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頭一挑,麵上看似平靜無瀾,實則心中已經激起了驚濤駭浪。


    這洞女厲害呀!


    世人說起了有關於落花洞女的故事時,都慨歎其遭遇哀婉,故事淒美,也有了解內幕的人驚詫於其身後力量恐怖,能不招惹盡量就不會去招惹這樣的恐怖存在。


    可,對於洞女的聰慧與智慧,卻從未有提及!


    要我說,這早已經死去千年的洞女,其心智算計,隻怕比她生前都要厲害很多很多呀!


    方才那三言兩語的話中,看似是在和我吐苦水,實際上,裏麵包括的內容十分驚人,道出了許多我一直都在疑惑的問題。


    隻可惜,她並未深說,我心中的疑惑仍舊未解。


    且,問她一問!


    我心中默默思索著,心想反正自己都已經被困在這裏了,無憂與我被隔絕開來,而我對著幻境迷蹤陣又一無所知,總歸是不可能有什麽作為的,而且無憂在與我分開之前已經提醒過我了,這幻境迷蹤陣中有真有假,真假摻半,這就意味著這落花洞女在陣中大有可為,實際上隻要她狠一狠心,完全是能夠把我給留在這裏的,說到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在此地也沒什麽好作為的,眼下看似這落花洞女似乎無意要我的性命,反倒是一副寂寞的時間太久了,想與我聊聊的架勢,這等機會我如何能放過呢?能拖延一時便是一時了,沉吟一下,便反問道:“姑娘,哦,不,想來我應該稱您為夫人的,你我之間,可曾有過謀麵呢?”


    洞女輕輕搖頭,鵝黃色的麵紗下,隱約似乎能瞧見她嘴角稍稍勾起一些,似乎是在微笑。


    我又問:“那我就好奇了,您又如何斷定我是能幫助你回到你夫婿身邊的?”


    洞女伸出纖細修長的白皙手指,向上指了指,道:“一切自有天意,命定如此。”


    哈……


    我不禁失笑,看來我師姐猜對了,這暗示已經非常的明顯了,果然是應在了我的命數上——蟒命!


    嘩啦啦……


    這時,毫無征兆的,四周的桃樹顫抖了起來,落花紛零。


    洞女眉頭一皺,隨之舒展開來,自顧自的說道:“你這位同伴還真是挺能折騰的,懂得倒是許多,竟然差點破了我的陣,可差點也是沒破,本身她身份特殊,與蛟王關係甚密,我又有求於蛟王,一直對她禮讓三分,可現在她背棄蛟王,讓蛟王惱怒不已,如今又想壞我等待千年的大事,看來這麵子我也不必給了。”


    至此,洞女輕輕一揚手,揮了揮衣袖,水袖扇動,似水波滌蕩,而後朗聲說道:“伶俐鬼,虯鬼,切去處理一下!”


    聽聞這個,我心中一陣焦急。


    顯然,方才此地的異常應該是師姐猛攻幻境造成的,也惹怒了這洞女,這東西殺人於談笑之間,已經動了殺心了。


    伶俐鬼到還好,威脅很小。


    隻是那虯鬼,我倒是有所知,力大無窮,很難對付。


    卻不知師姐能不能應對。


    不過,這些我就是心中想想,並沒有流露出什麽異常,我困在這裏沒有辦法,輕舉妄動惹毛了這洞女,後果不堪設想,不如按捺著,見機行事。


    洞女看我不動聲色,似乎對我的表現很滿意,四下看了一眼,又說道:“當真是良辰美景呀,反正還有些時間,少年郎,你可願意聽聽我這個存在了一千年的女子腹中的委屈和牢騷呢?”


    “你說的對,反正我有時間。”


    我笑了笑說道:“你也看出來了,我這個守夜人的道行並不高,似乎在這裏也做不出什麽有威脅力的事情,呐,倒是應了您的話了,有的是時間,恰好也可以聽聽,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洞女指了指我的胳膊,道:“纏臂金,這本是女兒之物,你是男兒身,卻戴了這纏臂金,想必也是有姻緣加身的人,心中若不是有時刻惦念的人,怕也不會這般作為,想來,我和你說說這男女情長的事情,你也能理解的,倒是不失為一知音!”


