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正是因為身邊的環境原因,周靄在最小的年紀,就活成了最警惕、最敏感的模樣。但現在,陳潯風眼前即將17歲的周靄卻和過往有很大不同,那幾年的周靄有多警惕敏感,現在的周靄就有多淡然甚至漠然,現在幾乎沒有什麽可以再影響到周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好事,如今周靄的心理極其強大,沒有任何人或物可以輕易影響到他,他也不會給那些爛.人任何多餘眼神。但陳潯風卻覺得心裏某個地方空蕩蕩的,他缺席的那六年,他不知道周靄是怎麽過的,他也不知道周靄是怎麽從當初那個敏感的小孩兒長大成現在這副模樣。陳潯風的慣性思維從來不是自欺欺人的把所有事情往好處想,他不會粉飾太平的欺騙自己周靄在那幾年過得很好,周靄有那樣的父母,他的身邊有那樣的同學和老師,周靄必然過得不會好。後悔沒有用,陳潯風隻是遺憾,遺憾那幾年的他也小,所以他甚至無法掌控自己想去哪想留在哪。陳潯風坐在操場中央,撐著下巴定定望著眼前的男生,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周靄那幾年小學和初中到底是過得哪種生活,他想知道周靄的成長軌跡,想知道他是如何獨自長大,想知道曾經有沒有人傷害過他、又是怎麽傷害他的。遠處教學樓區的下課鈴打響,陳潯風在鈴聲裏回過神來,他居然就在這裏望著周靄坐了半個小時。規律的下課鈴聲結束,陳潯風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之前周靄每天自己步行回去,但現在是每天早晚都有司機準點接送,陳潯風大概猜得出原因,因為周靄身上的傷。從樓梯上摔下來,肯定不可能隻傷到腰,而將近1個月過去,周靄還戴著醫用護腰,那麽他最開始摔得必然不輕,但周靄不想說,陳潯風沒有死追著問,他不喜歡逼周靄做他不喜歡的事,包括逼問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何況很多東西的了解並不隻靠問。兩個人照舊是共行從學校到後校門口的這段路,周靄家的司機總是將車停在後校門向東第四棵梧桐樹旁邊,所以從教室走到車前,照他們的步速,可以共同走4分鍾左右。周靄上車後,司機掃了一眼每天都站在車外的陳潯風,然後就發車離開,周靄坐在後排的車裏,戴著的耳機裏播放著英語聽力,他的視線淡淡放在前排的後視鏡裏。車向前駛,鏡子裏陳潯風站在原地沒有動,但兩個人的距離卻在拉遠,陳潯風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轉過路口,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晚上回家,照舊是五個人的晚餐,飯桌上也照舊是三個大人其樂融融的交談。自從那次周靄表示想換家教,徹底惹怒了周銳誠,周銳誠認定了陳駟流的優秀,他對陳駟流更加刮目相看,反過來,他也認為周靄已經處在叛逆期開始不聽話,他將陳駟流當作周靄的優秀榜樣,所以陳駟流出現在他們家的頻率更高了。陳駟流大四已經保研,時間相對自由,甚至他現在還接手了周佑寶的學前輔導。晚上在書房上課,因為是考前,所以陳駟流給周靄留了更多的時間,讓他自己複習,他坐在周靄對麵,撐著下巴看眼前少年冷淡的臉。周靄很專注,脖頸微彎,視線一直放在書頁裏,效率很高。陳駟流從周靄初中起就開始做他的家教老師,周靄的成績一直優異,但陳駟流卻並沒有太多的成就感,因為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給周靄提供的幫助並不多。他講什麽周靄都聽,他出的試卷周靄全對,但這些都不是他的功勞,他的家教行為其實可有可無,可當時他實在缺錢,所以他留了下來,繼續蒙蔽自己的做些周靄並不需要的無用功。