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程微蹙著眉頭,疲憊地睜開眼。 或許是心有靈犀,站在窗邊抽煙的宋臨景幾乎瞬間便察覺到了景程的蘇醒,他連忙將因開窗透氣而被風吹開得窗簾扯嚴:“抱歉。” “時間還早。”宋臨景走到床邊,神色溫和地俯身吻了吻景程的額頭,“再多休息一會。” 可景程卻隻是沉默地盯著他看,似乎並沒有要繼續睡的意思,宋臨景微微一怔,猶豫了幾秒後,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地收斂了些許,依然溫柔的語氣中難免浮出點失落:“你如果覺得不適應,我會去隔壁。” “不打擾,也不勉強你。”宋臨景討好般地捏了捏景程的指尖,真誠地說道,“我就是想多看看你。” “你睡著了我就走。” “行麽?” 幹嘛總露出這種仿佛馬上就要被拋棄了一般的表情。 景程心裏泛著嘀咕。 他望著宋臨景的瞳仁,像是想從中找些什麽,可他又的確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麽,隻好歸咎給酣暢的性/事過後被生理機製推動,思維不受控製地變得膩歪。 對視了好一會,景程才抬起手,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宋臨景的臉:“少裝。” “搞得好像我天天給你委屈受一樣。”景程連哼帶笑地斜了宋臨景一眼,扯過旁邊的枕頭,墊在了自己的腰側,半倚靠在床頭,沒什麽好氣兒地言簡意賅道,“滾上來。” 景程撚過宋臨景指間的煙,淺淺地吸了半口後,莫名覺得沒滋沒味的,可他卻沒打算把東西還給宋臨景,隻是歪了歪身子,手一抬,把煙丟進了矮幾上的的煙灰缸裏。 “嫌棄我?”宋臨景輕飄飄地開著玩笑,“給你重點一根吧。” 景程卻搖搖頭,又聳了聳肩,還是那副熟悉的無所謂態度,滿不在乎地坦然道:“我倒也沒有很想抽,可能就是習慣性地想找茬從你那搶點什麽。” 宋臨景不自覺地笑出了聲,顯然是想起了兩人過去那些沒什麽意義的“爭執”。 “你會不會覺得,我們還是以前那樣比較好?”宋臨景神色如常,故作輕鬆般地問道。 景程僵了一瞬,卻在短暫的思考後,安撫似的答道:“我怎麽覺得不重要。” “重要。”宋臨景將景程往自己這邊攬了攬,如同比對方更了解他本人的需求似的,將景程倚靠的姿勢調整到更舒適的角度,然後才語氣認真地繼續說道,“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開心的。” “少給自己抬咖。”景程用手肘輕輕拐了宋臨景一下,帶著幾分笑意調侃道,“我們還沒在一起,我們隻是一起鬼混。” “可你都說喜歡我了。”宋臨景也不惱,眼角的弧度反而更加溫和,他垂眸低頭扁嘴一氣嗬成,生怕景程看不出他在裝可憐似的,語調極盡柔軟地嘀咕道:“對不起,我會繼續努力的,一定是我做得還不夠好,沒能消除你心底的顧慮,都是我的錯,沒關係,你千萬不要有壓力,按照自己的步調來,我不著急的。” 景程噎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不僅笑出了聲,甚至笑得都有些發抖,半天才重新找回聲音:“演演演!知道我吃這套就天天用,你煩不煩啊?” “你就沒點別的新鮮招數了?” 景程的話音剛落,幾乎是瞬時,宋臨景的嘴唇便貼碰上了他的眼尾,細碎的吻沿臉頰蔓延,輕觸到唇角,卻不多做停留,隻是蜻蜓點水般地一帶而過,不含任何晦澀欲/望,隻是單純的親昵。 “愛你。”宋臨景緩慢挪到景程的耳側,向來冷清的聲線甚至都因豐盈的情意變得黏糊糊的。 他吐字清晰,說得幹脆又快速,毫不拖泥帶水,也不藏半分旖/旎,這個本該沉重到可以將景程壓垮的表達,卻在此刻輕盈得仿佛一句沒有任何深意的簡單問候,像是與“回見”、“晚安”、“您吃了嗎”性質類似。 景程聽見自己的心跳亂著節奏擂了起來。 他偏開了視線,習慣性地想岔開話題逃避,可胡言亂語才漾到喉口,卻又被他原封不動地吞了回去。 不能總是這樣。 景程心裏想道。 “告訴我。”景程抿了抿唇,沉默了幾秒後終於猶豫出了個結果,他毫不躲閃地看著宋臨景的眼睛,認真且鄭重地開口道:“宋臨景。” “你喜歡我多久了?”第79章 在昨晚之前,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景程說是避之不及也不為過,可此時此刻,他卻無比迫切地想得到宋臨景的誠實。 