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眠枝沒有立刻做出回答,傅斂重新坐直身子,說道:“我隻是想,我們以後會成為一家人。那麽我弟弟沒有空的時候,我可以給你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他說這話時的姿態極為自然,堪稱體貼入微,仿佛真的隻是想幫助一下弟弟的未來老婆。但沈眠枝莫名從傅斂身上嗅到了一絲步步緊逼的意味。等他想要細究,傅斂又恢複了淡漠克製的模樣,好似剛才隻是他的錯覺。沈眠枝眨了眨眼。他這段時間時常在傅斂身上感受到矛盾感。他權衡半晌,還是搖頭:“謝謝大哥,但是不用了。”傅斂默然地看著沈眠枝。沈眠枝頓了頓,小聲說:“其實我自己可以的,隻是想叫裕哥一起而已。”傅斂倒也能理解沈眠枝的想法。作為成年人,再怎麽也是有能力獨自處理這些事情的,隻不過戀愛中的情侶會想要伴侶陪同。理解歸理解,傅斂還是湧起一股酸溜溜的情緒。他無聲輕嘖。傅裕那小子真是占了好大的福氣。“沒事。”傅斂朝沈眠枝安慰地笑笑,“你自己可以就好,如果遇到問題隨時找我。”沈眠枝忽然感受到了傅斂轉瞬即逝的落寞,以至於他的拒絕讓他產生了一股愧疚感。“好。”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沈眠枝也不習慣在進餐的時候說話,他們安靜地解決了這頓午飯,並肩走出餐廳。他們一個要回宿舍,一個要回公司,但還有一小段路是同行的。沈眠枝走得不快,傅斂配合著他的速度一起走。這時,道路旁邊的綠化帶地響了幾秒,隨後探出一隻橘黃色的小貓腦袋。貓咪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沈眠枝,發出了一聲極嗲的叫聲:“喵咪”沈眠枝停在原地,和這隻小貓對視。他沒見過這隻貓,它耳朵上也還沒有絕育之後的剪耳標記,估計是剛從別的地方流浪到a大的。沈眠枝一停,傅斂也跟著停下來。“怎麽了?”“啊,沒什麽,就是看到了一隻小……”沈眠枝的話還沒說完,這隻貓就扭動著圓滾滾的身軀從灌木叢後麵鑽了出來。到嘴的“小喵咪”三個字忽然有些說不出口。沈眠枝望著這隻煤氣罐似的小貓,一時不知道要用一頭還是一隻來形容這隻豬咪……或者說是一輛貓貓卡車。怎麽說呢,如果這隻是流浪貓的話,能吃百家飯吃出這種體型,也算是毛色優勢的極大發揮了。貓貓不知道沈眠枝心中的無言,大搖大擺地走向他,就地躺下,繼續喵了一通。沈眠枝蹲下來,試探著伸出手指,放在了貓咪麵前。貓貓懶洋洋地舔了沈眠枝一口,把自己的腦袋拱到了他手心裏。沈眠枝眼裏浮現出明顯的笑意,順著毛揉了揉喵咪的腦袋。滿地金黃的落葉,青年的眉眼漂亮柔和,喵咪舒展著四肢,一人一貓和諧無比。傅斂安靜地看著這宛若童話一般的畫麵,等他回過神,已經為沈眠枝拍了一張照片。傅斂的指尖動了動,終究是沒有刪除這張照片,把它存進了某個私密相冊。任由沈眠枝揉搓了一會,喵咪慢悠悠地站起身,伸出爪子扒拉沈眠枝的口袋,企圖翻出食物。沈眠枝好像知道這個體型是怎麽來的了。他捏住貓咪的爪子,小聲說:“可是我沒有吃的東西哦。”喵咪:“喵?”沈眠枝攤開雙手,示意自己什麽也沒有。喵咪震驚地看著兩手空空的沈眠枝,傻了幾秒,又看了看沈眠枝的臉,失望地走了。唉,世風日下,這麽好看的人類居然沒有吃的。它已經十五分鍾沒有吃東西了喵!“你還是很喜歡小動物。”傅斂輕聲說。“還是”這個詞就很靈性。沈眠枝目送橘貓離開,心想,大哥會不會比他想象中的要了解他一點,或者說,他們在幼年時期其實關係還不錯?“我一直都很喜歡這些小動物。”沈眠枝笑笑,“不過我爸媽不讓養,上學之後又太忙了,隻能摸摸別人家的或者流浪的。”傅斂若有所思:“以後會有機會的。”“希望吧。”兩人在路口告別。沈眠枝下午沒再出門,待在宿舍整理這幾天用到的資料。傅裕在晚上打了個視頻電話過來,解釋自己這幾天真的很忙,末了還說:“眠枝,過幾天我們應該都不忙了吧?到時候我們出去玩。”沈眠枝撐著下巴,應道:“好啊。”……第二天是周五。項目組的眾人開了個早間組會,結束之後,一眾研究生師兄弟眼神癡呆,一副生不如死的頹廢模樣。沈眠枝是少數可以維持表情管理的人。他跟大家挨個打過招呼,打車去了市醫院。半路上,沈眠枝接到了姐姐的電話。