這份工作工資高昂,並且學生周靄讓人過於省心,這是份完美的兼職,但後來周靄逐漸長大,陳駟流發現自己的心思也慢慢轉變了,他開始對周靄產生興趣,他已經不再缺錢,所以他留下來的理由,變成了周靄本人。周靄換了本書,陳駟流從直直盯著他的狀態裏回過神來,周靄隻是安靜的坐在對麵看書,他沒有任何多餘動作,但陳駟流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場景就是對他有種吸引力,他很少發呆,但卻屢次在這片寂靜裏失神。陳駟流揉了揉眼睛,對周靄遞過去一杯水:“喝口水歇會吧。”對麵的周靄完全沒有理會他,對他的話毫無波動。陳駟流抿著唇稍作猶豫,他在這瞬間想起前兩天周銳誠在自己麵前說的話,周銳誠當著他責怪周靄的不聽話不懂事,他說周靄想要換掉他,他認識周靄兩年了,但周靄一直都讓他空落落的,在周靄麵前,他像是什麽都抓不住,他罕見的有些著急了。所以陳駟流直接抬手過去,摁住了周靄正在看的書,他問周靄:“周靄,我是做錯什麽了嗎?”周靄垂眸看著蓋在自己書頁上的那隻手,終於有了反應,他冷冷的蹙了蹙眉,然後慢慢抬起頭看向對麵。陳駟流終於對上周靄的視線,他收回手,放鬆下來朝周靄笑了下,輕聲問:“我是哪裏…讓你不舒服了嗎?周靄,你可以告訴我的。”周靄很久沒和他有過課程之外的交流,就算是課程內,也是他講,周靄安靜的聽,其餘時間,周靄就像是個沒有靈魂的漂亮殼子。現在對麵周靄的表情終於不是慣常的淡,陳駟流看見了周靄情緒裏明顯的冷,然後周靄抬起手,對他打了句完整的手語:你需要想清楚,你是個老師。周靄的意思是,他現在所做,已經完全不屬於他的職業範疇。陳駟流盯著他,眉心輕動,他慢慢但認真的說:“我可以不止是你的老師,周靄。”這是他再明顯不過的試探,以前他也覺得周靄還小,甚至在意識到自己開始期待每天與周靄的見麵時,他覺得自己過於荒謬。青春期的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取向是男生,但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心動,會姍姍來遲在一個比自己小6歲的高中生身上,但每次看見周靄,他卻又覺得這份心動完全可以理解。他本來的打算是等周靄再大些,再長大點,或者陪著周靄考過高考,最起碼等周靄18歲成年,他認為他可以等,但周靄根本沒有給他等待的機會,在周靄身邊的他,似乎也越來越壓.不住自己的心動體現。所以他發現他越來越不喜歡周靄不理他,不喜歡周靄推開他,也不喜歡周靄說想要換掉他。然後他著急了,他甚至拋開了本來想要溫水煮青蛙的陪伴策略,他在現在就已經著急忙慌的亮出自己的目的,他現在就沒有鋪墊的開始試探周靄的反應。話落,陳駟流緊張的盯著周靄,等著他的回應,同時他也在心裏安慰自己的失言,說開了好,說開了,他就不用再在周靄麵前克製著自己。周靄抬眼看了一眼背後牆麵上的掛鍾,規定的上課時間是直到晚上10點,離現在還有半個小時,周靄抬手拿過旁邊放在書房裏的平板,他在某個軟件上輕點兩下,平板上突然出現的場景正是書房的俯視圖,視頻中央,正坐著他和陳駟流兩個人。這是那次周靄提出想要更換家教後,周銳誠找人來安裝在書房的的,周銳誠認定是周靄有問題,攝像頭的安裝必然不是因為陳駟流,而是為了震懾周靄、監.控上課時期的周靄。陳駟流並沒有等到周靄的任何回應,甚至從周靄平淡的表情裏,他都沒有看出來周靄到底有沒有理解到他的試探。周靄甚至也沒有再看他一眼,他隻是將平板撐開立在他們旁邊,界麵裏同步播放著書房裏的動態,然後周靄低下頭去,重新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手上的書頁裏。陳駟流的目光在平板的熒幕上淡掃而過,書房安裝監控的事情周銳誠早就跟他說了,但他這兩天心思似乎全在周靄身上,他幾乎都忘記這個東西的存在,所以他沒想到,周靄會在這個時候點開監控,擺在桌麵上,當作明晃晃的警告。