。


    是日本人,是和媽媽同一國的人。


    這裏是jp伺服器。


    我從美國東岸的波士頓,經由遙遠的網路來到了日本。


    這是一款多人式線上角色扮演遊戲「theworld」——盡管我是個網路遊戲新手,但至少還知道這點常識。


    這裏是存在於網路上的,虛擬現實的日本。


    在此可能必須說明一下,身為美國人的我特地跑來玩日語版「theworld」的原委。


    全世界有數千萬人在玩的「theworld」,是最受歡迎的網路遊戲。


    但是就算我告訴爸爸說班上的同學都在玩,所以我也想玩,他應該也不會答應買「theworld」給我·。爸對於網路遊戲這種東西的印象不太好,大概每個父母都會這麽認為吧?


    所以我以學習日語作為理由,拉攏媽媽站在我這邊。因為爸爸平時對媽媽的話總是言聽計從。


    於是,我在jp伺服器取得了帳號。


    用爸爸的信用卡付款,從日語版官方網站下載遊戲,輸入日文的專用鍵盤則是拿媽媽的。為了玩日文版,我特地去請教熟悉這方麵的朋友,設法將我家電腦上的一些安裝設定


    我說我想學日語,這是真心話。


    我目前每個禮拜去上一次日語學校,我想學習媽媽他們國家的語言,可是日語很難學。在語言係統中來來往往的日語,簡直就像是魔法咒語一般。


    我——作為我分身的玩家角色,正站在馬克·阿奴的廣場上。


    我的pc是咒紋使。


    將英語版官方網站上列印下來的操作說明書配合著電腦畫麵互相對照,我一邊嚐試錯誤一邊編輯角色。發型、容貌、眼睛顏色、體型……服裝呢?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顏色。


    選單指令當然全部都是日語。雖然我看得懂平假名和片假名,但是漢字卻十分困難。


    我在馬克·阿奴的街道上亂晃,傾聽著往來pc的對話,瞧瞧商店裏麵有什麽,稍微體驗一下異國文化。


    可是,我連選單上所列出的便宜道具都無法隨意購買。


    例如「治愈之水」……「治愈」要怎麽念呢?


    我取下fmd,試著在手寫式的漢字辭典上寫下「治愈」這個字。軟體會辨識出我所寫下的歪七扭八漢字,然後告訴我讀音、筆畫、部首,以及大致的意思。【治愈:heal】……啊啊,大概是回複體力的藥品吧!


    開始城鎮真的好大。


    大街上擠滿了許多pc,會讓人以為那裏有上百人。日本大都市的通勤尖峰時間舉世聞名,或許就是這種感覺吧?從前我曾經到過日本拜訪外公和外婆,但是由於年紀太小了,那時候的事已經記不太清楚。


    (哪裏可以通到外麵去呢……?)


    到了城鎮之外旁又該怎麽辦呢?


    我到處走來走去,就是沒有發現大門或是出口之類的東西。


    馬克·阿奴就像個迷宮都市一般將我困在裏麵。


    我突然間走進了一條死巷。


    自己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我的咒紋使在小巷子裏束手無策。


    對了,這個時候就應該和其他人交談才對。


    我鼓起勇氣,用日語向路過的兩人之中,一名扛著斧頭的巨漢pc攀談。


    「打擾一下。」


    話音交談係統將我說出的日語進行聲音轉換。


    交談視窗裏以日語顯示出了「打擾一下」的字樣。成功了!好高興。


    「什麽事?」


    「我……我——」


    原本打算詢問對方用什麽方法才能夠到城鎮外麵去,不過我的意思似乎無法很順利地傳達給對方,連說話者本身都聽不懂的四不像日語,經過自動聲音轉換後一一顯示在交談視窗中。


    「怎麽了?」


    巨漢的同伴——手持法杖的女性咒紋使向我出聲。


    「這個人……是外國人嗎?好像要向我們詢問什麽的樣子。」


    雖然耳朵很難跟上對方說話的速度,但我大致可以了解顯示在視窗裏的日語。


    外國人——toreigner。


    我在這裏是外國人。


    即便外表同樣是「theworld」當中的pc,當嘴裏說著模糊不清的日語時立刻就會被看穿了。


    「……走吧!別浪費時間了。」


    咒紋使說。


    兩人丟下我不管,快步地離去。


    (真傷腦筋……)


