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也是新手”四周吃宵夜的人漸漸離去,冬夜的夜市比夏夜散得早,秋焰打著飽嗝兒,在塑料凳子上坐得筆直,好讓吃得過飽的胃能舒服點。溫遇河忙完,得空坐到他邊上,瞅一眼:“喲,就說你要相信自己的潛力。”眼前那隻砂鍋已然空了。秋焰埋怨他:“叫你不要做這麽多,上次也是,吃太飽人很累的知不知道。”溫遇河說:“也沒叫你全吃完啊。”又補一句:“上次也是。”秋焰無言以對,隻能勉強找補:“我不喜歡浪費……”過了會實在忍不住,一定要為自己辯解下:“我飯量真沒那麽大,那次,第一次吃你的飯覺得好吃,是不自覺才吃多了,你不知道,那個下午我在商場走了幾萬步才消食,連晚飯都沒吃……”溫遇河聽得眼睛都彎起來,嘴角也勾著,肩膀還抖著,秋焰惱得捶了他一拳:“以後做吃的給我少做點,聽到沒!”溫遇河說:“怎麽跟金魚似的,喂多少吃多少啊?”秋焰又捶一拳。溫遇河看了看寥寥幾個還坐著吃宵夜的人,說:“要不起來我陪你走走吧?”秋焰說:“攤子不管了?來人了怎麽辦?”“就在這附近走走,”溫遇河說:“這個點了也來不了多少人,再過會都要收攤了。”“那行,”秋焰起身:“是要走走,本來在家準備吃餃子,最多七八個墊墊就夠了,哪知道來你這兒一口氣吃了這麽大一鍋。”溫遇河還是笑:“好了,知道你秀氣,以後給你拿小碗。”今晚月色很好,半彎月亮高高地懸在天上,溫遇河帶他避開最熱鬧的街道,順著夜市背後的護城河慢慢走著。秋焰看他這月份就隻在剛剛的t恤外裹了件棉襖,前陣大雪天去落英山也是這件,說:“你是真不怕冷啊?”溫遇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舊棉襖,說:“嗯,不冷,可能天生的吧,我喜歡冷一點的地方。”又看秋焰:“你冬天比夏天好看,冬天穿多點,顯得沒那麽瘦。”秋焰失笑,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瘦,還來自眼前這個皮包骨的骨頭架子,他說:“到底誰瘦啊?溫遇河,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在那個破旅館,還以為你快掛了呢,都沒見過瘦成那副德行的人。”溫遇河也笑,說:“差不多,那會的確是快掛了。”秋焰突然站定,說:“你怎麽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啊?老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不,我知道有些事情你是很在意的,但其他的,除了那件事,你也要在意啊,比如你的身體,你的工作,你的生活……”溫遇河也定定地回看著他,卻不說話。若是以往,他該是很不以為然地回嗆過去,你知道什麽,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我自己清楚。但現在他說不出口這些話,對別人可以,對秋焰不行。他甚至緩緩點頭:“好,我在意的,以後,我會在意的。”秋焰還有許多牢騷,卻都一下說不出來了。冬天的夜裏是最寂靜的,眼前的河水平靜悠緩,四周的樓宇隻剩點點星光,走了一陣,秋焰靠在石欄杆上,溫遇河站在他跟前替他擋著風,像一堵薄瘦卻可靠的牆,秋焰說:“今天上午我把翻案申訴的材料都遞交給檢察院了。”溫遇河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這件事,說:“謝謝。”“不出意外地話,通過重查重審的幾率會很高。”溫遇河又點了點頭。秋焰說:“溫遇河,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眼前的人跟河水一起沉默,秋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得見我嗎?”溫遇河一下抓住他的手:“看得見。”秋焰再次問:“我說以後,你有考慮過嗎?”溫遇河鬆開他,掏出一支煙點上:“以後再說吧。”