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個就愛戳人脊梁骨的玩意兒,人生在世幾十年,最精彩也是最無奈的地方,就是你永遠都不會猜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麽,這一刻也許你還在天堂,下一瞬可能就身處地獄,在沒有被丟進油鍋裏煎之前,被架在火上烤的人總覺得自己已經是在承受最大的痛苦了,事實上,痛苦和悲劇永遠沒有盡頭,你永遠都不會想到老天爺到底有多少種法子玩的你遍體鱗傷。”


    這些話是我那個得了癌症,卻牽掛於我和弟弟愣是和閻王爺對抗了十年都永不放棄的母親曾經和我說過的。


    在我的印象裏,她大抵是個猶如古希臘神話傳說中的雅典娜一樣的女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女戰神,癌症和死亡都沒有讓她屈服,也從未停止過反抗,所以對於她的話我都是堅信不疑的。隻不過,終究因為年紀輕、經曆淺等原因,沒有體會過過於深層次的痛苦,也就總是沒能明白她這句話中涵蓋著的無奈和對命運的見識,遺傳了她的傲骨和勇氣,卻沒能繼承她的承受能力,總是天真的以為,當初自己窮困潦倒,懷揣著十六塊錢踏入廣袤的漠北雪原就已經是最大的苦難了,再倒黴也總不能比被牧民摁在草場上打的遍體鱗傷,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更加倒黴吧?


    事實上,我的苦難,從我一不小心進入這地下空間才真正開始了。


    當無數的地螞蟥用自己鋒利的牙齒撕裂的皮肉,一瞬間在我身上留下了數不清的傷口的時候,我哭了,慘叫聲淒厲的就像是殺豬一樣,真不是我故意的,也就隻有經曆了的時候,我才知道,疼了會慘叫,那是人類的一種本能,一瞬間我半邊身子都沒知覺了,最重要的是,我抬起眼睛看不見前方的出路,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挺的過這個坎兒,那種狗娘養的草蛋感覺對一個人的內心和意誌來說,簡直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白靈大概也是看我受到了強烈的襲擊,一下子撲上來開始撕扯那些掛在我腿上的地螞蟥,可又有什麽用?這裏太多了,我四周還不知道逡巡著多少正等著機會撲上來撕咬我的地螞蟥呢,哪裏能扯得過來?好在白靈不是血肉之軀,至少也不用受這些怪物的折磨,不過它倒是能傷害到這些東西,紮眼功夫不知道從我腿上扯下去多少,滿嘴的黑血,四顆猶如彎刀一樣的獠牙上都掛著血珠兒。


    最駭人的,其實還是水下的情況,手電筒偶爾照到水麵的時候,我能看到整個水下都已經泛起了妖冶的黑紅色的光澤,讓我心中陣陣生寒,心說小腿上的脛前動脈可別被撕開了,要不今兒個天王老子都救不了我了!


    我也是頭一次遇見我這樣的情況,一時間有些六神無主。


    “還他媽愣著幹嘛?!跑啊!”


    燕三在前麵的一聲怒吼喚醒了我,這人也不知道眼睛是不是長在後腦勺上的,竟然瞧見了我在發愣,一邊用槍托砸從水中蹦起來的地螞蟥,一邊怒吼道:“自求多福吧,這裏隻能靠自己了,別怪哥幾個不講義氣,入了這一行你不自保誰都保不住你,你今兒個就算是躺在這泥水潭子裏麵恐怕也沒人敢拉你……”


    就在他說話的這功夫,幾條黑影從水中蹦起,一下子進入了我的眼簾。


    我好歹是個武人,實戰不多,但整天打沙袋什麽的反應能力還是有的,在那幾條地螞蟥朝著我脖子撲過來的瞬間,下意識的抬起手中的刀就朝前麵砍了去。


    噗!


    一股粘稠腥臭的黑血霎時間噴射在了我的臉上,有些甚至還進了眼睛,刺激的我整顆眼球都酸疼無比,倒是也一下子激起了我的胸口,我抬起髒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臉上的血,再不管周圍的那些地螞蟥了,抬腿朝著前方就跑。


    跑到哪裏?我不知道,先跑了再說,燕三的話挺狠,但有道理,如果連自己都放下了手中的刀,那憑什麽指望人家別人來救你?當自個兒是皇帝呢,往那一坐,就有的是人大吼著忠君愛國來為拚命保你?現在這時代,早不興那一套了!人都是自私的,自己吃不飽誰會施舍別人,現在大家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呢,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得撂在這,誰還顧得上別人啊,咱也不是直男癌,不會覺得普天之下皆我媽,人家一路幫扶的夠多了,打心眼兒裏感激,這會兒管不管我反而不重要了。


    幫我,是道義,不幫我,是正常!


    還是得靠自己!