    異國文化交流馬上就碰壁了。


    看來必須先學會有關於「theworld」遊戲本身的一切,之後才能夠繼續玩下去。


    正當我要取下顯示器,把列印出來的操作說明書重新看一遍的時候。


    某處傳來了一陣竊笑的聲音。


    我吃驚地尋找聲音的來源。


    ——沒有任何人。在小巷子裏的隻有我的pc。


    「是什麽?是什麽?」


    「哇!」


    聲音在我耳邊細語。


    像竊竊私話股地從喇叭傳出的高亢聲音,讓我嚇了一大跳。


    咻——


    淡淡的光芒從天而降。


    (fairy……?)


    在「theworld」裏第—個主動跟我跟說話的,是有如從童話故事的插圖中誤闖出來的小妖精。


    「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東西,是什麽呢?」


    傍晚時分,在馬克·阿奴的小巷裏。


    我的麵前有一位妖精。


    一位外形和人類一樣,長著翅膀,掌心般尺寸的小型角色。


    是出現在彼得潘故事中的小仙子。


    ——若是在奇幻遊戲的世界裏,就算存在著妖精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玩家在製作pc時可以選擇妖精的樣式嗎?


    「…………?」


    「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東西,是什麽呢?」


    妖精散布著閃閃發光的粉末,一邊飛來飛去,不怕生地向我詢問。


    我喀晴喀喳地操縱著控製器縮放鏡頭。


    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話說回來,妖精有性別之分嗎?


    妖精繼續竊竊地笑著向我詢問。


    (這是遊戲的事件嗎……?)


    我突然想到了。


    這位妖精是遊戲中的角色。是由程式操控的事件專用npc。


    ——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東西,是什麽昵?


    我重新念了一遍顯示在交談視窗中的日語。


    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東西。那東西是什麽?


    (這種事我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


    我是個剛開始玩「theworld」不久,連離開城鎮的方法都不知道的新手,再加上語言也不通。


    「我……我不知道。」


    我竭盡全力用日語回答,然後像是在逃避妖精似地離開了現場。


    我讓自己的pc混進大街上的人群裏,連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逃,或許是因為——和同樣身為人類的玩家無法順利溝通之後,對於有人用日語向我詢問的這件事本身,感到不安和惶恐吧?


    我操縱著pc跑到了架設在運河上的拱橋,站在那裏。


    跑了那麽長一段距離,來到這裏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是什麽?是什麽?」


    「!」


    ——然而……


    謎一般的妖精卻緊緊地挨在我的pc身上。


    一邊不停地竊笑,並如同在告訴我逃跑也無濟於事一般,在我的頭上飛來飛去。


    「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東西,是什麽呢?」


    麵對妖精的質問,我開始驚慌失措了。


    「請幫幫我!」


    這時我在潛意識之下用英語求救。


    但是周遭的pc卻紛紛冷淡地走過,表情就像是在說——這個外國人在講什麽啊?


    我快要哭出來了。


    明明就不應該為了這點小事而在遊戲裏哭的。


    我從小就是這個樣子。


    凡事隻要不順自己的意,或是有什麽不懂的事情就會眼淚直流。明明不想哭,但眼淚卻停不住。曾經有一段時間被當成愛哭鬼,遭到大家的欺負。


    「怎麽啦?遇到困難了嗎?」


    我意外地被人叫住。


    是英語。


    —看顯示器,站在橋邊的我,麵前正站著一名pc。


    (日本武士……?)