當天晚上睡覺之前,周靄才看到手機在半小時之前收到了一條新消息,還沒有點開,他就已經知道發過來消息的人是誰。他靠坐在窗台邊,單手劃開了這條新消息,是條彩信圖片,照片裏男生的手抬著一隻白色小貓的下巴,貓的藍眼懵懂的看著鏡頭。看見照片,周靄並不驚訝,陳潯風既然跟蹤他那樣久,連每天送早飯的時間都卡得那麽準確,他知道那群貓的存在也是理所當然,然後他又想起陳駟流說的有別人一直在喂貓,所以,那個別人是陳潯風。手機頂端又跳出來消息,對麵發過來單字:睡。緊接著又跳出來一條,像是解釋:我設置了消息閱讀回執,你看到信息,我這裏有提醒,快1點了,你怎麽還不睡?周靄的手指滑了滑手機屏幕,他頓了頓,然後第一次給對麵的那個號碼回複消息,他回:睡。但關了手機躺在床上,周靄卻一時沒有閉眼,他的手臂搭著額頭,漫無目的的望著黑色天花板上映上的冷白月光。今天陳駟流向他的暗示讓他覺得惡心,最開始他隻是討厭陳駟流過度的熱情和靠近,但他確實沒有想到,陳駟流抱有這種心思。在這之前,周靄經曆的正常的親情友情都少,他更沒有想過關於未來伴侶的事情,在他這裏,各種感情的模樣大概都被籠著團白色的霧,周靄看不清,也不想試圖去了解。之前看到女孩子寫給他的信件,周靄心裏其實並沒有太多波動,他隻是尊重。而在今天陳駟流的試探後,周靄除卻惡心,心裏卻有團霧被撥開了,周靄在此刻清晰的認識到,男生和男生之間的感情模式也可以有許多種。周靄望著天花板,他在此刻想起來陳潯風,小時候的陳潯風和現在的陳潯風在他眼前輪番重疊,陳潯風不是朋友,朋友之間的感情沒有他們這麽具有不可取代性和唯一性,陳潯風不是親人,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陳潯風更不是愛人。周靄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他想許多,但他卻始終無法給陳潯風找到一個合適的身份歸宿。…期中考試依舊考兩個整天,考完最後一場考試,陳潯風靠在1考場門口等他。1考場收卷後,按照考號順序離開,周靄是第一個離開考場的人,等在門口的陳潯風看見他來,很自然的開了瓶水遞給周靄,1考場有些人透過窗戶往外看,期待著啞巴周靄比劃手語的模樣,但兩個人之間連話都沒怎麽說,像是對上個眼神,就已經同步轉身離開。路過2考場,周靄看到站在後門口正和一位老師交流的秦老師,秦老師麵色冷肅,眉皺得很緊,旁邊的陳潯風在此刻突然抓了下他的手腕,帶他走另一個方向:“我們從這邊走。”下樓梯時,陳潯風邊走邊蹙眉觀察著他的校服,他問:“真的把護腰拆了嗎?”周靄直接抬手拉開了校服外套的拉鏈,秋季校服裏麵是夏季校服素白的短袖,周靄的骨骼輪廓在其下隱隱顯現,他明顯已經卸下了稍重的醫用護腰,陳潯風就笑了下,看周靄抬手往上拉拉鎖,出聲道:“我沒不信你。”話落,陳潯風就收了笑,他看著周靄挺認真的說:“今天我送你回家。”昨天中午,周銳誠的助理給周靄約了身體的複查,得到的結果是恢複良好,可以停藥並且摘除護腰帶,從醫院回來後周銳誠就給他停了每天早晚的司機接送。周銳誠的考量總是帶著矛盾的衝突,他一麵認為周靄即將成人,需要獨立、自立,一麵又在許多方麵嚴控周靄,覺得周靄叛逆又不懂事。他不接受周靄的違逆,但也不喜歡周靄的平靜順從。但現在,周靄確實已經恢複成自己步行上下學,今天考試比平時的放學時間早一個小時,兩個人正往學校操場的方向走。聽見這句話,周靄放下自己拉拉鎖的手,轉頭看過去。陳潯風和周靄對上視線,安靜的看著他,突然出聲念了遍他的名字:“周靄。”他叫得挺無意義,語調也輕輕淡淡,但周靄聽見這聲,卻沒有再搖頭拒絕。兩人走出教學樓,秋風隨著夕陽的光撲麵而來,陳潯風這才提起剛剛讓周靄轉向下樓的原因。陳潯風望著遠處,動了動自己的手臂,對旁邊的周靄說:“你們班胡成,考試作弊被逮了。”第25章 剛考完試,六中的操場和前兩天已經不是同種光景,喧囂、潮熱和人流在夕陽下鋪開,陳潯風和周靄並行其中,往球場的方向走。陳潯風的聲音不大,隻有走在他身邊的周靄可以聽清楚,他的聲音帶點懶洋洋的無所謂:“我肯定不能讓姓胡的在考試裏作弊。”