    我對於生的渴望以及所有的勇氣都在強烈的死亡威脅下一下子全部爆發了出來,眼睛隻盯住黑暗的地下空間中的遠方,腳下也不停頓,卯足了勁往前跑,越往前,那地螞蟥蹦起來的就越多,我掄著刀來回橫掃,不知道劈翻了多少,總之整個人身上就像是用血漿淋了個澡一樣,渾身上下的都散發著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上身也掛了不少的地螞蟥,失血越來越多,視線都有些模糊了,好在有白靈陪著我,多少能幫我一些,給我減輕了不少壓力。


    到了最後,我自己已經渾身上下找不出什麽囫圇地方了,大概因為嗜血太多,或者是疼的麻木了的原因吧,再讓地螞蟥撕咬的時候,倒是不覺得像最開始一樣那麽疼了,整個人渾渾噩噩,跌跌撞撞,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會倒下,就知道一定要向前、向前、再向前……


    說白了,撐著我的,就是一口氣了……


    這樣的狀態,我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反正我自己越來越疲憊,眼皮子越來越沉,就快挺不住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忽然被人從後麵一把拉住了,然後我本能轉身抬起刀就朝身後砍,卻被人抓住了手腕。


    “你小子他媽的瘋了嗎!?”


    一聲怒吼,一下子將我驚醒,原本視線都有些渙散、看四周模糊不清的雙眼這才終於漸漸恢複了清明,然後我發現,拽著我的衣服的是小爺,捏住我手腕的是萍子。


    再看四周,好像……並沒有那密密麻麻的地螞蟥了,隻有白靈在不斷從我已經麻木的身軀上扯下一條條黏糊糊的地螞蟥咬死丟掉。


    出來了?!


    一下子,我整個人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身子一軟,如果不是小爺拖著,我都好懸沒一屁股坐倒在水潭子裏麵。


    “嚇死老子了,要不是這丫頭擋著,你那一刀能給老子把頭顱都劈成兩瓣兒!”


    小爺鬆了口氣,隨即對著我豎了個大拇指,說:“不過,不得不說,你小子牛逼,臥槽,就跟瘋虎似乎,是條硬漢……”


    硬個屁,老子就是想活著……


    我心裏咒罵了一聲,垂頭苦笑,這一垂頭,都有粘稠黑血順著我的發梢往下掉落,可想此時我已經成了個什麽模樣?伸手一把捏死一個正掛在我腰上吸血的地螞蟥,這才猛然想起,現在在我身邊的就剩下了小爺和萍子!


    “其他人呢?”


    我忙問小爺,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難不成……


    “唉,別說了,走散了,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小爺苦笑了一聲,擺了擺手:“當時情況混亂,你小子又發瘋了,就跟頭瘋牛一樣往前衝,我身邊這丫頭不放棄你,就跟著你走,我又離你倆最近,總不能單挑不是?所以也隻能跟著,跟著跟著……一回頭就發現三爺和伊詩婷那大妹子就沒影兒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但願他們能吉人天相吧!”


    我聽完後下意識的看了萍子一眼,心裏頭有點感動,當時情況都那麽緊迫惡劣了,沒想到萍子還是沒有在那樣的環境裏放棄我,這事兒想想心裏就熱乎的緊,也倍兒有成就感,傳說中的不離不棄可不就說的這情況麽?人還是一挺水靈的妹子,擱我一摳腳漢子身上,我心裏頭能不美麽?


    結果萍子不給臉,約莫也是和我相處的久了,過於了解我了,一下子就猜到我心裏在想什麽了,毫不客氣的直接說:“孔昭,你想啥呢你?!跟著你走不過是覺得這裏頭的人你最靠譜,不至於碰見啥事兒扔下我不管,活下去的幾率也大點,我們鄂溫克族人都知道這一條,進了險地得找信得過的人團結起來。”


    得!自作多情了!


    我撇了撇嘴,不待我說話,萍子就挺有那麽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的搖了搖頭,輕聲歎息了一下,說:“要我說,咱還是好好琢磨琢磨接下來怎麽辦吧!昭哥,不瞞你說,其實那些地螞蟥離咱不遠,最多幾十米,剛剛還在追著你狂咬,結果跑到這邊以後,一下子全都折返了回去,仿佛這裏是什麽禁區一樣,這說明了啥?這些地螞蟥雖然是墓裏的東西,但總歸是個生靈,我琢磨著和咱黑山嶺那頭山裏的畜生是差不多的,有共同性,在山裏的規矩你應該也多多少少知道些,一般能讓山裏的畜生都不敢踏足的地兒,那裏麵必然有極其凶猛的惡獸!”


    “喂,小姑娘,你可別烏鴉嘴哈!”


    小爺插了一嘴,有些不滿的嘀咕說:“咱這才出狼窩,你後腳就說這個,意思是咱又進了虎穴,這兒還有更生猛的主兒呢?”


    “是這個理兒!”


    萍子說:“碰著你們說的粽子啊,鬼啊什麽的,那些東西你們是行家,但要說對付這些畜生,我整的你們明白!”


    “明白個屁!”


    小爺一擺手:“爺就不信今兒個這麽背,剛剛死裏逃生,一轉眼又鑽了套子!”


    說完,小爺在沒給萍子說話的機會,大搖大擺的就朝前走去,其實要我說,這王八羔子就是心虛,明明怕了三分,非得裝逼,靠著嗬斥萍子來給自己提膽氣,好在萍子現在估摸著是折騰的累了,懶得和他一般見識,要不就衝著剛才他那態度,就準得被打出屎來!


    結果,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萍子這邊剛說完,小爺往前走了沒幾步,忽然“噗通”一下子就沒影了,整個人全都被汙水給吞沒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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