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的門關著,他騰出手開門進去以後,發現他去上課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現在回來就還是什麽樣子。 這三人就跟集體被注射了催眠藥劑一樣,一點動身的跡象都沒有。 謝吟池有些荒誕的想,該不會昨晚自己的存活導致時間線再度收束。 他是活下來了,他的室友們......不會都死在床上了吧? 這個世界裏,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嗎。 謝吟池放下手裏的東西,先是走到賀昀禎的床前不輕不重的敲了兩下,聽到床上有翻身的動靜,他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沒過多久,賀昀禎的手就伸出了簾子,那團布料被他捏在手裏緩緩地向床頭挪,賀昀禎還沒睡飽的樣子,側躺在床上,另一隻手擋在眼睛前,輔助眼睛適應光線。 謝吟池隻注意到賀昀禎的手腕上纏著一圈白色的紗布,裏麵還隱隱能瞧見些血色。 “你手上又是怎麽弄的?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謝吟池暫時還沒有吵醒其他人的打算,所以就算是十分擔憂,卻還是禮貌的控製著自己的音量。 賀昀禎的右手從眼前向上平移,睜眼沒多久,視線有些不太清明,但他的麵容冷靜的就仿佛在看別人的手。 “這個是,昨晚睡覺之前不小心磕到了,去校醫院包紮了一下,不礙事。”賀昀禎從床上坐起來,用另一隻手揉了揉謝吟池趴在他床邊的腦袋,“就是折騰到早上才睡......現在幾點了?” “我都下課回來了,你說現在幾點了?”謝吟池盯著他的手腕,“寢室裏有什麽地方能讓你撞出血?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換做以前,謝吟池是決計不敢這樣當麵鑼對麵鼓的質疑賀昀禎,抵在他喉前的威脅消失不見以後,他也覺得自己應該適當找回一點強勢的性格。 可他刻意板著臉,在賀昀禎看來也沒什麽威懾力,反而平白增添了笑柄。 還沒等賀昀禎開口,對麵的床簾嘩啦一聲向兩邊拉開,不同於賀昀禎回應謝吟池的拖泥帶水,岑近徽翻身下床,樓梯都是兩步一邁。 謝吟池就回頭看了這麽一眼,再度震驚。 岑近徽的眼周和顴骨附近都敷著淡淡的青紫,跟昨夜在他手腕和小臂上看到的瘀傷如出一轍。 謝吟池總算是明白為什麽他昨天要在臉上敷一層粉底,原來是為了要遮掩臉上的傷痕,否則頂著這樣一張臉,在晚宴上也太引人注目了。 “你這又是怎麽搞的......” 這間寢室裏的人,都這麽倒黴嗎。 岑近徽拉開自己的椅子坐下,從鏡子裏跟身後的謝吟池對上視線,剛起床聲音還啞著,他擰開礦泉水喝了兩口潤了潤嗓子才答道:“密室那天,賀昀禎弄的。”第88章 岑近徽在賀昀禎那裏吃盡了苦頭,至於原因,不用說的太詳細,謝吟池自然能會意。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因為謝吟池在與賀昀禎戀愛期間做出了越軌行為,無論這個行為是否為他本人主觀導致,賀昀禎都有權力對他,以及第三者進行各種層麵的審判和追責。 那把火沒在謝吟池這裏燒起來,想必是燒在了岑近徽那邊。果然以賀昀禎的脾氣,斷然不可能將此事輕飄飄的揭過去。 謝吟池是不主張用暴力來解決問題的。 他下這麽重的手,光是能被人一眼瞧見的地方都......岑近徽身上新傷疊舊傷,這不是在要人命嗎。 真是亂來。 況且賀昀禎動手,向來是不樂意往對方臉上招呼的,可見那天,他情緒失控到了什麽程度。 謝吟池啞然了兩秒才回頭看賀昀禎,賀昀禎沒有要否認念頭,也沒有解釋和狡辯的傾向,目光坦然。 賀昀禎下樓梯的時候才道:“他應得的。” 站在賀昀禎的角度,謝吟池也不好再說什麽,況且如果真的要論對錯,就不免要舊事重提。 就算覺得賀昀禎下手太狠,謝吟池也沒有不分輕重的在岑近徽麵前去指責他,主要還是擔心自的回護讓岑近徽產生誤會,他便隻能默不作聲的裝了回啞巴,趁著他們洗漱的功夫,將午餐在桌子上擺好。 