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曆史


    她輕輕靠在他身上,一邊安慰他,一邊在心裏自責。


    可是,他的無家可歸卻讓她的心中暗暗湧動起一陣不經意的喜悅……


    序幕


    沉重得幾乎凝滯的空氣充斥在被碧綠與銀白一分為二的大陸上。


    凜冽的北風中劍光舞動,大地在飛濺的血花中喘息。


    無論望向何方,世界都隻有一片無垠的死寂:屍骨的腐臭令大地潰爛,宛如末日即將降臨—般。


    人類與異族之間長久的戰亂隻留下了一片地獄般的景象。


    在戰爭不斷擴張的大地之盡頭,一切的起源——那座古城靜靜地矗立著。


    血光四射中,終結一切的決戰之地早已準備好了。


    攻入人類的領地,企圖征服世界的異族——魔物、魔獸、魔神,以及它們的主人正與四位戰士對峙著。


    這是為了結束這場戰爭。不過,情況似乎有些微妙。


    來到這全人類都怨恨的異族之王麵前,戰士們卻沒有絲毫讓戰爭結束的意思。


    在一個有祭壇的大房間中央台階上,全身傷痕累累的女戰士倒在地上,正用悲哀的眼神看著台階上的男人。而房間入口的三位戰士望著祭壇上的兩個人,似乎是將一切部交托給了女戰士一樣,他們就隻是默默地站著。


    五人靜靜地在燭影晃動的王城內看著時光流逝,對城外衝天的慘叫與咆哮置若罔聞。


    長久、長久的沉默令房間凝滯了,所有人都一動不動。


    “……沒關係的……因為你還能再回到這裏……對吧?求求你……回來吧。”


    女戰士打破了沉靜,懇求道。血從她的小腹滲出,潤紅了台階,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力的鍛笑。就像在招呼一樣,她向祭壇上的男人伸出了自肘部向下便什麽都沒有了的右手。


    “可……可我已經是全人類的敵人了……”


    祭壇上的男人說著,手掌微微抖了一下,仿佛被女戰士那沒有手掌的右手吸引一般,他的手不停地顫動著。


    “……我聽到過傳聞.看來確實隻有那個人能阻止他了。”


    從房間入口望著祭壇上的兩人的僧侶少女對身邊的劍士低聲說道。


    她感到瘋狂殺戳全人類的異族之王隻會對眼前的女戰士敞開心扉,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複雜的神情。


    “……是啊。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那種表情。”


    劍士望著女戰士滿是鮮血的側臉感歎道。那並不是一個穿越了戰場的冷酷戰士,而是一個看著自己心愛之人的少女。


    這時,靜靜望著眼前這一切的第四位戰士做出了一些細微的動作。


    穿著披風的魔法師往後退了一步,雙手在披風下做著複雜的動作。他的手掌中不斷出現紋章圖案,嘴裏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麽。


    “……什麽都沒有錯……全都是,都是傑斯特納的錯!都是那家夥幹的!”


    “……但……事到如今……”


    伸向女戰士的手握成了拳,垂了下去。男人狠狠盯著垂落下去的拳,近乎顫抖地死死將其握緊。


    痛苦的喊聲回蕩在整個房間中。


    “不可能再回頭了!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回頭了!拜托!你就死在這裏吧!就在這裏結束吧!”


    魔法師吼叫著,做著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行動。他衝過前麵的劍士和少女,將火焰魔法擲向了祭壇上的男人。


    火焰掠過女戰士的頭頂,直衝向祭壇上的男人,炸裂聲過後,燃燒的火焰包圍了他。


    “不要啊!”


    女戰士反射般地衝了出去,猛地向祭壇上被烈焰包圍的男人跑去,她的身體遮住了正準備下一次攻擊的魔法師的視線。


    “——你!”


    燃燒著的火焰突然熄滅了,男人的身影顯現了出來。燒焦天花板的烈焰卻不能傷他一根汗毛。


    “混賬!”劍士對魔法師怒吼道,然後向身邊的少女發出了開始戰鬥的暗示。


    “明白。”少女應和劍士的指示,手持錫杖開始詠唱魔法咒文。


    放下倚靠在自己懷中,已昏迷不醒的女戰士,男人慢慢走向了魔法師。


    “……沒錯,的確是為時已晚。正如你所說,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了。”


    男人低聲說道,周身閃耀著淡金色的光芒。光芒越來越強,從那光芒中產生的波動吹滅了搖擺不定的燭火,接著整個房間也開始不住地晃動起來。


    天花板上墜落的煙塵薄薄地覆蓋在了女戰士的身上。


    “……謝謝你給我的那一年。”男人充滿了悲哀地對女戰士微笑著,然後繼續向魔法師走去,“既然已經不可挽回,那我不如就像你們所稱呼的那樣,徹底變成魔王。讓人類從這世上消失,然後用巨大之實去拯救瀕死的故鄉,這樣如何?……去死吧!愚蠢的低等生物!”


    魔法發出的光芒令牆壁崩塌,劍光幾乎撕裂了空氣。炸裂聲轟鳴,怒吼聲四起,終結之戰開始了……


    那是六年前的偶遇所引發的,悲劇之戰的起始……


    第一幕


    4201


    直衝夜空的焰火將城市裝點得猶如巨大的蛋糕一般絢爛。


    歌聲自街頭巷尾傳來,人們舞動、歡笑,永無止境的宴會開始了。


    亞瑟利亞曆4201年。


    人們歡慶新年的來臨,祈禱幸福的時光能永存。


    即使是世界最大軍事國家米特加魯茲的王都也沉浸在了一片歡歌笑語之中。軍民共歡,交杯換盞,人們為迎接新的一年而舉杯歡騰。


    旅店的老板娘滿臉醉意地敲打著軍隊的瞽鍾,讓狂歡變得更加熱鬧。一群醉漢蹣跚著相繼從吊橋上跳下去在寒冷的夜空下遊起冬泳。


    士兵本應阻止鬧劇似的瘋狂,但他們卻如爛泥一股醉倒在路邊,變成了市民們的玩偶。長槍穿過袖口,讓這些可憐的士兵變得像稻草人,而他們的鎧甲則成了路邊的告示牌任人肆意塗鴉。


    近乎瘋狂的慶典渲染著整個城市,而一切卻又那麽合情合理。


    由於連年欠收.都城愈發疲敝。作物有近七成在收割之前就已經枯萎,連山上的植物都漸漸衰退,野生動物也隨之銳減。


    士兵、人民甚至王族都開始對無望的未來感到苦不堪言,就仿佛隻有依靠神明才能看到一絲希望。


    在迎接新年之時,為了緩和情緒,人們忘乎所以地歡呼,以排解壓在心中的沉重大石。


    在這如自虐一般的狂亂慶典中,還有一群讓氣氛更加熱烈的人存在——一個讓觀眾心驚肉跳,手心出汗的巡回馬戲團。


    伴隨著樂隊奏響美妙的旋律,少女跳起輕盈曼妙的舞蹈,將夜空裝點得更加豔麗多姿:如巨岩般雄壯的男子輕易折斷了粗壯的木頭,然後用頭撞碎了厚重的石板;另一個男人從嘴裏噴出衝天的火焰,舞劍的藝人手持利刃,劍光與火光交相輝映。


    觀眾目不轉睛地看著藝人們精湛的表演,各個都屏住了呼吸,隻顧得鼓掌喝彩。


    “各位觀眾,下麵就是今晚的壓軸好戲!讓狩獵精英——森林中的妖精也歎為觀止的金色蜂鳥,維諾娜·匹克福德小姐!”


    身穿燕尾服的團長向觀眾大聲宣布,接著樂隊奏起了一陣輕快的旋律,少女們為迎接即將登場的小鳥兒更加豔麗地舞動起來。


    但是,演員並沒有出場……


    看客們皺起眉頭,盯著寂靜的舞台,向沉醉在慶典中的街市望去,在火光照耀下的道路,房屋和城市中尋找團長介紹的人。


    突然,樂隊演奏的旋律停止了,舞台變得更加沉靜。觀眾繼續緊鎖眉頭,彼此交換了不靂的神情。但就在這時……


    “好疼啊!”看客當中,一個中年男子突然踉蹌著喊道,然後捂著頭惱火地向周圍望去。看到出現在自己頭上的黑影之後,他睜大了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矯捷的身影如乘風的海鷗一般輕盈地從觀眾頭頂掠過。


    “靶子!”人影高聲喊道,聲音仿佛小鳥的嗚叫一般清脆響亮。


    馬戲團團員聽到聲音後,飛快從身邊的小籃裏拿出盤子大小的靶子扔了出去。飛出的靶子被舞動在空中的人影一一射穿。直至插進了舞台後麵的民房牆上。


    人影悄無聲息地落在舞台上,在火光的照耀下,模樣漸漸顯露出來——那是一個擁有一頭金色長發、略顯稚嫩的少女,她兩手各握一柄小弩,就像鄰家女孩兒一樣可愛。這個少女,便是團長介紹的台柱維諾娜。


    “下—個!”


    “好的!”團員隨著維諾娜的聲音又拋出了其他的弩。


    將手中的兩柄小弩交給助手後,維諾娜換了一柄中型弩,這一次使用的並不是箭,而是鐵球。扣動扳機後,鐵球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團員準備好的馬車車輪大小的靶子。


    “再來!”少女又接過一柄弩,接著瞄準了目標。“啪”的一聲,五箭齊發,同時命中了正與看客們一起讚歎的團長所戴的黑色禮帽上。


    “哎喲!你能不能別亂來!”維諾娜的這次表演是預定之外的,被嚇得臉色發青的團長不禁大聲吼道。


    “光按預定表演多沒意思……”少女調皮地一笑,又吐了吐舌頭。就在她淘氣的時候,下一個表演道具也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


    團員得到命令,便將單發的小型弩一個個地拋了出去。維諾娜接過弩後便開始射箭,每支箭都準確地命中了團員扔出的代替箭靶的蘋果。那些帶著箭的蘋果就仿佛有了靈性一樣,全都落在了觀眾的手中。


    “禮——物!”維諾娜向得到蘋果的觀眾拋出飛吻,又開始準備下一個表演。


    觀眾看得樂不思蜀,而維諾娜出神八化的表演又引來了更多的人。到演出結束時,舞台周圍已聚攏了黑壓壓的一片人海。


    盛大的演出落下了帷幕。天空漸漸泛白時,人們開始收拾臨時措建起的舞台。卷起垂在樹木之問的帷幕,撿起木屑、石子、然後再把貨物搬運到馬車上。團員們為漫漫長夜的結束而長長吐了一口氣。


    不過演出今晚還要繼續。


    隨意躺倒在路邊打盹兒的市民們說明了宴會今晚依然還會持續下去,而對巡回馬戲團說這正是旺季。


    “今晚還要在這附近演出麽?”收拾完之後,樂隊的青年打著哈欠問道。


    “不,今天要到南邊去看看,那邊的住家更多。”團長用點燃的葉子煙指了指南邊的住宅區回答。


    “團長團長,我想借匹馬,借馬。可以麽?可以吧?”正當團長和青年準備休息時,換上便裝的維諾娜向他們走了過來。雖然其他團員都滿臉疲憊昏昏欲睡,但她卻精神十足。


    “借給你是沒問題,不過你要去幹什麽啊?”


    “嘿嘿……去找獨角獸。”維諾娜望著輕皺眉頭的團長,滿臉歡笑地說道。


    “獨角獸?”


    “北邊草原的對麵不是有一片森林麽?我在之前去過的城裏聽說,那裏住著獨角獸,所以想去看看”


    “現在?”


    “當然是現在,老大。”維諾娜挺起胸膛回答。


    “別白日做夢了。”團長有些無奈的拒絕了,然後讓團員們都回旅店休息。不過維諾娜纏住正準備和其他人一起離開的團長,不死心地哀求他:“好不好啊?行不行?答應吧?馬上就回來了,借給我吧,讓我去吧?”


    “你饒了我吧。騎馬去北邊的森林就要一個晚上,往返就得一天。今天晚上還有表演,你趕得回來麽?”


    “沒問題,沒問題。我‘嗖’地去,‘嗖’地回來,真的真的。”


    “什麽‘嗖嗖地’啊……”團長終於輸給了維諾娜的眼神,“……你一個人去行麽?那麽危險……用不用叫誰跟你一起去?”


    團長妥協了,然後和周圍的團員相視一笑。


    “沒事沒事。看,我的秘密武器。”維諾娜拒絕了與其他人一起去的提議,然後輕輕掀起了裙子,在膝蓋往上的地方綁著兩柄弩和一個裝了一打箭的箭筒。


    “小姑娘不要隨便掀裙子!”


    “我的演出服就是露腿的。”維諾娜戳了團長的痛處,便向馬車走去,“給你們帶禮物回來!”把馬從馬車上牽下來後,她騎上馬頭也不回的奔出了城。


    “維諾娜?維諾娜!維諾娜——”


    在都城門口的橋上,有人從一輛馬車裏大喊著維諾娜的名字。她勒住馬,回過頭來,看到馬車裏有個男人正在向她招手。那是一個幹瘦的紅發男子,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聲音卻非常粗獷。


    維諾娜毫無興致地打量著這個男人,微微咋了下舌。


    不過她也並沒有打算立刻離開,而是掉轉馬頭,來到了馬車前,微笑著和男人打招呼:“你好,莫裏森老師,好久不見了。”


    坐在馬車裏的人是名叫愛德華·d·莫裏森的學者,住在米特加魯茲西南鄰國阿爾法尼斯坦,是馬戲團到那個國家演出時認識的。


    “哎呀,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有多少年沒見過了?”


    “兩年左右吧。”


    “是嗎是嗎,都兩年啦。真是懷念啊。”


    “是啊。”維諾娜隻淡淡地回應了愛德華的熱情。


    並不是因為討厭他。愛德華是個淵博的老好人,這一點確實不錯。但是,就像所有學者一樣,在他身上也有一些讓人頭終的東西。當看到感興趣的東西後,他會變得不顧一切,無視周遭而開始暴走。


    由於那種性格,愛德華喜歡刨根問底,總讓別人想避開他。


    “你在這裏演出?是來參加新年慶典的麽?今晚有演出?還是明天?”和以前一樣,他又一口氣問了一大堆問題,根本不給維諾娜開口的機會。而維諾娜突然感覺到其他人的存在,便將目光從愛德華身上移開,轉向了駕車的人,那是一個有著戰士一般身軀的中年男人。


    “嗯?啊,他啊,他也是學者,是個魔法師。”


    愛德華介紹的男人微微點頭示意。


    “哦……”維諾娜也同樣點了下頭,又把目光移回到愛德華身上。


    又是個學者,大概性格也差不多吧。不過這個人明明是魔法師,可身體卻那麽強壯……自古以來,魔法師都應該是骨瘦如柴啊。維諾娜想著,這種麻煩的學者,有愛德華一個就夠了,她拚命想將男人的身影從自己的腦海中趕出去。


    “維諾娜,這位是傑斯特納;傑斯特納,這位是維諾娜。”


    “……傑斯特納?”


    聽到愛德華的話,叫做傑斯特納的男人皺了下眉頭,接著向遠方望去。愛德華像是注意到了什麽,又將目光轉向傑斯特納。


    “……又看到什麽了?”愛德華兩眼放光地從馬車裏探出頭來,那種眼神並不是闊別已久的老友,而是一個醉心於研究的學者。


    “愛德華,不好意思,咱們該走了。”就在維諾娜不知該說些什麽而一言不發時,駕車的傑斯特納開始催促愛德華了。


    “哦,是啊,咱們得走了。對不起,維諾娜,我們還有工作,先走了。等過兩天有空了咱們再聊。”


    “哎?等,等下!不要隨便定下來!那個,我……太麻煩了!”


    “那就再見啦。”愛德華完全沒有留意到維諾娜的困惑,便擅自決定了下一次見麵。他向傑斯特納示意趕起馬車,接著車漸漸從橋上消失了。


    “我也真是太亂來了……”維諾娜騎在馬上,緊緊握著韁繩,開始自責和後悔起來。如果發現叫住自己的人是愛德華,應該馬上跑掉才對。但是,充斥在她腦海中的,更多的還是那個叫傑斯特納的魔法師。


    “……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朝陽跨過都城慢慢爬起來,維諾娜用手擋住陽光,輕聲說道。接著她揚起馬鞭,向著北方的廣闊大平原飛奔而去。


    太陽正當頭的時候,維諾娜在平原上一顆孤零零的樹下坐著。前往北方森林的路剛走了一半,發現這棵樹後。她便決定讓馬在樹下稍微休息一下。


    徒步走一會兒再騎馬的話,黃昏大概就可以到森林了。


    冬日淡淡的陽光照著平原,維諾娜躺在地上,一邊看著馬吃草,一邊想象著藏在森林中的神奇獨角獸。


    尋找獨角獸,除了好奇,還有其他理由。


    據說,獨角獸能實現見到它的人的任何願望,雖然隻是個傳言而已,但如果確有其事,維諾娜無論如何也要見上一麵。


    因為她心中藏著一個願望。


    在與馬戲團一起旅行的過程中,她向所有人們信奉過的神祈禱過,但那個願望卻並沒有實現。既然已經無法再依靠神仙,獨角獸便成了最後的希望。


    “……拜托,如果能實現我的願望,讓我幹什麽都行。”維諾娜翻過身,望著遠方的森林,不禁道出了內心的悲哀。


    雖然祈禱,卻也有不安。維諾娜歎口氣坐起來,卻吃了一驚。


    “?”


    地平線的另一端出現了第二個太陽,頭頂和西方各一個,將晴朗的天空照得光芒四射。不管怎麽想,現在也不是黃昏時分,地平線出現太陽實在是詭異。維諾娜正想著,卻發現太陽正不斷向自己接近,而且已無法避開。


    “!”


    光芒忽地從頭頂掠過,卷起的風暴帶走了馬和樹。維諾娜也被卷入了拖著長尾的光芒中,接著便從平原消失得無影無蹤……


    草叢中掠出的一道淺淺的溝壑繪著平滑的曲線由西向東北方向延伸下去,直到平原北部的雪原附近。但光芒和維諾娜卻早已不見了蹤影,大平原上隻留下一道奇異的軌跡,接著一切便又歸於平靜。


    在米特加魯茲大陸東北部,有一個以橋和本土相連接的島。島呈錫杖形狀,南北縱向伸長,上麵聳立著一座坍塌的古城。


    很久以前,在米特加魯茲統一之前,這座古城為一個諸侯所使用。由於地處偏僻。古城一直沒有得到修繕和利用,時至今日,它也隻能在小島上靜靜等待著逝去的命運了。


    維諾娜醒來時,就身處於這座古城的中庭裏。在沒膝的積雪中,她的意識漸漸清醒了過來,卻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腦海中隻有一片空白。


    此時,天已近黃昏,可她卻不知自己究竟身處何方……


    中午維諾娜在平原上見到那個詭異的光芒之後,就隻記得自己在這座古城的中庭裏醒來了。她根本無從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怎麽了?怎麽回事?這裏是……什麽地方?”雖然身體極度疲乏,但維諾娜還是硬撐著站了起來,蹣跚地邁開腳步。她一邊艱難地在雪地裏行走,一邊透過牆壁的縫隙向外望去。她所看到的,是遠方被暮色籠罩的地平線中滲出的淺橙色。


    “……哎?那是……那就是米特加魯茲?”看著都城中的點點光芒映射在夜空中,維諾娜慢慢蹲了下來。她背靠牆壁,抬起頭透過坍塌的古城,望向遙遠的星空。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下麻煩了……”維諾娜正在考慮接下來該怎麽辦的時候,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了馬的嘶鳴聲。原來除了自己,馬也被帶到這個地方了。


    不管怎樣,先把馬找到,然後再設法回首都吧。維諾娜想到這兒,便站起身來。


    “真麻煩啊,也不知道天亮能不能回去……大概不可能吧……”馬和平原上的樹一起被扔到了古城的後院。維諾娜來到後院,看看地平線上燈火通明的都城,試著估測出了到那裏的距離。但不管看多少次,兩地之間的距離都不是一兩天就能走完的,至少是四、五天的路程。


    維諾娜抱著頭,已經不去想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


    但她知道,不能這麽一直消沉下去。城裏的盛典還在繼續,維諾娜不想讓其他團員頂替自己的空缺,她決定要先回到城裏,於是便騎上了馬。


    “……怎麽了?”維諾娜揮動韁繩,但情況有些怪異。馬無論如何也不肯走,好像被什麽東西嚇到了一樣。也許有狼吧。


    維諾娜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一邊從裙子下取出弩,迅速把箭裝好,手扣在了扳機上。突然,對麵牆壁的縫隙裏閃過了幾個人影。


    人影大約有三個,邊匍匐在積雪的庭院中,邊像觀察維諾娜的情形一樣來回移動著。


    ……遭透了。


    借著月光,維諾娜看清了那些人影,嚇得她不禁打了個冷顫。那並不是什麽狼,也不是別的野獸。當然,更不是人。


    雖然猛一看他們有些像人類,有頭和四肢,還會用兩隻腳行走,但是……那種生物全身被漆黑的體毛覆蓋,雙眼中閃著深紅色的光芒,背部的翅膀不停地扇動著,讓夜風更添了幾分陰冷。


    與這種自太古時代傳承下來的怪物相比,狼之類的野獸簡直就如小狗一樣弱不禁風。


    怪物騰空而起,翅膀卷起一片碎雪。它們俯視古城入口處騎馬的維諾娜,靜靜地,卻又銳利地鎖定了自己的目標。猛然間,幾個怪物如同電閃雷鳴一般俯衝而下,展開攻擊。


    “幾位大人,你們選錯對手了。”


    話音剛落,維諾娜手中的弩便發射了。一支猛衝過來的怪物被箭射中,應聲落地,另外兩隻則將速度降低到滑行狀態,露出了一絲破綻。維諾娜抓住機會毫不猶豫地抽打胯下的馬,轉身向背後的古城中飛奔過去。她把韁繩叼在嘴裏,又從裙子下取出第二柄弩和箭筒。迅速上好箭後,維諾娜躺倒在馬背上,將目標鎖定為身後的怪物,接著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射出的兩隻箭剛好命中身後正要展開攻擊的怪物,那怪物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帶著身後的最後一隻怪物,維諾娜騎馬躍進了古城中……


    維諾娜讓馬繼續向古城深處跑去,自己早在中途下了馬,躲在附近一根柱子後麵,屏住呼吸,隻等著怪物追來。


    崩塌的古城中能隱約聽到翅膀扇動的聲音,最後一隻怪物也飛進來了。


    維諾娜靜下心,仔細搜尋著怪物的氣息,感受怪物是否已靠近,好把握時機對它展開偷襲。雖然目標並不是很好瞄準,但箭依然精準地貫穿了怪物的胸口,將它打落在地。


    維諾娜吹響口哨,召喚自己的馬回來。馬蹄聲漸漸從古城深處傳來,她騎上馬,準備沿來時的路返回,一邊向著門口走去,一邊回頭確認是否有怪物追來。但就在這時……


    馬突然受驚,把維諾娜摔在了地上。


    慌亂的維諾娜左顧右盼,兩個影子出現在她麵前,那正是剛剛被她打倒的怪物。它們堵住了通往入口的路,平靜地將插在身上的箭拔出來,然後扔在地上,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步步向維諾娜逼近。


    就連剛剛才打中要害的第三隻怪物也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凶狠地吐出舌頭,兩眼緊盯住維諾娜。


    雖然被射中了要害,但怪物們卻根本不在乎。


    被馬摔出時,維諾娜手中的一柄弩脫手,消失在黑暗之中。看著怪物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她不禁咬緊牙關。如果是平時,肯定能輕鬆逃脫怪物的包圍。可是,剛才從馬上摔下來時,她的腳被扭到,根本無法施展輕盈的技巧。


    ……讓你們見識見識!


    任何人都會在這種時候從自己的心底發出怒吼,然後不死心地在地板上爬行掙紮。


    三隻怪物一邊盯著維諾娜,一邊發出野獸的低吼,就好像在商量什麽一樣。不一會兒,它們的對話似乎結束了,其中一隻伸出長著鐮刀狀爪子的手,然後用力揮了下去。


    就在怪物的爪子即將碰到在地上掙紮的維諾娜時,突然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了一陣鍾聲,那聲音並不像小教堂裏的鍾聲那麽明快,也不想鎮子上的警鍾那麽刺耳,隻低沉地回蕩在古城之中。聽到鍾聲,怪物抬起頭,環視周圍,接著目光便停留在了腐朽大廳的角落裏。


    維諾娜沿著怪物們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大廳的地板上突然出現了一麵奇怪的牆壁,表麵刻這人與獸糾纏在一起的醜陋猥瑣的浮雕。


    好像是被魔法所召喚一樣,牆壁突然間從地板上升起,矗立在維諾娜和怪物麵前。


    不知從那裏傳來的鍾聲停止了,而牆壁也隨之發生變化。


    糾纏在一起的人與獸的浮雕就像活了一樣開始運動、分離。牆壁的中心出現一道縱向的裂縫,接著像門一樣分成了左右兩部分。從牆壁的縫隙裏,傳來一陣陣令人不寒而栗的慘叫聲,有無數的怪物擁擠在一起,它們正惡狠狠地盯著維諾娜,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


    襲擊維諾娜的三隻怪物又開始商量起什麽,接著便向牆壁上的縫隙走去。它們的眼睛緊緊盯住維諾娜,慢慢朝牆壁走去,最後完全進去了。


    隨著三隻怪物的消失,牆壁再次開始滑動,縫隙慢慢閉合了。與出現時正相反,牆壁開始沉入到地板中,奇怪的鍾聲、怪物的吼聲也都隨之消失無蹤。


    一切都歸於平靜,隻留下困惑不解的維諾娜……


    維諾郜突然回過神來猛地睜開眼睛,一邊保護著被扭到的腳,一邊小心謹慎地站起來環視四周。


    周圍隻有古城破敗的大廳。


    那些怪物到底是什麽?那麵奇怪的牆壁呢?


    醒來時已經是夜晚,自己在一個不知所謂的古城中,還碰到了聞所未聞的怪物,又有奇怪的牆壁出現……維諾娜心中滿是疑惑。


    就在這時又一陣腳步聲傳來了。


    雖然已經厭煩,但維諾娜還是打算先找出丟掉的弩,然後準備好攻勢。


    腳步聲是從大廳深處的樓梯上傳來的,而人影也正慢慢地接近過來。


    “怪獸們的朋友?還是攔路搶劫的?快說,你到底是什麽人!不然我要射了!”維諾娜一邊確認馬與出口的位置,一邊瞄準了目標。雖然受到威脅,但對方並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如果對方是人類,事悄會變得更麻煩。


    維諾娜做好逃跑的準備,並將目標對準非要害部位,隻讓對方停下腳步便可以了。就在弩身微傾,箭將離弦的一刹那……


    月光透過古城坍塌破敗的牆壁照射進來,人影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猛一看,對方像是個青年男性,但由於月光黯淡,因此無法確認他是否真的是人類,而且聽說有些怪物能變化成人類的樣子。


    “……你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麽?”維諾娜一刻也不放鬆警惕地將弩對準男人問道。


    可是,男人並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他的表情如同被惡靈附身了一般虛無空洞,蹣跚跌撞地邁著步子。


    “快停下!如果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男人似乎沒有聽到警告一樣繼續向前走著。而維諾娜的判斷則是,三十六計走為上,最好不要和眼前這個人有什麽瓜葛。她慢慢地往後退去,剛準備吹響口哨叫馬過來,男人卻突然倒在了地上。


    “……哎呀呀。”看著這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維諾娜輕輕歪了歪頭,然後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湊過去,用弩戳了戳他。


    沒有反應,看來是真的暈過去了。


    “真是……怎麽會遇到這種倒黴事……”該拿這個男人怎麽辦?把他丟下,自己一個人跑掉也不是辦法……


    “……怎麽沒人來救救我啊……”維諾娜看著倒在地板上的男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東方的地平線已漸漸被染成了紫色。


    離開古城後過了幾個小時,天色已經蒙蒙亮。維諾娜無法確認遠方的城市是否就是米特加魯茲,但她也隻能順著平原繼續南下。


    “啊……好疼啊……”一隻騎著馬,腰早就開始疼了,維諾娜一邊用手輕輕揉著,一邊選了塊合適的石頭準備休息一下。從馬上滑下去後,她伸了個懶腰,然後無奈地看著馬上馱著的“累贅”——從古城撿回來的那個男人……維諾娜實在不忍心拋下他,便把他也一起帶了出來。


    “哎,我說,你今天就睡在這兒吧。”維諾娜並沒有對自己的善意多說什麽,隻是把男人從馬上拉下來,然後拖到了岩石邊上。而男人並沒有恢複意識,依然沉沉地睡著。


    之後維諾娜開始收集幹柴枯草,生起火來。也許是因為前途未卜而感到不安,她一直在不停地歎著氣。


    “……沒有你的話,我可能早就回去了……”坐在火堆前,維諾娜看著對麵昏睡著的男人,有些抱怨地說道。


    ……幸好不是個怪大叔,也算謝天謝地了。


    她又看了男人一眼,無奈地安慰著自己。


    其實這個人長得確實很俊朗,甚至可能會有人把他和女人弄混。


    不過也確實有些讓人反感。由於太精致,總讓人覺得這個人像人偶。如果不經確認,根本無法分辨他昏睡時究竟是生還是死……


    他是妖精麽?


    森林裏的妖精們雖然長得與人類相近,但比人類更加標致,維諾娜在書上看到過。不過妖精的耳朵和人類不一樣,是尖尖的,就像兩把水果刀。


    想到這兒,維諾娜繞過火堆,悄悄的接近男人,然後掀起他金色的長發,想看看他的耳朵是什麽樣子的。


    圓圓的……和普通人的耳朵沒有任何區別。


    “……你隻是個普通的人類?”


    維諾娜自言自語似的問昏睡的男人,接著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她突然睜開眼睛,猛地站起來,邊後退邊嘀咕著:“……為什麽?為什麽總是讓我碰到這種倒黴事!為什麽……為什麽啊!該死的!”


    如宣泄般的話語消失在了夜色漸濃的大平原上……


    維諾娜回到都城時,早已經過了一周的時間。除了從古城回首都所需的時間,還多耽擱了三天。


    看到維諾娜平安無事的回來,團長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而維諾娜則有些不知所措。團員們按照團長的指示,將維諾娜帶回來的男人放到了暫住的旅店裏,她望著這個男人,不禁緊鎖眉頭。


    不該把他帶回來的。


    維諾娜到現在依然這麽想。正當她有些生氣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時,幾個團員推門走了進來。


    “聽說長得很帥啊?讓我們看看,快讓我們看看。”跳舞的女孩子們一邊嘰嘰喳喳地吵著,一邊向床邊跑去。她們低頭仔細打量著沉睡的男子,又歎了歎氣。


    “還以為是個流鼻涕的小男孩呢,沒想到你也到這個年紀啦。嗯嗯,不錯啊不錯。”兼任副團長的樂隊青年輕輕彈起豎琴,感慨一般地吟唱道。


    “哎,團長傷心了……”走廊裏,表演折木頭的壯漢笑著說。


    在他身邊,團長正蹲在牆角裏,就像看到女兒男朋友的父親。


    “……那你打算把他怎麽辦?”