陳潯風轉頭去看身邊的周靄:“但他但凡作弊,我能保證,他必然會被發現,剛剛2考場後門是你們班主任,他應該就是去處理胡成的事。”周靄慢慢抬眼與陳潯風對視,陳潯風的眼神如同以往,認真的沉,像是什麽都有,又像是什麽都沒有,他兩句話說完,就直接掠過去這個話題。兩人剛走到球場邊,就有顆籃球快速旋轉著朝他們麵門襲來,陳潯風一手將周靄往身後拽了拽,另一隻手抬起接住了那顆裹挾著衝力而來的球。場中的宋明毅穿短袖短褲,站在籃板下,挑釁的朝陳潯風招了招手:“上課遲到,打個球你也他媽趕不上趟!”圍著球場的人多,他們自然都看見陳潯風旁邊的男生,但並沒有人明目張膽的盯著看,沒有人多嘴問,甚至他們都沒有將驚訝表現出來分毫。陳潯風天天早晚去1班打卡,中午和人在食堂二樓吃套餐,下午送人下課回家,在他們這群人中已經不是秘密。陳潯風似乎情緒不錯,迎著宋明毅的挑釁,也隻是抬手淡淡將球扔了回去。剛剛籃球迎麵而來,他確認自己能接住,但他還是在同一時刻將周靄往後拉了拉,拉住周靄的手腕,他就沒再鬆,把球扔回去後他捏了捏周靄的手腕,牽著他直接穿過球場往對麵走。對麵的看台上還剩下兩個空位置,陳潯風的黑色空書包正大搖大擺的橫在兩個位置的中線上。陳潯風將自己的書包從座位上撿起來,再抬起頭時,剛好看見身側周靄抬手擋了擋額頭,夕陽的光依舊刺眼,周靄的手擋住了直.射向他臉上的光,其下的唇輕抿著,側頭漫無目的地望著那邊的操場,側臉的表情很靜。看見身邊的周靄,陳潯風就覺心軟。小時候的周靄,讓陳潯風覺得又小又乖,所以他不想讓周靄受到別人的半點傷害。現在的周靄長大了,沉著又冷靜,獨立又內斂,但陳潯風還是覺得周靄太乖,乖得讓他心軟,乖得讓他想抱抱周靄。陳潯風看著周靄,抬手替他擋了光,他眼神示意旁邊的座椅:“坐?”陳潯風沒坐,他站在周靄麵前,從自己的空書包裏翻出那頂黑色的鴨舌帽遞給周靄,然後把自己的書包和周靄的書包都放在周靄旁邊的座位上,他低頭看周靄給自己戴上帽子才說話:“我打半個小時,然後我們回家。”周靄抬頭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麵前的男生,然後他看見有人從陳潯風的肩膀後露出頭來,同時伸手遞給他一個口袋:“學霸,吃不吃冰淇淋?剛買的,挑一個嗎?”陳潯風搶過江川手上裝著冰淇淋的袋子,問周靄:“吃嗎?”周靄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球場裏那些正等著陳潯風加入的人。陳潯風看見他的眼神,將袋子遞回給江川,脫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放在旁邊,最後看了眼周靄:“走了。”周靄從包裏翻了本書,以球場的喧囂嘈雜作背景音,他的目光偶爾放在書上,偶爾會抬頭掃一眼場內穿黑t恤的那個男生。他記得上一次聽見這種嘈雜時,他與陳潯風還有一牆之隔。那時他靠在後山的牆壁上抽煙,他聽見牆體外傳進來陳潯風的聲音,也聽見陳潯風的憤怒,而此次,他已經成為場邊的觀眾。周靄看著場上的陳潯風背對籃框勾手投進一顆球,場邊再次爆發驚叫,人群裏也有男生學著女生的話術開玩笑:“草!陳潯風老子要嫁給你!”說話起哄的男生旁邊站著個穿短裙的女生,女生聲音很亮,毫不扭捏羞澀也緊跟著大聲道:“你先滾到後邊去排隊!我先嫁!”球落地傳到了隊友手裏,陳潯風並沒理會周邊的哄笑,隻是抬手用掌根擦了擦自己下顎,周靄低頭,重新將目光放到書頁上。陳潯風隻打了半場,還沒到30分鍾,他就和人換了從球場上下來,下場他就往周靄麵前走,看見他的走向,沒人沒眼色的抓著他讓他再打會。陳潯風走到周靄麵前,微低頭平複著自己的呼吸,他問周靄:“周靄,有水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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