    對方手上拿著日本刀。


    因此我把他當成了武士,服裝方麵我不是很了解,似乎是模仿日本古代的設計。


    —位容貌粗擴,戴著服罩的獨眼重劍士。


    這位武士先生反過來主動用英語跟我說話。


    「不嫌棄的話,讓我來幫你吧!」


    誠懇而率直的語氣。


    終於出現一個語言相通的人了,我開始用英語滔滔不絕地和他交談。


    「您會說英語對嗎?」


    「嗯……?哈哈哈!」


    武土先生笑著說自己是美國人。


    「真的嗎?我也是美國人!」


    「我叫砂嵐三十郎。」


    武土先生報上了名字。我也做了自我介紹。


    砂嵐三十郎……好難念的名字,不過聽起來好像很強的樣子。


    「砂嵐先生……」


    「你是從美國連過來的嗎?」


    「是的!從波士頓。」


    「喔……!你住在一個好地方呢!」


    「您知道嗎?」


    「我以前曾經去過那裏旅行。龍蝦實在很美味,因為我住的地方沒有靠海。」


    「砂嵐先生呢?您住在哪裏?」


    「南達科他州。」


    我一時想不起來這個州位在什麽地方。


    「這個……」


    「哈哈哈!鄉下地方嘛!」


    砂嵐先生笑了。


    我擔心自己是不是惹砂嵐先生生氣了。


    「對不起……我隻記得好像在美國中部的樣子……」


    「就是那個山上刻有總統頭像的地方。」


    「啊!原來那座山位在南達科他州啊!」


    我笑了。


    出國外旅行途中遇到相同國家的人時,一定就像這樣令人感到無比的安心吧?事實上,連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麵對初次見麵的砂嵐三十郎先生,我們竟然在短時間內就變得如此親近。


    「那麽,你遇上了什麽困難呢?」


    「是的,其實我——」


    我把今天第一次登入遊戲之後的遭遇說了出來。


    砂嵐先生不時的點頭。


    「妖精……」


    「他出了一道謎題讓我猜,遊戲當中有這種事件嗎?」


    「恕我冒昧地問一句。」


    「什麽事?」


    「所謂的妖精……就在那裏嗎?」


    對於砂嵐先生所提出的問題,我一時意會不過來。


    「就在我的pc頭上對吧……?您看,像小仙子一樣的妖精……」


    小妖精從剛才就一直在顯示器裏像白蟻一般地飛來飛去。


    「……我們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說話吧!」


    砂嵐先生向我建議。


    在人來人住的拱橋旁,交談記錄很容易泄漏出去。我們走下了運河的河岸。


    「——砂嵐先生您看不見嗎?」


    我大吃一驚。


    「是的,我看不見。」


    砂嵐先生說自己看不見妖精,連妖精的聲音也聽不到。


    「怎麽會……?可是他真的在這裏啊!」


    「那就是說,他是一名對你而言才存在的特殊妖精。」


    砂嵐先生坐在河岸上。


    由於我不知道該怎麽坐下,所以我的pc還是一直站著。


    「隻有我才看得見……?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我的目光追逐著飛來飛去的妖精,並吐了一口氣。