    “怎麽辦?”聽到團員的問話,維諾娜輕輕歪了歪頭。


    “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啊?總不能把他趕出去吧?”上女們已經從團長那裏得知了北方古城中發生的事,她們想說,既然把這個男人帶回來了,就應該照顧他,然後把他送到神殿的療養所去。


    “哎?應該這樣嗎?”大概是由於還沒有消除疲勞,維諾娜有些傻乎乎的回答道。


    眾人聽到這句話,也隻好聳聳肩,而旁邊的幾個少女已經開始猜拳來決定由誰來照顧那個男人。


    “總之,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有什麽事以後再說。”樂隊的青年提議道,然後向蹲在走廊裏的團長示意離開。把聚集在屋子裏的團員們趕出去後,青年將維諾娜留在男人身邊,並意味深長地朝他眨了眨眼。


    “什麽跟什麽啊……”維諾娜有些生氣地聽著團員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然後她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看著昏睡的男人。


    他還活著,微弱的呼吸輕輕吹起了擋在他臉上的長發。突然一陣冷風猛地撞上窗戶,嚇得維諾娜一下子回過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但她並不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去。維諾娜隨意翻動著團員們留下來的行李,找出一塊毯子,然後在沙發上躺了下來。


    “……我該怎麽辦啊……”維諾娜歎口氣,輕聲說道。


    這時,床上的男人呻吟似的說了些什麽。


    維諾娜立刻從沙發上起來,觀察男人的情況。


    他並沒有醒來,隻是在說夢話而已。


    “……卡蘭?”維諾娜重複著男人的夢話,輕輕皺起了眉頭。


    那一夜,是都城新年狂歡的最後一天,人們也因此變得更加瘋狂。在這樣的夜裏,維諾娜根本無法得到安靜的休息就參加了演出。


    隨著狂歡盛典的結束,馬戲團也進入了最後一場公演。維諾娜氣勢逼人地射出箭,把靶子變成了刺蝟。如果受傷問題就嚴重了,團員本想阻止她,但她不聽勸告,繼續演出。


    觀眾被維諾娜的氣勢震懾得目瞪口呆,連一旁的團員都忘記了要繼續演出。


    “最後一個節目!”


    聽到喊聲後,表演折木頭的壯漢回過神來,慌忙準備了一根大木頭。維諾娜轉過身,背對高舉木頭的壯漢,架好巨大的弩,然後將和身體差不多大的回旋鏢射向了夜空。


    如同風被割裂一般的聲音呼嘯而過。消失在暗夜中又突然出現的回旋鏢割斷壯漢舉起的木頭,然後戳進了石板路裏。


    維諾娜向屏住呼吸、鴉雀無聲的觀眾優雅地謝幕後便離開了舞台。走到停在人群外的馬車旁,她來到等待出場的團員之間,在火堆旁坐下,然後將臉埋在了膝蓋裏。


    “……你……今天就到這裏吧。”團長輕輕給維諾娜披上鬥篷,勸她早點兒回去休息。


    “我沒事,還能演下去。”維諾娜頭也不抬地回答。


    “就算你沒事,觀眾也受不了。”團長不再多說什麽,轉身向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包裹的舞台走去。雖然其他演員的節目已經開始,但觀眾依然有些恍惚地睜大了眼睛,根本不去看新的節目。


    “算了,今天你就演到這裏吧。明天放假,你好好休息一下,好準備下次公演。”


    “……知道了……”維諾娜站起身,無精打采地穿過被瘋狂的人群擁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朝旅店走去。


    維諾娜一邊拚命撓著頭一邊往前走去,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旅店門口。


    還是趕快睡吧。


    維諾娜推開旅店們的一瞬間,她看到一個人影從身邊一晃而過……


    那個男人正準備離開旅店。他與維諾娜擦肩而過,但並沒有注意到她,直接向著燈火通明的街道走去。


    “……是……那家夥吧?”維諾娜望著男人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自言自語道。


    應該不會有錯,就是從古城帶回來的那個男人。他大概是在公演的時候醒來的。


    一直盯著他的維諾娜突然大喊:“喂!等一下!”.


    她猛地回過神,追了上去。


    男人站在通往城外的橋上,倚靠欄杆仰望著夜空,金色的長發在風中輕輕舞動。


    聽到追趕而來的維諾娜大吼,男人轉過頭來。雖然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但他什麽也沒有說。


    “你竟然無視我!”憤怒的維諾娜衝過去,抓起男人的衣服,喋喋不休地嘮叨起來,“你那算什麽態度啊!就這麽對待恩人?用不著你湧泉相報,但至少也要說聲謝謝啊!老哥!”


    “?”男人莫明其妙地看著維諾娜,不知所措地歪了歪頭。


    “你那眼神太讓人討厭了!想打架麽!”


    “……你是誰?”


    “你說什麽!就這麽跟你的恩人說話啊!真是不可救藥!”


    “恩人?我的?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麵麽?”


    男人的話讓維諾娜頓時無言以對。


    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樣。從在古城見麵到現在,他一直都在昏睡著。就算剛剛遇到時的事他還記得,但那記憶一定很模糊,而且當時古城裏又那麽暗……就算對維諾娜完全沒有印象也是理所當然的。


    “……啊,那個……不,我是說……”維諾娜頓時啞口無言,臉上閃過一絲羞愧難當的神情。


    “……你是誰?這裏又是什麽地方?是你把我帶到這裏的?”


    維諾娜向男人簡單說明了在古城遇到他,又把他帶回來的事,然後還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麽你就是我的恩人。”


    “嗯……差不多吧……”


    “非常感謝你照顧我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大恩大德永世不忘。”男人以一種很客套的方式表達他的謝意,然後像王家或貴族一樣單膝跪在了維諾娜麵前。


    “啊,等等,你用不著這樣,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對不起……”維諾娜被男人嚇得驚慌失措。


    男人站起身後,完全不介意地低頭看著維諾娜,並告訴她自己的名字:“我叫達奧斯。”


    維諾娜與達奧斯一言不發地站在橋上,靜靜吹著夜風。


    達奧斯靠著欄杆,繼續仰望星空。


    他在尋找什麽嗎?


    維諾娜追著他的視線,也抬起頭,看著夜空。突然吹來的一陣冷風讓她不禁打了個噴嚏,然後把身體縮進鬥篷裏。維諾娜隻穿了一件單薄的演出服,動起來倒不覺得冷,可靜靜看著夜空卻也著實凍得人難以忍受。


    “……喂。”維諾娜朝若無其事的達奧斯說道:“太冷了,回旅店去吧。”


    但她沒有得到任何回答,達奧斯依然出神地望著星空。


    “……我要回去啦。回去了,行麽?真的回去了啊?”


    維諾娜無法忍受寒冷,便決定留下達奧斯獨自回旅店去。她本想告訴達奧斯回去的路,但他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算了,懶得管了。


    維諾娜決定把所有的煩惱都扔在這個地方,然後朝都城走去。但她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偷偷看著達奧斯。


    他完全沒有追過來的意思。


    “……真是的!”抱怨完的維諾娜又跑到達奧斯身邊,然後拉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強行拖回旅店。


    “這裏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可達奧斯卻將目光轉向首都,低聲說了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啊?”


    “這座城市裏到處是死亡的氣息。”


    “……啊……”


    在這座巨大都市內,矗立著由城牆和整個首都保護的王城,而王城與首都之間,還有一道壁壘和護城河。這裏是世界軍事大國米特加魯茲的中樞城市。國家的運營並不隻有光明正大的東西,像米特加魯茲這種軍事鼎盛的國家則更甚之。如巨大蛋糕一般的城市中,一定充斥著數不盡的憤怒、悲傷、怨恨和嫉妒,這些應該是理所當然的。


    雖說“充滿了死亡的氣息”這種說法有些怪異,但也不無道理。


    維諾娜抬起頭,用詫異的眼光看著達奧斯,然後繼續拖著他,往首都的方向走去。而另一側,一個少女正從橋上跑過來。


    完全被達奧斯吸引注意力的維諾娜並沒有留意到少女,她轉過身時,兩人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哎呀!好疼……”維諾娜一下跌進了達奧斯的懷裏。少女的發髻撞在她的太陽穴上,弄得她有點兒頭暈。


    “對不起!非常抱歉!”少女一邊不停地道歉,一邊撿起掉在橋上的零碎物品,從娃娃到文具、首飾,各種各樣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快點兒吧!”


    橋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催促少女的聲音,男人身邊站著一個中年女性,他們的前方是一輛馬車,似乎是在等著三人。


    看起來應該是一家三口,他們帶著各自的行李,而馬車上裝著各種家具財產,像是在搬家……但他們那慌慌張張的樣子卻更像是趁夜出逃。


    維諾娜有些驚慌地看著這一家人,突然留意到少女幾乎急得要哭出來了,於是便開始幫她一起撿掉在地上的東西。


    “謝,謝謝你!”少女接過維諾娜手裏的東西,慌忙站了起來。


    “莉雅!快走吧!”正準備上馬車的女性開始催促少女,她便一邊回過頭向維諾娜道謝,一邊飛快往馬車方向跑去。


    “……莉雅?”聽到少女的名宇後,維諾娜皺了皺眉。飛奔的馬車中,少女似乎很恐懼似的依偎在媽媽的懷中……


    維諾娜覺得,自己似乎在什麽地方聽到過少女的名字。


    但卻想不起是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她找遍了記憶中至今為止遇到的所有人,可沒有一個是叫做“莉雅”的。


    “維諾娜小姐,我們不回旅店麽?”達奧斯突然向陷入沉思的維諾娜說道。他似乎已經看夠了夜空。


    “嗯?啊,對。”結果,維諾娜還是沒能找到曾經與少女相遇的回憶,她隻得切斷了自己的思路,“能不能別叫我‘小姐’?‘維諾娜’就可以了。”


    維諾娜帶著達奧斯往都城裏走去,有好幾次她都忍不住回過頭去尋找那早已消失在黑暗中的馬車……


    持續一周的瘋狂慶典終於結束了,城市回歸平靜,人們又開始為生活奔忙。


    “那麽到貝內切亞見。”馬戲團的成員聚集在城門口,與回鄉探親的人相互告別。


    這次公演收成不錯,馬戲團在之後的幾個月裏將暫時歇業,因此一些出外闖蕩的人便決定利用這段時間回鄉探親。


    “各位,多保重,我就此告別啦。”表演折木頭的壯漢有些寂寞地說道,這一次,他就要離開馬戲團了。


    “娜娜,再見,保重啊。”


    “嗯,姐姐也保重。”維諾娜笑著回應即將離開的跳舞少女們,雖然她知道這些人正偷看站在一旁的達奧斯,但卻對此視而不見。


    “快點兒,馬車要走了。”團長一邊拉著馬車夫,一邊催促回鄉的人。幾個人依依惜別地揮揮手,然後上了馬車。


    “一定要來我家鄉演出啊。”少女們從飛奔的馬車裏探出頭,招招手喊道。


    “一定!一定去!”維諾娜一直追到了橋中間,不住地揮著手。


    團長走到維諾娜身邊,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安慰她。


    “……大家還會再見麵吧?”


    “嗯,肯定會。”團長帶著維諾娜,回到了留下的團員身邊。雖然到下次公演還會有人回來,但人數已經減少了一半。團長略帶寂寞地望著眾人,“走吧,去喝一杯。”


    眾人舉起拳頭,以示讚同到酒店喝酒的提議,接著一行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夕陽西下的城市中。


    不過十五歲的小女孩是不可能喝酒的,吃過飯之後,維諾娜便和達奧斯一起離開了。


    “你可以留下的。”維諾娜一邊擦拭著暫時用不到的弓弩,一邊說道。


    “很遺憾,這裏的飯菜不和我的口味。”達奧斯拿過一柄弩,邊仔細觀察邊回答。


    “做得不錯吧?”維諾娜看著把玩弓弩的達奧斯,得意地笑了笑。在她的房間裏,從床到地板,一共擺了將近二十柄大大小小的弓弩。那些弓弩全都是由精靈製作的。


    很久以前,世界上有一種名為“矮人”的精靈。他們被稱為“岩石精靈”,擅長以纖細而複雜的工藝製造各種道具。雖然現在他們已經不存在,但一些人類繼承了他們的技藝。房間裏擺設的弓弩就是其中一個工匠專為維諾娜製作的。


    “以前巡回演出時認識的人,他好像很看重我,就給我做了很多東西。”


    “明白了。”


    “精靈的技術很了不起吧。這兩把是一對的,小而且特別輕,還能連發,觀眾看了都很驚訝。這把彎曲的弩還能射石子和鐵球。牆邊那個大的射出的不是箭,而是特製的回旋鏢,這麽大的東西,都不像弩了,倒像是大炮。還有……”


    維諾娜興奮地介紹著每一柄弓弩,達奧斯驚訝地看著她,用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保持沉默,然後突然發問道:“剛才,你的朋友離開後你顯得有些怪。是我的錯覺嗎?”


    “啊?”話題突然改變,維諾娜有些不知所措,表情瞬間陰沉下來,臉上留下了一絲僵硬的微笑,“……沒那回事。為什麽這麽問我?”


    “如果是錯覺,那麽我向你道歉。在我看來,你也想和那些人一樣回故鄉吧。”


    “那種事……”維諾娜坐在沙發上,低聲說道,“……也許有可能吧。”


    達奧斯像是在等待下麵的話一樣沉默著,維諾娜用有些無奈的眼光看著他。片刻的寂靜後,她輕歎了一口氣,繼續說:“……我是被扔掉的孩子。”


    十幾年前,當時還不懂事的維諾娜被父母拋棄了。他們把她留在山路上,說要去找些吃的東西,便離開了,可結果三天都沒有回來。後來,一個路過的馬戲團收養了維諾娜。


    這時她能想起來的最早的記憶。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出生,以前住在哪兒。就算想回故鄉,也不知道故鄉在哪兒。感覺就像……無家可歸……”


    “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沒事沒事。現在馬戲團這群人就是我的家人,有他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故鄉。哈哈,怎麽說起這麽消沉的話題了,不像我的風格呀。”維諾娜笑起來,陰沉的空氣散去了。她站起身,打開窗戶讓冬日的冷風吹進房間,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達奧斯望著她纖細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無家可歸麽……”


    人數減少之後,馬戲團也不那麽熱鬧,團員們在天黑前便從酒店回來了。男人們聚集在大屋裏,無所事事地靜靜等待時光流逝。維諾娜也跑到那間屋裏,站在床前凝視這座城市。她偷偷看著玻璃上反射的達奧斯的身影,不禁鬱鬱地歎起氣來。


    “哎,去尤格利特的船已經訂下來了。”團長手拿航海時刻表走了進來。


    “那咱們能在這個地方歇一個月吧。”樂隊的青年彈著豎琴說道。雖然長假讓人感到愉快,但也透出一種寂寞。


    “不行,好像沒有直接從米特加魯茲出發的船,咱們得從福雷蘭德走,下周末就要動身了。”


    “什麽!”團員突然大聲吼道。雖然長假有些無聊,但時間太短當然更讓人不滿。


    “……別跟我吼,這是上麵的決定,少發點兒牢騷吧。”團長露出一絲不快的表情,這件事對他來說也很出乎意料。


    馬戲團的下一個目的地是西側大陸尤格利特,如果直接從米特加魯茲乘船,連一個月都用不了便可以到達位於大陸北方的首都貝內切亞。


    但如果從南側大陸福雷蘭德走,就必須經過陸路和海路,時間要花一倍以上。從米特加魯茲出發後,要先南下穿過福雷蘭德大陸,然後乘船經尤米爾和南尤格利特大陸才能到達。


    一聽說要長途跋涉,團員們無精打采地垂下了頭。


    “你打算怎麽辦?”團長向靠在門口牆上的達奧斯問道,“人數現在少了,你要是沒什麽打算,在找來新人之前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


    團長唐突的提議讓維諾娜嚇了一跳,而達奧斯則皺起眉頭:“……帶上我?為什麽?”


    “你能吸引觀眾啊,隻要站在那兒就能招來不少女人。”


    “……不,我是說,你們什麽也不問就隨便帶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到出去麽?”


    直到現在,無論是維諾娜還是馬戲團的成員,誰都沒問過達奧斯的詳細情況。


    他是什麽人?


    從何而來?


    為什麽倒在古城中?


    除了“達奧斯”這個名字外,所有的人都對他一無所知。


    團員們麵麵相覷。


    “說起來……這就是我們的作風。”樂隊的青年點點頭,又彈起他的豎琴。


    馬戲團的成員是一群居無定所的雲遊藝人,他們因各種原因四處遊走,未來對他們來說隻有不安。由於是這樣一個群體,因此他們也就不會去打聽別人的私事。


    “你想說就說吧,不想說也沒關係。沒人怪你,也沒人逼你。誰都有那麽一兩件不想跟別人說的事。”團長一邊拍著達奧斯的肩膀,一邊笑著說道,團員們在旁邊點點頭,隻有維諾娜低下頭,輕輕咬住了嘴唇。


    “但是!”突然,團長提高了嗓門,“我不會把女兒交給你的!”


    “……又來了……”團員們都顯得很無奈。


    “維諾娜是我一手帶大的,她是我的心肝寶貝!你想得到她,就先弄來一個國家一座城一條大船,還有財寶和一千個隨從,一萬匹馬,等你幹出一番大事業再說!明白嗎?在那之前絕對不許碰她!必須離她一米遠,隻能看她十秒鍾!”團長像個孩子一樣大聲吼著那些苛刻的條件,聽得達奧斯有些不知所措。


    “維諾娜在嗎?”就在這時,之前遇到的那個學者愛德華出現了,他完全無視正盯著自己的團長,直奔屋裏,朝窗邊的維諾娜打招呼。


    雖然團長極力反對,但在維諾娜的堅持下,他還是答應了外出的請求。


    在愛德華的帶領下,維諾娜來到了米特加魯茲的一個兵營裏。待在首都的這段時間,愛德華租借了其中的一間,將其當作自己的房間。


    走進幾乎被圖書文件埋沒的房間,維諾娜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高高堆起的書山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她不禁縮了縮身子。


    掛起的窗簾遮蔽了陽光,房間裏陰暗得有些像洞窟。


    愛德華完全沒有注意到維諾娜的反應便開始準備工作,推開寫字台上的書本,然後打開一本古書,放在了上麵。


    “你這一星期都去哪兒了?聽說你去森林裏沒回來,我還想找人幫忙呢。”


    ……可真會說啊。


    維諾娜在心裏冷笑著。


    “咦?那時的資料哪裏去了?”


    維諾娜看著正在不停翻找資料的愛德華,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話題不會有什麽進展。她一邊想著自己不能就這麽回去了,一邊環視整間屋子,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那天在橋上和你一起的魔法師……”


    “傑斯特納?”


    “嗯,他呢?今天不在麽?”


    “啊,從前天起就不見了。”


    “是不是去哪兒了?”


    “誰知道呢。以前他就經常下落不明,到處都找不到,可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又回來了……你怎麽問起他來了?”


    “嗯?啊,沒什麽。”維諾娜聳聳肩,表示沒什麽,可她的表情裏卻寫滿了想要知道詳細情況的好奇心。


    愛德華突然驚奇地看著維諾娜,猜測她為什麽會關注一個不起眼的中年魔法師,接著變得認真起來:“難道你見到他了?”


    愛德華一下子站了起來,維諾娜就像逃避一樣縮起身子,盡量用平靜來掩飾加速的心跳:“沒有,我沒看見過。”


    維諾娜的回答讓愛德華有些失望,他再次坐回到椅子上,遺憾地垂下頭,長長歎了口氣。


    房間外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然後在門前停下,取而代之的是敲門聲。


    “請進。”得到允許後,士兵走了進來。


    “莫裏森先生,有雲遊藝人找您帶來的這位小姐。”


    “雲遊藝人?”愛德華看了一眼維諾娜,問士兵,“有什麽事麽?”


    “說是有人暈倒了。”


    聽到士兵的回答,維諾娜像是從椅子上彈起來一樣猛地站起來:“快跟我來!”


    她拚命拖著愛德華,推開門口的士兵衝出走廊,向外麵正在等待的馬戲團成員跑去。


    “等等,維諾娜!我的專業是曆史!還有研究怎麽辦啊……”


    “待會兒再說!學者不是應該博學多才麽!”


    維諾娜無視愛德華還沒說完的話,便把他帶回了旅店。


    躺在旅店床上的果然就是達奧斯。維諾娜離開後不久,他站在房間的角落裏聽著團員們談笑,然後就突然倒下了。


    “……和之前一樣。”看著陷入原因不明的昏睡中的達奧斯,維諾娜低聲說。和那天在古城中發現他時一樣,達奧斯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卻完全感覺不到生氣。他隻是靜靜地睡著,就如同一個壽終正寢的老人平靜地離開這個世界時一樣。


    “……怎麽辦?”


    “就算你問我……”


    愛德華一邊進行著不在行的檢查,一邊麵露難色。雖然他是學者,但專業是考古,跟診斷病情完全是兩碼事。


    不過由於工作關係,愛德華要經常出門在外,因此還有一些外傷和疾病的常識。他在團員幫忙從兵營拿來的包裏找了一陣子,然後取出一片拇指大小的鱗片。


    “這是蛇怪的鱗片。”


    “蛇怪?”維諾娜和團員們都仔細盯著愛德華手中的鱗片。


    “棲息在南福雷蘭德大陸上的一種怪物的鱗片,包治百病的特效藥。把它碾碎塗在傷口上,傷口就會愈合。”愛德華一邊說一邊往桌子邊上走去,把鱗片放在杯子裏,然後用勺子不停的碾著,直到它變成粉末。


    “……不是藥能治好的。”達奧斯突然醒來,看著天花板說道。


    沒有傷,隻可能是疾病,那麽特效藥一定會有用。想到這裏,維諾娜開始勸他喝下藥。


    但是達奧斯還是躺在床上,隻搖了搖頭:“不是病,是生命力正在流失。”


    “生命力?”


    “對。對我來說,‘瑪娜’就是生命力,但這片土地上的瑪娜太稀薄了。由於自然活性元素瑪娜匱乏,所以我也受了影響。”


    聽完達奧斯的說明,眾人都困惑不解。


    瑪娜是讓自然充滿活力的不可缺失的能量。草木發芽、開花結果,除了需要陽光、水分和土壤之外,還必須要有瑪娜。


    但那隻限於自然界。


    從來沒有聽說過,人類會受瑪娜的影響。如果會受到影響,那應該是屬於動物或原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精靈一類的物種。


    達奧斯應該不是人類,而是精靈吧,維諾娜越來越困惑不解,而在她身邊,是兩眼放光的愛德華:“你到底是什麽人?會受到瑪娜的影響……你不是人類吧?精靈嗎?在太古時代就滅絕的精靈難道還有幸存下來的?你還有同伴麽?你是掌管什麽的精靈?森林?岩石還是水?”


    “不要問個沒完!”看著如連珠炮一樣問起來沒完沒了的愛德華,維諾娜有些惱火,用一種異常憤怒的眼神狠狠地盯著他。


    愛德華被維諾娜的氣勢嚇到,不敢再吭聲。但可以看得出,他對達奧斯的興趣並沒有因此消失,不停在腦海中自問自答,琢磨著眼前這個奇妙青年的真相。


    “……旅程太長了,我自己都已經記不清經曆了怎樣的過程。”一言不發的達奧斯突然開口說道。


    “你不說也沒關係。”維諾娜邊威脅愛德華邊製止道。


    但是,達奧斯就像拋棄了一切猶豫和迷茫一般地繼續說著:“我正在尋找一種可以拯救危亡故鄉的東西。為了故鄉,我走遍了很多世界,但是哪裏都沒有……這裏是我最後到達的地方,可是也沒有……”


    “最後?”


    “對,以後我可能再也沒有繼續旅程的力量了。如果在這裏也找不到,我可能要和故鄉一起毀滅了……不,也許已經毀滅了吧。”達奧斯望著天花板,長長吐了一口氣,有些哀怨地說自己是個愚蠢的人。


    “你要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麽?”趁維諾娜不備,愛德華繼續追問道。


    達奧斯靜靜盯著天花板,過了很久才開口:“……巨大之實……”


    城市裏飄蕩著一種紛亂的氣息。


    士兵的鎧甲就像警鍾一樣一刻不停地響著。市民們畏懼一切戰爭的先兆,他們隻關起門窗,不肯輕易外出。


    首都北部的瓦爾哈拉平原上發現了數量異常的怪物。有報告稱,一般不會出現在人類居住地的怪物竟然在平原上遊蕩,成群結隊地行動。


    接到警備兵的報告後,軍隊決定在怪物襲擊首都和鄰近村鎮前出擊,以防患於未然。軍隊對原因不明的異常情況困惑不解,另一方麵早已開始準備出擊,好打上一場持久戰。


    剛剛進入新的一年,戰爭就要爆發了……市民們感到非常不安,難道今年依然隻有無盡的歎息而已嗎……


    討伐怪物的吼聲響徹天際,士兵們整裝待發。他們列隊整齊,向著城外行進,鎧甲在陽光下耀眼奪目。


    維諾娜從旅店的窗戶看著外麵的景象,其他的團員都為即將到來的遠行做準備去了,隻留下她來照看虛弱的達奧斯。


    達奧斯的身體每況愈下,臉色變得越來越差,幾乎沒有一點兒血色,他睡著的時候就像死人一樣……


    “戰爭要開始了?”外麵的吵鬧聲驚醒了達奧斯。


    “好像有不少怪物在北邊的平原出現了。所以他們要在怪物開始襲擊之前解決掉。”


    “為什麽?”


    “如果放任它們不管,可能會襲擊人類的。”


    聽到維諾娜的回答後,達奧斯不禁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不一會兒,又開口說:“現在就假想受害後的情形,裁決還沒有犯錯的人麽?光憑可能性來判斷,而不理會是否會成為事實麽?隻是聚集在那裏,就要被消滅?”


    “人類的勢力範圍可是很廣的。”如果有人侵入到自己的領地內,就要消滅入侵者,這就是動物的本能,為炫耀和自我保護的本能。這種本能在人類身上尤其明顯,因為他們的領地非常廣闊,維諾娜解釋說。


    因為人類太脆弱了.他們既沒有野獸的獠牙也沒有飛禽的雙翼,因此非常恐懼異類侵入自己的領地,更會奮起反擊。


    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生物其實是人類。


    但同時,他們又是最強大、最惡毒的。


    曾經脆弱的人類在遭受攻擊時隻能選擇逃走。


    ……但是,現在不同了。


    人類擁有智慧,明白擴大領地與資源豐饒的關係。在山間的荒野上,人類踏出了曆史的第一步,他們翻山越嶺,穿過森林,走出沙漠,渡過海洋,掌握了技巧,也構築了曆史。


    智慧讓武器出現,人類使用武器,將自己領地內多餘的東西清除,建立了隻屬於自己的世界、隻屬於自己的秩序。他們不斷清除動物、植物,怪物甚至是與自己一樣的人類,在排除的過程中,他們得到了一切。


    總有一天,人類還要自由翱翔於藍天,將天空也據為己有。


    然後,這世界將被人類蠶食殆盡,並與人類一同灰飛煙滅。這就是他們渴望繁榮、占據一切的最終下場。


    也許,“保護自己的領地”就隻是一個借口而已,人類的所作所為本就沒有理由。


    如果一定要說出理由,那麽應該是,人類在尋求死亡。


    人類掌握世界就是一種破壞,這些高等生物是不可能不明白的。他們的行動理由,也就是“死”。


    “人類也許是這世界的毒瘤吧……嗯?我好像說了奇怪的話,對不起。”維諾娜用食指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股腦把自己心裏的想法全倒出來,多少都有些難為情。


    “……你討厭人類嗎?”


    達奧斯的問題讓維諾娜不知所措,她立刻讓視線逃到了屋外。可是……


    “以後你就和我們一起四處巡回演出吧。”她並沒有回答,隻是扯開話題,“肯定很有意思,是吧?”


    維諾娜滿臉堆笑地坐在了床邊。


    平原怪物討伐戰開始後的幾天,馬戲團離開米特加魯茲,前往西側大陸尤格利特首部貝內切亞的時候到了。為跋山涉水而準備的行李在旅店的院子裏堆得如山高,團員們正汗流浹背地往馬車上裝,認真仔細地整理著。


    維諾娜將收拾行李的事情交給團員後,便去了愛德華那裏。


    達奧斯的情況依然沒有好轉,不知他是否能堅持到尤格利特。雖然同意讓他和大家同行,但是由於病情嚴重,團員們建議維諾娜把他留在米特加魯茲,也許送到神殿療養所會更好一些。


    但既然答應帶達奧斯走,就不能把他留下,維諾娜拒絕了團員的好意。可實際上她也沒有什麽好辦法,所以不得已隻好找愛德華幫忙。


    “……你還真是執著啊……”聽完維諾娜的話,愛德華愛搭不理地回答,一邊不斷翻著各種書籍一邊忙手頭的工作。


    自從前幾天達奧斯暈倒,愛德華沒能問出個因為所以後,他的情緒就一直不大好。


    “……也不是。我隻是想幫他回故鄉而已。”維諾娜一邊試探愛德華的情況,一邊略帶不滿地說著。隻要是與研究有關的事,他就會滿腔熱情,但此外則一概置若罔聞,維諾娜不禁對他的這種性格有些惱火。


    但是,現在維諾娜有事相求,因此也隻好暫時忍了。雖然之後她又去找過愛德華幾次,但都沒有什麽結果,甚至還被拒之門外,而離開米特加魯茲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


    “……能不能想想辦法?就沒有什麽好主意嗎?”等在城前麵的維諾娜抓住愛德華,詢問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帶上達奧斯一起走。


    “我要去阿爾法尼斯坦,下次再說吧。”愛德華與馬戲團一樣,也要離開米特加魯茲了。他回到兵營,收拾出一堆行李,依然沒有幫助維諾娜的打算。


    無奈的維諾娜隻得另想辦法尋求幫助。


    “去阿爾法尼斯坦也要經過福雷蘭德吧?正好跟我們順路,那麽到福雷蘭德為止我就幫你做研究吧。”


    “真的?”愛德華的態度突然改變,似乎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


    “就,就到福雷蘭德,隻到福雷蘭德。”


    “好啊好啊,那我得先做好準備。”


    “不要忘了達奧斯的事,你要是不幫我辦好,我就不管你。”


    “知道知道。”


    事情就這麽決定下來了,愛德華帶著有些焦急的維諾娜又回到了兵營。他臉上露出一種抑製不住的喜悅,腦海中已經開始構建研究的計劃。


    “可是,工作怎麽辦啊?就光弄研究行麽?”雖然幫忙研究是維諾娜先提出來的事,但一旦決定下來,她便要將愛德華的注意重新吸引到自己原來的目的上。


    但是對愛德華來說,與維諾娜進行的研究要遠遠超過米特加魯茲的工作,因此他並不介意:“說是要改變世界之類的,挺詭異的。有幾個研究員因此銷聲匿跡了。”雖然他並沒有說自己做的是什麽工作,但那似乎是國家級事項。如果能成為現實,人們的生活水平將大幅提高,世界也將煥然一新,似乎是一份能一舉成名的工作。不過像愛德華這樣從外麵來的研究員其實並不知道工作的具體內容,一般都是國家雇用的研究員統籌規劃,然後他們隻要按照指示做就可以了。


    “隻要不是什麽麻煩事就好。”愛德華把維諾娜招呼到屋裏,自己站在走廊的窗戶前向王城望去……


    “帶他去尤格利特是明智之舉。”為尋找治愈達奧斯的方法而翻遍各種文獻的愛德華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最好的方法就是離開米特加魯茲。


    雖然無法確定,但從前幾天的談話來判斷,達奧斯的虛弱是因為瑪娜減少,米特加魯茲一帶的自然活性元素瑪娜稀薄正是他的病因。那麽隻要帶他去瑪娜多的地方,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能去的地方隻有兩處:阿爾法尼斯坦西南方的水鏡尤米爾之森,或者尤格利特南部的精靈之森。


    尤米爾之森是現在唯一確認存在的精靈——妖精居住的地方,而精靈之森裏有一棵名為“伊格德雷西爾”的巨樹,據說樹上住著精靈。


    精靈要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下去,就必須要有瑪娜,在瑪娜不存在的地方精靈是無法長存的。也就是說,有精靈的地方一定就是瑪娜濃密的地方。


    幸好維諾娜等人要去的下一個地方是位於尤格利特的貝內切亞。從那裏到精靈之樹——伊格德雷西爾所在的精靈之森也隻有咫尺之遙。帶達奧斯一起走總比把他留在米特加魯茲要好。


    “……原來如此。嗯,我知道了,謝謝你。”


    看著興奮地走出房間的維諾娜,愛德華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別忘了你要幫我做研究。”接著他又問了多餘的問題,“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麽人?你什麽也沒問過麽?”