具體原因不好說,可能由性牽引出的生理反應讓人情緒化,身體緊密無間帶來的愉悅,難免會促使“希望靈魂也能更靠近些”的念頭萌生。 可能景程洶湧的好奇終於在今天突破了閾值,他本來就不是什麽耐得住性子的人,先前習慣性地想逃避,結果現在發現,逃也逃不掉,繼續拖著,反而會讓這段本就不明朗的關係更加搖搖欲墜。 不過歸根結底,這些極易被動搖的影響因素,都比不上宋臨景那幾滴眼淚 景程隻覺得,對方那時幽深瞳仁中漾出的無措,脆弱到足夠使他記上個十幾二十年了。 至於林霽那幾段意味不明的酸話也算起了作用,但效果導向卻顯然不太正麵。 宋臨景要是敢膩膩歪歪長篇大論說那種矯情語錄,他必定要抬手給對方兩拳,勒令姓宋的“有病看病正常點”的。 在等待答案的過程中,緊張到需要靠轉移注意來自我調節的景程腹誹著。 宋臨景似乎沒想到景程會這麽直接,表情中顯而易見的茫然,好半天才收斂回去,沉默了幾秒後,他終於鄭重地開了口:“很久了。” 景程有些語塞,隻覺得自己剛剛醞釀出來的情緒全都浪費了,他撇撇嘴,斜了宋臨景一眼,沒好氣兒地說道:“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宋臨景卻微微歪了歪腦袋,明知故問道:“這三個字哪裏不夠正經了?” “‘久’?”宋臨景語氣有些疑惑地問道。 景程:…… “你腦子有問題。”景程趕緊移開視線,試圖通過“眼不見心不煩”將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驅逐,可到底還是被逐漸升溫的耳廓,暴露出了強勢態度中惱羞成怒的占比之高。 “問題很大!”景程總結道。 但顯然,對於本就一直沒有多堅定的景姓當事人來說,宋臨景那輕飄飄的語氣和恰到好處的關鍵詞提醒,就已經足夠引人遐思了。 景程眼前猝不及防浮現出昨晚伏在泳池邊的畫麵。 腳踝被箍住向上推,膝蓋借著水的浮力被身後的人折出微妙的角度,失去支點的無措促使他斷斷續續控訴對方“折騰太久了”,結果換來的卻是被捏著下巴搖晃得更劇烈,最後直到意識渙散地把嗓子喊尖了,蕩著鹹腥味道的水嗆進喉嚨漫進身體,宋臨景才終於舍得將他扶到岸上。 對方輕笑著,用聽不出半點歉意的語氣做出虛假的承諾:“下次爭取快一點。” …… “嗯。”宋臨景眼底閃過一絲晦暗,顯然是與景程心有靈犀的聯想到了類似的場景,唇角情不自禁地彎了彎,一副“挨罵挨到甘之如飴”的“賤骨頭”做派,“很大。” 景程現在已經完全分不清,宋臨景是在好好聊天還是在說葷話了,隻覺得對方每個字都意有所指,想發作,卻還總條件反射般地有種自己過分敏感的羞愧。 簡直沒法交流! 本來在深度溝通方麵就不擅長且幾乎沒有任何經驗,宋臨景這麽一插科打諢,景程頓時又生出幾分想擺爛的念頭。 他煩躁地搓了搓手指,撚著身上的薄毯往腰間一圍,直接就要往床下跳,可腳尖都還沒沾地,便被宋臨景不容拒絕地給撈了回去。 “開玩笑的。”宋臨景將景程帶到床頭,柔軟的唇瓣在他發頂觸碰了幾下,便自然地將自己埋進了景程的肩窩,“別生我氣。” 字句間晃悠著的眷戀,哄得景程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 他看著宋臨景攬在自己腰側的手臂,莫名有點恍惚起來,紛亂的思緒交雜,最終隻匯成了一句隨便吧。 做也做了,爽也爽了,那隨之產生的別扭再怎麽不情願也得試著盡量克服。 “又裝可憐。”景程任由宋臨景抱著,甚至還往對方身上倚了倚,給自己調整出個更舒服的姿勢,嘴上卻依然不甘示弱,“用多了我早晚看膩歪了。” “膩歪就給你甩了。”景程眉梢微抬,帶著幾分不認真的輕浮,逗弄著威脅道。 宋臨景動作一頓,片刻後,卻像個傻瓜似的笑出了聲,語氣如撒嬌般溫和:“不膩歪也可以甩我,你高興最重要。” “騙鬼去吧。”景程歪過頭瞥了他一眼,態度不屑極了,“昨晚之前,你說這話我還能信個七分,現在……” “嗬。”景程朝宋臨景搖了搖手指,“就你發起瘋的那個癲勁兒,我哪敢得罪你啊。” 宋臨景顯然是想起昨晚過激性/事在變合拍前的那點失控,難免有些理虧,他安撫般地給景程揉著酸痛的腰,指尖若有似無地摩挲著自己留下的青紫齒痕,誠懇道:“我的錯,昨晚酒喝太多,沒控製好情緒,也沒把握好分寸。” “酒喝太多,應該是咱倆第一次上床時我那個狀態。”