    「這是一款網路遊戲,所以跟現實世界的規則有些不同。」


    「…………」


    「映照在顯示器上的東西並非就是世界的一切。你看得見的東西,我看不見;你聽得到的聲音,我聽不到。這是有可能的。」


    「可是……」


    「我不是在懷疑你喔,我相信那個妖精就在你身邊。因為據說妖精隻有心地善良的小孩子才能夠看得見……哈哈哈!」


    注視著平底輕舟漂流而過的運河,砂嵐先生豪爽地笑了。


    「我已經十三歲了喔……在這種年紀,連彼得潘也不會過來找我的。」


    「是嗎?……你改變過你的聲音嗎?」


    「我還沒改變過聲音。」


    聽說隻要利用專用的聲音轉換軟體便可以輕易地加工自己的聲音,在網路上隨心所欲地變換性別和年齡。就連這位聲音粗野的武士先生,也並非不可能是個參加了啦啦隊的女孩子。


    「這是一種事件嗎……?」


    「你說妖精向你出了一道謎題對吧?」


    「是的。」


    「雖然我沒聽說過這種事件……」


    但我也並非完全了解「theworld」之中的一切——語畢,砂嵐先生陷入了沉思。


    「…………」


    「既然如此,那個妖精向你問了什麽?」


    我重新看了一遍交談記錄,然後直接用日語將妖精的問題轉達出來。


    「『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東西,是什麽呢?』……」


    砂嵐先生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所謂的這個世界,指的就是『theworld』吧……在『theworld』裏獨一無二的東西嗎?獨一無二的東西……也就是唯一的東西。」


    「您有什麽線索嗎?」


    「或許是限定事件的道具或怪物之類的吧?例如說……僅此唯一。」


    「僅此唯一?」


    「就是被稱為菲亞那的末裔這兩名pc所打倒的古老限定怪物,它在『thew0lr』當中應該僅此一隻而己。」


    「我試著回答看看吧!」


    我敲著鍵盤,以片假名輸入了「僅此唯一」。


    「不對不對。」


    妖精淘氣地笑著,對我搖搖頭。


    「好像猜錯了……」


    「這樣啊……難道沒有提示嗎?」


    砂嵐先生說。


    提示……「hint」這個字或許已經變成日語了。日語學校的老師也經常在使用。


    「小妖精……我需要一點提示。」


    我用日語和妖精交談。


    「提示……提示!提示就是大家有的東西!你也有,每個人都有!」


    妖精迅速地在空中轉了一圈。發光的粉末沿著飛行的軌跡散布開來。看得見的人隻有我,小妖精應該不會出現在砂嵐先生的顯示器上吧?


    「大家都有的東西?」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


    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東西。可是明明隻有一個,大家卻都有這樣的東西?那是什麽?


    「怎麽啦?妖精給你提示了嗎?」


    「他的提示是,大家都有的東西……他說我也有……」


    我試著打開了道具視窗。


    但是對於一個今天才開始玩遊戲的新手來說,怎麽可能會擁有這個世界裏唯一的特殊道具。


    「在這個『theworld』裏獨一無二的東西……而且每個人都有的嗎……」


    「好奇怪喔……?大家都擁有的那個唯一的東西,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嘛!」


    「哈哈哈!」


    砂嵐先生突然笑了。


    「砂嵐先生……?」


    「——我想沒有必要急著找出答案,就帶著那隻看不見的妖精繼續進行遊戲也無妨……走吧!」


    「咦?」


    「到原野上去,你還沒去過吧?」


    砂嵐先生示意我跟在他後麵,人後還是邁出步伐。


    過了拱橋後,我們來動了一個封閉的廣場。


    「這就是混沌之門。」


    廣場的中央,有一麵像是巨大圓形鏡子的東西不停地在轉動著。


    這裏——仔細一看的話,不就是我登入遊戲之後最初落腳的地方嗎?


    「從這裏可以通往外麵嗎?」


    「這是傳送裝置。在『theworld』之中,從城鎮要移動到冒險區或是其他的伺服器,一切都透過這個混沌之門來進行。」


    砂嵐先生想我說明。


    我依照砂嵐先生用英語教我的方式,打開了混沌之門的選單。


    「上麵列出了好多單字喔!」


    「『theworld』是以三個字詞的組合,來決定鎖前往的冒險區。」


    「哇……」


    「對了……你就試著輸入我接下來說出的三個字詞看看吧!」


    我選擇了砂嵐先生告訴我的三個字詞。


    混沌之門產生反應。


    接著我的pc就被光環包圍起來,從開始城鎮裏傳送出去了。


    4


    夜晚原野的天空中,高懸著月亮和星星——吹動原野的風帶起了雜草的沙沙聲,在我耳邊舒服地搔弄著。


    我的pc站在草叢裏。


    「砂嵐先生……?」


    周遭不見那位日本武士打扮的重劍士的蹤影。


    跟著我傳送過來的,隻有不斷竊笑的小妖精而已。


    (「光彩飛舞夜晚的小河」……)


    所謂由三個字詞的組合所形成的冒險區,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這裏是哪裏……?砂嵐先生——」


    我踩著長長的雜草前進。


    那麽一大群的pc,會跑到哪裏去了呢?