    “……你說達奧斯?”


    “是啊。如果瑪娜真的能讓他恢複,那麽他也就不是人類了。可他到底是什麽人呢?難道是沒有被確認的精靈?他掌管什麽?有什麽力量?”


    “……我不知道。”


    “真想仔細問問他。你能不能幫我……”


    話說到一半維諾娜就緊緊抓住愛德華的衣領:“……如果,如果你敢把達奧斯當成像我一樣的實驗動物,我就去告訴你的家人!我要讓你的兒子知道,他們的父親是個喜歡揭別人傷疤的齷齪學者!我要告訴他們一切,然後奪走你的家人!”


    “……我沒想過那麽幹……”


    “聽好了!絕對不要碰達奧斯!如果你敢試試,我就讓你完蛋!讓你生不如死!”少女纖細的手臂一下子把男人扔了出去,摔在地上。維諾娜盯著蹲在地上的愛德華,眼中充滿了憤怒與厭惡,“我會遵守諾言,幫你做研究。”


    輕聲說完這句話,維諾娜便留下愛德華準備離開,可剛走出門,她就碰到了下落不明的傑斯特納。看著睜大眼睛站在門口的這個男人,維諾娜咋咋舌,看來剛才的談話已經被他聽到了。不過維諾娜什麽也沒有說便從走廊消失了。


    漸漸遠去的城市被晚霞映得火紅。


    尋找獨角獸的事看來隻能先擱置下來,維諾娜坐在搖擺的馬車上無聊又有些悲哀地歎著氣。


    這奧斯在她身邊靜靜地睡著。如果沒有遇到他,自己也不會變得這麽鬱悶,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怨恨。


    “事到如今說什麽郡沒用了……而且這都是我自己的決定……”維諾娜用披風的帽子遮住眼睛,然後把臉深深埋入膝蓋中,不斷地打起哈欠來。


    這幾天由於太匆忙暫時忘記了疲憊,但身體卻有些不堪重負。公演空閑的這四天裏,維諾娜一直都在奔波,根本沒法好好休息。再加上生活的壓力,她染上了歎氣的習慣。


    ……真想好好睡一覺。


    心裏默念著,她又歎了口氣。


    赤紅的血水在地上凝結,手臂斷落了。周圍都是麵目猙獰的首級。


    所到之處遍地是人類的屍骸。脈搏依然在跳動,但流淌的鮮血卻散發出一眨令人窒息的異昧。


    “……為了拯救故鄉,我必須要鏟除這個世界的毒瘤!這是拯救世界的開始!”站在血海中的達奧斯高聲喊道,用一種出離憤怒的目光盯著愕然呆滯的愛德華和另一個士兵。


    “不要……不要啊,達奧斯……”半跪的維諾娜按著手臂低聲呻吟道,幾乎暈厥的疼痛傳遍全身,痙攣讓她快要一頭栽倒在地。


    維諾娜無法聚焦的視線四處搜尋著達奧斯,接著她看到一隻手向她伸來,頭上傳來了他的聲音:“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為了拯救你和世界。”


    但是,維諾娜看到達奧斯手掌的那一瞬間,因疼痛而扭曲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恐懼。


    達奧斯的手上,沾滿了被他親手殺死的士兵的鮮血。


    維諾娜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從疼痛又回到現實中。


    “不,不是的!不是那樣的,達奧斯!哇!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鮮血染滿了雙手和雙腳,維諾娜向達奧斯爬去。但達奧斯轉身離開,甩開維諾娜想要挽留他的手,向著血海中走去。


    “……永別了,維諾娜。”隻留下一句話,達奧斯便消失在了夜色籠罩下的古城中。


    “……沒有睡麽?”


    聽到聲音後,維諾娜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她發現達奧斯正拄著杖不穩地走上連接著船艙和甲板的台階。


    “睡著了……但是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維諾娜望著夜晚的地平線回答。


    愛德華說得對,離開米特加魯茲,達奧斯的體力便開始漸漸恢複,從福雷蘭德港出發後,基本已經能起來了。往尤格利特的航程已經過去三天,現在他還可以依靠手杖四處走動了。


    可是,維諾娜的身體反而越來越差。


    自從進入福雷蘭德後,她就開始漸漸無法入睡。雖然已經連續四天沒有合眼,但剛剛睡著卻又驚醒了,然後無法繼續入睡。如果再這麽下去,到達尤格利特後恐怕維諾娜就要病倒了。


    “大家都在為你擔心,當然,也包括我。”


    “謝謝,讓大家擔心了,真是對不起。這種情況偶爾會發作的,不過過段時間就沒事了。”


    “那就好。”達奧斯走到維諾娜身邊,望著籠罩在夜色中的海麵。就像當初的維諾娜一樣,達奧斯什麽都沒有問,隻是靜靜地和她一起看海。


    船在海上掀起一陣陣白浪與水花,在沒有月的夜空中,回蕩起一首別樣的旋律。


    偶爾,淡淡的月光透出雲層,向海麵投過一絲淺銀。


    “有句話,無論如何都想問你……”似乎是一直都想問的話,維諾娜把手伸向掀起的浪花,她的表情訴說了一切。


    “什麽話?”達奧斯答應了維諾娜的要求。


    “……真正的達奧斯……到底在哪兒呢?這裏?還是另一個地方?”


    雖然答應了維諾娜,但達奧斯卻無法理解她的問題,顯得有些茫然。由於無法理解,也沒有回答的打算。


    可是正當他準備反問時,維諾娜卻突然開口:“唉,還是算了吧。”她笑著改變了話題,“我還真是多事,真可笑。”


    隨便帶回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還照顧他,然後為了讓他恢複又帶他渡海……維諾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也許是因為我們太相似吧,郡是無家可歸的人,在彼此的眼中都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相似?”


    “對,所以你才想幫我。由於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所以就會覺得幫助對方,就等於幫助自己。”


    “噢……那,達奧斯也會幫我麽?”


    “當然了。”


    達奧斯似乎笑了。雖然在黑暗中無法看得清楚,但那是一絲讓人心痛的微笑。


    到達位於北尤格利特大陸的水都貝內切亞後,維諾娜便與達奧斯一起出發前往南邊的精靈之森了。


    原本到達貝內切亞的時候,達奧斯的身體已經基本恢複了,但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兩人還是決定前往森林裏尋找精靈棲息的樹。


    森林裏的精靈之樹伊格德雷西爾有可能與達奧斯故鄉的“卡蘭”是相同的物種。如果是那樣的話,說不定他就能找到巨大之實,就算找不到,也能獲得一些相關的情報。


    兩人決定立刻從貝內切亞動身出發尋找精靈之樹,但卻遇到了一個小小的問題。聽說維諾娜要和達奧斯一起出去時,鬧別扭的團長拒絕提供資金援助,一切都要由他們自己解決。


    “……真是的,又不是孩子了。”


    維諾娜在路過哈梅爾村時進行了一次表演,但她一直沉默不語。團長並不是擔心他們會私奔,而是要她在貝內切亞的公演開始前趕回來。一想起團長那囉裏囉唆的態度,維諾娜就像孩子一樣生起氣來。“偶爾發作的情況”已經過去,現在她可以放心地演出了,不過她所射出的箭總是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殺氣。


    “……微笑。”在後麵兼任助手的達奧斯小聲提醒道,維諾娜的臉上立刻顯現出一絲笑容。


    “有這麽多錢,應該足夠往返的路費了。”維諾娜一邊數著錢袋裏的錢,一邊盤算著今後的旅費開銷,演出的收入剛好夠用。


    “那明天就出發吧。”有些焦急的達奧斯提議道。


    不過維諾娜還是希望能再等等。雖然單是往返旅費還夠用,但要是算上住宿和夥食費……而且達奧斯的身體也才恢複不久。


    但是確實不能耽擱太久,不然可能趕不上貝內切亞的公演了。


    邊走邊籌集旅費也是個不錯的辦法,維諾娜尋思著,突然看到連接湖上廣場與小鎮的橋上走來一個少女。


    “啊,莉雅,嗨!”維諾娜招手示意,少女也微微揮了揮手。


    少女名叫莉雅·斯卡雷特,是維諾娜到哈梅爾之後不久認識的。雖然她們在米特加魯茲見過一麵,但莉雅已經不記得維諾娜了。


    那時她顯得相當慌張。維諾娜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麽原因,因此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米特加魯茲的事。


    “……該怎麽辦啊?”維諾娜有些困惑地看著達奧斯,因為她和莉雅約好要去附近的海灘撿貝殼了。


    達奧斯最近已經漸漸變得溫和起來,他笑著對維諾娜說道:“去吧,要懂得珍惜朋友。”


    “嗯,謝謝。”


    維諾娜帶上一柄防身用的弩後,將另一柄和錢袋一起留給達奧斯,便跑到橋上找莉雅了。她急匆匆地拉起莉雅的手兩人離開了廣場。


    能認識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朋友,維諾娜興奮不已。由於一直跟著居無定所的馬戲團四處雲遊,她幾乎沒有認識朋友的機會。


    在米特加魯茲相遇時,維諾娜已經感覺到自己熟悉莉雅名宇的原因了,但現在與她在一起,反而又漸漸淡忘了。


    第二天,與莉雅說過再見後,維諾娜便與達奧斯一起往南方的精靈之森出發了。哈梅爾是連接南北尤格利特大陸惟一的陸路,因此回貝內切亞時還會從這裏經過。由於期待著與莉雅再次見麵,維諾娜不禁用力握住了韁繩。


    翻過山,再經過尤格利特南部的小村貝魯阿達姆,維諾娜與達奧斯來到了一片枝繁葉茂的密林前。


    眼前是一片充滿生機、綠色繁盛的森林。站在這裏,任何人都會明白瑪娜對大自然到底有多重要。這裏的風景與米特加魯茲完全不同,連樹木的呼吸都仿佛隱約可聽。


    “……真棒啊。”維諾娜被枝繁葉茂的綠樹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環視森林的達奧斯將目光停留在了中央一棵無比巨大的樹上,他看著那棵比其他樹木高出一圈的參天巨樹,不禁感慨萬千。達奧斯突然飛快跑進森林,似乎要穿透每一棵樹一樣,直奔參天巨樹而去。


    “達奧斯,等等我!我追不上你了!”維諾娜也慌忙跑起來,朝早已消失在森林之中的達奧斯拚命追去。


    “達奧斯!你在哪兒啊?”剛進森林不久,維諾娜就找不到達奧斯了,她隻得一個人在迷宮中徘徊。由於偶爾能從樹木枝葉的縫隙間看到巨樹,前進的方向也清晰了不少,而達奧斯一定就在那棵樹附近。維諾娜抬頭仰望巨樹,在滿是植物香氣的樹林裏穿梭前進。


    突然間,眼前的視野變得無比開闊。


    森林中的其他樹木並沒有在這裏生長,隻留下了一片廣場似的空地。


    空地中央,粗壯的樹根牢牢抓著大地,繁茂的枝葉直衝天空。


    精靈之樹——伊格德雷西爾。


    正像傳說中的一樣,這是一棵真正的參天巨樹,即使有精靈居住在上麵也不足為奇。


    維諾挪頓時目瞪口呆,腦海中一片空白地抬頭望著巨樹伊格德雷西爾。不一會兒,她回過神來,開始在周圍尋找達奧斯。


    沒花多長時間,維諾娜就在伊格德雷西爾的下麵找到了達奧斯,他正跪在密如網絲,牢牢抓住大地的樹根旁。


    “……不是這棵樹?”維諾娜感覺到達奧斯的失望,自己也不禁失落起來。


    “……不,這棵樹就是卡蘭。”達奧斯搖搖頭。


    伊格德雷西爾就是達奧斯故鄉的卡蘭。準確來說,寄宿在這棵樹上的“意識”與卡蘭是相同的。


    這棵參天巨樹上寄宿著意識,也就是所謂的“有精靈居住”。


    由於樹有意識,因此也就被神化,成了樹之神一類的東西。於是,這棵樹產生出滋潤大自然的力量——瑪娜,並擔負起令自然界活化的使命。


    因為產生了瑪娜,這棵樹本身更是異常繁盛,存活的時間也特別長。樹木一直生長下去,寄宿的意識越發充滿活力,產生的瑪娜也就越旺盛。


    寄宿其中的意識產生瑪娜,又得到瑪娜的滋潤,這就是在達奧斯的故鄉被稱為“卡蘭”,在這片森林裏被稱為“伊格德雷西爾”的參天巨樹。


    “但是……這裸巨樹的意識已經死亡了……”雖然巨樹的確是卡蘭,但卻不是達奧斯渴望的形態。外表看來充滿活力的神樹卻已經從內部死亡了。


    寄宿在樹上的意識也一點點消亡,漸漸無法再產生出瑪娜。現在還枝繁葉茂的巨樹在不久以後就會變得和森林裏的其他樹木還有米特加魯茲的樹木一樣枯萎。


    這樣一來,達奧斯就無法得到巨大之實了,他甚至不能和逐漸消亡的意識交流。


    “……樹終將枯萎,意識和瑪娜都會消失,這片樹林也將隨之而亡……就像我的故鄉……”


    “……達奧斯……”維諾娜輕輕靠在達奧斯身上,一邊安慰他,一邊在心裏自責。


    可是,達奧斯的無家可歸卻讓她的心中暗暗湧動起一陣不經意的喜悅……


    第二幕


    4201


    急急忙忙從精靈之森踏上返程之路的兩人回到了哈梅爾。因為維諾娜不想看見達奧斯那絕望的表情,所以決定盡快遠離那片森林。


    在返程途中,維諾娜曾給前往維內茲亞的馬戲團夥伴去信傳達了這個意思,因此他們剛到哈梅爾就從市政廳收到了回信。團長在信上說讓他們就在哈梅爾等著和大家匯合,在那之前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也就是說,他們不用到維內茲亞去了。


    維諾娜接受了團長的建議,在旅店中住了下來,等待達奧斯恢複平靜。期間,這位少女使盡渾身解數想讓他高興起來。而與再度見麵的少女莉雅·斯卡雷特之間的談話則填滿了她空閑的時間,她們幾乎每天都會聚到一起談天說地。


    “半精靈?”


    “嗯。”


    兩人當時正在城市的街道中漫無目的地散步.昕到這句話的維諾娜嚇了一跳。


    莉雅從米特加魯茲的王都搬到這兒不久就認識了一名半精靈少女,她可能住在緊鄰哈梅爾東部的名叫羅恩的小島上。


    “哎,好神氣啊。真好,有那麽棒的朋友。”維諾娜從心底發出羨慕的讚歎。


    “下次把你也介紹給她吧。她是個充滿活力的女孩,每次來去的時候都是用魔法笤帚‘咻’的一下。她和你有很多地方都很像哦,說不定你們很快就能成為好朋友呢。”


    “到底哪裏很像啊?”


    “嗯……對了!你們說‘啊!’和說‘哇!’的時候最像!”


    “什麽跟什麽啊……”


    “就是說你們都是一衝動起來就不顧後果,莽莽撞撞的。”


    “嗯……連這都注意到了.不過我還真沒辦法反駁……”


    之後兩人又聊起了愛德華,因為莉雅的父母都在米特加魯茲的王室研究所工作,所以她們都認識那個古板的曆史學家。然後又談到由於莉雅一家似乎被卷入了不明真相的可怕災禍中,因此不能在同一個地方久居,可能很快又會離開哈梅爾搬到其他城市去這樣的話題。最後,兩人約定就算再次分開也要保持聯係,及時告訴對方自己所在的城市。


    毫無保留地談過話之後,維諾娜回到旅店,對依然悶悶不樂的達奧斯說:“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哦,下次也介紹給你認識吧。”


    不過,達奧斯隻是漠然地點了點頭。他的心此刻早已飛到了別處,根本就不在這個旅店的房間之中。


    平靜的幾天就這樣過去了,可達奧斯心中的悲傷卻絲毫也沒有減退。這時,在維內茲亞的馬戲團夥伴寄來了第二封信,上麵說他們已經朝哈梅爾前進了。考慮到信寄往這裏所需的時間,現在他們大概已經走了一半路程,再過兩、三天就能到哈梅爾了吧。


    等匯合之後,他們就要踏上前往尤格利特的旅程,之後分別訪問各地豪族的領地,在那裏表演節目,這也就是所謂的公演。


    尤格利特並不像米特加魯茲周圍那樣有魔物頻繁出沒。有人說這多虧附近精靈之森的巨樹伊格德雷西爾抑製住了魔物的力量,而且讓它們的數量無法增加。


    出現這種說法,是因為有一些人相信尤格利特被居住在伊格德雷西爾的“精靈”們保護著。因為魔物很少,也幾乎沒有凶殘的野獸,所以這一地區是旅行的好地方。晚上宿營時也不用神經兮兮地安排專門人員站崗。


    當然,也不可能絕對地安全。按照莉雅的說法,割據尤格利特地區的毫族們正暗中醞釀著什麽。


    統治貝內茲亞地區的迪羅依諾家族,統治尤格利特南部的梅爾岡家族,以及統治尤格利特北部的尤格利特家族,這三大豪族為了在尤格利特大陸上建立一個統一的國家而進行著各種各樣的準備。雖然具體的時間現在還不知道,但可以預見的是將有一場橫跨尤格利特大陸全境的戰爭爆發,因為通過談判來達成統一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如果戰爭在公演進行到最高潮的時候爆發,那馬戲團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無論走還是留都要麵臨極大的危險。在這樣的動亂局始終帶著達奧斯一起走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雖然自從來到尤格利特後沒有在昏倒過,但他明顯還沒從在精靈之森受到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在哈梅爾的旅店時也是整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所以,他們不得不和達奧斯在這裏分開。


    維諾娜站在廣場上注視著泉水,難過地抱著頭苦思冥想,可怎麽也想不出解決辦法。


    事到如今不能把他趕走,可帶著他一起走又實在是太危險。如果有合適的理由或許能改變大家的想法,但如果想不出這個理由,就等於宣判了達奧斯死刑。


    維諾娜現在也了解到了一些不能為人所知的痛苦。


    她非常害怕。


    如果將掩藏的秘密公開出來會不會又一次被拋棄呢?


    曾經被親人拋棄的這個事實讓她一時語塞。


    這是,維諾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米特加魯茲研究所工作的莉雅父母曾說過一句話,而那句話一下子為她指明了道路。


    莉雅家族似乎有精靈的血統,因此她的父母能使用魔法。魔法是一種以瑪娜為能源的力量,因此魔法師們一直都很熱衷與瑪娜相關的一切研究,而以此為職業的一些專業人員則一直在探索瑪娜的高效率采集和使用方法。也就是說他們應該清楚地知道一些關於瑪娜的情報,或許能從他們那裏問出除了精靈之樹以外還有哪些地方有能產生瑪娜的物質。如果有這樣的物質存在,那麽達奧斯或許能在那裏找到“巨大之實”,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回去拯救故鄉了。


    雖然這樣想未免太過不切實際,但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於是,維諾娜隻有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看似荒誕的主意上。


    “我到莉雅那兒去一下。”她站在門口,看著房間裏的達奧斯這樣說道。


    倚在床邊的達奧斯轉過來,輕輕點了一下頭,之後又把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夜景。


    沉悶的空氣再度充滿了這間小屋。維諾娜隻好帶著一絲寂寥從房門前走開。走廊上地板的吱吱聲伴隨著她的腳步奏然響起,少女重新收拾好心情,走出了旅店。


    就算咬著手指頭注視那個人也沒用,什麽也不能改變,什麽都不會開始。


    首先,得邁出這一步。


    維諾娜鼓起勇氣朝莉雅家走去,並在不久後來到了那裏。


    “莉雅,我是維諾娜。”


    她敲了敲莉雅家的大門,裏麵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再次敲擊之後對著大門喊了幾聲,還是沒人應門。莉雅沒有像平常一樣高興地出現在門口迎接她的好朋友。


    “已經睡了嗎?”維諾娜不禁這樣想到。於是她站在門口,透過大門上的玻璃窗朝房裏望去,沒有一盞燈是亮著的。


    雖然很不禮貌,但維諾娜為了早些知道答案在一次敲響了大門,提高音量再次呼喚莉雅的名字,但無論是莉雅還是她的父母都沒有出現。


    “還是改天再來吧……”


    維諾娜正開始考慮放棄時,卻不由自主地將手搭在了門把手上。輕輕扭動之後打開了沒有上鎖的大門。


    看著灑滿月光的房間,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太奇怪了……


    在客廳裏有準備好的晚餐,桌子上整齊地擺著三組餐具,各種各樣的食物分別盛放在幾個器皿中。一塊拳頭大小的麵包掉在了地板上,而燭台裏的蠟燭也燃燒殆盡,融化之後又凝固的蠟淩亂地滴在燭台周圍。像是正在用餐時突然出了門,之後再也沒回來過的樣子。


    維諾娜突然想起,莉雅說過他們是因為卷入了不明原因的災禍之中,因此不能在同一個地方久居。難道是這個“災禍”追到哈梅爾來了嗎?


    “有種不祥的預感……”


    為了尋找莉雅一家,維諾娜走出了房子,而路上遇到的負責在城裏巡邏的自衛團成員告訴她一個消息。


    “斯卡雷特先生剛才帶著他妻子和女兒出去了。”


    “出去了?”


    “一家人好像很驚慌的樣子,我看見他們朝羅恩島的方向去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謝謝你!”


    向團員致過謝後,維諾娜朝通向羅恩的大橋跑了過去。這座橋位於城市的東麵,其兩端分別連接著哈梅爾與羅恩。


    全力奔跑的維諾娜內心充滿了焦慮。如果不是情非得已的話,這裏的居民極少在晚上出城。雖然這裏的野生動物沒有生存在米特加魯茲周圍的那些魔物凶殘,但在遇到它們時還是有必要提高警惕。其中一些保留著夜行動物的特性,時常有一些粗心大意的旅行者會遭到襲擊。斯卡雷特一家連護衛都不帶就貿然闖入了這樣的環境中,那他們隻可能成為野獸的獵物。


    “怎麽辦啊……到底該怎麽辦啊!”


    維諾娜認真思考了與莉雅在米特加魯茲相遇時對這個名字感到熟悉的理由之後,不禁有些自責。應該早些找她問清楚原因的。


    她一邊檢查手中的小型弩,一邊通過了大橋。


    踏上小島的土地後,維諾娜便朝著北麵的風之穀——羅恩瓦雷伊前進。那是從哈梅爾所在的北部尤格利特大陸通往南部大陸的必經之地。莉雅口中的半精靈朋友似乎就住在那裏,說不定可以去拜訪她。


    當天上的烏雲被夜風吹散後,視野慢慢開闊了起來,也更有利於搜集情報。


    “找到那個半精靈女孩後一定要拜托她一起去找莉雅。”


    就在維諾娜朝著羅恩瓦雷伊直線前進時,她突然發現,目的地周圍竟然發生了滑坡。


    天上既沒有下雨,那個位置也不是斷崖,但街道被突然崩落的大量泥土埋在了下麵,夾在高山與大海之間的道路被攔腰截斷。當一聲女孩的尖叫夾雜著山體滑落的巨大響聲傳入了維諾娜的耳中時,她不禁心中一驚。


    “莉雅!”


    維諾娜大聲喊道。隨後竭盡全力朝著聲音的來源衝去,頃刻便趕到了滑坡發生的地點。


    她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邊環顧四周,借著月光在不斷掉落的沙塵中全力搜索人形的身影。不久便在一顆和土石一起下來的樹木旁發現了一具半埋在土中的身體。泥土不僅掩蓋了那人的下半身,而且越堆越高,眼看就要將她整個埋入地下。維諾娜趕緊衝過去將她拉出了土堆,這才看清了那張臉。


    這是莉雅的母親。在出發去精靈之森那天莉雅介紹了她們認識,因此維諾娜還記得她的長相。而被埋在樹蔭中的另一個人則是莉雅的父親。兩人都已經斷了氣,雙眼滿是不甘地仰望著夜空,張開的空洞大嘴再也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維諾娜抓著莉雅母親的手,痛苦地將頭埋進了土裏,滿懷怒火的她將冰冷的雙手捏的吱吱作響。


    但這時她突然想起還有一個人沒找到,於是急忙抬起頭將視線跨過滿是沙土的街道,並在那裏找到了一個正在顫巍巍地緩慢移動的人影。


    “莉雅!”


    注意到那就是莉雅後,維諾娜衝破土石的包圍朝前方衝了出去。盡管齊膝深的沙土讓行走變得異常困難,但她最後還是越過泥土形成的高山朝莉婭跑去。


    “太好了。”維諾娜向就在不遠處的好友伸出了手。


    莉雅這是也注意到了正朝這邊跑來的金發少女,也將手向她伸去。


    但沒等兩人交握到一起,莉雅的身體就突然輕顫了一下之後栽進地麵之中,然後趴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時間仿佛停止了。


    呆立著的維諾娜看著倒在地上的莉雅,突然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開了幾個大洞,肩膀和腰上各有一個,其深度直達胸口和腹部。


    那個溫柔的莉雅。


    那個搞怪的莉雅。


    那個悲傷的莉雅。


    她腦中慢慢浮現出莉雅各種各樣的姿態。


    “如果能早一些發現,如果能早一點想起,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混帳!一直都是這樣。不過怎麽樣都弄不好,隻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無論我怎麽想,無論我怎麽做都無法達成心願。”


    憤怒突然湧上了心頭,這股怒火的來源既是自己,是拋棄自己的雙親,也是造成這種悲劇的那個人。


    突然,維諾娜抽出小弩朝頭頂上的殺氣射了一箭,弩矢劃破夜空向上方飛去,隨即從黑暗中傳來一聲短促的呻吟。與此同時,一顆火球拖著耀眼的紅光從弩箭的目的地砸了下來,掠過少女的鼻尖落到地麵上。劇烈的爆炸過後,火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維諾娜發現協商方的山坡上站著一個人,他全身都被掩蓋在披風之下,不管怎麽看都像是一個魔法師。


    看到自己已經暴露之後,魔法師開始想要溜走。但他顯然低估了維諾娜的能力。金發少女瞄準魔法是冷靜地扣動扳機。憤怒的箭矢切開夜晚的狂風,準確命中了那個黑影的右腳。


    再次發出呻吟之後,裹著黑袍的偷襲者腳下一滑,從斜坡上滾了下來。途中又倒黴地撞上一塊突出的岩石,之後一邊發出第三次呻吟一邊落入了岩石的陰影中。躲在巨石後的他發出如旋律一般的聲音,大概是在吟唱咒文。


    維諾娜在準備好第三根箭矢後立刻衝了出去,利用身體的輕盈快速衝上斜坡,急速地接近那塊魔法師藏身的岩石。為了躲避魔法師的攻擊,她不斷地朝左右跳動來改變身體所處的位置,同時慢慢地縮短距離。


    “你竟敢……你竟敢將我重要的朋友莉雅……你給我去死吧!”


    飽含怒火的弩箭猛然射向藏身於岩石之後的黑影,精確地射進了魔法師的額頭。但是……


    “怎麽會!”


    維諾娜被從側麵突然吹來的狂風刮到了半空中,她顯然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陷入驚懼之中的金發少女看見隱藏在岩石後的身影正漸漸消失——那是幻影魔法,隻是將影子留在那裏,本體則早已移動到了其他地方去。


    憤怒幹擾了她的判斷,要是平時的維諾娜絕不可能把真人與幻影弄混。


    難道真的不可以為沒上過戰場的人報仇嗎……想枯葉般飄在夜空中的少女此時對自己剛才的舉動充滿了自責。從眼睛的餘光中,她發現魔法師的火球已經迎麵而來。


    “對不起,莉雅……”少女低語道。


    維諾娜的意識漸漸被一片火紅所包圍,她隻能閉上眼睛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可是,意識並沒有離她而去。


    填滿視線的紅色已經散去,維諾娜的身體被某個人托舉著,浮在了半空中。


    “達奧斯……”


    救下少女的達奧斯就這樣抱著她停在了空中。


    大概是一種魔法吧。懷抱著維諾娜的達奧斯不依靠任何物質,就這樣飄浮在夜空中。敏銳的視線在腳下的山地中搜尋著什麽。


    “為什麽……”


    “你離開哈梅爾後我就感到了一股奇特的瑪娜波動。我預感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於是趕了過來。”


    麵對維諾娜的問話,達奧斯淡然地回答道。即使在說話時也沒有停止搜索。


    “莉雅她……”


    雖然對達奧斯能停在半空中這件事還存有疑問,但被救的事實,以及突然出現的友人讓維諾娜繃緊的神經終於得到了放鬆,眼淚也如絕堤的河水般湧了出來。


    “莉雅死了!莉雅被殺死了!怎麽辦!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早些注意到的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不,並不是你的錯。是那家夥幹的。”


    一直持續著搜索的達奧斯在斜坡上發現了正準備離開現場的黑色人影。襲擊維諾娜的魔法師似乎沒有打算將自己隱藏起來,也沒有注意到達奧斯的存在。大概以為已經將維諾娜徹底消滅了吧。


    俯視著那人的達奧斯眼中充滿了怒火。突然,他將手抬起來對準了偷襲者,從手中發散出的銀白色光芒化成無數光球朝黑袍法師飛了過去。


    如流星般落下的白光碰到大地之後便炸裂開來,將魔法師周圍的土地撞出一個個大坑。


    最後堆積如山的土石完全堵住了法師逃跑的路線,在接連遭受維諾娜和達奧斯的攻擊後、黑袍的偷襲者似乎已經耗盡了力氣,呆立在包圍圈中一動不動。


    達奧斯用冷峻的目光凝視著眼前的敵人,又一次在手中聚起白色的光芒,準備一擊結束戰鬥。可是,維諾娜卻突然阻止了他。


    “不要!莉雅一家人都在那裏!”


    魔法師站立的地方,正是莉雅一家人遺體的所在地。


    達奧斯點點頭,停止了攻擊準備。他抱著維諾娜緩緩降落到街道上,將少女安置好後獨自朝卑鄙的偷襲者走了過去。就在這時,空氣中突然響起一陣鍾聲。


    那是似乎在某處聽到過的聲音,充滿了壓力感,而且很詭異。


    “跟那個時候的……”


    維諾娜在古城中與達奧斯第一次相遇時聽到的就是這種聲音。剛剛注意到這一點沒多久,佇立在沙丘頂端的魔法師身後就出現了一麵雕刻著醜陋浮雕的牆壁。


    和上次一樣,牆壁中心出現一道縱向的裂縫,接著它便像門一樣分成了左右兩部分,一個又一個魔物從門裏的洞穴走了出來。魔法師則擺出一副防守的態勢。那些魔物與維諾娜在米特加魯茲古城見到的一樣。


    “我們跑吧,達奧斯……”


    話雖這樣說,但維諾娜牽著達奧斯的手卻停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連兩人背後都出現了魔物。


    “的確,這次的情況比較槽糕。”


    明確了少女的提議之後,達奧斯再次將她抱了起來。


    “又要再回到天上了嗎……”維諾娜一邊想一邊抱緊了他。


    “跳到早上去吧。”


    達奧斯說了一句奇怪的話,維諾娜正準備發問,但懷抱自己的男子突然一聲大吼,之後兩人便被包圍在一片璀璨的金色光芒中。


    “啊!”