溫嶠還在呼呼大睡,謝吟池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去吵溫嶠。 今天的午餐來自學校門口一家剛開沒幾天的新店,招牌選項裏四份主食各不相同,謝吟池懶得糾結,想著他們寢室裏正好有四個人,於是就各點了一份。 等岑近徽和賀昀禎在餐桌旁坐定,謝吟池才像美食綜藝裏上菜的大廚一般,挨個將餐盒的蓋子挪開。 “你們先選吧。”謝吟池很大方的讓他們先挑,見他們都不動,以為他們是不好意思,便又催促了兩聲,“這麽難選嗎......” 謝吟池撐著下巴盯著香噴噴的午餐,他話剛說完沒兩秒鍾,就看見岑近徽和賀昀禎的手不約而同的碰到了同一隻盒子上。 甜口的飯隻有一份,餐盒裏依次排放了三隻等大的橢圓形飯團,旁邊還配了濃稠香甜的椰漿和新鮮的芒果,先不論口味如何,但論這稀奇古怪十分跳脫的配色,一看就是謝吟池給他自己買的。 以上,是岑近徽和賀昀禎看到這份餐的共識。 岑近徽對甜口主食接受程度很低,就選了看起來比較正常的肉末炒飯,醬油色的豬肉末上還蓋著一塊造型完美的煎雞蛋,是這四份飯裏看起來最讓他有食欲的。 但,有人要跟他爭。 謝吟池看著他們誰也不肯鬆手,都快要將紙質的餐盒撕成兩瓣,好像誰先鬆手,飯就會插上翅膀跑掉。 “這個飯,看起來很樸素,可能也不怎麽好吃。”謝吟池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試圖打消他們其中一位對這份飯的執念,“看這個金黃色的泰式蝦仁炒飯,好香。” 那兩位僵持不下,顯然已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我先碰到的。”岑近徽一字一句道。 “你先碰到就是你的了?再說了,誰能證明你先碰到的,我還說是我先碰到的。”賀昀禎揚眉嗤笑一聲,轉頭就變了臉跟謝吟池道:“我就想吃這個。” 暖氣烘得室內又熱又幹燥,謝吟池拿過旁邊的碳酸飲料猛吸一口,眼神躲避。 謝吟池本身就對他們的戀愛關係缺乏認同感,這會兒隻覺得賀昀禎要自己介入是不妥當的。 “雞肉和蝦肉我都不愛吃。”賀昀禎活動了一下他纏著繃帶的手,瞥向桌麵的時候眼神嫌棄,仿佛能容忍另外兩份餐出現在餐桌上就屬於格外開恩了。 謝吟池確實看到是岑近徽先伸手的,賀昀禎慢了大約不到一秒鍾。 岑近徽身上的睡衣是件純色短袖,從手腕蜿蜒往上的傷痕比臉上的還要駭人,能想象輕輕一碰就會有酸澀的疼痛感。 所以他的小臂抵在桌邊又往上挪了挪,避免接觸到患處。 謝吟池都看在眼裏。 “那我給你重新點一份。” 麵對這種情況謝吟池沒轍,他也不可能就因為賀昀禎的飲食偏好而讓岑近徽相讓,雖然看起來隻是一份飯的事情。 岑近徽那一臉的傷,每看一眼都惹得謝吟池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也沒再含糊,打開了外賣軟件遞到賀昀禎麵前,“還有什麽想吃的一起點了吧,這家店有你愛吃的香煎蘆筍......” 賀昀禎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了,他拿過謝吟池的手機反扣在桌麵上,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另一隻手也鬆開了那份快要被捏扁了紙盒,轉而去拿自己麵前的菠蘿炒飯,拆開一次性筷子,垂著眼將飯裏的蝦仁挨個挑出來。 岑近徽沒料到他會突然鬆手,那份飯就像是一根被繃直的彈簧了,對麵的阻力消失,瞬間就彈到自己麵前,差點打翻。 岑近徽感到意外,他沒想過謝吟池會幫他,等到錯愕消散,餘下的就隻有細細密密的驚喜和興奮。 謝吟池知道賀昀禎這是不高興了,他將煎蛋配的醬料推給岑近徽的同時,猶豫著對賀昀禎找補道:“你放著我來幫你挑,你右手不是不方便嗎。” “不用......”賀昀禎心情爛到極點,下意識就拒絕了他的好意,但很快就又反應過來,抬眼看向謝吟池道:“那你喂我好不好,手疼。” 岑近徽拿著筷子的手也抖了一下,冷聲拆穿,“你的手腕是皮外傷,流了點血而已,不是骨折了。” “我就算什麽事都沒有,又怎麽樣。”賀昀禎的輕蔑之意在眼底洶湧,跟他比起來,別說隻是一份可有可無的飯,岑近徽就算在別的地方占盡了便宜也不管用。 