    仿佛開始城鎮裏的喧囂原本就不存在一般,草原的原野上唄寂靜鎖包圍著。


    可以聽到潺潺的流水聲。


    奔跑。


    在異於現實世界的星座鎖點綴的夜空之下,我的咒紋使不安的奔跑著。妖精也跟著我。


    啪沙——發出了拍擊水麵的聲音。


    我踩進了小河之中「theworld」也將這種音效重現出來。


    河水涼爽清澈,就像是洗滌了心靈一樣。


    此時,我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我凝視四周,發現對岸的草叢中有鑽動的身影。


    (砂嵐先生……?)


    我渡過了小河。


    亂哄哄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是好幾個pc在說些什麽話——


    突然間,一道閃光從天降下。


    爆炸聲響徹原野。落雷擊中一名pc,在顯示器上劃下了一條輪廓。


    然後——描繪出銀色弧線的一擊,給予了遭到雷擊的pc致命傷害。


    在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情況之下,我跑步接近那位受到攻擊而倒地的pc身旁。


    (啊!)


    他是我在馬克·阿奴的小巷子裏出聲交談的那位巨漢重斧使。


    他的pc失去色彩,即便是我這個新手也直覺地了解到他已經「死」了。


    巨漢重斧使的同伴,女性咒紋使在目睹了同伴的死亡後絲毫不敢喘息。


    一個、兩個、……三名pc將她包圍起來。


    其中兩名給人粗暴印象的重劍士,手裏拿著日本刀形狀的細長武器。另外一名是忍者模樣的雙劍士。


    「還有一隻嗎?」


    給予巨漢重斧使致命一擊的長發重劍士斜視著我,嘴裏低聲地說。


    其餘兩人也看著我,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我的胸口忽然一陣惡心,不妙的預感——真的很不妙。


    「你們是……pk?」


    女性咒紋使大叫。


    pk——我還不了解這個字的意義。


    「沒錯……還有,你們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獵物。」


    長發重劍士嗬嗬地笑著。


    刀鋒如同在選擇下一個要宰殺的獵物一般,在我和女性咒紋使之間來回遊走。


    「為什麽……」


    為什麽會有這種事?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啊?」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為什麽要殺死這個人?」


    「什麽啊……這家夥是外國人嗎?」


    聽到我大聲喊出的英語後,長發重劍士感到詫異。


    「你居然殺人!」


    「……別老說些我聽不懂的英語……!這裏可是jp伺服器啊!」


    長發重劍士發出怒吼,將刀子對準了我。


    毫無掩飾的殺意,讓我的心中陷入了有如被手槍指著一般的恐懼。


    他想要殺死我。


    如此輕而易舉地。


    玩家可以殺死其他的玩家,人可以殺死其他的人。在「theworld」之中可以做出這種事,而這種事情正在進行著。


    我完全都不知道。


    「死吧!」


    正當帶著暗淡光輝的刀刃揮下的時候,我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在聽到刀勢破空的聲音後,我睜開了眼睛。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位打扮成日本武士的重劍士。


    「砂嵐先生……!」


    姍姍來遲的武士先生背對著我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同時用自己的愛刀將長發重劍士一掃而退。