    少女發出一聲短暫的尖叫之後,他們的身影便從羅恩島的夜空中消失了,隻留下迷惑不解的魔法師和眾多魔物。


    浸入大海的金黃色光芒照耀著佇立在岸邊的兩個人。靜靜的海潮伴隨波浪和海風,將穿越了整個海島的新鮮空氣帶到他們麵前。


    維諾娜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對一瞬間就天亮這一事實困惑不已。


    “我們飛越了時間。”


    迭奧斯小聲說道,他那與朝陽相同頗色的頭發隨海風的吹拂不斷飄動著。


    “飛越了……時間?”由於不明白意思,維諾娜隻是低低地重複著達奧斯的話。


    “是的。從剛才那個時刻算起,我們來到了大約6小時之後的未來。”


    在眼前的漆黑空間裏,有一顆寶石般的碧藍色球體飄浮在空中。綠色與茶色的斑駁紋樣交叉裝飾在它表麵。盡管被一張白色的麵紗覆蓋著,但這顆光球在黑暗之中還是隱隱透出一片光芒。


    達奧斯躺在某個房間的地板上,無力的雙眸充滿空虛地注梘著窗外那片星空,最後的一滴眼淚靜靜地從臉頰滑落。


    “回去吧……”


    少年把手中的長劍當作拐杖,慢慢站了起來,然後望著斷氣的達奧斯輕輕說道。少年身後還有五位年輕人,他們互相攙扶著彼此那遍體鱗傷的身體開始向門口走去。


    六名青年對身後達奧斯的屍體連看都不看,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房間。


    拉上窗簾的房間顯出一種薄薄的透明感,維諾娜裹著一張毛毯蹲在牆角。她盡力壓低聲音地抽泣著,嘴裏不斷重複同一句話:“不要……不要……不要……”


    大雨之中,有一列以三具棺木打頭的黑衣隊伍穿行在城市之中,之後朝山間的墓地靜靜走去。其間隱約傳來一陣陣嗚咽與腳步聲,但隨即又都消失在了雨幕之中。飄落在街道上的花瓣乘著流淌的雨水,跟隨這列隊伍一起流出了小城。盛夏的雨水就像被燒開了似的,讓燥熱的水蒸氣充滿四周,加重了葬禮的陰鬱氣氛。


    “老師!老師!”


    隊伍的肅穆空氣突然被闖人者攪亂,一名年輕的男子跑到隊伍最前方,擋住了眾人前進的道路。他撥開攔路的人群衝到棺木旁,伏在上麵發出絕望的大喊。


    那位青年好像叫做迪米特爾。


    站在旅店門口目送葬禮隊伍出城的維諾娜想起了他。有一次從莉雅家出來的時候剛好碰到了迪米特爾,雖然隻見過一次,但當時莉雅把青年介紹給了自己認識,所以還記得他的長相。


    那個人好像是以前住在貝內茲亞北部的魔法師。莉雅一家搬到尤格利特之後,就跑到這裏來成了她父親的弟子。


    看著痛哭失聲的迪米特爾漸漸遠去,莉雅的樣子又一次出現在維諾娜的腦海之中。雖然她竭盡全力想要抹去這一切,但那些笑臉還是一個接一個地不斷跳出來。這讓悲傷的少女難以忍受,她飛快地衝進旅店,緊咬著下嘴唇在走廊上飛奔,之後一頭撞進了房間。


    從葬禮隊伍回來的達奧斯剛想開口說一些安慰的話。但維諾娜就像是拒絕一般跑到牆邊,將身子背了過去,雙肩劇烈地抖動著。


    整個房間中隻有時間在流逝。


    達奧斯躺在床上,雙眼茫然地追蹤著一個個壁紙上的花紋。而維諾娜則將身子縮成一團坐在牆邊的地板上,一言不發地將臉埋進雙膝之中。


    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人說話,靜謐的房間裏隻有時間還在流動。


    這時,從走廊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而且越來越近,最後停在房間門口,緊接著門便被敲響——有客人來了。


    維諾娜還是縮在那裏,一動不動。


    “有些話想問問你們。”


    現在門口的是自衛團團員。他們都穿著像是狩獵用的裝備,這讓房間裏的空氣顯得有些緊張。


    “什麽?”


    “請你們離開這個地方。”


    一名團員立刻回答到。


    “很突然啊……能告訴我們理由嗎?”


    但沒有人理會達奧斯的問話。


    雖然他們死死盯著房間裏的兩人,但沒有一個人說話,一直保持著沉默。緊張的空氣再度凝結,似乎一觸即發。


    這時,呆坐在牆邊的維諾娜突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輕笑。


    “會給你們添麻煩是吧……如果知道真相的我們一直留在這裏的話。”


    維諾娜的笑容變成了一種冷嘲。她的視線越過達奧斯的肩膀,死死盯著那些團員。


    參加葬禮時,她聽到周圍的居民都說斯卡雷特一家是因為“意外”而喪命的。但從現場將遺體運回哈梅爾的維諾娜和達奧斯確實已經將事情真相告訴了自衛團。他們應該知道莉雅一家是被魔法師殺害的,而且那個殺人凶手已經逃走。但自衛團對此不管不顧,也沒有在城裏進行任何警戒。在之後舉行的葬禮上,他們將悲劇說成是由“意外”造成的。也就是說,自衛團掩蓋了真相。


    哈梅爾這座城市是連接南北尤格利特商業及旅遊的中繼站,也是兩塊大陸之間惟一的陸上通道。因此有許多觀光者在來往南北尤格利特大陸時都會選擇在這裏落腳休息。而就在這個城市的周圍如今卻發生了謀殺事件,並且嫌疑犯目前仍逍遙法外,對哈梅爾來說這是一個天大的壞消息。如果讓人知道殘忍的凶手殺了三個人之後得以逃脫的話,說不定有很長一段時間部不會有人敢到這個城市裏來,那麽這座城也就會慢慢變得蕭條。


    除了哈梅爾以外,連接南北尤格利特大陸的還有需要花些時間的海路。對於這塊隱藏著殺人凶手的土地,大概是沒有人會冒險涉足的。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關係到城市生死存亡的重大問題。


    “你們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立刻離開哈梅爾,關於這件事今後也不許再提一個字。如果堅持要將真相告訴民眾的話,那我們現在就逮捕你們。”


    “你們會讓知道真相的人就這樣離開嗎?”


    “我已經說過了今後不許再提這件事。如果違反我們就將你們認定為嫌疑犯。因為隻有你們為了尋找斯卡雷特一家而出城,結果卻帶著屍體回來,也隻有你們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


    麵對維諾娜的威脅,自衛團團長冷酷地回答道。似乎不管維諾娜怎樣辯解他們都認定眼前的男子和少女就是嫌疑犯。由於沒有確實的證據,如果將他們逮捕之後又捉到真正的犯人反而麻煩,因此自衛團決定將所有事都掩蓋起來。


    “知道了……隻要我們離開就沒事了吧。”


    維諾娜帶著不屑的笑容慢慢站起身,然後開始往放在床邊的行李袋裏塞東西。


    “這樣好嗎?”達奧斯走到少女身邊對她說。


    “這個城市……有莉雅的味道。”


    離開哈梅爾後兩人朝著北邊的貝內茲亞前進。


    從貝內茲亞出發的馬戲團應該也快到達這附近了,他們應該能碰上。但維諾娜沒有考慮匯合之後的事,是說服大夥兒返回貝內茲亞然後經海路去南邊,還是像之前一樣單獨行動。她想不出到底怎麽辦才好。除此之外,她還想追查出為什麽有人一定要殺死莉雅一家,煩惱的事接二連三湧上心頭。


    那個魔法師好像率領著那群魔物,他能夠使用遇見達奧斯時看到的那麵牆壁來召喚妖魔,而從中出來的魔物應該都是他的仆從。


    “我決定了。”


    牽著馬走在前麵的達奧斯忽然對落在後麵的少女小聲說道。


    “什麽事?”


    “離開那片森林後我就一直在想。既然那棵‘卡蘭’不能產生巨大之實,那麽我也就失去了目標,不知道今後該往哪裏去。所以,從今以後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你的目的地就是我的目的地。”


    “嗯……”


    維諾娜點了點頭,但心中卻思緒萬千。


    能和達奧斯一起走嗎……


    帶著他一起走,這樣好嗎……


    她似乎能感覺到隱藏在達奧斯前方的危險。


    “請等一下!維諾娜小姐!”


    兩人停了下來,回過頭遠遠地看見有一個人騎著馬正朝他們趕來。拙劣的騎術讓他顯得有些狼狽,但總算是平安接近了維諾娜和達奧斯。仔細一看,原來是莉雅父親的弟子——迪米特爾。


    兩人將宿營地選在了臨近街道的高台上一塊岩石陰影之中。這裏地勢較高,視野廣闊,可以輕易發現趁夜偷襲的怪物,也能清楚地看到順著街道南下的馬戲團。


    維諾娜一邊揀拾幹柴準備生火,一邊向同行的迪米特爾打聽莉雅一家的事情。


    “莉雅的雙親曾經在米特加魯茲的王室研究所工作,那個單位被稱為‘魔科學研究所’。”


    “魔科學?”聽到陌生的詞匯,維諾娜不禁皺起了眉頭。


    “是的。我也隻是從他們夫婦的口中得知有這麽一個地方,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進行的是讓純血統人類也能使用魔法的研究。”


    在遙遠的古代,曾經有一段時間人類能夠自由地操縱那些在現代隻有繼承了精靈之血的人才能使用的魔法。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從某個時刻開始人類就不再能使用魔力了,直到現在也是這樣。在米特加魯茲進行的“魔科學”研究似乎是一項可以打破這種現狀的科技。隻要使用魔科學,任何純血統的人類都能擁有像魔法一樣的力量。


    “但事情好像沒這麽簡單……”


    這本來是能帶給人們幸福的未來技術,但它的參與者卻似乎都隱藏著什麽。雖然迪米特爾曾向斯卡雷特夫婦詢問過有關細節,但他們沒有告訴他。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秘密,莉雅一家才不得不離開米特加魯茲,逃到這裏來。


    “這次的慘劇,米特加魯茲一定脫不了幹係。”


    迪米特爾一臉嚴肅地繼續說道。


    “一定是米特加魯茲的某人授意殺手找出掌握著魔科學秘密的斯卡雷特夫婦,然後讓他將握有秘密的人以及那個秘密一起埋葬!”


    正說得起勁,青年轉過頭看到維諾娜和達奧斯已經把火生了起來,兩人都等著他得出結論。


    “那麽……你想讓我們怎麽做?”金發少女以奇怪的眼神盯著剛才滔滔不絕的迪米特爾,開始詢問他的真意。


    “什……什麽?”


    “你說這麽多就是為了讓我們幫你做事吧。我問你想讓我們做什麽。”


    維諾娜以強硬的語氣繼續追問。


    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青年終於將活鋒轉到了正題上。


    “在米特加魯茲的研究所裏我有個熟人,他也是斯卡雷特夫婦的朋友。我希望能和他一起弄清魔科學的真相。同時請求你們找出他們一家人必須得死的理由以及殺人凶手,為了告慰在九泉之下的斯卡雷特一家,請你們幫幫我。”


    與留在哈梅爾尋找凶手的迪米特爾分開後,維諾娜和達奧斯踏上了北去的道路。


    兩人不久後便抵達了貝內茲亞,但一路上都沒有看到馬戲團的影子。少女猜想可能是在路上不小心錯過了,雖然很遺憾但事到如今後悔也沒什麽用。


    “公演好像延長了。”


    大概是馬戲團在貝內茲亞太受歡迎,所以把上一封信寄給維諾娜後。大夥兒又都留在了這裏。維諾娜剛一到達就追不及待地找到馬戲團,迎接她的團長卻是一臉苦笑,大概是看到達奧斯還陪在身邊吧。


    旅店裏有許多在米特加魯茲分開的團員,他們都從家鄉趕了回來與團長率領的留守成員匯合。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就已經開始在旅店的一間房子裏著手搭建舞台。


    “歡迎大家回來!”


    “嗬嗬,好久不見。”


    回到集體的許多團員都高興地和維諾娜打著招呼,雖然“歡迎回來”這句話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應該由別人對她說……


    有幾個陌生的女孩走上來向她打招呼。這些好像是在貝內茲亞首都新加入的演員,她們一一和維諾娜握了手,臉上卻都帶著別有意味的壞笑。


    “初次見麵,請多多關照。團長老是提起你,耳朵都聽得快起繭了。還告訴了我們一些你的小秘密哦,嗬嗬。”


    “老爸!”


    維諾娜終於知道那些女孩壞笑的理由了,一記飛腿踢中了正準備逃出房間的團長。


    分別了好幾周的團員歸隊後,馬戲團又變得熱鬧非凡,這讓維諾娜不禁高興地流出淚來。


    幾天後,一位客人來到了馬戲團。初次嚐試喝酒之後連續兩天都暈暈乎乎的維諾娜一見到來訪的客人就立刻清醒了不少。


    “我收到迪米特爾的信之後,立劉趕了過來。”


    出現在少女麵前的是在米特加魯茲曾見過幾次的魔法師傑斯特納,迪米特爾所說的“熟人”大概指的就是他。另外,還有一個人與傑斯特納同行。


    “莫裏森老師……”


    少女已經猜了愛德華·莫裏森到訪的理由——是達奧斯。


    一見到達奧斯,這位古板的學者眼裏就放出興奮的光芒。當然,因為他跟斯卡雷特夫婦是舊識,所以也有可能是來憑吊的。


    早如道就不帶他去見達奧斯了……


    如果他倆從來沒有遇到過,那愛德華的好奇心就不會如此強烈。但如果不是那樣,說不定達奧斯會在米特加魯茲陷入最槽糕的境地。身體也將持續虛弱,最後可能會死掉吧。


    到底選擇什麽是對,選擇什麽是錯呢?究竟如何選擇才能讓事態有所好轉呢?


    維諾娜對此煩惱不已。


    “混蛋!我一定要找出殺人凶手!”


    得知莉雅一家人慘遭毒手後,傑斯特納狂怒不已。許多年前,他剛進米特加魯茲研究所後不久就認識了斯卡雷特夫婦,那兩人算是他的老朋友。那個時候連莉雅都還沒有出生。


    “最近米德加魯茲王室的舉動很奇怪。不僅向研究所派遣了監視人員,而且還下達了盡快完成研究的命令。這都是在斯卡雷特一家失蹤後發生的事。”


    傑斯特納感到整個米特加魯茲都有詭異的氣氛在湧動。但由於和愛德華一樣都不是研究所的正式成員,因此沒辦法了解更詳細的情況。即便如此但還是對周圍的變化有所察覺。


    “‘魔科學’究竟是什麽啊?”


    “嗯?你從哪聽到的?”


    維諾娜的問題讓愛德華吃了一驚。得知情報的來源是迪米特爾後,他的憤懣之情溢於言表,對於對方竟然將國家機密輕易告訴外人極為惱火。不過傑斯特納並不怎麽介意,開始向維諾娜進行說明。


    “說得簡單一點,那就是一個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洞。”


    “喂!傑斯特納!”


    “沒關係,愛德華。你在研究所工作這件事本身不就已經暴露了真相嗎。”


    麵對傑斯特納的指責,這位曆史學家無言以對。


    很久以前,在貝內茲亞東北方的大海上曾經有一個名叫“托爾”的文明。它使用的是現在無法想象的超尖端“科學”,那時甚至存在能進行時間轉移的技術。所謂時間轉移,也就是能自由來往於過去、現在、未來的時空旅行。


    當從某本古書上得知托爾的存在後,愛德華便被這項技術迷住了,迫切地希望通過它到現場去親自解開一個又一個的曆史疑案。之後,他開始醉心於這方麵的研究,並取得了一定成就,也就漸漸變成了維諾娜所討厭的那個古板曆史學家。而愛德華受到邀請加人魔科學研究的原因,正是因為魔利學的部分內容與時間轉移技術緊密相關。如果不是這樣米特加魯茲也不用舍近求遠,專程去雇傭其他國家的學者來協助研究。


    傑斯特納開始對大家說明自己所知的全部情報。


    剛才提到的“連接過去與觀在的洞”,其實就是用魔科學的一個分支——時間轉移技術製造出來的,也就是運用魔科學打開一個從現在前往遙遠過去的臨時時間通道。


    那是一個人類可以使用魔法的遙遠時代,如果能通過這個“洞”將過去與現在的空間相連,說不定就讓現代人也能使用魔法。而當這個設想實現之後,人民的生活水平會得到大幅度提高。在這個沒有精靈的世界裏,一切勞動部得靠人類自身的力量,能使用魔法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無可替代的美好夢想。


    聽完傑斯特納的陳述,維諾娜陷入了深刻的思考。


    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感覺。表麵上說是為了“人民的幸福”,但這種理由實在太過冠冕堂皇,根本沒有可信度。而且實施這一計劃的是世界上最大的軍事強國,其背後一定隱藏著數不清的醜惡交易和卑鄙計謀。


    “總而言之,對米特加魯茲進行的魔科學研究內幕我們一定要搞清楚,因此希望可以再多一個能進入內部工作的人。”


    傑斯特納無視愛德華的嘲笑,向維諾娜和達奧斯發出了合作的遵請。


    “和我們一起回米特加魯茲吧。”


    就在馬戲團馬上就要離開貝內茲亞的時候,其內部發生了一場糾紛。維諾娜和團長就各自的行進路線問題在旅店的房間裏展開了激烈爭吵。


    “我說了隻是去看一下,過幾天就回來!”


    “別說傻話了!還有下次公演在等著你呢!”


    兩人都互不相讓地扯著嗓門大吼。


    維諾娜拒絕與即將南下公演的馬戲團同行,突然說要從貝內茲亞坐船回米特加魯茲。雖然團長對她愛護有加,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她這樣胡鬧,結果最後就和維諾娜吵了起來。


    “不是跟你說了沒問題麽!我一定會趕在最後的公演前回來的!”


    “你知道來尤格利特大陸之後你已經錯過幾次公演了嗎?”


    “我知道,我知道!但無論如何一定得去啊!”


    “別跟我說什麽‘一定得去’!好好把理由說清楚!”


    “要是能說的話我早說了!你這個笨蛋!”


    “你竟敢說你老爸是‘笨蛋’!”


    “囉嗦!你又不是我真正的老爸!”


    大聲頂撞團長的維諾娜突然呆住了,因為她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雖然想馬上糾正過來,但已經晚了。


    泄氣的團長深深低下頭,轉過身去。


    “我明白了……隨你的便吧……”


    他一邊低語一邊走出了房間。


    “不去道個歉嗎?”


    “算了……就算他挽留我也沒用……”


    看到靜靜守在自己身邊的達奧斯這麽關心自己,維諾娜重新振奮了精神。


    “但這樣一來……”


    “達奧斯……我有很重要的話跟你說。”


    打斷他的問話後,維諾娜改變了話題。她稍稍考慮了一會兒,接著說道:“讓我一個人去米特加魯茲吧。”


    “你說什麽?”達奧斯眉頭緊鎖,不明白女孩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一個人跟莫裏森老師他們回米特加魯茲,你和馬戲團的大夥兒一起留在尤格利特。”


    “等等,都到這個時候了怎麽還說這種話?”


    “我的話到此為止。再見。”


    “維諾娜!”


    扔下跟在身後的達奧斯,維諾娜衝出了旅店。深吸一口氣之後地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朝與愛德華約好的港口跑去。途中隻回頭望了一眼。


    “我反對!你認為上麵會允許一個普通人進去嗎?”愛德華敲著桌子大聲吼道。


    “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麽用。你不也是為了探究魔科學的真相才出來的麽。”


    傑斯特納坐在靠牆的椅子上,雙肩驚訝地收縮了一下。


    這番情景被站在門口的維諾娜清楚地看在了眼裏。


    愛德華和傑斯特納對是否要帶維諾娜去米特加魯茲產生了分歧。按愛德華的說法,維諾娜隻不過是個普通人,並且隻有十五歲。而魔科學研究所是一個充滿了國家機密的地方,因此她根本不可能得到準許進入的許可。但傑斯特納的提議是經過稍許偽裝之後由他和愛德華兩人將她偷偷帶進去。因此兩人之間發生了爭吵。


    “先不說這個!為什麽探明真相這件事一定得靠她不可?”


    “我們人手不夠啊!為了找出他們的真正目的,普通人也好小孩子也好,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我們無論如何也要把她送進研究所!”


    “這本該是我們來做的事吧!為什麽要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


    “喂!你剛剛說什麽?‘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


    傑斯特納突然衝過去抓住愛德華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斯卡雷特夫婦還沒生孩子以前他們就是我的好朋友,我才不管是不是涉及了無關的人,我一定要找出那個凶手然後把他碎屍萬段!”


    發覺自已的話觸到了傑斯特納的痛處,愛德華隻好趕緊閉嘴,他雖然認識傑斯特納已經超過了一年,但交情著實不怎麽好,也就是見了麵會相互打個招呼的程度。跟與他交往了十年以上的斯卡雷特一家比起來,自己的存在的確顯得不那麽重要。


    “你就是這樣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對周圍的一切都不管不顧,不管是有人哭泣也好失去自我也好,每當遇到你不感興趣的事就用一些大道理來搪塞。你拋棄故鄉的孩子和卡米小姐在全世界到處跑就是最好的證據。”


    麵對傑斯特納尖銳的指責,愛德華一時找不出詞語反駁。因為他說的全部都是事實。注意到這點之後,這位曆史學家突然感到一陣沉重的負罪感。


    看著垂頭喪氣的愛德華,維諾娜胸中的氣憤似乎消解了一些。


    “現在才發覺不嫌太遲了麽……”少女在心中一邊自嘲一邊小聲說道。


    不過,她決不能因為這些罪責的折磨而退縮。維諾娜決心亮出王牌。雖然這曾經是她盡力避免的選擇,但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把我的秘密當作材料吧。”


    維諾娜突然開口說。聽到這句話的愛德華也張開眼睛,帶著一副夾雜了驚奇與困惑的滑稽表情抬起頭斜斜地望著她。


    “但這樣一來……”


    “沒關係。隻要能給莉雅報仇,要我幹什麽都可以。”


    就像是要說服猶豫的愛德華一樣,維諾娜語氣堅定地說。


    “嗯?怎麽回事?”傑斯特納對兩人剛才的談話有些不解。


    “我其實……”


    正當維諾娜想要說話時,船身突然猛烈地搖晃起來,就像是遭遇了風暴一樣。船身的木板也發出了如悲鳴一般的聲響。


    港口裏亂作一團,許多船員因為這場強烈的衝擊而被拋入了海裏,有些還跌落在碼頭上。貨物四處飛散,桌子歪倒在一邊,原本懸著的吊燈從天花板上砸了下來,瞬間變威一堆玻璃粉末。牆壁變成了天花板,天花板變成了牆壁。在這片由風暴造成的混亂中,維諾娜他們死死抓住地板,一動也不敢動。


    這時,在三人停留的船室中出現了一片奇怪的亮光。伴隨著狂風的金色光芒讓眼前的景象顯得更加混亂。


    那團金光在搖擺不定的船艙中越變越大,其形狀也開始從球形慢慢變成紡錘形。


    “啊!”維諾娜明白了那顆光球究竟是什麽,不禁大聲喊了出來:“不要!不要在這裏!”


    但光球並沒有一點要散去的樣子。不斷變化著的球體開始顯現出一個人的模樣,最後完全變成人形,室內的金色光芒也在一閃之後消失不見。


    搖晃漸漸變緩,風也慢慢停止了,屋裏三人的目光卻都死死地盯著同一個地方。


    代替金光填滿眾人視線的,正是達奧斯。


    “把我也帶到米特加魯茲去。”


    達奧斯俯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的愛德華與傑斯特納,以不容爭辯的口氣命令道。


    “不行!絕對不行!我求求你,就和大夥兒一起留在尤格利特吧!”


    維諾娜跑上去接著他,急切地懇求道,但達奧斯卻對此無動於衷。


    本來她已經準備好了一定能讓愛德華帶她去米德加魯茲的王牌,但達奧斯的出現讓她這張“王牌”的威力根本顯不出來。


    “我是從一小時前的過去來到這裏的,我擁有轉移時間的能力。”


    愛德華與傑斯特納目瞪口呆地死死盯著麵前的金發男子,良久一動不動……


    維諾娜站在甲板上,一邊接受海風的吹拂一邊默默地看著眼前這片反射著日光的廣闊大海。


    現在的她正在後悔,如果當初聽達奧斯的話去跟團長和解的話,那麽……


    “維諾娜。”


    聽到聲音轉過頭的少女看見達奧斯站在連接船艙的樓梯上,靜靜地望著自己。


    “調查結束了嗎?”


    說完之後,維諾娜又將頭轉回去麵向大海。她這是在諷刺愛德華和傑斯特納這兩個不停討論達奧斯力量的書呆子。


    “對不起,我沒有理會你的決定,擅自跟來了。”


    “但我並不是在報恩。隻是不想讓你獨自去冒險……”


    “說句老實話……”維諾娜打斷了達奧斯,轉過身來。帶著臉上那無比燦爛的笑容,她一邊用手在鼻尖上畫圈一邊接著說:“說句老實話,你能跟過來,我很高興……”


    “是嗎。”對眼前的少女還以微笑之後,他上前幾步,和她並排站在一起望著遠方。


    就像在前往尤格利特的那艘船上一樣,很長一段時間裏兩人什麽話都沒說,就這樣跳望著碧藍的大海。然後也跟那一夜一樣,維諾娜輕輕問他:“我們倆一直能像這樣待在一起吧。”


    “當然。”


    達奧斯點了點頭。但維諾娜沒有看到,青年的臉上隱隱浮現出悲哀的表情……


    廣場上的樹木隨著輕風徐徐擺動,細瘦的樹幹被劃過枝葉的微風吹得嘎吱直響,投射在地麵上的樹影也滿是縫隙。


    盡管現在正值盛夏,但在米德加魯茲的首都之中卻看不到一絲喜悅的風景,到處都有悲傷在蔓延。整個城市就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死氣沉沉,仿佛充滿了極致的疲憊。


    廣場上的樹木也好,道路兩旁的行道樹也好,都是一幅搖搖欲折的慘淡樣子。不隻是植物,從市民身上也感覺不到一點生氣。那些倦怠的人行走在單調乏味的街道中,滿臉陰鬱地望著這個城市。


    維諾娜站在廣場旁一間小屋的窗邊,厭倦地拉上了窗簾。


    與達奧斯同行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本來他倆應該已經進人了到魔科學研究所內部,但正是由於有達奧斯在,所以維諾娜沒辦法一起去。因此在良心發現的愛德華的幫助下,兩人隻得在這間由傑斯特納提供的空屋裏暫時棲身。


    雖然這是一個做夢都想擁育的“家”,但既沒有住在一起的人,也沒有訪客,那它便隻是個沒有實際意義的擺設而已。也可以說是用來束縛維諾娜的枷鎖。


    而得以參加魔科學研究的達奧斯立刻受到國家的重視,輕易進人研究所的核心地帶,也正因為如此,他就像是被關在了研究所一樣。剛開始還隻是回來得比較晚,後來漸漸變成徹夜不歸。


    維諾娜已經一個星朋沒有見過達奧斯了。雖然她曾拜托過官員幫忙帶話給他,但之後一點回應都沒有,她懷疑自己的口信根本沒有傳到達奧斯那裏。


    即便是到王城去也隻能在大門口幹等著,連麵都見不到,愛德華和傑斯特納也很久沒有出現了,不知道莉雅一家那件事調查得怎麽樣。


    自己費盡周折跑到米特加魯茲來,結果一件事都沒辦成。


    馬戲團的大夥兒現在到底在哪呢,他們在做什麽呢?雖然約好了要趕回哈梅爾去參加最後的公演,但那個日期早就過了。他們應該已經出發前往別的城市了吧。當初滿懷熱情地來到米特加魯茲,結果卻把事情都交給別人去幹,自己什麽也沒做。說不定此刻就有什麽事正在發生。


    自己隻是一個小姑娘,又能有什麽作為昵……


    早知道是這樣就不應該來的。但如果當初量力而為的話就沒辦法和達奧斯結伴同行了。


    不管做什麽都事與願違,此刻維諾娜的心中充滿了後悔。她看著閑散的房間,不禁在這仲夏季節感到有些寒意。一股無力感突然湧上少女的心頭。


    不知什麽時候,維諾娜蹲在窗邊的地板上睡著了。


    “這樣對身體不好哦。”有個聲音對她說。


    少女昕到一直期待的話語,意識一瞬間就清醒了。她猛地抬起頭,果然看到了達奧斯那副熟悉的麵孔。


    “歡迎回來。”維諾娜慌慌張張地說了一句。


    “我回來了。”達奧斯帶著苦笑回應了她的問候。


    那種懷念的安心感覺又回到了少女身上。


    “啊,天已經黑了麽。”


    “你什麽時候睡著的?”


    “嗯……大概是白天的時候吧。”


    “什麽時候醒的呢?”


    “也是白天。”


    一邊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維諾娜一邊想把屋子弄得亮一點。蠟燭上已經蓋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點燃之後冒出一股焦臭味。


    搖擺不定的橘黃色光芒將原本有些清冷的屋內照得滿是溫情。


    “要幹什麽呢?洗澡?吃飯?還是睡覺?”少女把手放在嘴邊癡癡地笑著。


    達奧斯麵對這無邪的笑容輕輕揚起了嘴角。


    “大概可以和你待上兩、三天。”達奧斯在沙發裏坐定之後開口說道。這句話讓維諾娜兩眼放光,像顆炮彈一樣撲過來向他求證。


    “真的?真的真的?”


    “是真的。”


    “他們同意了吧?”


    “還不是跟你學的。”


    “我?”


    “我強迫他們同意的。”


    “過分。”


    維諾娜像是生氣了一樣鼓起臉頰,但吐出一口氣後又開心地太笑起來。就像將來到米特加魯茲之後的陰鬱全都吐出來了一樣,心情豁然開朗。


    笑聲過後,屋內又歸於平靜。


    蠟燭那跳動的火焰將兩人搖曳的身影映照在牆壁上,就像是在跳華爾茲。


    從燭台上滴落的蠟水掉在桌上後迅速凝結成塊,維諾娜漫無目的地用指尖戳弄著這些溫熱的白色圓點,開口說:“我想去一個地方……”


    夜漸漸深了。


    少女此刻的種種思緒就像被小河邊的水車戴著一樣,在她腦海裏劃著一個又一個的螺旋。


    在連一聲蟲鳴都沒有的寂靜樹林裏,維諾娜和達奧斯正靜靜走著。


    兩人在達奧斯回家的第二天就出發了,在離開首都後,他們來到了位於平原邊上的茂密叢林,也就是之前維諾娜為了去見傳說中的獨角獸而打算前往的地方。上次是因為和達奧斯相遇而錯過了,今天她終於來到了這裏。


    由於季節的關係,樹林裏一點雪也沒有,但周圍的冷風還是能讓人感到一絲寒意。高大的白樺樹也像都城裏的那些植物一樣衰弱地縮著枝杈,一點精神也沒有。


    “獨角獸?”


    到達林中的噴泉之後,達奧斯得知了來到這裏的理由,之後意味深長地朝周圍看了看。


    “據說遇到它就能幫我實現一個願望。”


    維諾娜在泉水周圍不斷尋找獨角獸,連果樹和岩石的陰影處也不放過。


    “願望……如果找到了你想實現什麽願望?”