岑近徽該知道,在他和謝吟池之間,誰是那個不入流的第三者,跟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出身一樣,到哪裏都上不了台麵。 賀昀禎已經全然不把自己曾今做過事情放在心上,用道德的枷鎖綁架著站在他對立麵的人。 岑近徽重新埋頭吃飯,但嘴裏已經吃不出什麽滋味。 謝吟池沒說不好,他彎腰從腳邊的保溫袋裏反找出了幾隻還沒有拆過的塑料勺子,問賀昀禎:“用勺子可以嗎。” “一抬手就疼。”賀昀禎象征性的抬了抬他的右手,略有些誇張的嘶了一聲,“好像不可以。” “我是說左手,雖然看你左手用筷子不太利索,但用勺子應該沒問題的。” 謝吟池替他拆開勺子的包裝,塞到他的手裏。 “快吃吧,再不吃都要涼了。” 謝吟池將那份五顏六色的糯米飯挪到自己麵前,挖了一勺軟糯的粉色球塞進嘴巴裏,多巴胺瞬間分泌,一上午的消極情緒都被抹滅了。 其實賀昀禎也知道謝吟池不情願當著別人的麵跟他有什麽親密舉動,沒能如意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 這頓飯吃完以後,岑近徽去盥洗室洗澡,謝吟池沒事幹也不想吃完就上床睡覺,便打開陽台的推移門,走到窗戶旁給綠色植物澆水。 窗台上的花卉越來越多了,有好幾盆都是溫嶠寫生帶回來的,他自己又懶得侍弄,都是謝吟池幫他打理。 沒過一會兒,賀昀禎也過來了,趁著謝吟池在發呆直接從背後擁住了他。窗戶上映出他們交疊在一處的身影,謝吟池活脫脫就是一隻受驚的兔子,看到窗戶上的人影後怔怔的抿唇。 這是一款代表欲言又止的典型反應。 “昨晚睡得好嗎。”賀昀禎挑了個不算尖銳的話題,嘴唇抵著謝吟池發燙的耳廓,就差親上去了。 謝吟池朝反方向躲了躲,但整個人都被對方圈在懷裏了,又能躲到哪裏去,他的反抗聊勝於無罷了。 “我睡眠一直都很好。”謝吟池丟下手裏的小噴水壺,“這是在宿舍,你說話就說話,別靠這麽近......讓別人看到了不太好。” 他說不說是一回事,賀昀禎聽不聽又是另外一回事。 賀昀禎倒是不再有什麽過分的舉動,反而在一陣沉默後模糊了重點,認真的對他道:“你要是真的這麽介意,那我們搬出去住。” 這項提議的殺傷力不亞於一位渴望婚姻生活的男士向自己不婚主義的情人求婚,一旦提出,結果顯而易見。 謝吟池剛剛也不是單純在發呆,他一閑下來就不可避免的去想有關任務的事情,既然現在有關賀昀禎的危機過去了,如果再跟對方這樣糾纏下去,對他大約是沒有益處的。 謝吟池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會毫無征兆的離開,又或者是憑空消失了,這個世界裏不再有他的蹤影,他不想賀昀禎為這樣既定的結局而感到傷心難過。 所以分手的事情還是越早說越好,他想主動給他們之間的關係畫上句號。 時間回溯以後,他一直都是這麽打算的。戀愛是計劃,分手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本來謝吟池還正在為怎麽跟賀昀禎開口而發愁。 誰知道對方上趕著往槍口上撞。 “這幾天我想了想,其實我們還是不太合適。”謝吟池小心翼翼道。 他能感受到身後的人呼吸一滯,隨即便聽到對方的詰問。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賀昀禎眉心微皺,盯著玻璃窗上的倒影,看得入神,“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不會因為這個而覺得你很幽默。” 誰會用這種事情開玩笑。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謝吟池其實很擔心賀昀禎會像那天晚上一樣,他不敢亂動,僵硬的像一具已經失去生命體征的實驗小兔,聲音也小的快要聽不到,“我們還沒有到最後一步,所以你也不算......太吃虧吧?你如果還是覺得不高興,有什麽想要的補償可以跟我說,我要是能做到一定不會拒絕你的。” 他作出承諾的時候隻會說這些,對誰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