    「抱歉,我來晚了。」


    手持長劍的劍士心生畏懼,不斷向後移動。


    三名壞蛋一步步地往後退。


    「你是什麽人……」


    「還想再上嗎……?」


    砂嵐先生用日語放話。


    「等一下……這家夥不是省油的燈。」


    剛才承受了一擊的長發重劍士準備腳底抹油。


    「你說什麽?」


    「這家夥…好強啊!等級差距相差太多了……!」


    壓倒性的等級差距。


    親身承受那一擊的傷害程度,就足以讓對方了解這點了嗎?長發重劍士已經作勢要逃了,其他兩人猶如被那副模樣潑了冷水一般,銳氣逐漸消失無蹤。


    「滾!」


    在砂嵐先生開口的同時,三人爭先恐後地逃跑了。


    砂嵐先生並不追趕他們,兒時脫離了戰鬥模式。


    「像這種隻會欺負弱者,如同土匪一般肮髒的pk,難道他們沒有絲毫的自尊和骨氣嗎……?」


    收起刀子的砂嵐先生平靜地喃喃自語。


    「所謂的pk是……?」


    「是玩家殺手。」


    砂嵐先生向我解釋,就是殺死其他玩家的意思。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呢?下得了手嗎?殺死其他人這種事——」


    砂嵐先生沒有回答我的質問。


    如果這就是「theworld」這款遊戲的係統,如果這就是規則的話,那麽砂嵐先生應該也無法答複我吧?


    但是我不能接受。


    對他人就應該溫柔和藹,否則就無法變成朋友了不是嗎?


    妖精——


    不斷圍在我的pc周圍繞圈圈。


    我心中原本對於「theworld」所抱持的印象,所期待的東西,伴隨著巨響而崩潰了。


    我震驚無比。


    「那些人……這麽想要玩遊戲,這麽想要獲勝……甚至不惜去傷害別人嗎?」


    「也有人是為了尋求這種刺激而登入遊戲的。」


    砂嵐先生說。


    「我隻是想學日語而已……」


    我內心鬱悶的心情,轉變成了對於原本充滿著希望的「theworld」所感到的失望。


    「是嗎……」


    「我想要在這個jp伺服器裏和日本人交談,隻有這樣而已。可是我——如果『theworld』是這個樣子的話,我——」


    我不想玩。


    我想放棄——


    「不好意思。」


    這時,女性咒紋使開口了。


    「…………?」


    「謝謝兩位救了我們。」


    女性咒紋使恭敬地向我道謝。


    正當我感到困惑的時候,她也向砂嵐先生道了謝。


    「可是……那個人——」


    被pk的巨漢重斧使如同斷了線的人偶一般,一動也不動地倒在草叢中。


    「啊啊……這個人不要緊。」


    女性咒紋使以出奇開朗的聲音說著,然後舉起了法杖施展某種咒紋。


    ——「複活術」。


    好像是複活咒紋的樣子。巨漢重斧使蘇醒,然後站了起來。


    「呼——總算得救了。」


    他以滑稽的表情看著我這邊。「太好了!你活過來了!」


    我變得十分高興。


    「謝謝你!幸虧你沒能讓這家夥死掉,我才能夠複活……咦?你是剛才的……」


    巨漢重斧使似乎發現到,我就是在馬克·阿奴和他相遇的外國人pc。


    「啊,似的。」


    「這樣啊……剛才丟下你不管,實在很不好意思。對不起。」


    巨漢重斧使很抱歉地說。


    他叫做保,女方叫做亞紀。他們兩人——在現實世界中居然是一對夫妻,共同的興趣是網路遊戲。


    這時,周遭的草叢裏紛紛傳出了昆蟲的聲音。


    「……啊!大概快要開始嘍!」


    女性咒紋使——亞紀突然說了。


    「開始……?」


    我不知道發生什麽事。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保這麽說的同時——


    啵!


    微弱的光點漂浮在空中。


    一個。


    兩個。


    又來一個。


    自河麵飛躍而上的小光點不斷地增加、飛舞。然後再繼續增加、繼續飛舞。


    (firefly……?)