    “喂——獨角獸——嗯?那個……嗯。現在的願望是希望達奧斯能回到故鄉。”


    “現在?讓我能回去?”達奧斯一邊在心中描繪故鄉的風景,一邊歪著頭思索維諾娜的話。


    “那天我就是在前往這裏的路上與你相遇的,因為有一個小願望想要實現。不過現在它已經無關緊要了。比起那個,我更擔心你。”


    少女瞥了一眼達奧斯,之後回過頭繼續尋找獨角獸。


    在尤格利特生活過一段時間之後,達輿斯的身體已經完全康複了。他通過吸收遍布大地各處的瑪娜來回複氣力,現在根本看不出他剛到米特加魯茲的那段時間裏曾經那麽虛弱。但如果達奧斯繼續待在這個瑪娜稀薄的地方,一定會慢慢變得衰弱,最後支撐不住的。他的身體狀況似乎已經開始惡化了,停留的時間越久,他的危險就越大。


    “研究所的那幫家夥根本就不會為你的身體著想,隻是把你當成物品來使用,用完了就扔在一邊。所以我希望趕在這一切都發生之前把你送回故鄉去,隻有你平安了我才能安心。”


    “我的身體沒事,那時之所以昏倒是因為之前的旅行耗盡了我的力量。比起這個……你難道忘記在參加完莉雅一家的葬禮後你答應過我的事了嗎,你難道忘記我們在船上的約定了嗎?”


    “嗯……這樣啊……但是……”


    維諾娜歎了口氣,一時語塞。到底該說還是不該說……思考了良久之後,少女就像是獨白似地輕輕吐出幾個字。


    “但也許……我真的無法遵守那個約定……”


    生活又回到了獨自一人的狀態。


    兩人在樹林裏並沒有找到獨角獸。剛回到城裏達奧斯就被士兵們帶走了。維諾娜隻得獨自回到空曠的大屋,一個人待在那裏。


    她連提出抗議的力氣都沒有,隻是站在那望著王城,靜靜等著時間的流逝。


    去給莉雅道個歉吧……


    達奧斯短時間內大概不會回來了,總覺得這回他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待得更久。記錄已經被更新了……


    那幺幹脆就趁這段時問去一趟尤格利特,在莉雅墓前向她道個歉。


    但我又不能把達奧斯留在這裏,自己一個人離開。


    維諾娜腦袋裏開始不知所謂的自問自答。


    突然,幾個人影衝了進來。


    “你們幹什麽!”


    沒人理會少女的質問,衝進小屋的十幾名士兵立刻將她包圍了起來。


    “搜!”指揮官無視維諾娜的反對下達了命令。


    想起來了。自從達奧斯進城後這個人曾經來過幾次,是騎士團的團長,好像叫萊澤恩。


    “喂!你們幹什麽!別亂來啊!”


    士兵們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似乎在搜尋什麽東西。維諾娜雖然不停地在製止,但一個少女的力量顯然起不了什麽作用。有許多家具被推倒,還有一些小物件都被弄壞後扔在地上。


    “好像不在這裏……”一名士兵跑到萊澤恩身邊說。


    萊澤恩抓起維諾娜,惡狠狠地遇問道:“那個家夥在哪!你把它藏到哪去了!”


    “‘那個家夥’?‘藏’?你在說什麽啊!我什麽都不知道!”


    衣領被牢牢抓住的維諾娜朝萊澤恩臉上吐了口唾沫,然後不甘示弱地對他大吼。


    騎士團長收斂怒氣,抹去了臉上的口水。靜靜看了一會兒被製服的維諾娜後,突然一拳打在她的臉上。少女口中立刻充滿了一股鐵的味道。


    “是那個家夥!那個帶你回來的怪物在哪!說!”


    萊澤恩又一次對著維諾娜怒吼。


    少女似乎明白了。


    他們所說的怪物其實就是達奧斯。在一般人看來,擁有那種超自然力量的達奧斯或許真的像個怪物。


    他大概是從研究所逃走了吧。作為國家機密的核心人物,達奧斯的失蹤無疑讓高層驚慌失措,所以他們才會派出軍隊搜索。其中達奧斯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顯然就是家裏,因此騎士團到這裏來審問最有可能知道達奧斯行蹤的維諾娜。


    少女抬起頭,一臉不屑地對萊澤恩說:“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們,混蛋!”


    維諾娜的輕蔑態度進一步激怒了萊澤恩,他抓起孱弱的少女扔給部下:“把她帶回城裏,看她說不說。”


    一行人正打算前往下一個搜索地點,但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人影攔住了眾人的去路。


    “把她放下!”愛德華大聲喊道。


    “這是事關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不是靠你們這些學者耍耍嘴皮子就能解決的!”


    萊澤恩推開愛德華走向屋外的戰馬,但曆史學家並不死心,追上去對他小蘆說:“這樣可以麽?她可是用來討在野黨議員開心的材料啊。”


    愛德華指著被士兵押解的維諾娜臉上一塊拳頭型的印記,用銳利的目光盯著萊澤恩。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不得不做做樣子啊。”


    兩人都死死地盯著對方,旁人在他們目光的交接處幾乎能看到火花。


    首先停止這種無意義對視的是菜澤恩。對於他而言,眼下最緊要的事是搜索達奧斯,而此時的維諾娜決定不管受到怎樣的拷問也絕不透露達奧斯的行蹤。雖然本來就不知道……


    “所有人分成兩隊,一隊在城內搜!剩下的跟我出城找!行動!”


    萊澤恩用眼神提醒部下放了維諾娜,之後騎著馬絕塵而去。一分為二的士兵們開始執行各自的任務,留下少女和愛德華呆立在家門口。


    “就像你聽到的,達奧斯不見了。”


    愛德華開始向維諾娜說明整件事。


    少女朝地上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狠狠盯著眼前的學者。


    “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這樣下去他會有危險的,不如你帶我一起去找他……”


    “閉嘴!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這個時候才出現!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叛徒!去死吧!”


    維諾娜說完之後立刻跑開了。她擊倒一名巡邏的衛兵,搶過他的馬飛快向遠方奔去。


    “維諾娜!等等!維諾娜!”


    愛德華想要追上去製止她,但少女的身影還是從夜色濃鬱的平原上消失了。


    “混蛋!怎麽會變成這樣!”愛德華悔恨的吼聲清楚地回蕩在城裏。


    維諾娜騎在疾馳的駿馬上,借著夜色的掩護朝大平原東北方直衝過去。佇立在地平線上的古城終於出現在少女的視野中,但她臉上的焦慮卻越來越明顯。


    “混蛋!又晚了一步麽!”莉雅去世時那種厭惡的預感又一次充滿了少女的腦海。


    時隔半年後,她再度來到了這裏,古城的輪廓似乎更顯憂鬱。因材料腐朽而塌陷的地段又多了幾處,透過天花板已經能清楚地看到大片星空。


    無數瓦礫在地板上堆成一座小山,就像塊墓碑一樣仰望著天際。不時有新的石塊掉落在上麵,激起一陣飛舞的沙塵。


    達奧斯就佇立在這些腐朽的殘骸中,和周圍的瓦礫一起抬頭凝視著夜空,腦海中馳騁著關於遙遠故鄉的記憶。


    “達奧斯……”維諾娜站在折斷的立柱後,顫抖著呼喚他的名字。


    “嗯?你來啦……”達奧斯轉過頭,在黑暗中帶著微笑回應維諾娜。


    還是平常那個達奧斯。於是維諾娜放心地從柱子後麵走了出來,拖著沉重的步伐穿過一堆堆瓦礫朝男子走去。


    少女從首都出來後就一路疾馳,但走到大約一半路程時馬匹就力盡而死,之後她便靠自己的雙腳從那裏徒步走了過來。盡管現在她已是筋疲力盡,但還有對達奧斯的思念在支撐著身體。


    “就坐在那兒吧。”


    維諾娜在達奧斯所指的那堆瓦礫上坐好,然後抬起頭看著他說:“一聽說你不見了我就到這來找你。我猜你應該在這……”


    “這樣啊。對不起。”


    “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知道了魔科學的真相。”


    達奧斯的話讓維諾娜吃了一驚。


    “魔科學和魔法使用的是同樣的技術,產生原理也很相似,同樣都是以瑪娜為能源的力量。但魔科學有一個重大缺陷。”


    魔法是以自然界的活性元素瑪娜為能源,魔科學也是一樣。利用瑪娜來產生強大的力量。但魔科學的重大缺陷就是——它所使用的瑪娜比普通魔法消耗的量要大得多。像打開空間洞穴這種連通過去與未來的技術,其消耗的能源必定非比尋常。米特加魯茲周圍瑪娜異常稀少的原因就是這個。在研究所內進行的魔科學實驗將附近的瑪娜全部吞噬了。


    而且被影響的不僅僅是米特加魯茲,就連與這個國家隔海相望的尤格利特大陸也受到了波及。精靈之樹伊格德雷西爾的死亡正是這項實驗造成的。米特加魯茲政府卻無恥地掩蓋了真相。


    瑪娜消失後,精靈們也紛紛逃走。導致樹木枯萎,莊稼歉收,盡管政府高層都知道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米特加魯茲會變成一片死域,但仍然對這項試驗的負麵作用隻字不提。


    隻要完成了魔科學一切都會變好的——這大概就是那幫人的樂觀想法吧。他們打算利用這種離開瑪娜就什麽都不是的技術去編織未來。


    “打算置之死地而後生麽……但‘魔科學’絕不是光輝未來的基礎,它隻會帶來死亡。真是愚蠢啊……”


    達奧斯突然痛苦地低下頭,用兩手遮住臉,但揚起的嘴角卻又分明傳達著一種輕蔑的嘲笑。


    “就是因為這些愚蠢的人,我才沒辦法回故鄉去。”


    “那、那個,達奧斯……”


    維諾娜為了打斷他的獨白,輕輕說道。


    但達奧斯的心此刻正在急速地離少女而去。


    “大概就是因為這些愚蠢的人,我的故鄉才會麵臨毀滅。大概就是因為這些愚蠢的人,故鄉的那些朋友才不得不挨個死去。”


    “達奧斯,首都的士兵部在找你,大概很快就會找到這裏來。”


    “為什麽……我究竟在幹什麽……”


    “走吧達奧斯,不管怎麽說都不能回米特加魯茲了,我們快離開這裏吧。”


    “為什麽……”


    “對了,我們去尤格利特吧,回馬戲團去。大夥兒一定都等著我們回去呢。”


    “閉嘴!”


    達奧斯用力甩開維諾娜伸過來想要牽他的手,大聲吼道。


    “我真正想去的地方是故鄉!那裏的夥伴部在等著我回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等著我,我也無處可去!我隻想回故鄉去!”


    達奧斯將手指向頭頂的星空接著說:“我不一於這個世界——不屬於這個星球!我來自於一顆正在夜空中慢慢消失的星星!我一定要得到卡蘭產生的那顆擁有再生之力的‘巨大之實’,然後用它去拯救瀕臨滅亡的故鄉!”


    達奧斯原本不是這個星球的人。他是在與維諾娜相遇那天剛從其他星球飛到這裏的來訪者。


    但是。


    “但現在還來得及!求求你了!跟我一起回去吧!”


    雖然得知了令人驚異的事實,但維諾娜並沒有放棄。


    真奇怪啊。她明明知道兩人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但維諾娜也沒有產生絲毫的動搖。就像是早已知曉這個結果一樣。


    “不快些離開這裏的話我們會有大麻煩的。我絕對不要那樣的事發生!”


    維諾娜拚盡全力想要說服達奧斯,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內心的變化。有件事她從很早以前開始就一直猶豫不決,但她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能夠麵對這一切。達奧斯為了弄清少女的意誌如此堅定的原因,開口問她:“我也會回不去嗎?”


    “是的!你已經回不去了!”


    看見達奧斯還是沒有回複神誌,少女感到有些喘不過氣。那種似乎即將被拋棄的絕望和恐怖不斷湧上維諾娜的心頭,讓她不禁感到有些後悔,愕然呆立在原地。


    “到底是怎麽回事!告訴我!你為什麽說我回不去了!”


    “……!”維諾娜麵對達奧斯的質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你為什麽說那樣的話!”


    達奧斯突然抓住維諾娜的雙肩,用力搖晃那纖細的身體。


    從肩膀傳來的劇痛絞碎了少女清麗的麵龐,而那分筋錯骨般的劇烈搖晃更是讓她頭暈目眩,但即便如此維諾娜還是沒有把那個理由說出來。


    說出來的話我就要被拋棄了。


    雖然這種恐懼已深植於心,但少女最終還是開口了。


    “那個夢……”


    “夢?”維諾娜的回答讓達奧斯皺起了眉頭。


    “我在夢裏看到過……我在夢裏見過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但我真的夢見達奧斯在未來的某一夭被殺死了!六個不明來曆的人合力殺死了你!我擁有在夢中預知未來的能力!我能在夢中看刊未來!”


    維諾娜流著淚說出了連馬戲團團長也不知道的秘密。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她擁有在夢中預知未來的能力。好像是因為在她的祖先中有一人是精靈,而這個神奇的精靈血統到了維諾娜這一代忽然覺醒,給予她這種力量。


    與她的意誌無關,未來的景象會突然出現在她的夢境中,而且也不知道那幅景象會在何時何地發生,隻是告訴她一個結果。


    正因為她擁有這種能力,維諾娜從小就遭到周圍人群的嫉妒、厭惡,最後流離失所,後來有一天她預知到父親的死亡因此被家人拋棄了。


    “我們兩個其實很像。你擁有前往未來的能力,我擁有窺視未來的能力。盡管我一直很討厭它……但隻要能和達奧斯在一起怎麽樣郡無所謂!”


    “維諾娜……”


    “隻要我們在一起什麽困難都能克服。所以我才回到這裏。因為我覺得現在還來得及。”


    達奧斯動搖了,緩步朝少女走去。此刻他的內心已經停止瘋狂的思考,回應著維諾娜的期盼。就像是找到了一個能分擔孤獨的人。


    但突然出現的闖入者打破了平靜。


    “找到了!他們在這兒!”


    話音剛落,立刻有十幾名士兵出現在兩人麵前。萊澤恩也在其中,嘴角帶著輕蔑的冷笑。


    士兵們為了確保他們不能逃走,高舉著火把組成一個三層的包圍圈將兩人圍在中間,達奧斯和維諾娜緊挨在一起站在圈子正中央。


    這些衛兵的運氣實在太好了。因為除了維諾娜以外沒有人能想到達奧斯可能會在古城出現。


    不管怎麽想都逃不出去了,維諾娜想到這兒,充滿恐懼地盯著萊澤恩。


    而騎士團長對此並不在意,走上前來想要把達奧斯帶走。


    “真想念你啊,達奧斯閣下,覆們可有一陣子沒見麵了。”


    他隨即用眼神命令幾個士兵朝達奧斯走去,大概是想強行將達奧斯帶回首都去,但達奧斯卻沒有要抵抗的意思。


    已經放棄了麽……還是在想如果抵抗的話,說不定會把維諾娜也牽連進來……


    達奧斯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就這樣被士兵押著朝城外走去。


    “等一下!達奧斯不會跟你們回研究所的!”


    麵對達奧斯的沉默,維諾娜突然大吼起來。她快步追上去想把達奧斯搶回來,但一下子就被推到了一邊。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


    再次發出大喊的雛諾娜猛地從把她推開的士兵腰際抽出長劍,衝向押著達奧斯的幾個人,她將劍高舉過頭頂,瞬間——


    “唔!”


    赤紅的閃光劃過整個大廳。


    一團黑影越過士兵的頭項,帶著一條弧線掉落到達奧斯腳邊的地板上。


    人們終於看清在地板上彈跳了兩次之後才停止運動的物體——一隻握著劍的右手。


    達奧斯一下子緊張起來,他急忙扭頭,看到的是隻剩一隻手呆立在那裏的維諾娜。


    她的右手從肘部被砍斷,鮮紅的血液代替原本美麗的手臂噴湧而出。


    “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諾娜緊按住傷口一頭栽倒在地板上,嘴裏發出絕望的慘叫,萊澤恩則站在她旁邊麵無表情地收起還在滴血的長劍。


    看著在血泊中痛苦呻吟的少女,達奧斯的雙眼裏瞬間燃起憤怒的熊熊烈火。


    “走吧。”


    萊澤恩再次命令。


    “不可原諒……”


    達奧斯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的低吼。而一名士兵卻無視這一舉動,走上前想把他強行推出城。


    但那名士兵轉瞬之間就變成了飛散的肉片。


    碎裂的鎧甲混在猩紅的血雨中向剩下的衛兵傾注而去。


    “不可原諒!你們所犯的罪實在太重!都繪我下地獄去吧!”


    伴隨達奧斯一聲怒吼,噴薄而出的金黃色火焰將他的身體包裹其中,強烈的衝擊波撼動著整個古城。氣流卷起沙石混入金色焰光之中,漸漸變成一條恐怖的巨蟒聳立在眾人麵前。


    達奧斯的瘋狂攻擊讓士兵人數不斷減少,他們根本來不及逃跑,隻能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吼之後變成散落的肉塊。


    “惡魔……”


    達奧斯慢慢靠近被恐懼包圍的萊澤恩,在金發男子身後則是成堆的屍體。


    那幅景象,簡直就如同地獄一般。


    在詢問了衛兵之後,愛德華跟蹤萊澤恩也來到了這個古城。他一邊祈禱一邊走了進去,但出現在他眼前的隻有三個活人。


    呆立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的萊澤恩,與其對峙的達奧斯以及倒在血泊中的維諾娜。而跟萊澤恩一起追到這裏的士兵卻一個也沒看到,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散落在地板上的“部件”……


    目瞎眼前的慘狀,愛德華不禁感到一陣反胃,痛苦地蹲了下去。這些動作讓萊澤恩發現了他的存在,於是保持著持劍與達奧斯對峙的姿勢向不遠處的曆史學家發出一聲怒吼:“莫裏森!都是你幹的好事!是你把這個怪物帶到這裏來的!”


    愛德華猛地抬起頭,臉上充滿了無辜的表情。


    “達奧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打算與整個米特加魯茲為敵麽!”


    達奧斯的目光越過萊澤恩落到愛德華身上,突然笑了起來。


    “‘惡魔’……‘怪物’……然後是‘敵人’……因盲目追求自己的理想而將周圍一切都帶往毀滅之路的你們就是用這樣的詞語來稱呼我的麽。你們自己就是這個星球的禍根,切下少女手臂的貴族就是惡徒!”


    金發男子的嘲笑聲回蕩在整個大廳裏,他漸漸將憤怒的對象變成了那些不明就裏的人類,始完全否定那些將世界當成私人物品任意踐踏的人類。


    “你們為什麽要辱罵我?我為什麽要為了你們這些混蛋而犧牲自己?邪惡?你說我是邪惡的存在?那你們這些正在殺死這顆星球的人又是什麽!”


    “我們是在探索人類的未來!和濫殺無辜的你不一樣!”


    “別惹我發笑了。那我問你——你們趕走精靈,讓樹木枯萎,讓大地腐爛,這些行為難道不是對自然界的殺戳嗎?”


    麵對達奧斯的問話,萊澤恩一時語塞。


    “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有邪惡的話,那絕不是我。而是在你們人類的心中!為了拯救這個星球,為了拯救故鄉,我要將禍根徹底鏟除!那才是拯救世界的開始!”


    達奧斯站在鮮血匯成的小池正中央高聲說道。他那透著凜冽殺意的憤怒目光死死盯在愕然的愛德華和萊澤恩身上。


    “不要……不要啊達奧斯……”


    蹲在地上的維諾娜緊緊壓住傷口,帶著幾乎讓人昏厥的劇痛奮力扭動著身體,無休止的痙攣讓她快要一頭栽倒在地。


    維諾娜無法聚焦的視線四處搜尋著達奧斯,接著她看到一隻手向她伸來,頭上傳來他的聲音:“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為了拯救你和世界。”


    達奧斯帶著溫柔的微笑向維諾娜發出了邀請。


    但是,維諾娜看到達奧斯手掌的那一瞬間,因疼痛而扭曲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恐懼。


    而維諾娜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像是逃跑似的向後退去。


    因為達奧斯手上沾滿了剛才被他殺死的士兵的鮮血!


    少女突然被疼痛拉回到現實之中,她顫抖著說:“不、不是這樣的!達奧斯。呃!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維諾娜拖著滿是鮮血身體向達奧斯爬去。但達奧斯卻轉過身,甩開維諾娜想要挽留他的手向著血海中走去。


    “……永別了,維諾娜。”隻留下一句話,達奧斯便消失在了夜色籠罩下的古城中。


    “獨角獸!出來吧獨角獸!獨角獸!”


    雪花不斷從灰白的天空中飄落下來,剛開始結冰的泉水邊回蕩著一聲聲悲痛的呼喊。聲音穿過光禿禿的樹木越傳越遠,之後便被籠罩在森林裏的白色幃帳所吞沒。


    站在那裏不停喊叫的正是維諾娜。她滿瞼焦急地來到這個森林,又一次開始搜索獨角獸的行動。


    她的樣子簡直可以用“悲慘”來形容,眼角和臉頰上全是黑影,原本靚麗的金發此刻就像一團泥土一樣又髒又亂。而藏在披風下的身體不管怎麽看都隻有一隻手。


    與達奧斯分別之後的這幾個月裏,維諾娜吃盡了苦頭。雖然被愛德華救回了首都,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命,但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


    她已無法再使用弓弩,達奧斯也不見了,而且無法與馬戲團取得聯係。雛諾娜自己被嚴密地監視著,政府把她當作用來威脅達奧斯的人質軟禁在王城裏。曾經逃跑過很多次但都沒有成功,不過,她最終還是逃了出來。


    她的心中隻剩下一件事——那個想讓獨角獸幫她實現的願望——希望達奧斯找到巨大之實,返回故鄉。


    因此維諾娜拖著殘缺的身體再一次來到這裏,但不管她怎麽喊,獨角獸始終沒有現身,眼前隻有一片初冬的蕭索景象。


    “為什麽!為什麽不出來!我已經這麽懇切地拜托你了!”


    維諾娜一腳踏破薄冰,走進了泉水中。


    據說獨角獸隻可能出現在純潔的少文麵前,她不求什麽回報,隻是單純地想要守護重要的東西。現在的維諾娜已經無法再用弓弩,無法為守護重要的東西而戰鬥,因此她才會回到這片森林。即便如此,獨角獸還是沒有出現。


    “錯的明明就是人類!達奧斯他原本什麽也沒幹!都是人類不好!達奧斯他並沒有錯啊!即便是這樣你也不肯幫我麽!混蛋!”


    維諾娜痛苦地大聲喊了出來。


    這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有幾個黑影投射在深達膝蓋的水麵上。


    它聽到我的願望了麽!


    少女高興地仰起了頭,但眼前的景象卻讓她睜大了驚恐的眼睛。


    有一群生物將黑色的斑紋印入灰白的雪雲之中,那是魔物大軍在空中成群結隊的前進。


    維諾娜立刻衝向最近的一棵樹,拚盡全力用單手爬了上去。站在能俯瞰整片森林的樹枝上,她終於看清了地平線附近景象。


    魔物們開始在那座古城的上方集結。


    愛德華剛把維諾娜救出後不久,古城周圍的魔物就多了起來,而且禁止人類靠近。其數量簡直就像是把整個米特加魯茲的魔物都聚集到了一起一樣。


    魔物們在那裏集結之後,進一步組成一個軍團。


    “達奧斯你到底想幹什麽!你不是想回故鄉去嗎!”


    維諾娜朝著漫天魔物高聲呼喊達奧斯的名字。


    就在那一天,維諾娜離開了米特加魯茲。


    第三幕


    4202


    去年發生的一切就仿佛虛幻一般,都城再次回歸平靜。


    怪物成群結隊地出現在人們的眼皮底下,大概不會再有人為新年宴會操心了。人們隻能把自己藏在屋子裏,仰天咒罵神明。在這群人當中,也有一部分因忍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而逃離了都城。他們放棄了每天都被怪物盯著、不知何時便會遭到襲擊的生活,前往遙遠的異國他鄉,尋求新的開始。


    居民們的外逃更給都城平添了幾分荒涼。人們一批接著一批的流亡國外,米特加魯茲王都也因此漸漸衰落了。


    愛德華正從王城的走廊裏看著這樣的城市,破敗的都城讓他苦惱不已。由於自己涉足了時間轉移的研究,世界陷入到了一片混亂之中。愛德華的行為讓留在故鄉的家人陷入了重重危及,並傷害了本就怨恨自己的少女,還切斷了那個為故鄉著想的男人的退路。


    一切的導火索,都是自己點燃的。


    “我到底在幹什麽?!到底該怎麽負起責任!幫幫我……誰來幫幫我吧!”愛德華拚命用額頭撞著映出街市的窗子,哀怨地吼著。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跑了過來。看到正在窗邊痛苦不堪的愛德華,士兵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神情:“……莫裏森先生,您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愛德華注意到士兵的表情,隨便敷衍了兩句,“你看到傑斯特納了麽?我跟他約好有事情商量……”雖然問題本身是隨意想起來的,不過找不到傑斯特納也是事實。這幾天,無論是研究所、王城還是整個首都,哪裏都找不到他。大概又跑出去了吧。


    被問起的士兵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快:“管轄範圍不同,所以我也不知道。您應該去問研究所的人,而不是我。”


    “……嗯,說的是啊。問了多餘的問題,不好意思,我可能是有點兒累了。”愛德華歎了口氣,繼續演著戲,然後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士兵手中握著的信封上,信封的封口處用蠟印者貴族的印章。那是統治尤格利特大陸北部的尤格利特家族所使用的印章。


    “出什麽事了?”從這封異國貴族直接送來的信上,愛德華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事態。


    問過之後,士兵的臉上再次出現了不快的神情,仿佛是在嘲笑學者所謂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因為信上的消息早就轟動全世界了。


    “您沒有聽說嗎?尤格利特的哈梅爾村消失了。”


    “哈梅爾!”愛德華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據說尤格利特家族的私人部隊在領地上巡邏時目擊到了事件的大致經過。


    大約一周前的一個下午,部隊在經由羅恩島至貝內切亞巡邏的過程中,發現哈梅爾村失火了。整個村子被火舌吞噬,烈焰衝天而起。士兵正準備救出裏麵的居民,但就在那一刹那,虛空之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火焰彈,接著整個村子便煙消雲散了……


    私人部隊到達時已為時過晚,哈梅爾化作一片殘磚碎瓦,居民早已變成了焦炭。


    沒有留下一個幸存者,就連鎮子上的行商人和旅行者也未能幸免。據前一晚離開村子、從而逃過一劫的行商人說,當時那裏還有一個在尤格利特巡回演出的馬戲團。


    據之後的調查表明,火災發生原因是人為縱火。毀滅哈梅爾村的火焰彈是由魔法所產生的,也就是說肯定會有嫌疑犯,而其範圍已經被確定為住在哈梅爾村以西孤島上的一個像魔法師的人。


    但一切都到此為止。


    雖然已經確定嫌疑犯,但尤格利特家族卻決定置之不理。統治南北尤格利特大陸各地的豪族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沒能完成統一,軍事實力不足的尤格利特各地豪族是無法與一夜之間便毀滅一座村莊的魔法師相抗衡的。


    還有傳聞說,那個魔法師與統帥怪物侵襲米特加魯茲的達奧斯有關,結果軍隊進攻的時候反被倒打了一耙。


    豪族為求自保,禁止人們再談起此事。也許他們所考慮的是隻要不去觸犯那人,今後也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於是就采取了一種不聞不問的旁觀者態度。


    但盡管如此,尤格利特的豪族依然一直同意對米特加魯茲進行裁決,以哈梅爾消失與達奧斯肆意妄為為由,對其實施經濟製裁,斷絕與米特加魯茲的所有貿易往來。


    米特加魯茲的土地貧瘠而幹涸,統治階層得知這一決定後一片嘩然。王城大會議室裏,萊澤恩召集了幾名部隊長官,其中也包括愛德華。將他們召集起來是為了召開一個軍事機密作戰會議。


    “達奧斯的勢力正在不斷擴大,他們已經開始進犯瓦爾哈拉平原了。”萊澤恩撲開米特加魯茲全境地圖,開始作戰說明。達奧斯一直居住的那座古城所在的島嶼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怪物的據點。大概是因為軍備不足,怪物始終都在島上死守,並沒有向米特加魯茲本土發動進攻。


    但大約一個月前,怪物大軍從世界各地集結起來,開始蠢蠢欲動。


    據一個在島嶼附近的無名小村裏監視的士兵報告,怪物已經開始向本土移動,準備登陸。怪物的數量已經數倍於米特加魯茲全軍,如果它們在本土登陸,米特加魯茲將束手無策,王都陷落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這種情況下本應進行周密的計劃準備,但現在卻沒有時間了,於是隻得決定奇襲。首先為防止敵方主力進軍王都,米特加魯茲全軍將在瓦爾哈拉平原構件防禦工事。在防止怪物的軍隊由東北島嶼進攻的同時完成保衛網。這期間,本次會議上召集來的部隊長官將組成先頭別動隊,向敵主力部隊發動奇襲。由激動靈活的小隊組編而成的別動隊將深入地方主力部隊的中樞,直取指揮官。在“本土登陸”這枚大炮發射之前,必須首先把對方的炮手解決掉。


    打倒指揮官之後,別動隊開始牽製敵主力部隊。與此同時,米特加魯茲軍將在平原展開突擊,之後簡慢地先頭部隊繼續北上,與己方別動隊回合。在唯一一座連接島嶼與大陸的橋上設下伏兵,切斷怪物的行進路線和退路。


    “將敵方主力部隊的指揮官鎖定為達奧斯就可以了吧?”會議上,一名部隊長官舉起了手。


    “……那種可能性為零吧?”同席的愛德華代替萊澤恩回答了問題。


    “為什麽?”萊澤恩有些壓抑地插嘴問道。


    “隻是那麽覺得而已。”沒有確鑿證據……但是,有近乎確信的想法。


    這場戰役中也許達奧斯不會現身。他不會親率軍隊出現在戰場上,也不會攻入都城。如果真有那個打算,那天夜裏達奧斯向人類宣戰時,都城就已經陷落了。不,不要說都城,恐怕全人類都會從世界上消失吧。達奧斯可以利用時間轉移能力,在人類強盛之前就將其抹殺。


    但他卻沒有那麽做。


    有可能是因為維諾娜的存在,可又不僅如此。也許有人在達奧斯的庇護下,指揮著這場戰役。這場戰爭可能不是達奧斯發動的,而是另有其人。


    愛德華不斷重複著這樣的自問自答,顯得有些苦惱。


    是進?


    還是退?


    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出錯誤的選擇。


    既是為了達奧斯,也許為了下落不明的維諾娜。


    陷入沉思的愛德華被會議室中突然傳來的消息驚醒了。


    “阿爾法尼斯坦撤軍!”


    “什麽!”萊澤恩一臉茫然,雙手抱住了頭。


    阿爾法尼斯坦無視參站請求等承諾條款,突然單方麵表明要撤軍。對於米特加魯茲的試探,他們也采取沉默態度。為避免遭受與米特加魯茲同等的災難,尤格利特的豪族也采取了旁觀政策。


    “一群懦夫!難道他們就不明白,如果放任不管人類就完了麽!”萊澤恩激動地大喊起來。本次作戰是以阿爾法尼斯坦援軍為後盾的,因此萊澤恩的這種憤怒不知道會延續到何時。


    “……他說的是真的麽……”愛德華靜觀怒發衝冠的萊澤恩,小聲說道。在愛德華的研究員同事中有一個叫龍格洛姆的人。那個男人是半妖精魔法師,現在政治擔任阿爾法尼斯坦國立魔法研究所所長。之前愛德華到阿爾法尼斯坦時,龍格洛姆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他對削減研究經費十分不滿,還提起了王室內部的紛爭,說是心智混亂的王子要顛覆國家。當時愛德華以為龍格洛姆隻是單純地對統管研究所的王室十分不滿,但現在看來,那些話應該是事實。如果真像愛德華想象的那樣,阿爾法尼斯坦撤軍也就說得通了。


    “說不定心智混亂的王子身邊潛伏著達奧斯的人。阿爾法尼斯坦王室受其脅迫,隻得撤軍。”


    但不管怎麽說,米特加魯茲在開戰前失去了大批兵力,而怪物又已經開始行動,事到如今改變計劃已經不可能了。但就在這時,新的問題又來了。


    “魔科學研究所傳來消息,魔科學兵器在啟動實驗過程中失控,損壞嚴重!研究員當中出現傷亡!”