    知音你媽……


    老子是被逼的,否則誰願意在這兒和一千年女鬼談心?!


    我心中早已破口大罵了,不過,她這話倒是牽扯起了我對南清的記憶。


    失神片刻,洞女有說話了:“且說說我與那夫君的事情吧。”


    說此一頓,洞女的語氣一變,哀婉了起來,輕聲道:“千年之前,我尚為人,本是湘西部落中的女子,年方二八,風華正茂,在部落中也有許多男兒追求,可惜,我本到了出閣的年紀,卻一直不肯接受一人,當中苦楚,也唯有我自知,因為,我心中住著另外一個人,是一個中原的漢家人。


    貞元十六年,庚辰龍年,涇原兵變後,宦官權勢大漲,專於內鬥,又擔心像安史之亂時外族並起的情況出現,於是,各地派出許多使節,駐紮在非漢家人做主的地方,教化百姓,防止外亂。


    我們的部落裏,也來了一人,那年,我十八歲,那人一身儒衫,深入虎狼之地,麵對剽悍的湘西部落麵不改色,終於壓住了當地的勢力,我便是那時與他結識,他教我漢文,告訴了我很多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情,少女情懷如何能自持,總是牽掛在了他身上。


    可惜,沒過多久,他就回京了,從此,天涯永隔,他一路高升,卻也忘記在遙遠的湘西大山裏,還有一女子對他仰慕之心不死。


    我認識了她,我卻是再看不上部落裏那些隻知道舞槍弄棒的莽夫了,我自知此生或許再無望嫁娶之事,遂,常年居於深山之中,因為他說過,中原漢家之人,心性高潔之輩若生不逢時,不願與世同流合汙者,便喜歡隱居深山,從此不問俗世,將一腔的憂慮訴諸山川,也是快活之道。


    我便是那麽做了,可,終究不得已解脫,直到,我遇到了它……


    那一日,我在山中溪水畔戲水,滿心的惆悵,忽而聽到身後一陣悉索,扭頭一看,看見了它。


    它相貌醜陋,衣衫襤褸,甚至有些嚇人了,我一看便知道它是那魔怪,本想與它拚鬥,結果它卻說對我並無惡意,而且,它也不是魔怪,是神。


    我便問它,神怎能在這裏呢?


    它說它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家裏容不下它,因為它是異類,就來了這裏。


    我有些心疼他,因為我也是異類,部落中無人能接受我為一個漢家人癡迷到死的事情,或許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我便與它暢聊了起來。


    從那以後,我結廬而居在溪水畔,它也常來。


    我們日日夜夜陪伴彼此,漸漸的,忘記了那個人,但也不覺得我會和它有什麽,直到,我的家人衝進深山抓我回去。


    沒辦法,我拖延了太久了,年方二八,在部落裏年歲已經很大了,那時族長的公子來提親,我父親動了心思,便要強迫我嫁給它。


    新婚夜,它來了,怒火衝天,欲屠整個部落。


    我攔住了它,求它勿傷百姓一人。


    它也答應了,但是帶著我離開了,請求我嫁給它,我那時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愛上了這個在我心中如魔怪一樣的神。


    我嫁給了它,為它舍棄了肉身,與它一樣,自在的活在天地間。


    本以為,這樣能地久天長,海枯石爛……


    可,造化弄人,不過二三十年而已,有一日,它忽然來到了我麵前,滿目的哀傷,說它的家人來找它了,它是逃出來的,它得跟家人回去了,去另外一個世界,因為,它屬於那裏……


    我真的不曾想到,我嫁的這個神,竟然是伏羲帝與女媧的後人……


    終於,它離開了,隻說,它無法在這個世界久留,需要機會才能再一次回來這裏,與我短暫相處,這也是它和自己家人的約定……


    它就這麽走了,而那個世界,大門永遠為我關上了,每隔三百年,它能回來一次,與我短暫相聚後再一次離開。


    我受夠了!


    一千多年了,我真的受夠了!”


    說到最後,洞女的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大吼道:“我要去那個地方,去和它永遠的在一起,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要做成這件事情!!”


    ……


    作者風塵散人說: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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