    在夜晚的小河畔,我被許許多多的光點包圍住。


    「是螢火蟲!」


    「哇,好漂亮!」


    保和亞紀發出了歡呼聲。


    「我們今天登入遊戲就是為了到這個冒險區來看螢火蟲的。」


    「想不到居然會遇到pk……哈哈哈。玩『theworld』的時候,總會碰上各種狀況呢!」


    兩人麵對麵苦笑。


    「螢火蟲啊……」


    「砂嵐先生……」


    「日本人真是一群擁有神奇感受性的民族啊!據說無論是螢火蟲的光芒或昆蟲的叫聲,都可以從空中感受到風趣。」


    「——我記得。」


    「嗯?」


    「我小的時候曾經在日本的鄉下看過螢火蟲,在外公和外婆住家附近的小河……對我而言,那是我在日本獨一無二的珍貴回憶。」


    「你……?」


    「我媽媽是日本人。」


    「原來如此。」


    「我知道答案了。」


    我注視著妖精。


    「謎題的答案嗎?」


    「這是一款網路遊戲,所以跟現實世界的規則有些不同。」


    「…………」


    「答案就是『名字』。」


    我從鍵盤上輸入了答案。


    ——hotaru。


    「答對了!答對了!」


    妖精高興地在空中翻滾。


    「在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東西,而且是大家都有的東西……我的名字——pc的名字吧……」


    看著我沉浸在興奮之中的妖精說。


    「原來如此……」


    「因為在網路遊戲中,無法登記和其他pc相同的名字……一開始我想用平假名打出『螢火蟲』,但是已經有人使用了。試過片假名和漢字也不行,所以就改用英語。」


    「是hotaru……嗎?」


    螢火蟲不停飛舞。


    在河麵上映照出光芒的同時,彼此相遇,擦身而過。


    「答對了!答對了!正確答案就是名字!在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東西!大家都有的東西!」


    妖精手舞足蹈。


    「好像猜對了,太好了——」


    「那麽,我們說拜拜吧!」


    「咦?」


    「祝你有個愉快的『旅程』。」


    語畢,妖精化為一大團光球,飛進了那一群閃著小小光點的螢火蟲裏。


    分散成無數個光點的妖精,隨後又瞬間幻化成了為數眾多的螢火蟲,一齊朝向夜空中飛翔。


    所有的螢火蟲都慢慢地鑲在夜空之中。


    群光亂舞結束之後,四周一片靜謐,隻聽得到小河流水的聲音。


    「——砂嵐先生,您早就知道答案了嗎?」


    我問武士先生。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您知道答案……所以才帶我來這個冒險區的吧?這裏的螢火蟲擁有和我的pc相同的名字。」(譯注:日語中的螢火蟲,其英文拚音為hotaru)


    「這個嘛,你說呢?」


    砂嵐先生不直接回答,兒時笑了一下。


    「那麽,我們要回到開始城鎮囉!」


    保這麽說道。


    「謝謝您的救命之恩……砂嵐三十郎先生,還有hotaru也是。」


    亞紀對我們揮揮手。


    「那麽……我們會再見麵的!」


    兩人聽完之後微笑不語,在光環的包圍之下傳送走了。


    寧靜夜晚的小河畔。


    剩下的隻有我和砂嵐先生。


    「你的日語說得不錯嘛!」


    「咦?」


    「你剛剛是對他們兩個人說日語喔!」


    「啊……」


    這麽一講我才發現——根據對象的不同,我對砂嵐先生說的是英語,對那兩個人說的是日語。


    「我……會用日語……和日本人交談了。」


    「這個給你。」


    砂嵐先生說著,畫麵上開啟了視窗,顯示出係統訊息。


    「這是……?」


    「這是名片,是彼此成為朋友的證明喔!隻要交換了名片,無論舉例多遠都可以相互聯絡。」


    「無論距離多遠……?」


    「無論是在波士頓、南達科或是日本,哪裏都一樣。」


    「……謝謝您!」


    「以後叫我三十郎就可以了。」


    「三十郎……先生。」


    我用日語說著。


    「請多多指教,hotaru。」


    三十郎先生也用日語回應。


    然後,我們便以日語交談。


    「我……因為想學日語,於是開始玩『theworld』。」


    「是這樣啊……」


    「所以從今以後……即使很困難,但是我依然會努力用日語交談的。還有名片……我想交許多日本朋友。」


    「這是件好事。」三十郎先生笑了。「就如同你的名字在這個世界裏是獨一無二的一般,你今後的冒險與邂逅,或許都會成為獨一無二的體驗吧!」


    「是的!」


    我將名片交給三十郎先生。


    「你第一次交換名片的對象是我,我覺得很高興喔!」


    「我也很高興。」


    「剛開始或許會遇上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包括那些無法原諒、感到憤怒的事情,但是有多少的悲傷同樣也就會有多少的歡笑。」