    士兵帶來的新消息幾乎令萊澤恩崩潰,他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旁邊的愛德華悄悄把耳朵湊近,屏住呼吸盯著士兵看了很久。


    愛德華在王城的宿舍裏為旅行做著準備。他從幾乎埋沒房間的大量圖書資料裏翻找出必要的東西,裝進了包袱裏。整理好的行李已經由士兵搬出屋外,裝到馬車上。


    愛德華要前往阿爾法尼斯坦,去找龍格洛姆尋求魔科學研究方麵的幫助,同時偵察王室的內情,設法使阿爾法尼斯坦參戰。


    “拜托了!無論如何我們也要得到他們的幫助,這可是關係到世界命運的大事!”出發前,萊澤恩一邊又一遍地叮囑著愛德華。


    “我明白。”愛德華將最後的行李搬運倒車上,點頭說道。之後他坐上馬車,讓車夫準備出發。車論慢慢轉動起來,馬車離開都城,帶著一陣風向停靠著臨時駛往阿爾法尼斯坦船隻的海岸飛奔而去。


    車上,愛德華回過頭望著漸漸遠去的米特加魯茲,不禁有些憤憤地說道:“兵器……說什麽兵器!”這是對剛剛那條消息所表現出的不滿。報告中提到了“魔科學兵器”,也就是運用魔科學的兵器。


    雖然愛德華也參與了研究,但卻從來沒聽說過兵器製造。為什麽造福世界的技術要被軍事所利用?他們那些研究員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製造了那樣的東西……


    “……達奧斯知道這些事麽?”


    “什麽事?”愛德華自言自語時,駕車的士兵誤以為他要與自己聊天,於是回過頭問道。


    “沒什麽。”愛德華隨便敷衍士兵兩句,便不再開口。


    不管怎樣,現在已經沒有與怪物軍團相對抗的手段了,除了依靠魔科學兵器便別無他法,而且不知怪物何時會向全世界發起進攻。為了保護故鄉的佳人,守護人類的未來,現在無論如何也要擊退怪物軍團。


    天空被詭異的陰雲籠罩著,覆蓋在北方達奧斯城的雲正慢慢向整個天空擴散開來。


    愛德華看著仿佛預知戰爭未來的陰雲,心中想到了維諾娜。


    她到底去哪裏了?


    愛德華希望維諾娜能進早回到這裏,然後回到達奧斯身邊去。如今,這個世界上能阻止達奧斯的人隻有維諾娜一個了。


    ……拜托!快回來吧!


    愛德華一邊想著下落不明的維諾娜,一邊在心中懇求道。


    大平原南側,士兵的聲音此起彼伏。這些遠離都城的士兵一直在為戰鬥做準備。他們推著大炮、投石機前進,馬匹列隊整齊,士兵的隊伍從西北向東南貫穿著大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陣容。平原周圍的小村鎮被告知避難,傳令兵有條不紊地穿梭往來於其中。


    都城北側附近駐紮著軍隊的營地。在一個各個部隊往來通信、交換情報的地方,還聚集著先行攻入敵陣的特種部隊,共四個班。這個由不到死屍名士兵組成的別動隊排列整齊,隊伍的前麵是全軍總指揮萊澤恩。與氣勢凶凶的萊澤恩相比,別動隊士兵的情緒就顯得有些不安了。畢竟,一支不滿死屍人的部隊必須要深入敵陣,牽製敵人主力部隊。而且他們所棉隊的敵人根本就不是人類,那群怪物的首領還是達奧斯,那個半年前曾瞬間殺死十幾個士兵的魔王。


    雖然士兵們批名鼓足勇氣,但心中卻依然惴惴不安。說敵軍主力部隊指揮不是達奧斯也根本不是可靠情報。就算他們能解決敵軍指揮官,己方的包圍網恐怕也會被輕易突破。而且大陸實在是太過寬廣,各部隊之間甚至隻能望見地平線,而無法看到對方。己方部隊還在調配的空隙,敵人很可能已經開始進攻都城了。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戰鬥,到底有沒有意義呢?


    士兵們忐忑不安。


    但,時間不容許他們猶豫。


    “出擊!”萊澤恩下達了命令,別動隊開始進軍。同時,這聲號令也是開綻的信號,在寬廣的平原上,萊澤恩的喊聲不斷回蕩著。


    亞瑟利亞曆4202年瓦爾哈拉平原


    以戰局大陸三分之一麵積的大平原為舞台,米特加魯茲大陸最大的戰役打響了。人們將這場賭上人類未來的戰役稱為“瓦爾哈拉戰役”。


    “不要膽怯!衝啊!剩下的隻有指揮官了!”開戰後第四天的日落時分,在別動隊的帶領下,戰鬥一直持續到了連接達奧斯城的橋上。率先到達敵軍主力部隊本陣的第三奇襲小隊在那裏發現了貌似是指揮官的怪物。那是一隻身如巨熊、能夠使用魔法的金色飛龍。超乎想象的指揮官登場令士兵們有些啞然,但他們還是打倒了護衛怪物,一步步逼近指揮官。日暮西沉時,決戰開始了。在四麵八方皆是怪物的戰場上,士兵們將目標鎖定為了敵軍指揮官的頭顱。


    踏過無數士兵的屍體,人類總算取得勝利。在其餘別動隊的配合下,米特加魯茲軍占領了通往島嶼的橋。兩天後到達的主力部隊也開始追擊向島嶼方向撤退的怪物,平原守衛戰勝利了。


    但是,戰爭卻沒有就此終結。


    由於米特加魯茲每能同步完成魔科學兵器,決戰喪失了指明性的王牌。雖然部隊進軍至達奧斯城附近,但卻隻能被地方空軍部隊逼迫車軍。很快,戰線又被壓製回米特加魯茲境內,戰鬥逐漸發展為持久戰。以連接本土與島嶼的橋為中心,戰場不斷地擴大。分布在瓦爾哈拉平原的無名小村一個接一個地被燒毀,變為荒野。不過由於居民早已撤離,傷亡人員就隻有參戰的士兵,可即使如此,大量居民還是流離失所了。同時,都城也遭到了數次襲擊,城裏的居民不得不開始避難。


    戰爭持續的時間越長,國民的數量就越少,在戰場上拚死相搏的戰士們開始尋找守護這個正慢慢消失的國家的理由。


    大平原化為一片焦土。


    都城漸漸荒廢。


    為了阻止這一切,戰鬥持續著。


    沒有結果的戰爭,耗費了五年的光陰……


    第四幕


    4207(上部)


    亞瑟利亞曆4207年


    米特加魯茲王城已經成為一座野戰醫院。傷兵被抬到這裏,擠滿了住家、商店、廣場甚至街道,整個城市裏幾乎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都城中,充滿了痛苦的歎息。


    各地的神官作為醫務兵被召集起來,雖然他們不停地忙著治療,但人手卻明顯不足。由於一些士兵沒能得到即使救治,被送到首都後便死了。


    這時,一個少女被迫做出了痛苦的決定:“不得已,請以還有希望治愈的人為優先治療對象!”少女的名字是凱蘿爾·安德妮特,一位來自遙遠的尤格利特大陸的見習僧侶。“國王到底在想什麽啊?”凱蘿爾握著麵前已經死去的士兵的手,向躲藏在王城裏的米特加魯茲國王發泄著心中的怨氣。


    米特加魯茲所有的兵力都已經投入到了戰爭中。剛剛開戰的時候,還隻有都城周遍的士兵參戰。但現在,戰線不斷拉長,米特加魯茲全境的士兵都被召集了起來。而且國王還投入重金,在世界尋求傭兵參戰。世界各地為獎賞而來的傭兵絡繹不絕,結果,傷兵和遺骸如山一般埋沒了都城。因此凱蘿爾對王座上走投無路的國王顯得憤怒不已。


    “衛兵,請把國王帶到這裏來!我們必須要讓國王明白,在這裏承受痛苦的每個人都是他的犧牲品!”凱蘿爾纏住門口的一個衛兵,想要強行進入王城。


    “安德妮特,快助手!如果國王是看到這種景象就會感到痛苦的人,那麽他早就選擇停戰了!”


    “但是,修女!”被來自同一所修道院的修女如此一說,凱蘿爾也隻得閉口不言。


    “現在應當優先治療傷員。”


    “……明白了,您說的對。”


    “那麽,請先去確認藥品的儲備情況。如果已經快用完,我們就要派人去阿爾法尼斯坦了。”


    “好的,馬上就去。”凱蘿爾輕輕點了下頭,朝都城北部的藥品倉庫走去。


    麵朝廣場的民房中,有一間被當成了倉庫,裏麵放著來自世界各地神殿、修道院的藥品。由於傷兵數量過多,藥品每日的消耗激增,一個月之內就能把商店一年的儲備全部用光。


    “……就沒什麽辦法了麽?”陷入沉思的凱蘿爾加快腳步趕到倉庫,突然她在門前看到了一個穿著披風的人影,那人正盯著倉庫一動不動的站著。又是從什麽地方跑來的傭兵吧。雖然全身被披風覆蓋,體型並不十分明顯,但從其散發的氣質上可以判斷,那很可能是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他所散發的是一種冰冷的殺氣。


    “如果要參戰,請先到城裏大廳的報名處登記,然後領取紋章。”


    凱蘿爾有些生氣地說道,接著穿披風的人微微朝她看去。凱蘿爾透過那人頭上的遮帽看到他的眼睛,頓時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那眼神讓人背後發涼,不寒而栗,就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


    凱蘿爾全身的汗毛倒豎,屏住了呼吸。難不成魔王的手下入侵到都城裏了?她想叫來衛兵,但卻因為恐懼發不出一點兒聲音。正當凱蘿爾的嘴唇微微顫抖時,穿披風的人低聲說了句“謝謝”,便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一動不動的凱蘿爾緩過神來,回過頭時,看到的依然是如地獄一般的城市,殘留下來的隻有恐怖與悲哀的歎息聲,穿披風的人早已消失無蹤。


    都城被久違了的喧嘩籠罩著。前年,第二次突擊達奧斯城的部隊出征以來,這裏就再沒熱鬧過。


    五年前,出使阿爾法尼斯坦而一直沒有返回的愛德華終於回來了。他帶回了兩個好消息:第一,阿爾法尼斯坦王室的紛爭已經解決,他們將重新加入到戰爭中。控製第一王子雷亞德的魔法師賈米爾也被打倒了,她的陰謀被協助調查的愛德華和王宮騎士團揭發之後被當場處決。


    另一個好消息則是,愛德華與阿爾法尼斯坦魔法研究所所長龍格洛姆一起研究出了一項新技術。利用這項新技術,早已被擱置的魔科學將真正完成。


    這場令所有人都疲憊不堪的戰爭終於顯露出一絲希望。


    就要結束了。


    戰士、研究人員將這些話銘記於心,終於卸下了壓在身上的重擔。


    “總算是告一段落了。”都城忙碌的氣氛讓愛德華放鬆下來。在阿爾法尼斯坦進行研究的時候,他曾不止一次夢到過米特加魯茲消失。實際上,在親眼看到都城之前愛德華始終沒有安心過。


    “我直接過去啦。”愛德華身邊的青年歎口氣,說道。他叫阿蘭·艾爾文,是尤格利特出身的傭兵。前往米特加魯茲時,他剛好遇到回國的愛德華,於是便接下了保護工作。


    “真是個性急的家夥,你稍微休息一下又不會有人說什麽。”愛德華一邊向著已閑置了五年的宿舍走去,一邊懶散地說著。


    “我可是在賺錢,哪有閑工夫休息……”阿蘭捶捶肩,笑道。


    據說阿蘭在尤格利特的時候以擔任貴族保鏢為生,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現在與貴族的契約終於到期,阿蘭便興奮地來到了米特加魯茲,打算掙夠錢回故鄉開辦劍術道場。


    “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我?還像以前一樣,在城裏做研究吧。”聽阿蘭這麽問,愛德華從路過的窗口往下麵看了一眼。在那裏,有魔科學研究所。由於屬於國家機密,“魔科學”這個名字不怎麽被人提起。


    “什麽啊,跟我也沒多大差別嘛。”


    “我是為結束戰爭而回來的。我已經受不了戰爭了,哪有閑工夫休息。”愛德華想要結束戰爭。他憑著這個念頭,在遙遠的阿爾法尼斯坦將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了研究上。但回到米特加魯茲後,愛德華感到了一種詭異的不安。


    為什麽戰爭會持續這麽長時間?為什麽時至今日依然不準備結束戰爭?


    五年前,剛開戰時的奇襲也一樣。作戰計劃那麽順利就成功了麽?


    當時的兵力差距大概是一比三,聽說達奧斯的軍隊是米特加魯茲的三倍,而且他還擁有飛行兵。對於隻能進行海陸兩棲作戰的米特加魯茲來說,達奧斯占盡了空中優勢。


    如此懸殊的軍事勢力,為什麽達奧斯沒能戰勝米特加魯茲?


    ……不,是他不打算獲勝麽?


    愛德華皺起了眉頭。


    獲勝並不是挑起戰爭的目的……達奧斯真正想做的是拖延戰爭的時間,而且他似乎還另有打算。愛德華邊想邊在走廊上走著。


    “喂,你打算往哪兒走啊?”


    就在愛德華錯過樓梯的時候,他被阿蘭叫住了,抬起頭看到的是走廊盡頭:“啊,沒什麽……我在想工作的事。”愛德華朝樓梯跑去,然後跟著阿蘭進了大廳。


    “辛苦啦。可別減了我的工作呀!”阿蘭輕鬆地說道,接著往大廳的報名處走去,準備登記參戰。


    愛德華站在樓梯上,抬頭透過台階上方的窗戶望向陰沉的天空,臉上浮現出一絲憂鬱的神情。


    幾天後,阿蘭的身影出現在了都城的廣場上。“喲,老兄,這東西不錯嘛。你用不著了?不如給我吧。”他從廣場角落的傷兵手上借來把劍,鑒定了一番。經愛德華的介紹,阿蘭在瓦爾哈拉平原戰略部隊謀了份差事,但剛參戰不久,他的劍就壞掉了。於是他一邊物色著傷兵的武器,一邊返回了都城。正規兵的武器全部由國家分配,可是傭兵就必須要自己準備了。阿蘭實在是太想開設劍術道場,他連一點兒便宜都不會放過。


    四處奔走治療傷員的凱蘿爾剛好看到阿蘭的行為,於是把他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那位傭兵!你竟然從傷員手中搶奪物資!真是恬不知恥!”


    “那從健康人手中搶行麽?”阿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問道。


    “問題不在那裏!”


    “啊,真是的,你這個小丫頭還真挺煩人。”


    “等等!我還沒有說完!”看著無視自己轉身要走的阿蘭,凱蘿爾忍不住大怒起來,接著也跟了過去。


    “怎麽?你沒被怪物追,反而被女人追得到處亂跑?”愛德華的研究告一段落,他便打算去看看戰場的情況,剛好碰到阿蘭被凱蘿爾追。


    聽愛德華這麽一說,阿蘭立刻白了他一眼:“哦,學者老師,好久不見——我有點兒事找你幫忙,能不能幫我從城裏找把好點兒的武器?”


    “莫裏森先生!這個無法無天之徒到底是什麽人?”


    “先等一下,到底出什麽事了?”被阿蘭戲弄,又被凱蘿爾逼問,愛德華一時不知所措。現在他正趕往軍隊的營地查看戰場的情況,但卻不得不停留在這個地方聽他們兩人爭吵。就在這時,愛德華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路過廣場的人身上,那是一個穿著披風的人。大概是為了參戰而從什麽地方趕來的傭兵吧。


    那個人在廣場旁一間已被用作藥品倉庫的民宅前停下了腳步。他在民宅前站了一會兒,便往廣場走去。


    “哎?那個人又來了。”凱蘿爾留意到那個穿披風的人,說道。


    “又?”愛德華顯得有些驚訝。


    “對,我經常在這兒看到他。幾天前他來到這裏,像剛才那樣看著倉庫,然後就離開了。他也參戰嗎?”


    “沒有吧,我沒見過他。不過那平原起碼走一圈都要十多天,我也不可能每個人都見過。”聽到凱蘿爾的問題,阿蘭搖了搖頭。旁邊的愛德華朝那個消失在城中的穿披風的人望去。


    “學者老師,怎麽了?”


    “他不去戰場,就在這附近晃悠麽?”愛德華皺起眉頭。


    “說不定是魔王的刺客吧。”


    聽到阿蘭的這句玩笑,愛德華輕輕皺了下眉,之後便離開了。就好象是要去追穿披風的人一樣,他加快腳步,穿過了街道。


    “出什麽事了?”凱蘿爾跟在愛德華身後問道。


    “可能有好戲看了。”阿蘭有些興奮地說道,也追上了愛德華。三人在通往王城的路上跑了起來。


    萊澤恩正帶著幾個部下走在王城的走廊裏,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神情。就在幾分鍾前,他剛剛得到了上層的一個決策,一項足以左右戰局的決策。萊澤恩必須將其傳達到戰場上,因此他正準備前往瓦爾哈拉平原的米特加魯茲軍營地。萊澤恩興奮地走在連接著大廳的樓梯上,他的部下小跑似的跟在後麵。來到大廳後,萊澤恩被設置在角落裏的報名處吸引了。


    “請問你叫什麽?”


    “……羅米·卡爾迪納雷……”


    報名處正在處理新兵登記事項,來的是一個穿著披風的傭兵,聽聲音好象是個女人。萊澤恩有些鄙夷地看著現在才來報名的新兵,因為在他心目中戰爭已經結束了,這時候才來參戰,總讓人覺得有些厚顏無恥。不過,萊澤恩還不能向不知內情的人透露勝利在望的消息。突然他被等在大廳出口的部下催促,於是緩過神來,加快速度朝城外走去。


    但萊澤人剛跨出門口便停下了腳步。“你們先走。”他命令部下代替自己傳達上層的決策,之後便又轉身回去了。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回王城裏。報名處還在繼續登記,那個女戰士身上裝備著的武器吸引了萊澤恩的目光。他走回大廳,慢慢朝女戰士走去,同時示意報名處的人不要驚動她,然後把手伸向了毫無察覺的女戰士,準備掀起她身上的披風。


    “維諾娜!”正當萊澤恩即將得手之時,闖進大廳的愛德華大聲叫道。與此同時,萊澤恩也掀起了披風,女戰士的真麵目展現在眾人麵前。她穿著一身連體的皮甲,黑色的底上描繪著血紅的線條。皮甲包裹著戰士強健的身軀,身上裝備的各種各樣的弓弩將她自己也變成了一件兵器。


    戰士的眼睛透過垂墜下來的金發盯著在場的每個人,就如同野獸般敏銳,如寒月般冰冷刺骨。


    過去的神情一絲也沒有留下來。


    但,她就是五年前失蹤的維諾娜。


    雖然叫出了名字,但看到本人時,愛德華還是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站在那裏的真的是維諾娜麽?從身上裝備的弓弩來看,應該沒錯。愛德華惶恐地開口說道:“……這五年來我們一直在找你。你到底去哪兒做什麽了?”他本想走上前稍稍慶祝一下久別重逢,但對方不尋常的殺氣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維諾娜全身散發出拒絕的氣息,披上從萊澤恩手上搶回來的披風後,便轉身準備離開大廳。


    “你給我站住!”萊澤恩大喝道,隨後抽出劍,指向維諾娜的背後,“衛兵!衛兵!有敵人入侵!快準備戰鬥!”他的聲音在整個大廳裏回蕩,接著士兵從各處趕來,瞬間便將維諾娜死死包圍住。


    但維諾娜卻根本不在乎。她用冰冷的眼神一掃周圍的士兵,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最後她將目光停在萊澤恩身上,臉上好象察覺到什麽似的掠過一絲淡淡的笑容:“……我想起你這張臉了。你竟然還活著,真讓人高興啊。”在覆蓋他全身的皮甲裏,隱藏著唯一一件金屬製成的部分——有手肘向下的部分。維諾娜將那個金屬護手似的部分展示給萊澤恩,一兩個金屬零件被拆開後,護手與手臂分開了。維諾娜取下護手,從肘部往下什麽都沒有。那個金屬護手是能夠感知肌肉運動、自由活動手掌的義肢。


    “我找人幫忙做了一個,為了戰鬥。”義肢是給維諾娜打造表演用弓弩的人製造的,是以岩之精靈——矮人的技術創造出的傑作。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她可是價值六百萬的通緝犯——魔王達奧斯的情人維諾娜·匹克福德!殺了她!砍下她的頭!沒有頭怪物就不會複活了!”萊澤恩開始蠱惑周圍的士兵。


    “哎呀,我從什麽時候開始被當成怪物了?竟然都不知道……不過算了,隨你們喜歡吧。”說著,維諾娜一躍而起,她的身手依然矯健敏捷,甚至比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把刺向自己的劍當成跳台,朝著更高的地方飛去,輕鬆越過了士兵的包圍圈,落在外麵。


    “哦,這位姐姐挺厲害的嘛。”站在大廳入口看熱鬧的阿蘭吹起了口哨。


    突破包圍的維諾娜將右手的義肢指向士兵,接著不知從什麽地方取出箭筒裝在義肢的縫隙裏,然後一口氣將箭射了出去。箭貫穿了追趕而來的士兵的手腳,那些人不得不停下叫。箭筒裏的箭射光後,維諾娜將其扔在地上,又取下了掛在腰間的弩。接著她再次跳起,越過痛苦掙紮的衛兵,不慌不忙地落在了萊澤恩麵前。維諾娜用弩指著萊澤恩的額頭,臉上掠過了一絲嘲諷的笑容。


    在回蕩著痛苦呻吟聲的大廳裏,維諾娜與萊澤恩對峙著。一旁的愛德華不知所措,看熱鬧的阿蘭臉上一直掛著壞笑,而凱蘿爾在門口不斷地徘徊著。


    “你……我跟你沒完!”萊澤恩怒吼著,接著他的臉被狠狠戳了幾下。


    “快點兒下令讓我參戰,不然的話,今天就是你歸西的日子,你的那些部下也會追隨而去。”


    “你以為我們會放過達奧斯的人嗎!蠢貨!哇啊……”說著,萊澤恩蹲下身,按住了自己的腳。除了頂著他額頭的弩,維諾娜還取出另一柄,將萊澤恩的腳趾釘在了地板上。


    “下命令?還是不下?”維諾娜冷冷地問道。


    “請住手!同為人類,請不要爭執!”凱蘿爾製止道,並試圖將維諾娜從萊澤恩身邊拉開,但卻被推倒在地。


    “我已經受夠了。我用不著為這些可有可無的人類著想,再說我好象都不是人類吧。快決定吧,如果不想死,就下命令!”維諾娜把弩指向了蹲在地上的萊澤恩。她就像是要用自己,而不是箭射穿對方一樣,將身體的重量壓在了弩上。


    “……白癡,你現在才出現已經晚了!”萊澤恩一邊聽著額頭被碾壓的聲音,一邊嘲笑維諾娜。


    突然王城被一陣奇怪的振動包圍了。振動的頻率很高,而且斷斷續續,接著窗外的夕陽裏揚起了一陣塵埃。不一會兒,城裏的警鍾響起,躁動不安的氣氛很快擴散開來。


    “你完了,叛徒!不要小看了站在生物鏈頂層的最強生命——人類。”萊澤恩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充斥在整個大廳裏,與警鍾的鳴響混雜在一起。


    王城裏出現了奇怪的變化。


    主塔石壁的接縫處冒出奇怪的煙塵,飄蕩在空氣之中,警鍾的鳴響與城下傳來的野獸咆哮似的聲音重疊一起。整個都城被來自王城的斷斷續續的振動搖擺著,躺在路邊的傷兵不安地望向四周。從王城裏跑出來的維諾娜、愛德華、阿蘭和凱蘿爾四人對周圍的情況感到困惑,他們站在庭院裏,開始搜尋騷亂的原因。


    “快看!”首先發現異樣的是阿蘭,他指著王城的主塔,對眾人說道。


    主塔頂部的圓頂房間上建有女神雕像,雕像頭頂的圓形裝飾圍在屋頂上。那些圓形部分發出了奇怪的光芒,就如同下雪一般,光的粒子飄落而下。伴隨著光芒的飄落,眾人腳下的震動慢慢停止,就好象被吸收了一樣。接著塔開始升起來,伴隨著響動,還有東西從塔中出現,不久便在頂部線路出來。


    那是如金色鏡子一般的物體。


    “……要用這個嗎?”看著出現在女神雕像之間的物體,愛德華顯得有些震驚。


    鏡子開始在塔上旋轉,像是在搜索什麽一樣不停轉動著。不久它好象找到什麽,朝著某個方向停了下來。


    是王城的東北方。


    維諾娜注意到鏡子的朝向,拍了拍愛德華的肩,問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他們要幹什麽?”


    反射在鏡子上的是矗立在大平原另一端的達奧斯城。


    “那是由魔科學創造的兵器……‘魔導炮’。”主塔散射出一陣看不見的波動,包圍了都城一帶。愛德華被伴隨著強壓的波動所衝擊,感到有些反胃。他可以肯定,主塔上的鏡子正是魔科學兵器。那是用愛德華從阿爾法尼斯坦帶來的新技術重建並完成的人類的王牌。


    主塔上的光芒越來越強,甚至超越了太陽的光輝。光芒照耀著整個都城,與此同時,主塔所發出的咆哮聲令大地震動起來。那一刹那,所有人都震驚了。


    炸裂的巨響回蕩在都城裏。鏡子所發射出的光線穿越天空,化為一支光槍直飛而去,混雜著炸裂的巨響衝過平原,掠過正在交戰的士兵和怪物,向著另一端的達奧斯城飛去。


    光槍越過連接大陸與島嶼的橋,到達島嶼後便插在了地上。緊接著,烈焰在城前熊熊燃燒起來,將周圍映成了一片深紅。之後,爆炸所產生的氣流又返回到平原,造成更大的損害,並氣勢洶洶地向都城奔湧而來。樹木被枝零葉落,住家民宅磚飛瓦散,就連在路邊喘息的傷兵也遭波及。


    地平線被染成了一片深紅……


    大平原被慘叫和末日降臨的轟鳴包圍……


    都城被倒塌民宅掀起的煙塵籠罩……


    自負的人類所進行的愚蠢行為不僅給敵人,甚至給己方都造成了極大的危害。隱藏著未知之力的強大兵器發射後,帶來了更大的損失。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慘狀,那根本就不是終結戰爭,而是引發更恐怖的災難。魔導炮第一次發射,就讓米特加魯茲大陸變成了一片灼熱與痛苦的地獄。


    看著熊熊燃燒的北方大陸,愛德華震驚得隻能呆立在原地。兵器的威力遠遠超出了想象,讓人啞口無言。


    “喂,魔王的城堡安然無恙……”阿蘭用遠望魔法偵察著達奧斯城的情形,然後抓起被魔導炮的威力嚇得一言不發的學者,說道。他的表情與學者一樣驚訝。


    似乎是因為威力太大而出現誤差,目標產生了偏差。此外,達奧斯城似乎還采取了某種防禦措施,在城前發生那麽劇烈的爆炸後城堡才得意安然無恙。看來魔導炮隻是給戰亂帶來了更大的損失而已,在平原上大概也有被卷入爆炸氣流的傷兵吧。


    俯下身避過氣流的維諾娜站起身,向愛德華走去。突然她使盡全身的力氣,死死抓起了愛德華的衣襟:“毀滅世界的不是達奧斯,而是人類吧!你好好看看,都成什麽樣子了!”維諾娜指著庭院裏種著的樹,那些樹竟已枯萎。原因不隻是爆炸所產生的氣流。它們就好象是被遺棄在遺跡中千百年的木乃伊,突然化為焦炭消失了。而且不光是王城裏的植被,連街道和廣場上的樹木也同樣枯萎。甚至連都城周遍的草原和森林都變得一片焦黑。魔導炮的使用還吞噬了周圍的瑪娜,致使其消失。


    “草木枯萎,鳥獸滅絕,人類打算怎麽在荒蕪的大地上生存下去!消滅了自然界的魔科學到底會帶來怎樣的未來!”維諾娜大聲斥責著愛德華。


    傷兵的數量急劇上升,治療、看護也變得緊張起來。醫務兵們一刻不停地四處奔走,同時還要照顧受輕傷的士兵。


    “啊啊,可惡!煩死了!你怎麽了?腳骨折?煩人!自己隨便弄兩下不就好了麽!”被抓來幫忙照看傷兵的阿蘭煩躁起來,朝擠滿路邊的傷兵大吼,然後轉身去取藥品了。這時,他剛好遇到路過的修女們,其中也包括凱蘿爾。


    “喂,你別放下病人不管,打算去什麽地方?”


    “藥品用完了,我離開一會兒,很快就回來,剩下的事就拜托給您了。”阿蘭被凱蘿爾叫住,戲謔地說了幾句便離開了,與走在前麵的修女們一起消失在城市中。


    “……說了要拜托給你……”看著大批傷兵,阿蘭深深地歎了口氣。


    還有一個人與維諾娜一樣,也從人前消失了數年。被衛兵攙扶,走進謁見大殿的人正是米特加魯茲國王。戰線不斷拉長,為增強兵力而投入的大量物資讓國王心力憔悴,現在他顯得非常虛弱,甚至都無法一個人走路。國王之所以離開臥室,是因為處決維諾娜的爭論。愛德華和萊澤恩因為該如何處置她爭吵了起來,因此要由國王出麵進行裁決。維諾娜冷冷地看著就好象事不關己的爭吵,然後用鼻音嘲笑著走出來的國王。雖然押著她的衛兵瞪了她一眼,但維諾娜根本就不在乎。


    萊澤恩瞥了維諾娜一眼,繼續更加激烈地爭吵起來:“使用魔導炮減少了敵人的數量,我們已經開始圍攻達奧斯城了!現在勝利隻不過是時間問題!在這種勝利在望的時刻,這個女人根本沒有絲毫利用的價值!必須在她謀反之前處決掉!”萊澤恩的喊聲回蕩在謁見大殿裏。


    國王沒有一絲反應,他隻是仰起頭看著王座上方的天花板一言不發。愛德華將這種沉默當成否決,開始向萊澤恩反擊:“達奧斯擁有時間轉移能力!使用武力進攻隻會逼迫他逃亡!要想真正終結這場戰爭,就必須說服他放棄戰鬥!能讓達奧斯放棄的,全人類中隻有一個,就是維諾娜!”


    “有魔導炮他就沒機會逃跑!”


    “你想繼續放火燒掉更多的平原嗎!”


    “我們已經開始調整了!下次發射就是達奧斯的末日!”