秋焰覺得,這個“以後”很快就會到來,利寧的案子進入重審,不管多久,他相信真相終會水落石出,溫遇河心願了結,而他的假釋期還有不到半年就能結束,這以後的他,又要去往何處?秋焰想到這“以後”,突然生出極不確定的不安全感,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些他本不應該去探尋的答案。而能給予答案的人吝嗇地不願開口。這個問題令兩個人突然都沉默下來,半支煙過後,溫遇河說:“你身上已經開始冷了,回去吧?”秋焰知道他等不到想要的答案,不止是今夜,也許永遠也等不到。他更無法勉強眼前的人,隻能點頭:“好。”“你車停哪兒?我陪你走過去吧。”秋焰指了個方向,他們順著護城河朝反方向走著,直到走到停車場,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上車前秋焰說了句“走了,你也早點收攤回去吧”。溫遇河點點頭,口中的白霧與白煙混成一團,看著他駕車離開。檢察院的審批結果出得很快,秋焰每天都在係統上查詢案件進展,不到十個工作日就看到了結果,顯示“駁回,不予通過”,他楞了半晌,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這起案件出現了明顯了疑點,雖不是“鐵證”,但憑此疑點申訴重查重審是完全合理的要求,被駁回隻能說明有人為的阻攔,想到那天在走廊上陸辭的意有所指,秋焰不得不懷疑是不是他在背後做了什麽,但如果真是如此,秋焰想不到陸辭的動機是什麽,阻止這起跟他無關的案件真相浮出,對一個這麽視功利如飯食的人來說,他能得到什麽好處?秋焰開始懷疑,陸辭是不是私底下已經站在了利江澎一邊。得到這麽令人喪氣的一個結果,秋焰還是得通知溫遇河,中午過後他給溫遇河打了個電話,對麵的反應倒很平靜,簡潔地說了聲“知道了”,又說:“謝謝你這段時間這麽忙活。”秋焰心有不甘:“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一次不行就再來,現在還認為證據不夠充分那就繼續搜集更多證據,這起案子已經露出破綻,破綻隻會越來越多。”溫遇河在那邊沒說話,秋焰“喂”了幾聲,溫遇河突然說:“秋焰,我找了個律師,以後的事情就交給他吧?”秋焰一愣:“什麽?”溫遇河說:“就幫程哥打債務糾紛案子的律師,這人還挺靠譜的,已經幫程哥解決了一部分債務問題了,我跟他聊了聊,我這些事情他也能接。”秋焰突然覺得整個胸腔都被堵住了,溫遇河在幹什麽?他握著手機好一會沒說話,那頭也沒說話,秋焰緩過勁來,說:“他能做?你知不知道律師分很多種,經濟案律師打不了離婚官司,經濟案律師也做不了刑辯律師,他是什麽律師?做過刑辯嗎?還有,我記得早前程朗跟我說是個新人律師主動找的他,溫遇河,一個新手,你這麽性命攸關的案子,交給一個新手?”秋焰想罵他你腦子壞掉了?你寧願相信一個新手也不願相信我?溫遇河聽完他的嗆聲,隻說了一句:“秋焰,你也是新手。”秋焰覺得自己像一隻氣炸到要上天的爆竹,被這一句話潑過來的冷水弄得瞬間啞火了。溫遇河說:“我相信他。”秋焰怔了一秒,什麽也沒說直接掛了電話。好,非常好,特別好。秋焰這個下午什麽工作都做不進去,恨不得一秒鍾就把電腦裏所有的申訴材料文件全都刪了。在醫院照顧他,相信他,幫他追蹤連星回,連夜幾萬字寫報告力證他沒有違反假釋規定,大半夜跑雪山找江小杭,給他整理材料寫申訴,回頭換了一句,“你隻是個新手”。真是太好了。鼠標移在那個文件夾上,最終沒有點刪除,而是打開郵件,輸入溫遇河的郵箱,把所有他用得著的文件一鍵發了過去。然後點開手機相冊,手指頭瘋狂戳動,把這些日子以來隨意拍下的照片全都刪了,好運來飯館,夜市攤,夏天的小龍蝦,冬天的雞湯麵,籠一樣的廚房和那人汗濕的後背,推車上的火光,黑漆麻烏什麽也看不見的一張照片,但秋焰知道那是深夜裏寂靜流淌的護城河,翻到最前麵,是溫遇河那張朦朧如油畫的自拍。秋焰狠了狠心,點下了刪除。第62章 還以為我把你怎麽了溫遇河放下電話,看著對麵的季顏:“老師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正值寒假,學校沒課,實驗室也半工半休,他過來請季顏吃午飯,兩人還是在那家潮汕粥店。