    「是……!」


    「『theworld』就是這樣的一個世界,這點和現實相同,因為這裏是網路商的人們鎖居住的世界。所以——正因為如此,『theworld』是個靠著人們的雙手一直守護下去的地方。」


    三十郎先生接著說了。


    這裏是個很棒的地方。


    在大家守護之下的好地方。


    我想要更加了解『theworld』,更加了解這個能過遇見像三十郎這樣的玩家的地方,更加了解jp伺服器。


    *


    登出遊戲後,我將fmd取下。


    原本熟悉的房間和電腦,總覺得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


    我在初次的冒險中鎖獲得的東西,是名片。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名片。


    我還會再度登入吧!


    我知道,哪裏將有新的邂逅等著我。


    「theworld」是連接我和日本之間的混沌之門。


    ——我到了廚房,手裏拿著冷掉的晚餐一邊打開了電視。


    待我回過神來時,球賽已經結束了。我們的塞爾提克隊以三分之差,今年依然從季後賽中敗下陣來。


    爸爸和媽媽回來的時候,我可要裝出一副因為輸了比賽而慪氣的模樣才行。


    後記


    本書是以月ptiq增刊號的刊載作品為主的「.hack」短篇集。


    <aibuster/2ndcharacter>是將前作《aibuster》(以下簡稱「前作」)改以北鬥的視點所撰寫的故事。從另一個視點來補充整部故事的同時,也將焦點放在身為玩家的水原遙她的真實世界上,因此忍痛割愛了許多場景。但是我希望讓讀者看完之後可以回顧前作,於是收錄在本書的一開始。


    <aibuster/wortansspear>是前作的續篇,也就是相當於「第二部」的故事。時間軸上與動畫版「sign」的第一~四話串連。司、昂、銀漢──由於劇情的編排上也讓阿爾比雷歐存在於動畫的那個場景之中,因此請各位讀者務必一起同時觀看。


    <aibuster/kamui>則是漫畫版《黃昏的腕輪傳說》之前不久發生的故事。當初我本來就有這個構想,在前作中將神威設定成一位老是被度會一詩責罵的新人除錯者。在我的原作中,漫畫版本並沒有預定要畫進這一章的,但是依澄れい小姐卻將阿爾比雷歐和神威、度會和柴山,以及莉可莉斯和潔菲的故事穿插進漫畫裏了。這裏也請各位讀者比配合三本《黃昏的腕輪傳說》一起觀看。


    <黃昏的腕輪傳說/rumor>寫得相當順手,所以我十分喜歡這一章。蕾娜是個性格上有些複雜的女孩子,但是優等生的一麵應該完整表現出來了吧……rumor則是流浪ai──網路上「傳聞」的擬人化。


    <黃昏的腕輪傳說/firefly>裏,hotaru不像hotaru,三十郎不像三十郎的原因,是由於他們兩人在用英語交談的緣故……就是這麽一回事。我從漫畫版的某一幕得到了靈感,進而撰寫有關兩人彼此邂逅的章節。


    這麽一來我的「.hack」企劃工作也就告一段落了吧?


    負ptiq網站的田村先生以及負責文庫的難波先生,兩位辛苦了。


    bandai的內山先生以及cyberconneet的鬆山先生,下回(?)也請多多照顧。


    依澄小姐,雖然時間很短,但是能夠和您在同一地方工作實在是萬分感謝。


    「追求遙不可及的東西」以及「無法挽回」的思念──我感覺《aibuster》就是這樣的故事……那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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