    愛德華和萊澤恩再次爭執起來,然後雙方都不說話,陷入了僵局。他們已經吵到兩條平行線上,雙方沒有交集,也不會妥協。就在這時,早已厭煩了的維諾娜開口了:“我隻想獲得參戰的許可。如果有了紋章之類的東西,就可以自由出入戰爭。把那個給我就行了。”


    “誰知道你什麽時候會叛變,我們怎可能把你看成同胞!”萊澤恩推開愛德華走向維諾娜,氣勢逼人地開口說道。他打算封住維諾娜的去路,讓她得不到參戰許可。


    “如果你不給我許可,我就要把五年前在古城發生的事全盤托出,向其他國家公開。”“五年前的事”指的是向達奧斯宣戰的事。如果米特加魯茲軍沒有強迫帶達奧斯回都城,如果萊澤恩沒有傷害維諾娜,這場戰爭也就不會爆發了。導致這場也許會毀滅全人類戰爭爆發的導火索,其實是米特加魯茲……


    雖然不像米特加魯茲那麽嚴重,但其他國家也遭受了怪物的襲擊。如果五年前的事被公諸於眾,恐怕不會輕易了結。就算這場戰爭勝利,達奧斯撤退,其他國家大概也要追究米特加魯茲的責任,最壞的結果就是人類對其群起而攻之。


    “這場戰爭消耗了多少武力?剩下來的還能與福雷蘭德以及尤格利特的攻勢相抗衡麽?”說著,維諾娜抬頭望向高高在上的國王。正精神恍惚地坐在王座上的國王被她的話震撼住了。


    可萊澤恩卻並沒有注意到國王的反應,對維諾娜的威脅輕蔑地一笑:“蠢貨!別忘了這裏對你來說就是敵方陣營!所有的士兵都是你的敵人!在你說出來之前我們就能殺了你!”


    “請自便。不過你要是那麽做就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一派胡言!”


    “我在尤格利特有熟人,那人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如果我來到米特加魯茲後有任何閃失,她就會代替我說出真相。”


    “什麽!”


    “那樣的話可就危險了。她是半妖精魔法師,還會使用降靈術。所以如果我死了,她就會召回我的亡靈,我可以比現在活得更長,然後四處散播米特加魯茲的醜事。”維諾娜得意地笑著,她的威脅讓萊澤恩啞口無言,而維諾娜的這種改變也同樣讓愛德華大驚失色。其中,最為緊張的人當然是國王。在無休無止的戰亂中,國王拚命地想要保住自己的王座,生怕被人趕下台。


    “好、好吧!就依了她!讓她參戰!”國王對士兵下達命令,準許維諾娜參戰。


    問題終於解決,維諾娜開始向戰場進發。由於障礙已經消失,她可以去實現當初的目的了。


    ……我已經不會繼續沉溺在回憶當中了。


    維諾娜在心中喃喃的說著,然後繃緊了神經。事情都已經結束,她迅速離開了王城。就在這時,維諾娜察覺到了愛德華,但她卻並沒有回過頭,而是繼續向城門走去。


    “等等,維諾娜!”愛德華大聲喊著維諾娜,但對方卻無視他,一直朝都城的街道走去。愛德華也知道維諾娜不會理睬自己,於是跑過去搭話道:“如果你的計策實現了,就會成為整個國家的問題!不光是導火索萊澤恩,連國王、王室、士兵和在外國避難的難民都會受到牽連!”


    “……”


    “你想懲罰無辜的人嗎!”愛德華追上維諾娜,將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接著那隻手被迅速甩開,他被一種鋒利如尖刀的目光刺透了。


    維諾娜瞪者愛德華,不久便開口說道:“我和莉雅的好友完成了約定。不過,是另一個約定。”


    “什麽約定?”愛德華皺起眉頭。


    “少廢話,你以為我還會對你這種偽君子說什麽秘密麽!”維諾娜厲聲罵道,然後她馬上將愛德華的存在從腦海中清除,把注意力轉移到了米特加魯茲城上,“真是太妙了,萊澤恩那慌張的表情。這樣一來,我右手的痛也會減輕一些吧。”


    維諾娜笑了。那笑容宛如愚弄死者的惡魔一般,仿佛不止是萊澤恩,她還怨恨著全人類。


    “……你……你究竟是人類的同胞,還是敵人?”愛德華的背後躥過一陣惡寒,他戰戰兢兢地問道。


    維諾娜像是陷入了一沉思一樣沉默著,不一會兒便開口反問道:“那麽你是人類的同胞?還是敵人?”


    這句話中包涵著極大的諷刺意味。人類依靠魔科學的力量繼續發展下去的話,一切有呼吸的東西都會消失,世界將變得不再適合生存。


    即使麵對如此大的風險,也還是要繼續麽?


    即使把世界變得空無一人……


    維諾娜的嘲諷令愛德華無言以對。因為他終於明白,拯救人類與拯救世界並不是等同的。


    即使能拯救人類,也拯救不了這個世界。這個想法在愛德華的腦海中浮現,促使他作出了一個決定。


    第五幕


    4207(中部)


    從前線回來的士兵把瓦爾哈拉的米特加魯茲軍營地搞得一團混亂。據說在東北盡頭,敵人的陣地中出現了一種奇怪的濃霧,達奧斯城所在的島已經漸漸被大地上湧起的霧氣所籠罩。


    但僅僅如此倒也不會有什麽問題,隻是視野會變窄,行軍不會受到什麽影響。圍攻達奧斯城已將近一個月,敵方並沒有新增兵力,平原上隻剩下幾隻數得清的怪物。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攻陷城堡,取下達奧斯的首級。


    但是士兵的報告卻讓進軍陷入了停滯狀態。島上的濃霧能組織人類侵犯,如果人類接觸到霧,就會立刻屍骨無存。也就是說,隻要碰到霧,人就會死亡。負責調查的學者和魔法師認為,濃霧是“瘴氣”,也就是怪物原本生存的世界——魔界的大氣,等同於這個世界的空氣。那種氣體正漂浮在達奧斯城所在的島嶼上,而且不光是島嶼,瘴氣還在向外擴散。


    隻要有瘴氣的存在,就無法接近敵人的根據地。


    勝利就在眼前,但卻突然出現了意料之外的障礙,米特加魯茲全軍被失望的陰影籠罩著。為戰爭的終結立下汗馬功勞的士兵更顯消沉,他們與參戰時日不多的傭兵間不斷發生著摩擦。


    王城裏也同樣發生了爭執。


    由愛德華帶領的研究員和城裏的衛兵將魔科學研究所封鎖,為了不讓幾乎毀滅三分之一個瓦爾哈拉平原的魔導炮再次發射。就連萊澤恩下達的撤離命令都被他們無視了,因為研究員和衛兵隸屬於王室,而不受軍隊管轄,因此隸屬於軍隊的萊澤恩所下達的命令起不到任何作用。


    害怕下台的國王根本聽不進萊澤恩的話,他開始焦急起來。由於瘴氣的影響,進軍已經不可能,現在唯一的手段便是魔導炮了。如果繼續耽誤時間,達奧斯可能增加新的兵力,進而反撲。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的話,已被失望籠罩的米特加魯茲軍會瞬間崩潰,都城將淪陷,國家也會隨之滅亡。


    無論如何也要避免事態朝那樣的方向發展。


    戰士之間開始飄蕩著一股自暴自棄的陰雲,維諾娜就身處在這樣的戰場上。她躲在平原東側的海岸岩石後,忍受住夾雜著腐爛和屍臭氣味的還風,一直盯著北邊的達奧斯城。承包的略影在濃密的瘴氣中若隱若現,而瘴氣就像牢固的壁壘彌漫在周圍,從人類入侵者手中保護著城堡。


    由陸路進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即使度過橋到達達奧斯城所在的島嶼,也無法穿越城前的瘴氣壁壘。要走海路,首先就必須要在島上登陸,那樣的話也會遇到瘴氣。如果不消除瘴氣,無論是陸路還是海路都無法接近達奧斯城,隻要碰到那霧,人就會潰爛。必須要找到一條確實能通往城堡的路徑,否則到達城堡前人就已經死了。


    ——如果連城裏都充滿了那種濃霧……


    維諾娜的心中躁動不安,她輕輕搖了搖頭。


    首先必須要找到接近城堡的方法才行。


    霧氣產生的源泉似乎是大地,戰鬥過後的地麵上就混雜有濃霧。如果能鏟除地麵就能繼續前進了,不過怎麽可能有那麽好的事。維諾娜望著城堡,仔細思索著突破口。


    一望無垠的群星之海,浮現在黑暗中的璀璨星鬥,沒有地上讓人痛苦的戰爭,隻有時間靜靜流淌。


    看者盡展人類醜惡嘴臉的悲壯景象,達奧斯倒了下去。最後一滴淚從他悲傷與寂寥的眼中劃過,漸漸腐朽的身體流逝在時光之中。


    淡淡的光點出現了。浮現在虛空之中的光點開始閃現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芒,將周圍染成了純白,耀眼的光芒在達奧斯的頭上閃爍。


    “喂喂,還活著嗎?”


    維諾娜被猛地叫醒了。她藏在岩石後麵尋找前往達奧斯城方法的時候,竟然不知不覺著了。站在她上方岩石上的人正是阿蘭。


    “你還真清閑啊,不愧是魔王的女人。”阿蘭說得好象十分欽佩一樣,然後在岩石上坐了下來。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劍,開始檢查身上的裝備。


    維諾娜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著衝上岩石又散開來的浪花。


    剛才的夢是怎麽回事?


    我又預見到未來了?


    那麽,那個光又是什麽?


    包圍在達奧斯身邊的悲傷光芒究竟是……


    維諾娜陷入了沉思,接著阿蘭一邊繼續檢查裝備一邊搭話道:“我說,你雇傭我吧,怎麽樣?”


    聽到如此唐突的話,維諾娜不禁睜大了眼睛。她微微轉過身,聽阿蘭繼續往下說。


    “我的部隊被全殲,就剩我一個人了,現在隻能等著突襲敵軍大本營時被分配進新部隊,不過太浪費時間了。得到命令之前我又不能擅自行動,而且那樣的話獎賞也可能飛走了。”但如果維諾娜能雇傭阿蘭,他就可以繼續參戰,獎賞就不會飛走了。雖然隻是名義上的同胞,但維諾娜畢竟也加入了米特加魯茲陣營。她不屬於任何指揮係統,這樣一來,她就可以組成自己的部隊單獨行動了。如果能被維諾娜雇傭,那麽除了軍隊的獎賞,還能拿到她那份傭金,可謂一石二鳥。


    “怎麽樣?這主意不錯吧?”阿蘭自信滿滿地提議道。


    “我拒絕。”維諾娜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他。


    “沒關係,由我來決定。好,就這樣了,再說成為你的部下肯定很有樂趣。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老大,多關照啊。”阿蘭擅自決定了下來。在他放蕩不羈的微笑裏,總是隱藏著一些獨斷專行。


    正在維諾娜感到厭煩時,另一個麻煩人物也出現了。騎著馬趕到海邊的正是愛德華。


    “哎呀,真是的,總部那邊無視你的存在,我連一點兒消息都得不到。光找你就花了三天時間。”愛德華跳下馬,小心翼翼地走在岩石上,向維諾娜靠了過去。既然說來找她,必然是有事。


    維諾娜察覺到了這一點,在愛德華開口之前便拒絕了:“我一個人足夠了,不需要什麽同伴。那種東西隻會給我添麻煩。”先發製人的維諾娜讓愛德華無言以對,接著她繼續咄咄逼人地說道:“無法戰鬥的人隻會成為包袱,我可不是來玩的。毫無用處的學者還是坐在書桌前比較安全。”


    愛德華看者氣勢逼人的維諾娜,手足無措,他隻好向阿蘭尋求幫助。可阿蘭卻微微笑著,滑稽地聳了聳肩。話題就這麽結束了,愛德華隻得灰溜溜地回到都城去。正當他牽起馬,準備沿著來時的路回去時,維諾娜和阿蘭突然站了起來,然後警覺地觀察著周圍的動向。


    “學者老師!別管馬了,快老老實實躲在我身後!”阿蘭拔出劍,死死盯住了一塊詭異的石頭。愛德華在他的催促下急忙跑了過去,與此同時,詭異的岩石開始和周圍的石頭結合成一個高大的巨人,然後站起身來。


    “還真是什麽都有啊!”阿蘭看著岩石巨人,開口說道。依附類的怪物附在了岩石上,於是變成了岩石怪物。


    維諾娜迅速架好弩,射出的箭從蜷縮成一團的愛德華耳邊掠過,朝著巨人飛去,但這一次的攻擊卻沒有對巨人造成任何傷害。


    “攻擊完全無效!必須把這家夥弄成沙粒才行!學者老師,你不會手無寸鐵吧?總得有點兒防身的東西啊……”畢竟是跑到戰場上來,就算是個不起眼的學者也一定會有戰鬥的手段。即使沒有舞刀弄劍的力氣,肯定也有打倒敵人的方法。阿蘭覺得那可能是炸彈一類的東西,於是回頭朝愛德華喊道。


    “……有倒是有……”


    “有的話就趕快用啊!你想死嗎?”


    聽到阿蘭的催促,愛德華猶豫了片刻,但很快他就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麵向巨人攤開雙手,接著冥想一般地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地嘀咕著詩詞一類的東西。


    看到愛德華的樣子,一絲訝異的神情掠過維諾娜的臉龐。不一會兒,她注意到愛德華的舉動,變得憤怒起來。與此同時……


    “烈焰啊!”愛德華一聲大喝,攤開的手掌中閃現出深紅色的光芒,接著光芒化為烈焰,朝巨人飛去,將岩石巨人炸得粉碎。


    是魔法,愛德華剛剛使用的是魔法。除非他自己是妖精,或者他的祖先中有妖精的血統,否則決不可能使用魔法。


    看著落在地上的岩石,愛德華有些悔恨地死死握住了拳頭。


    阿蘭吹響了口哨,以示欽佩。岩石巨人沒有複活的跡象了。看著地上粉碎的小石子,阿蘭不禁再次感歎魔法的強大威力。與之相對的維諾娜表現得十分惱火,她推開阿蘭,走到愛德華麵前:“你明明繼承了妖精的血統,可為什麽還要協助人類的暴行?你的祖先中明明有妖精,為什麽還要幫人類破壞自然界!難道你想背叛自己的祖先嗎?”


    愛德華被責罵得說不出一句話。


    阿蘭擺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開始查看周圍的情形。他四處查找可能隱藏著的怪物,突然發現西方有東西正成群接隊地在空中飛舞,地點大概是都城附近。應該是鳥,如果是怪物,戰場上早已亂作一團。


    就在三人看著成群結隊的鳥時,他們感到了不同尋常的異樣。突然湧現在空中的鳥群以一點為中心,向四麵八方擴散開來,接著就像被天敵追趕一般向東南西被各個方向疾飛而去。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的奇怪現象,維諾娜也注意到了。三人所在的海岸與都城中間左右的位置上矗立著一座山,那山似乎已經開始失去活力。山上樹木的葉子被冬日的冷風吹得凋零,而那些樹竟然像弱不禁風的紙片一樣歪歪斜斜地倒著。不止是山,異變還擴大到了平原上。分布在各處的森林枯萎倒掉,連維諾娜等人所在的海岸也受到了波及,他們藏身的岩石碎為沙粒,崩塌而下。


    “……我說,是不是和上次一樣啊?”阿蘭嘀咕道。


    “……又打算用了吧。”維諾娜憤憤地說。


    “……萊澤恩……”愛德華的聲音更小了。


    王城安靜了下來,如果是平時,各種關於戰場的報告滿天飛,士兵也會奔走忙碌。但現在,城門緊閉,被用作報名處的大廳中空無一人。突然一陣慘叫聲從大廳角落的樓梯深處傳來了。通往地下的樓梯對麵,也傳來一聲慘叫,接著又消失了。


    前方就是魔科學研究所。似乎有人入侵,襲擊了那裏,樓梯上沾滿血跡,衛兵和研究員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


    “準備完畢,隨時可以發射。”在研究所裏進行匯報的並不是達奧斯派來的刺客,而是米特加魯茲的士兵。十幾個米特加魯茲兵襲擊了魔科學研究所,而下達命令的人正是萊澤恩。


    “莫裏森想用偽善來終結戰爭麽!說什麽為了降低災害禁止使用,那麽因此而犧牲的士兵們寶貴的性命又算什麽!要降低自然界的損失,就要犧牲人類嗎!”萊澤恩盛氣淩人地吼道,然後向研究所深處的房間走去。


    對愛德華等禁止使用魔導炮的人,就隻能采取強硬措施。“人類是從生命之樹上落下的果實!我們從自然界的輪回中分離,開始了獨自的生存發展之路!自然界已經沒有容納人類的地方了!我們和自然界走上了相悖的道路!就是因為這種相悖,所以雙方才不可能共存!一方生存,另一方就必須得死亡!


    迎接萊澤恩的是幾個被士兵用劍脅迫的學者。房間中,如巨大的炮身一般的東西從房頂緩緩升了起來,接著各種奇怪機器發出的聲響充斥在整間屋子裏。炮身開始詭異地振動起來。


    “但是,我們有造福未來的魔科學!隻要有了魔科學,即使自然界消失我們也一樣能繁榮昌盛下去!為了讓人類生存下去,必須犧牲自然界!”為了那些堅定那些與誌向相投的士兵們的意誌,讓他們明白已無後路可退,萊澤恩環視著周圍的人。那些士兵都表現出了堅定不移的神情。


    萊澤恩滿足地點了點頭,然後下達命令:“目標達奧斯城!發射!——”


    “住手!萊澤恩!”愛德華從海岸望向都城,大聲喊道。


    閃耀的光芒化作光槍,在空中留下了一條連接都城的光帶,向著達奧斯城疾馳而去,掀起了卷走士兵與怪物的強烈氣浪。魔導炮的第二次射擊撕裂了平原的上空。


    光槍直直地朝著達奧斯城飛去,但突然,其力量被擾亂了。光槍的行進路線開始變為“s”形,就如同一條痛苦的巨蟒在空中扭動著身軀,掠過了地麵。光槍的力量正急劇減弱,剛剛接觸到達奧斯城便已消失無蹤。而與此同時,一陣猛烈的爆炸轟鳴聲響了起來……


    第六幕


    4207(下部)


    爆炸的轟鳴聲並不是來自達奧斯城,而是發射魔導炮的王城。王城的主塔上燃起了熊熊烈焰,伴隨著耀眼的閃光,火舌噴射而出,接著在內部繼續引起爆炸,主塔轟然倒塌,黑煙衝天而起。確切的原因不得而知,應當是內部的魔導炮首先爆炸,接著連同主塔一起毀滅了。


    目擊了這可怕一幕的米特加魯茲士兵動搖了。從某些角度來看,仿佛整個都城都在燃燒一樣,隻讓人覺得戰爭已無獲勝的希望。


    “哎呀呀,真是不得了啊。”阿蘭聳聳肩,嘲笑米特加魯茲又幹了多餘的事。


    得知已經失去魔導炮,甚至誤認為都城已經陷落士兵的士氣不斷跌落。這種情況與被敵人攻陷沒什麽區別。


    “咱們先撤退吧。”


    “……嗯?啊,是啊……”聽到阿蘭的提案,正看著都城發呆的愛德華點點頭。


    但維諾娜卻完全沒有回去的打算,她徑直朝達奧斯城走去。


    “喂喂,老大,再怎麽說那也太危險了吧?那些怪物肯定察覺到咱們這邊的士氣下降了,現在去的話隻會自討苦吃。”雖然阿蘭試圖阻止,但維諾娜卻置若罔聞。她繼續加快腳步,朝北方跑去。


    正在困惑的阿蘭終於明白維諾娜為什麽要繼續前進了,包裹著達奧斯城的瘴氣此時早已煙消雲散。魔導炮的第二次攻擊劃過地麵,剝離了產生瘴氣的土壤。現在正是進攻達奧斯的絕佳時機。


    “歪打正著,真走運。”阿蘭追著頭也不回直奔古城的維諾娜,他就像被人抓住了頭發一樣,不停地回頭望著都城,而愛德華就跟在後麵。


    與維諾娜等人一樣,還有一個軍團也正朝著達奧斯城前進,那正是協助因魔導炮的消失而士氣低落的米特加魯茲的阿爾法尼斯坦軍隊。


    “不要害怕!敵人的數量根本不堪一擊!現在還不是逃跑的時候!”衝在最前麵、騎馬揮劍的是阿爾法尼斯坦第一王子雷亞德。就好像是為了贖清因自己的失態而導致整個國家陷入混亂的過失一樣,他親自率軍前來援助米特加魯茲。


    而在另一個地方,也有一群人正在準備行動。


    平原的一角,生長著一片茂盛的白樺林。幾個人影從白樺林中走出,向著決戰之地——達奧斯城前進。


    終於出現了轉機。


    持續了五年之久的戰爭即將迎來終結,所有的一切都向著魔王的城堡進發……


    注意到這個強行突破的好機會的人不隻有維諾娜一行。當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有一部分傭兵開始攻城。這群人完全沒有一點兒愛國之心倒似乎是件萬幸的事,為了能多得到賞金,傭兵們正和守在城中的怪物拚搏。城中已經沒有瘴氣,空氣充滿了每一個角落。從達奧斯城沒有發生過戰鬥這一點來看,瘴氣應當隻出現在戰鬥進行過的地方。如果不是被屍體覆蓋的戰場,大概就不會出現。


    不管怎麽說,戰鬥能讓人感到爽快。


    傭兵們肆意揮動著劍、斧和槍,將怪物一隻隻地打倒。而維諾娜、阿蘭和愛德華三人正往那邊趕去。


    “哎呀,是同行——見鬼去吧。”看著已經到達的傭兵,阿蘭不禁感歎道,同時輕鬆打倒了一隻從旁邊飛過來的怪物。“這是什麽東西啊。”阿蘭低頭看著怪物,一旁的愛德華皺了皺眉。那怪物有著和人類完全不一樣的外表,但卻身穿鎧甲,手中握劍,姿態與人類有幾分相似。不過,它們背上的翅膀和一直咧到耳朵邊的嘴卻否定了這一點。


    與其說是怪物,倒不如說是惡魔。


    “六年前我也見過這種東西。”維諾娜用弩將襲擊而來的怪物射成蜂窩,同時回答了阿蘭的問題。


    放眼望去,充斥在達奧斯城裏的怪物基本都是以前沒有見到過的類型。有些如果沒有頭上的角,甚至和人類一模一樣。


    “那麵牆……”維諾娜自言自語著。當她看到新種類的怪物時,六年前在這座古城中,以及後來在尤格利特出現的怪物進進出出的奇怪牆壁再次現身。


    那麵牆還會在這座古城中出現麽?


    那麵牆到底是怎麽回事?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那應該不是達奧斯手上的東西。在尤格利特,牆是為了對抗他,而由魔法師召喚出來的。


    相互對抗的東西會在這座城裏出現麽?


    維諾娜腦海中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地浮現出來。


    “喂,老大,雖然知道你在想事情,不過你是不是該確定一下咱們到底是進還是退?”阿蘭擋在被敵人鎖定的維諾娜麵前,替她殺死了怪物。


    回過神來的維諾娜看了看周圍。她從大廳的角落裏找到一條路,然後什麽也沒有說便跑了過去。


    “你知道達奧斯在什麽地方嗎?”阿蘭緊緊跟在她身後。


    “不知道。預感而已。”維諾娜幹脆地回答道,然後繼續跑著。


    “女人真可怕。”阿蘭拉了一把早已跑不動的愛德華,又緊跟在維諾娜身後。


    這五年來,古城已被改裝,內部構造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達奧斯抬頭仰望星空的地方早已不存在,現在成了連接樓梯和走廊的路。


    “魔王的品位還真不錯啊。”道路的牆壁上,掛著無數的鏡子,阿蘭在一麵鏡子前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頭發。


    不僅僅是鏡子,這裏的每一個地方都裝點著鎧甲、劍、雕像以及各種各樣的藝術品。


    “別開玩笑了,這些可不是達奧斯想要的東西。”維諾娜用弩打碎了身邊的一支花瓶,憤怒地說道。


    “哦?那也是你的預感?”


    “達奧斯想要的,可不是這些東西。”愛德華代替情緒激動的維諾娜,回答了阿蘭的問題。


    達奧斯想要的東西隻有一樣——能夠令故鄉重生的巨大之實。他根本不會在意什麽藝術品。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有人指揮改造城堡,並在內部裝飾了藝術品,那人正藏在達奧斯身後,暗中行動著。


    “挑起戰爭的並不是達奧斯,他的心還留在這邊。一定要在他走遠之前阻止他!”維諾娜的眼中閃著光芒,她相信,一定可以說服達奧斯。


    “那樣可就麻煩了。”不知從哪兒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到那個聲音後,愛德華猛地皺起了眉頭。


    維諾娜停下腳步,做好了攻擊的準備。她仔細觀察著周圍,尋找聲音的主人,接著把目光停留在阿蘭身上,將弩瞄準了他。


    “我說老大,別這樣……”阿蘭舉起雙手,慢慢向後退去。不過很快他就注意到維諾娜的意圖,之後迅速用劍劈開了身旁的鏡子。阿蘭剛剛往後退去,被劈成兩半的鏡子裏就出現了一個人影。


    “你是……”看到那個人影,愛德華不禁叫了出來。


    “好久不見,莫裏森。”從鏡子裏走出女人是維諾娜從沒見過的。不過從女人的話中判斷,她應該和愛德華認識。


    “賈、賈米爾!”愛德華驚愕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她鮮紅的嘴唇泛起了一絲微笑。


    “那時候可真疼啊。我的頭被砍掉,實在是太疼了,所以就複活了。”女人興奮地看著呆立的愛德華,開玩笑似的說道。


    那個女人是在瓦爾哈拉戰役開戰時操縱阿爾法尼斯坦王子,讓阿爾法尼斯坦退出戰爭的魔法師。這場戰爭之所以持續了五年,她的存在也是原因之一。但是,愛德華到達阿爾法尼斯坦之後,她便被就地正法了。當時,愛德華親跟見到了處決的現場。


    但那個魔法師卻活了下來,現在就站在眼前陰險地笑著。正當愛德華疑惑被處決的是否真是本人時,另一個從鏡子裏走出來的人回答了他的困惑。


    “即使被砍頭,我們也不會死的。”新出現的人影是維諾娜在尤格利特遇到的魔法師迪米特爾,曾為莉雅一家報仇而要求維諾娜協助探查真相的青年。


    接著,第三個人也從鏡子裏走了出來。


    “傑斯特納!”看著繼迪米特爾之後出現的傑斯特納,愛德華睜大了跟睛。瓦爾哈拉戰役開始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身影,沒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達奧斯城。


    “真是的,明明是學者,卻連一點兒頭腦都沒有。”傑斯特納嘲笑著完全無法理解這三人出現意義的愛德華。


    “你們好像很想知道理由。”看著同樣無法掩飾困惑的維譜娜,迪米特爾問道。


    “因為我們並不是人類。”傑斯特納將真相告訴給了維諾娜等人。但即使如此,幾人依然不明所以,傑斯特納無奈地看著他們,繼續往下說著:“我們是從魔界來的魔族,也就是惡魔。”


    魔界——那是存在於遠離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如果說諸神居住的天界被稱作“天國”,魔族居住的世界便相當於地獄。瘴氣卷起漩渦,慘叫和哀嚎直衝深紅的天空,腐爛的大地噴湧著鮮血,那完全是一個瘋狂的世界。


    傑斯特納等人就是來自魔界,他們是為戰爭做準備的。魔界正打算進攻天界,他們要吞噬天使,將諸神四分五裂,讓天界變得一片混亂。所以,他們必須要先掌控人間,因為人間是魔界與天界的分水嶺,不通過這裏就無法進攻天界。因此魔界隻好先攻下人間,一旦成功,他們就會把這裏當成戰略據點。但是,將魔爪伸向人間的魔界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障礙,計劃不得不中止。生長在尤格利特的精靈之樹伊格德雷西爾會產生自然活性元素瑪娜,而瑪娜是能夠讓魔族染病的力量。像傑斯特納等人一樣的上級魔族在充滿瑪娜的人間也可以長時間生存,偶爾他們會回到魔界,沐浴在瘴下,然後繼續在人間停留。


    但是,在戰略上具有重要價值的低級魔族隻要接觸到瑪娜,就會立刻腐朽,死亡,就像人類接觸到瘴氣一樣。無法輸送精銳兵力,隻能依靠身為指揮官的上級魔族,那樣是無法與天界戰鬥的。於是魔界又想出了新的計策——將瑪娜從人間消除。如果瑪娜消失,伊格德雷西爾枯萎的話,低級魔族的入侵便成為了可能。因此,魔界派出了傑斯特納等人。


    看到還在研究中的魔科學時,他們便協助將其完成了。魔科學完成後,隻要不斷使用,瑪娜就會枯竭,伊格德雷西爾也會枯萎。伊格德雷西爾枯萎,便不會再產生瑪娜,這正是魔族所盼望的結果。


    在達奧斯的軍隊進行殺戳的背後,竟然隱藏著如此驚人的事態,愛德華和阿蘭驚訝得說不出一句話。隻有維諾娜依然用敏銳的眼光盯著傑斯特納,等待著“答案”。


    接著,傑斯特納說出了“答案”:“逃跑的斯卡雷特想把魔科學的真相泄露給尤格利特的豪族,我們隻好讓他付出了血的代價。讓迪米特爾潛入尤格利特看來是個正確的決定。斯卡雷特那家夥如果不是為了無聊的正義感,也不至於送命。”傑斯特納有些厭煩地將他指使迪米特爾殺害莉雅一家以及之後毀掉整個哈梅爾村的真相告訴了眾人。


    這是為了讓人們相信達奧斯軍隊的強大力量而使用的伎倆。越是強大的力量,就越能刺激米特加魯茲,魔科學也就可以早日完成了。


    “大炮爆炸也是你幹的?”聯想到魔導炮的爆炸,阿蘭問道。


    “怎可能,那對我們來說可是個寶貝,總不能給毀了吧。其實是那位偉大的學者大人幹的好事。”傑斯特納看著愛德華,說他為了防止魔導炮再次發射,而安裝了爆破裝置。


    “是不是?”傑斯特納向愛德華確認是否屬實,愛德華隻是痛苦地將臉側了過去,一言不發。


    “不過你還是太嫩了,愛德華。用積蓄的瑪娜爆破是個失敗的做法,因為那樣就必須再吸取一次瑪娜。不過托你的洪福,這一帶的瑪娜已經完全消失了。”愛德華的失策為傑斯特納等人帶來了一個非常好的結果。而且戰爭持續得越久,對魔族來說就越有利。瓦爾哈拉平原一帶因戰爭而充斥著鮮血和士兵們的怨念,大地也潰爛了。這裏變得很容易產生瘴氣,於是成了魔界攻入人間的踏板。


    “連接魔界與人間的道路很快就要完成了,魔界的入口——地獄之門即將打開,那時我們魔族將徹底占領人間,把這個世界變成地獄!”在笑著的傑斯特納開始產生變化,他的身體膨脹起來被發達的肌肉包裹著,雙腳漸漸融合為一隻,成了一個半身為巨蟒的魔獸。“在地獄之門打開之前,我們必須讓達奧斯成為全人類的敵人。為了不讓他改變,你們就得死在這裏!”傑斯特納的咆哮震撼著整個城堡。維諾娜等待了五年的複仇時機終於到了。


    維諾娜射出的箭追蹤著傑斯特納和迪米特爾。她靈巧地閃避開兩人的攻擊,每一支射出的箭鬥正中目標。


    “別忘了,這裏就等同於魔界!”可是,每一次命中都無法給嘲笑維諾娜的兩人造成傷害。瑪娜消失後,他們又獲得了原本的力量,即使受傷,也會立刻恢複。用既不是斬殺也不是毆打的箭進行攻擊,隻會消耗箭和體力。維諾娜漸漸由攻轉防,顯得相當辛苦。這時,阿蘭急忙趕過來,用劍抵擋住了傑斯特納正砸向維諾娜的尾巴。


    “老大,咱們要分分工了!我在前麵頂著,你在後麵進行牽製!”