林君一開口,就是痛心疾首地譴責弟弟不告訴她要去醫院的事情。“乖崽,怎麽不叫司機送你,你自己可以嗎?要不你等我兩個鍾?”林君語速很快,“不然別去醫院了,改天直接把章叔請到咱們家的醫院來給你檢查,反正那邊也有儀器。”沈眠枝無奈地說:“姐姐,我二十二了,不用這麽麻煩的。”林君那邊忙的飛起,跟助理吩咐了幾句,才不客氣地反駁:“二十二那也是我家乖崽。傅裕那小子呢?他怎麽不陪你去。”“他也很忙嘛。”沈眠枝熟練地哄姐姐,“我真的可以的,姐姐不用擔心。”他好說歹說,總算讓姐姐歇了過來陪他的想法。等電話掛斷,醫院也到了。這家市醫院有非常出名的腦神經科專家團隊,其中一位正是沈眠枝的主治醫生,也是他認識的一位叔叔。因為如此,沈眠枝的治療幾乎都在這家醫院進行,沒有在沈家名下的醫院。沈眠枝年幼一些的時候,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接受專家上門會診。後來情況穩定了,就沒再大費周章,隻是每隔幾個月去醫院定期複診,檢查腦部情況和心理健康狀態,平時也會有私人醫生給他檢查。至少在身體健康這方麵,父母給了他絕對足夠的關心。沈眠枝取了掛號單,熟門熟路地去做了一係列的檢查,而後有些疲憊地在等候區坐下,等待檢查結果和專家叫號。醫院裏的氣氛總是一成不變,有孩童的哭聲和嘈切的交談聲,混雜在消毒水的味道裏,構成了獨特的壓抑氣息。沈眠枝很不喜歡來醫院。在這樣的氣氛裏,總是會勾起不太美好的記憶。等到基礎檢查項目結果出來,沈眠枝推開診室的門,看到了那位頭發稀疏的主治醫生。“來,坐,我看看你情況怎麽樣。”沈眠枝乖乖坐好,章叔叔給他。“眠枝,你的腦部情況其實沒有大問題,這幾年也很穩定,主要還是心理因素。”章醫生仔細檢查分析完,臉上露出幾分慈祥,“不用擔心,也別著急。”沈眠枝捏住病曆本:“好,謝謝章叔。”結束常規的檢查,沈眠枝走出醫院。醫院大樓的回廊拐角,忽然走過一個眼熟的人影。“……大哥?”傅斂目標明確地朝沈眠枝走來:“好巧。”沈眠枝疑惑:“大哥怎麽在這裏。”“我來開藥。”傅斂眼都不眨地說。傅家其中一大主要產業就是醫藥,也有名下的私人醫院。傅家繼承人要藥,根本不需要親自來市醫院。但沈眠枝做了各種檢查,疲倦之下沒想到這回事。他隻是點點頭:“確實好巧。”“結束了嗎,我順路送你回去?”沈眠枝說:“先不回去,我下午還預約了心理醫生。”那位心理醫生是國際知名的心理學專家。曾經在一家精神科醫院工作,但和院長發生過一些齟齬,後來幹脆帶著朋友和幾位徒弟開了一家私人心理診所。傅斂聽完,擰起眉,態度變得稍微強硬了那麽一些些:“那我下午送你,現在先去吃飯。”沈眠枝思考了幾秒,聽話地跟在大哥身後吃了頓午飯。午後,傅斂履行自己答應過的事,把沈眠枝帶去了那家心理診所。沈眠枝踏進診所大廳。這家診所的布置和常規醫院截然不同,處處可見溫馨的裝飾,整個空間是讓人放鬆的氛圍。沈眠枝敲開了其中一間辦公室,傅斂則是在門口的長椅坐下。那位心理醫生是為麵相溫和的女士,約莫四十來歲。她看到沈眠枝,露出笑:“好久不見,下午好。”“蘇醫生,下午好。”沈眠枝坐下,和蘇醫生聊了幾句輕鬆的話題,氣氛很輕鬆。見一直沒有進入正題,沈眠枝主動提起:“我還是沒想起來。還有最近做噩夢的頻率稍微有一點高。”蘇醫生:“好,不急,我們慢慢聊。”沈眠枝攥了一下手指。小時候那場事故的具體細節,他完全不記得,隻知道自己被綁架,受了嚴重的傷。那件事之後,事件相關的記憶連帶著之前的幼年期記憶,都缺失了。這大概就是大腦的保護機製,讓他遺忘了那些可能會讓他難受的記憶,當然,也包括了物理方麵的受損。除了失憶之外,他還留下了其他小小的後遺症,比如幽閉恐懼症。總而言之,他現在是在治療創傷後應激障礙。沈眠枝忽略頭暈,描述道:“上周我有連續夢到被困住的噩夢,醒來之後隻有恐懼感,沒有具體的畫麵。還有……”蘇醫生安靜地傾聽,時不時給出回應。又聊了幾句,蘇醫生察覺出沈眠枝狀態的不對勁,選擇停下:“噓,眠枝,你有些累。”“是有點……這幾天都在忙項目,上午去做了腦部檢查。”“先休息一下怎麽樣?喝個下午茶,晚上再來和我聊天,或者睡一覺明天再來。”蘇醫生笑容溫柔和藹,“你現在的狀態,很可能會影響治療效果,我不能讓你受到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