景程戲謔道,手意有所指地在宋臨景的膝蓋以上某處劃了兩圈,“我看你清醒得不得了,純粹看見林霽心裏不痛快,就往我身上找茬。” 宋臨景神色中閃過一絲不自然,生理反應也誠實得不得了,他忙攥住景程作亂的手,不輕不重地送到自己唇邊啄了兩下,啞著嗓子道:“對不起。” “可以報複回來。”宋臨景語氣淡淡地說道,“隻要你想。” “真的?”景程腦內瞬間被一些亂七八糟的不正經畫麵填滿。 宋臨景承諾得堅決:“真的。” “怎麽玩兒都行?”景程習慣性地戲弄道,“上你也行?” 他原本以為宋臨景這種高自尊高姿態的人,在這方麵肯定不會鬆口,可沒想到對方給出的回答卻是幾乎沒有猶豫的幹脆。 “行。”宋臨景給景程按摩的力道重了些,字裏行間倒是不見敷衍,“我們現在這種……狀態,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們可以換成你更熟悉的那種。” 宋臨景溫柔地親了親景程的耳側:“之前沒仔細商量過,我也承認,我的確有私心。” “你和許多人在這方麵有多相似的回憶,我又實在傲慢、小氣。”宋臨景將景程抱得更緊,語調依然是不敢過度驚擾對方的和緩,情緒卻顯然比剛剛低落了不少,“我希望和你能共同擁有些全新的體驗。” “我無法確定自己對於你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所以在這種事情上就不由自主地鑽牛角尖。” “但如果你不喜歡,覺得不舒服,一定不要為了遷就我,勉強接受。”宋臨景蹭了蹭景程的肩膀,“最開始是我趁人之危了,我道歉。” 景程被宋臨景這麽一番話噎得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原本他確實想著早晚得把對方折騰在自己身上的這些還回去,可宋臨景解釋完,他倒反而有點猶豫了。 自己過去那些事跡,嗯……確實沒什麽好說的,宋臨景潔身自好得很,沒有任何經驗,又大差不差地旁觀了這麽多年,現在兩人以“確立一段穩定關係”為前提開始廝混,對方心裏覺得別扭,倒也能理解。 就連景程本人想到這點後,都難免浮出幾分心虛。 算了算了。 姓宋的太會賣慘裝可憐了,看在對方暗戀自己這麽久了份上,自己就讓讓他得了。 “……再說吧。”他繃著語調,沒把話完全說死,等了幾秒,見宋臨景仍沒給出別的回應,耐不住性子地抬起頭解釋道,“我沒不喜歡,更算不上勉強。” “我對這個……也沒什麽執著,之前沒嚐試過別的方式,而且我感興趣的類型你也清楚,就,也沒機會嚐試,當然,我也沒想過要嚐試,嘶!怎麽越說越奇怪了……”景程支吾著嘀咕,“我的意思就是,如果,如果哈……” “你覺得這樣心裏能平衡點,那就先這樣唄,其實無所謂,就……”景程自言自語般地小聲道,“我現在這樣也挺舒服的。” 宋臨景手上的動作停了,景程感覺到對方身體似乎有些僵硬,抱著自己的力道都更緊了些,片刻後,幾枚細碎的吻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謝謝你。”宋臨景輕聲說道,“我會再接再厲的。” “厲你個……”景程的罵罵咧咧還沒等完全漾出喉口,就被宋臨景銜住了嘴唇,為防止兩人忍不住再次擦/槍走/火,一陣溫柔的研磨後,景程主動推開了宋臨景,“中午就正式的生日宴了,我不用去主會場,但你還得致辭。” “嗯。”宋臨景的聲音啞得驚人,顯然已經被上湧的欲/念幾乎徹底吞噬,他宣泄般不輕不重地咬了景程幾下,才戀戀不舍地靠回了床頭,“你去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你不會見到不想見的人,更不會聽到你不喜歡的話。”宋臨景捏了捏景程的耳垂,意味深長道。 景程卻隻當對方是在隨口安慰,習慣性地唱著反調:“你媽媽過生日,你還能管到誰來誰不來、會不會說我不愛聽的?宋家現在你徹底說了算了?” “能。”宋臨景態度倒坦蕩得很,他笑著親親景程的眼尾,輕飄飄地答道,“我說了算。” “嘿,臨景哥哥現在夠狂。”景程也沒當真,嘴一列,笑得吊兒郎當,“你說了算我也不去,折騰一晚上,我困著呢。” “結束了提前抽空發個消息,找我幹……” “媽”字還沒說完,景程卻冷不丁愣了愣,像是有些別扭似的,再開口時,稱謂便換成了別的:“宋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