    “讓開!這是我的戰鬥,不要隨便插手!”維諾娜無視阿蘭的提議,繼續獨自戰鬥。她一邊靈巧地撿起已被射出的箭,一邊對敵人發起攻擊。


    “哎?是嗎……”阿蘭用劍牽製住傑斯特納的進攻,稍顯無趣地責問道。不過,他還是擅自將其解釋為“隻要不殺死他們就可以”,然後大喊著衝了上去。他像揮舞棒子一樣揮著劍,開始牽製傑斯特納。維諾娜對阿蘭的擅自行動很是不滿,但正當她想去阻止時,一個火焰魔法攔住了她的去路。


    “別忘了還有我在。”全身被搖曳著的藍色火焰包裹的迪米特爾笑道。


    “我怎麽可能忘了你?這五年來我一直在等著殺害莉雅的家夥出現呢!”不得已,維諾娜隻得先放任阿蘭,將目標集中在迪米特爾身上。她不斷躲閃著迪米特爾的魔法,然後再次展開了攻擊。


    維諾娜在掛滿了鏡子的走廊上跑,.一邊躲避一邊展開進攻。她跳出走廊,落在樓梯上,然後向迪米特爾射出了箭。但攻擊似乎完全沒有用。迪米特爾是魔法師,因此為了使用魔法,必須詠唱咒文,而這個時候他完全處於無防備狀態。維諾娜抓住迪米特爾毫無防範的時機,精準地射中了他,但卻依然無法對其造威絲毫傷害。迪米特爾麵不改色地拔出身上的箭,把它們扔到地上,然後繼續使用魔法攻擊維諾娜。


    就像在海邊遇到的岩石怪物一樣,如果不是粉身碎骨,魔族是不會被打倒的。維諾娜一邊考慮對策,一邊繼續奔跑。那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卻失策了,維諾娜注意到時,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走廊的一條死路裏。她的身後是一堵牆,行動完全被阻塞了。看著仿佛在空中滑動的迪米特爾正不斷接近自己,維諾娜咬了咬牙。


    “你實在是太美了,仇恨讓你與我更加接近。”追著維諾娜的迪米特爾心情突然變得很好,他停止了攻擊。


    “真是謝謝了。”


    “怎麽樣?如果願意和我聯手,我就讓你作為我的屬下,成為魔界的一員。”


    “……是啊。怎麽辦才好呢?”維諾娜就像死了心一樣讓肩放鬆了下來。暗笑著的迪米特爾落到地上,慢慢向她走去,然後把手托在了她那纖細的下巴上。


    維諾娜的臉揚了起來,她將那雙充滿魅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做你的奴隸還不如跟豬一起睡!白癡!”維諾娜朝迪米特爾的臉上吐了口口水,接著迅速彎下腰,將手伸向後背,然後抽出了一根一掌長的繩子。刹那之間,一桶與她身高差不多的弓如翅膀一般從披風下張開了。


    “!”


    長槍一般的箭射向迪米特爾,貫穿了他的胸部,他被箭的威力擊飛,被牢牢釘在天花板上。


    “命中率太低,所以隻好等你靠近了。”維諾娜脫下披風,把背上的大弩指給迪米特爾看。那是一柄從頭頂直到膝蓋長的弩,以前在馬戲團表演時的改良版。


    “就憑你一個人類!啊啊啊!哇啊啊啊!”依然被箭射穿了的迪米特爾企圖用魔法反擊,突然他發出了痛苦的喊叫,插在他身上的箭釋放出了光波。


    “很驚訝吧?這是妖精的魔弓。”得到右手的義肢後,維諾娜去了已成為廢墟的哈梅爾村。她在莉雅的墓前說出了自己已經找回戰鬥能力的事,並發誓一定要複仇,為莉雅,也為被卷進哈梅爾毀滅事件的馬戲團。那時,維諾娜在墓地遇到了一個半妖精少女,就是莉雅生前所說的那個密友。得知維諾娜的來曆後,少女歎了口氣。莉雅的靈魂在死後依然留在這個世上、並借助少女的身體尋找仇人。但是,她們最終沒能找到仇人,莉雅的靈魂也開始在世間徘徊,最後對少女說,如果有一天遇到了維諾娜,一定要熙顧好她。之後,維諾娜借助半妖精少女的魔力,對弩進行改良,使其變成了一柄可以將積蓄的魔力灌輸到箭上的魔弓。“而且那支箭還是用伊格德雷西爾的樹枝做成的。幸好你是魔族,魔族最怕的東西是什麽?當然是伊格德雷西爾了。”看著被箭釋放的光波撕裂,痛苦喊叫的迪米特爾,維諾娜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恍惚的微笑,“喂,很疼麽?很痛苦?有多痛苦?繼續喊叫掙紮啊!求我饒命啊!你那個樣子我完全不知道你到底有多痛苦!我得把你死時的痛苦都告訴莉雅和馬戲團的人!喂,我說!”維諾娜就像懇求一般地喊道。


    迪米特爾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他無力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你果然適合變成魔族……”


    迪米特爾的身體被箭的光波徹底撕碎,化作灰燼落在地上。在殘留著戰鬥痕跡的走廊裏,維諾娜呆立在飛舞的灰燼中,臉頰上劃過了灰色的淚水。


    維諾娜與迪米特爾的戰鬥結束後,另一場戰鬥也在繼續著。


    愛德華與賈米爾之間的戰鬥。


    愛德華被恢複了魔族力量的賈米爾壓製,陷入了苦戰之中。魔法反擊被回避,他隻能一直後退,直到入口的大廳,遠離了維諾娜等人。愛德華的魔力早已用光,他隻得轉用逃跑戰術。在這座瑪娜完全消失的城裏,他隻能把體內至今為止積蓄的魔力消耗掉。魔法是一種以精靈為力量根源的精靈術,可以利用瑪娜借助、使用精靈之力。其中還有直接將精靈召喚到戰場進行戰鬥的魔法。


    與此相對的,賈米爾和迪米特爾等人使用的魔法則是魔族先天擁有的超能力,就和大氣會在人體移動時流動這種自然觀象一樣平常。也就是說,隻要揮揮手,動動身體,魔族可以利用一切來釋放魔法。隻要還活著就能無限是用摩法的賈米爾和受到製約的愛德華之間的戰鬥從一開始就已分出勝負。莫裏和體力都即將枯竭的愛德華被困在樓梯中央,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他找不到維諾娜和阿蘭,也看不到其他同伴的身影。


    ……抱歉……


    愛德華想到留在故鄉的妻兒,不禁長長歎了口氣。


    “哦?這就結束了?真沒意思。”追趕而來的賈米爾皺著眉頭,走上了樓梯。她一邊撣去粘在螺旋狀犄角上的灰塵,一邊露出惡作劇似的笑容,低頭看著愛德華。“算了,反正我對你也沒興趣,趕快把你殺掉,然後再到那位王子殿下身邊玩好了。”她的雙眼眯得很細,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包裹她全身的深紅色長裙飄舞著,魔力伴隨著黑色的波動噴射而出。樓梯的石料被波動震碎,牆壁和天花板上出現了龜裂。碎片被卷入波動之中,朝無力反擊的愛德華緊逼過去。接著……


    叮鈴……


    清脆的鈴聲響起,同時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請站起來。”


    賈米爾搜尋著聲音的主人,往四周看去。蹲在她腳下的愛德華也顯得困惑不解。突然一股力量充滿了他的身體,而明白那是魔力並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接著,愛德華開始詠唱咒文:“光芒啊!”他用魔法對賈米爾發動了攻擊。


    “我說過了吧?承受這種程度的攻擊,我馬上就能複活。明明是個學者……卻完全……沒有學習……能力……”滿臉諷刺笑容的賈米爾被從虛空中降下的金色的雨擊中,巨大的傷口遍布她全身,金雨消失之後,隻留下了一捧灰燼。伴隨著錫杖的金屬撞擊聲,愛德華的身邊出現了幾個白色的身影。


    “……你不是……”看著領頭的少女,愛德華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久等了,我是白魔法師凱蘿爾·安德妮特。為了成為戰士們的後盾,我從白樺林的神馬——獨角獸那裏借來力量,得到了回複魔法。”及時趕到的是不久前從米特加魯茲首都神秘消失的僧侶凱蘿爾以及她的同伴。“我和這位先生繼續前進,請各位去協助城裏的戰士們。”聽到凱蘿爾的話,僧侶們便朝著在城裏戰鬥的人走去。


    “……我聽說過回複魔法,那是我們使用的破壞魔法所無法做到的回複和支援魔法……原來是以獨角獸的力量為根源啊……”愛德華一邊被凱蘿爾的魔法治療,一邊感歎道。


    “我希望它能被稱為‘法術’。”治療結束,凱蘿爾站了起來。傷口已經完全恢複,連一點兒疤痕都沒有留下。對此愛德華隻能不停地讚歎。


    “這樣下去,被打倒的怪物還會複活。沒有時間了,咱們必須趕在地獄之門打開前結束戰爭。”從獨角獸那裏得知事情經過的凱蘿爾開始催促愛德華。


    “是啊,說得沒錯……這個地方的瑪娜已經消失了,這家夥還會複活吧。”看著變成一團灰燼的賈米爾,愛德華點了點頭。他帶著凱蘿爾,急忙往維諾娜和阿蘭身邊趕去。


    打敗迪米特爾後,維諾娜趕到阿蘭身邊,開始與傑斯特納戰鬥。她強行拒絕了幫助,獨自一人繼續攻擊著。突然,正無聊地站在走廊角落裏觀戰的阿蘭注意到了跑回來的愛德華和凱蘿爾:“喲,學者老師,你還活著啊。嗯?啊!你不是那個囂張的小丫頭嗎!”


    “哦?你也沒事啊。真是可惜。”凱蘿爾用錫杖撥開阿蘭的手,轉過身去。


    “……維諾娜!不好,她快撐不住了……”愛德華無視阿蘭與凱蘿爾的爭執,將目光停留在了維諾娜的身上。雖然她還在努力招架,但情況似乎很不妙。“阿蘭!你到底在這兒幹什麽呢!”愛德華朝旁觀的阿蘭大吼道。


    “啊?幹什麽?觀戰啊。”阿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幹脆地回答了愛德華。


    “觀戰?”


    “沒辦法啊,我倒是想幫忙,可是那女人就是不領情,我又不能怎麽樣。”雖然碰了釘子,但阿蘭還是幾次想幫忙。可每次他都被維諾娜的弩威脅,也隻好放棄了。


    “那你就觀戰麽!算了,還是我來吧!”愛德華用凱蘿爾分與的魔力,開始詠唱咒文。


    但阿蘭的劍從一旁伸過來,阻止了愛德華:“算了算了……不管是死是活,如果因為你而沒能親手報仇,那女人饒不了你的。”


    “但是我有補償她的義務!把她的人生攪得一團亂的人是我!我不能再讓她受到傷害了!”


    聽完愛德華必須幫助維諾娜的理由,阿蘭諷刺地笑了:“你那單純的滿足感可是會讓那女人發瘋的。”


    即使被傑斯特納追趕,被壓製,維諾娜的臉上依然可以看到一絲詭異的笑容。她那顆早已瘋狂了五年的心為這終於到來的複仇時刻而歡呼雀躍著。


    滿身瘡痍的維諾娜終於無力再逃,她隻能承受傑斯特納的攻擊,皮膚被撕裂,骨頭被折斷,知覺正一點點消失。傑斯特納已經厭煩了追逐完全不進行抵抗的維諾娜,他做好了結束戰鬥的準備,用一隻手死死地掐住維諾娜的脖子:“我可是侯爵等級的上級魔族,比我低了兩級的迪米特爾子爵跟我可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而且他是保守派那群白癡派出的大使,是負責和人類交流這種蠢事的廢物。解決斯卡雷特還花了那麽長時間,我們真是誌不同,道不合。”


    “……就是說,如果沒有你的唆使……誰都……不會死……吧。”維諾娜的四肢顫抖著,她斷斷續續地說道。


    “沒錯。放心吧,你馬上也會隨他們而去的——啊,不過達奧斯你就死心了吧,他是獻給魔界之王的貢品。”


    在狂笑的傑斯特納手中,維諾娜閉上了雙眼,她的頭發飄動起來,全身的肌肉也開始顫動:“達奧斯是我的!”維諾娜將右手插進了傑斯特納的口中,接著裏麵發出一陣爆炸聲,白煙從他的嘴角冒了出來。突然……


    “哇啊啊!”傑斯特納把維諾娜扔了出去,然後倒在地上痛苦地掙紮著,尾巴胡亂撞擊著周圍的牆壁和地麵,喉嚨裏發出了痛苦的叫聲。


    “這可是精煉而成的高純度液體瑪娜,比魔法師使用的回複藥的濃度高了三十倍。”被扔在地上的維諾娜用仿佛是殺戳一般的目光盯著痛苦不堪的傑斯特納。她的右手從肘部往下便不見了,義肢中安裝的液體瑪娜膠囊和手臂一起被射進了傑斯特納的身體裏。“我想達奧斯可能會覺得疲勞,所以為他帶來的。不過看來隻要你死了,我就能把他帶走,所以給你用了。”


    瑪娜直接在身體裏流淌,就連上級魔族也承受不住。傑斯特納的雙手和尾尖開始變硬,然後化作了灰燼。維諾娜將目光從漸漸消失的傑斯特納身上移開,用盡力氣站起身,朝達奧斯的方向走去。正當她扶著牆往前走時,阿蘭突然大叫出來:“小心身後!”


    但卻為時已晚。


    隻剩下頭部和身體的傑斯特納猛地跳起來,從後麵偷襲維諾娜,咬住了她的腰部,無數像刀子一樣尖利的牙齒呲了出來。不過由於有身後的大型弩保護,維諾娜總算保住了一條命。但接下來傑斯特納的牙齒卻在她的胸部至腹部的地方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太遲了!地獄之門已經開始打開。現在才去已經晚了!”傑斯特納隻留下一陣狂笑,也化為灰燼消失了。


    維諾娜不停地咳著,嘴裏吐出鮮血,倒在了地上。她的身體開始抽搐,血從腹部的傷口流出,在地麵上凝結成塊。


    “凱蘿爾,快用回複魔法!”愛德華趕忙衝了過去,同時拜托凱蘿爾進行治療。凱蘿爾跪在維諾娜身邊,將手掌放在她的腹部,然後開始詠唱咒文。純白的淡淡光芒包圍著手掌,接著化作粒子在傷口處舞動。


    維諾娜的傷口開始愈合,她不禁感到困惑。


    “她是凱蘿爾·安德妮特,能夠使用回複魔法。”愛德華代替專心治療的凱蘿爾向維諾娜解釋著。維諾娜不可恩議地看著凱蘿爾,然後憤怒地盯住了她的耳朵。一個獨角獸形狀的耳飾正來回搖擺著,看到那個耳飾,維諾娜明白了一切,她一下子撥開了凱蘿爾的手:“我絕對不會借助你的力量!”把凱蘿爾推開後,維諾娜一隻手伸向被傑斯特納的最後一擊打得粉碎的弩,然後從碎片之中取出弓弦部分,將其當作拐杖,站起身來。“……不會承認的。我絕對不會承認那種事。”維諾娜小聲念叨著,繼續向前走去。


    阿蘭向滿臉困惑的凱蘿爾示意放棄,愛德華看著維諾娜漸漸遠去的背影,死死握緊了拳頭。


    達奧斯正身處於城堡最上層的房間裏。在有祭壇的房間中,他坐在台階上,把手搭在膝蓋上,拳頭放在嘴邊,輕輕彎下了腰。他身後矗立著那麵醜陋的牆壁。牆從中間向兩邊敞開,縫隙之間是充斥在空中的怪物。察覺到瑪娜已經消失,魔界正等待著將精兵——低級魔族派往人間的時機,他們正瘋狂地擁擠在一起,在縫隙的另一側集合起來。


    那便是“地獄之門”,連接人間與魔界的道路。門已經逐漸打開,怪物即將從中蜂擁而出。門上裝點著的人與獸的浮雕發出慘叫聲、抽泣聲、仿佛預示看人間遭到怪物蹂躪的時刻即將來臨。


    令人作嘔的浮雕發出的叫聲充滿了整個房間,而維諾娜正站在房間門口。她將眼睛眯起,懷念地看著坐在祭壇上的達奧斯。


    注意到入口處的維諾娜,達奧斯抬起了頭。


    “……嗨。從那之後,過了多長時間?”


    “五年,已經過去五年了。你比想像中的精神多了,我放心了。”


    “啊。偶爾卡蘭……不,伊格德雷西爾會分給我一些生命力。”


    “是嗎……”


    “嗯。你呢?”


    “我?嗯,我很好。”維諾娜強行忍住腹部的劇痛,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她拚命用弓弦撐住身體,但指尖的感覺卻越來越微弱,最後還是不支倒地。


    達奧斯站起身來,但又坐回到了祭壇上,緊緊用雙手抱住低垂的頭,一下子將所有的苦惱傾瀉而出:“……都是因為我,你承受了太多的不幸!我奪走了你所有重要的東西!”


    “沒有那回事,因為還有達奧斯在嘛。”維諾娜趴在地上,慢慢向達奧斯靠近。她將手伸向台階,忍住疼痛,一階階地往上爬去。


    在她的身後,愛德華等人也趕到了。他們在房間門口靜靜地注視著達奧斯,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這五人靜靜地在燭影晃動的城堡裏,看著時光流逝,對城外衝天的慘叫與咆哮置若罔聞。


    長久、長久的沉默令房間凝滯了。


    雙方都一動不動地站著。


    “……沒關係的……因為你還能再回到這裏……對吧?求求你……回來吧。”維諾娜打破了沉靜,懇求道。血從她的小腹滲出,潤紅了台階,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力的微笑。就像在招呼一樣,她向達奧斯伸出了自肘部向下便什麽都沒有的右手。


    “可……可我已經是全人類的敵人了……”達奧斯說著,手掌微微抖了一下,仿佛被維諾娜那沒有手掌的右手吸引一般,他的手不停地顫動著。


    “……我聽到過傳聞,看來確實隻有她能阻止達奧斯了。”從房間入口望著達奧斯與維諾娜的凱蘿爾對身邊的阿蘭低聲說道。她感到瘋狂殺戳全人類的異族之王隻會對維諾娜敞開心扉,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複雜的神情。


    “……是啊。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女人露出那種表情。”阿蘭望著維諾娜滿是鮮血的側臉感歎道。那並不是一個穿越了戰場的冷酷戰士,而是一個看著自己心愛之人的少女。


    靜靜望著眼前這一切的愛德華做出了一些細微的動作。他從房間入口往後退了一步,雙手在披風下做著複雜的動作,手掌中不斷出現紋章圖案,嘴裏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麽。


    “沒有那種事……什麽都沒有錯……全都是……都是傑斯特納的錯!都是那家夥幹的!”


    “……但……事到如今……”伸向維諾娜的手握成拳,垂了下去。達奧斯狠狠盯著垂落下去的拳,近乎顫抖地死死將其握緊。


    痛苦的喊聲回蕩在整個房間中。


    “沒錯!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事到如今不可能回頭了!拜托!你就死在這裏吧!就在這裏結束吧!”愛德華吼叫著,做著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行動,接著衝過了阿蘭和凱蘿爾。


    在維諾娜的腦海中,過去的記憶不斷閃現著。曾經在過去看到的“現在”的記憶。她拚盡全身的力氣,從台階上站起來,向達奧斯奔去。與此同時,愛德華也施放了火焰魔法。阿蘭毫不猶豫地追著火焰,凱蘿爾開始詠唱防護魔法。但無論是阿蘭的劍還是凱蘿爾的魔法,都沒能及時趕上。從空中劃過的火焰正中了擋在達奧斯麵前的維諾娜。


    爆炸聲轟鳴,噴射而出的烈焰燒焦了天花板。阿蘭、凱蘿爾和愛德華在飛散的火花中呆立著。同時……


    “!”


    火焰消失了,挺身保護維諾娜的達奧斯顯現出來。他抱著蹲在地上的維諾娜,身體噴射的金色波動令火焰熄滅。


    維諾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喜的神情。


    這還是第一次,在夢中看到的結果可以改變。也許一切都要結束了。


    驚喜的維諾娜抬頭看著達奧斯,那一瞬間,所有的幻想都煙消雲散了。


    “你!——”麵露凶相的達奧斯憤怒地喊叫著,死死盯住因恐懼而向後退去的愛德華。


    “混賬!”阿蘭對愛德華怒吼道,然後向身邊的凱蘿爾發出了開始戰鬥的暗示。


    “明白。”凱蘿爾應和阿蘭的指示,手持錫杖開始詠唱魔法咒文。


    達奧斯留下維諾娜,朝準備開始進攻的愛德華等人走去。“……沒錯,的確是為時已晚。正如你所說,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了。”


    達奧斯周身閃耀著的淡金色的波動越來越強,吹滅了搖擺不定的燭火,接著整個房間也開始不住地晃動起來,天花板上墜落的煙塵薄薄地覆蓋在了維諾娜的身上。


    “……謝謝你給我的那一年。”達奧斯充滿了哀傷地對躺在地上的維諾娜微笑道,然後繼續向愛德華走去,“既然已經不可挽回,那我不如就像你們所稱呼的,徹底變成魔王,讓人類從這世上消失,然後用巨大之實去拯救瀕死的故鄉!”達奧斯的波動幾乎令整個房間崩潰,天花板掉落下來,柱子折斷,牆壁也被吹飛了。整個房間隻剩下地板,成了一個前可望見被夕陽染成血色的大海、後可看到戰場的舞台。


    “去死吧!愚蠢的低等生物!”達奧斯的怒吼拉開了最後一戰的序幕。


    “看招!我流合體技!襲爪飛燕腳!”阿蘭把從空中對地麵發起攻擊的技能和足技結合在一起,對達奧斯發動了進攻。但他的攻擊被輕易彈開,阿蘭隻得暫時後退,與達奧斯拉開距離,同時轉身看了看後麵的魔法師們。愛德華好像在等待什似的,沒有任何行動。詠唱完咒文的凱蘿爾向阿蘭使了個眼色,阿蘭再次向達奧斯衝去。


    “激(攻擊力上升)!”凱蘿爾使用的魔法讓阿蘭的劍上帶了魔力的光芒。


    “好!去死吧!我流超裏必殺合體技!冥!空!斬!翔!劍!”留下殘像的阿蘭消失了,瞬間又出現在達奧斯的身後。帶著魔力的劍繼續閃著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不斷向達奧斯發起攻擊。達奧斯被阿蘭的攻擊打飛,接著靠在所剩無幾的牆壁上,立刻開始了魔法反擊。


    “tetraspell!”烈火的漩渦瘋狂地卷著暴雷,將瓦礫變為利刃,向阿蘭等人襲擊而去。


    “護(防禦力上升)!”雖然受到了不小的傷害,但凱蘿爾用魔法製造的防禦壁還是分散了烈火卷起的漩渦。阿蘭立刻衝出魔法防禦壁,第三次向達奧斯發起進攻。


    “鳳凰天驅!差不多也該死了吧!”


    以血還血的激烈戰鬥無休止地持續著。維諾娜從殘留在房屋中央的台階陰影中看著眼前的一切。“……不要殺!不要殺他!”她用空洞的眼神盯著向達奧斯進攻的三人,就像在說夢話一樣反複懇求他們。


    勝負已見分曉。


    無論是生存還是戰鬥,達奧斯都需要消耗瑪娜。在這個瑪娜消失的地方,他的氣力很快便耗光了。而且阿蘭等人還帶著能使用回複魔法的凱蘿爾,隻要有她在,就可以不用擔心傷害而繼續戰鬥了。


    在向阿蘭等人進攻和反擊時,達奧斯的疲憊漸漸顯現出來。雖然很想幫忙,但維諾娜卻連動都不能動,隻能倒在台階的陰影處低聲抽泣。


    與維諾娜一樣,愛德華也留意到了達奧斯的疲憊。他所等待的正是這個時機。愛德華開始詠唱咒文,凝縮剩餘的魔力。


    達奧斯看到轉入施放魔法姿態的愛德華,將目標鎖定在了他身上。但是,阿蘭卻依然執拗地攻擊著達奧斯,完全不給他反擊的機會。


    咒文詠唱完成後,愛德華大叫起來:“原諒我吧,達奧斯!這個世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達奧斯將自己的手臂當作盾抵擋住阿蘭的攻擊,接著在極近的距離內用魔法打倒阿蘭,向準備施放魔法的愛德華跑去:“住手!”


    但魔法就在那一瞬間發動了。


    “疾雷啊!”


    無數的雷槍穿透了達奧斯。藍白色的雷光遮蔽了夕陽,渲染著舞台。維諾娜無法喊出聲來,她隻得將手伸向達奧斯。金發被灼燒,皮膚被撕裂,達奧斯慘叫著,準備將最後的力量全部解放,然後和愛德華等人同歸於盡。


    但正當達奧斯準備自爆的時候,向他伸出手的維諾娜出現在他的視野裏。達奧斯微微將臉轉向維諾娜,露出了一絲笑容。那之後,一陣遮蔽雷光的刺眼金色烈焰包圍了舞台……


    一行人再次睜開眼時,達奧斯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並不是愛德華的魔法把達奧斯消滅,而是他掩藏了自己的行蹤,大概是使用了時間轉移的能力。


    舞台上隻留下戰鬥的痕跡,達奧斯消失了。


    “……騙人……不是真的吧?”不停尋找著達奧斯的維諾娜大叫著,“把我也帶走啊!”


    一年的迷惘。


    五年的後悔。


    成千的犧牲。


    上萬的歎息。


    帶著無數的遺憾,戰爭落下了帷幕……


    終幕


    地獄之門關閉了。傑斯特納等人敗北,獻給魔界之王的祭品也丟失,魔族隻得回到魔界。在漸漸閉合的門縫之間,魔族們帶著詭異的笑容消失了。隻要還有人類的存在,總有一天他們就還會侵襲而來。隨著門一起消失的魔族仿佛正在預示著他們在未來的行動。


    “……沒事吧?”愛德華拍拍坐在地上低垂著頭的阿蘭,問道。


    阿蘭抬起頭,臉上帶著一貫的笑容,一邊喘著氣一邊站了起來:“哈,我可是天下無敵。這點兒傷算不了什麽……啊,好疼……”阿蘭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凱蘿爾,能幫他看看嗎?”


    “這種傷隻要用口水就可以治好。”凱蘿爾沒有理會愛德華的要求,直接走向了昏迷不醒的維諾娜。“回複。”她詠唱完咒文,將手掌攤開,開始施放回複魔法,幫維諾娜止血,回複少許體力。


    不一會兒,維諾娜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歎氣聲。凱蘿爾站起身,將目光轉向愛德華,然後把食指輕輕放在了嘴唇上。


    “……達奧斯!達奧斯呢?”醒來的維諾娜猛地跳起來,仔細搜尋著。


    “逃走了,大概是逃到未來去了。”愛德華低頭看著維諾娜,回答道。


    達奧斯不可能逃到過去——因為如果他逃往過去,幹涉曆史,“現在”維諾娜就有消失的可能。從城中向外塑去,景象也沒有改變,從這一點上也可以判斷出達奧斯沒有回到過去。


    追擊著殘留的怪物,士兵們開始為戰爭的終結做準備。平原上到處部是戰爭的創傷,被西方地平線上僅存的夕陽照射得慘不忍睹。如果達奧斯逃回到過去,這場戰爭也許就不會爆發了。


    達奧斯逃走了。


    他成為真正的魔王,準備將人類從這個世界——這顆星球上消滅。


    越是前往未來,他的故鄉離毀滅就越近。逃往未來,就說明他已經徹底放棄了拯救故鄉。這之後的某個時代、某個地點,達奧斯會出現,並開始徹底的殺戳。


    “……維諾娜,下次達奧斯應當出現在你已離世的時代。”


    如果維諾娜離開這個世界,達奧斯也就不會有什麽留戀了。從她的年齡上來推算,達奧斯可能會出現在六十年、八十年或更加久遠的未來。


    “我將開始準備與達奧斯的戰鬥。如果在我的有生之年他沒有出現,我會讓我的兒子們繼承遺誌。在兒子們的有生之年沒有出現,那麽就讓我的孫子們繼續。在遙遠的未來,繼續守護這個世界,與達奧斯作戰。”


    聽到愛德華的決心,維諾娜從腰間取出了弩:“……那麽隻要在這裏殺了你,達奧斯就不會死吧?”維諾娜的箭瞄準了愛德華的頭部。


    “以後再出現的達奧斯隻是個殺人魔王!他不會再像現在這樣隻是苦惱,而是會親率大軍將人類消滅!知道了這些,怎麽還能坐視不理!”


    “……然後呢?再次發動戰爭,犧牲自然界?”


    “……也許吧。但是,如果從現在就開始做準備,損失會得到控製!”


    “哈……不管怎麽樣,都會造成損失……少開玩笑了。”維諾娜諷刺地看著愛德華笑道,接著便沉默了。天空被深藍的夜色包裹,長久的對峙之後,維諾娜扔掉了手中的弩。“……隨你便吧,我已經累了……”她撿起一柄代替拐杖的弓,依靠它的支撐走下台階。她推開了想要幫助她的阿蘭,繼續向前走去。途中,維諾娜隻停下了一刻。


    “……人類真卑鄙。”她輕聲說道。


    消滅達奧斯殘餘的行動在世界各地開始了。像傑斯特納一樣暗藏在各國中樞機關的魔族一個個被發現並被打倒。其間,米特加魯茲在阿爾法尼斯坦的幫助下,開始了複興工作。同時,米特加魯茲國王給各國送去了申明文書,不過那隻是一份掩蓋了諸多事實真相的劇本而已。文書中完全沒有提及瓦爾哈拉戰役的導火索是米特加魯茲,也沒有提到達奧斯的逃亡,隻是說所有的問題部已解決。但不管怎樣,表麵看來事件已解決也是一個事實,世界恢複了和平,人們開始探索下一個時代的發展方向。


    愛德華被邀請代替因魔導炮的爆炸而離開人世的萊澤恩,協助米特加魯茲的重建。國王及其親信將愛德華視為英雄,並為他在國家上層準備了一席之地。隻要有打倒魔王的英雄在,米特加魯茲在其他國家麵前也可以保住顏麵了。


    但愛德華卻拒絕了,他回到了故鄉阿爾法尼斯坦。現在已經不是協助國家運作的時刻,他必須為迎擊出現在未來的達奧斯做準備。


    之後,愛德華與回鄉的阿蘭和凱蘿爾遷居到了尤格利特,在伊格德雷西爾所在的精靈之森附近搭建起房屋,與家人生活在一起。因為愛德華推測,利用時間轉移的達奧斯為恢複在戰鬥中消耗的力量,會前往伊格德雷西爾附近。愛德華將時間轉移的研究流傳給後世,每天都在期盼著達奧斯的到來,同時還牽掛著分別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麵的維諾娜。


    小鎮裏回蕩著輕快的節奏,樂手演奏的旋律讓整個鎮子活躍了起來,人們歡呼雀躍著。


    雲遊馬戲團來到了鎮上,正在廣場舉行公演。折木、噴火、吞劍等表演讓觀眾應接不暇,手心出汗,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在舞台的角落裏,一個女子正靜靜地注視著演出。


    身穿燕尾服的女子正是維諾娜。戰鬥結束後,她開始在世界各地雲遊,尋找新的同伴,創建了自己的馬戲團。雖然現在她自己已經無法站到舞台上,但看著那些聚攏觀眾的演員們,心情就會變得好起來。維諾娜的心中依然留有陰影,不過她已經可以像從前那樣,露出欣慰的微笑了。


    又做了夢。


    達奧斯在某個時代被打倒的夢依然在繼續。


    包裹在倒下的達奧斯身邊的光芒,是住在伊格德雷西爾的精靈。那是拯救他,將巨大之實帶給他,為了讓他回故鄉而出現的精靈。


    雖然不知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但達奧斯一定會得救。


    在夢中看到帶著巨大之實回歸故鄉的這奧斯,接下來自己也必須得到救贖。


    維諾娜想著。


    而第一步便是成立馬戲團,開始雲遊世界。


    偶爾她還會抬起頭,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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