季顏說:“小河,你找到律師了?”溫遇河搖搖頭:“沒有,剛剛……隨口一說。”季顏問:“剛電話那頭是小秋吧?前段還特意跑來問我那兩次dna檢測的具體情況,說即便檢測結果不在了,即便檢測來源現在已不可靠,我的話仍然是可以作為證據的,至少有兩份完全對不上的dna檢測真實存在過,我聽他分析,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溫遇河知道這些,秋焰找了多少人,跑多少次公安局找周斐秦海雙,又跑多少次學校找季顏,秋焰一定找過更多人,他是社矯官,在寫申訴材料的時候是個刑辯律師,四處跑動找人的時候又像個調查記者,溫遇河全都知道。“小秋很負責,也很專業,”季顏說:“小河,你這個案子如果有律師願意接手,我相信不管是誰,都比不上小秋,沒有人比他更上心,比他更相信你。”溫遇河垂頭:“我知道,但是……”他有些無法開口,哪怕對麵是季顏,他也無法說,就因為如此,他投入過多,才想讓他遠離。秋焰的投入令他無法客觀,完全把自己也變成了這起案件的一份子,這是不行的,就像一個演員,人戲不分,最後隻會傷人傷心。人都有私心,溫遇河覺得自己的私心就是,還利寧一個真相,以及不要因此而牽連到任何人。但麵對秋焰,他知道自己已經牽連了。那人心裏想什麽,全寫進一雙眼睛裏,心思淺得就像溪水一樣,一眼望穿,溫遇河讀得懂那雙眼睛,但他不想要,那是現在的他無暇顧及,且負擔不起的東西。一個人的赤誠最珍貴,赤誠的相信,赤誠的喜歡,溫遇河築起一幢冷淡的高牆,希望這些赤誠順流轉彎,去向它該去的方向。連星回的案子他也在關注,江小杭已經落網,但罪名遲遲未定,就因為殺死連星回的凶手還未找到,溫遇河等著等著,沒想到竟然等到了一張給自己的法院傳票,罪名是“教唆/間接殺人”,起訴方是檢察院,公訴人陸辭。一時間以為是陸辭對他的恨意太深,竟連罪名都安錯了,江小杭才是坐實了的“教唆殺人”,怎麽傳票竟然開給了自己?下一秒秋焰給他打來了電話,身為社矯官,他這邊也同步收到了消息,秋焰說:“沒有搞錯,同樣被起訴的還有江小杭,罪名是蓄意謀殺。”隔了一周沒聯係,秋焰在接到法院和檢方的雙重信息時第一反應也是弄錯了,但再三核實之後發現沒弄錯,案件受理就是這麽個情況,他直覺是這特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上班時間就忍不住溜出去給他爸打了個電話,問法院那邊怎麽回事,秋鴻信耐心說,法院不是案件調查機構,是審理機構,理論上檢方的公訴會受理,程序上沒有問題,但如何審理判決是另外一回事,這隻是案件受理信息,不是最終判決。最後又輕輕地提點一句,小焰,你其實都懂的,我看你隻是情急。秋焰腦子這才緩緩冷靜下來,確實,他就是一時情急昏了頭,好在這是自家老爸,在他麵前昏了頭也沒什麽,跟著卻又想到,也不怪溫遇河嫌棄他“是個新人”,就此刻的這種做法就十足幼稚。他跟秋鴻信說,好的,我相信法官的審理判決。然後才給溫遇河打了個電話,號碼撥出去之後才記起來現在正是跟那人的“冷戰期”,但已經來不及了,事態總有輕重緩急,目前的被告案更重要。溫遇河那頭的語氣明顯有些難以置信,但沒持續太久,他說:“這麽荒唐的罪名真難為我們陸檢想得出來。”秋焰脫口想問一個問題,又記起他們就是因為這個問題而“冷戰”,但這是個繞不過去的問題,他開始問了:“你那邊律師有準備嗎?這次他得陪你去庭審。”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會,然後說:“應該可以自辨吧。”秋焰一愣:“你開什麽玩笑?搞不好要坐牢的事你準備自辨?”他覺得哪裏不對勁:“你那個搞經濟案的律師呢?不說他可以接手嗎,都到要上戰場的時候怎麽他臨陣退縮啊?”溫遇河含混一句:“哦,他有事。”“什麽事比你要打刑辯官司還重要?”秋焰吼了句,跟著腦子裏叮鈴一聲:“溫遇河,你是不是在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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