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是個帶著點書卷氣的男青年,他客氣地說道:“關於你昨晚報警的跳樓事件,我們想要向你了解一下情況。”“一大早冒昧來訪,實在打擾你了。”言希美笑起來親和力十足,她擠開簡墨,晃晃手中的袋子,“我們順路給你買了一份早餐,不介意的話請趁熱吃。”兩人沒有遮掩自己的特殊,汪星燃也格外淡定,他接過言希美手中的袋子,“謝謝你的早餐。站在門口說話不方便,你們進來吧。”三人圍著飯桌坐下,汪星燃拆開袋子,裏麵是一碗白粥配小菜。汪星燃現在對肉蛋類食物很反胃,加上體感超過十五個小時沒有進食,言希美的早餐選得十分妥帖。“瞧我,都沒和你們打招呼就請你們進屋了。你們好,我叫汪星燃。”汪星燃在兩人炯炯的目光下,稍微嚐了一口白粥,“至於我名字是哪幾個字,應該不用我說,你們能寫出來吧?”省去彎彎繞繞,言希美開誠布公地說道:“你好像對我們的到來並不驚訝,是你上個副本的隊友把特我們的事告訴你的嗎?”“那不是一個能讓人悠閑談論特殊部門的副本。”汪星燃麵無表情,“特殊部門的存在並不難猜。我活了二十四年,在昨天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地球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汙染。這應該就是你們特殊部門的功勞吧。”言希美笑笑,算是默認了汪星燃的誇獎,“是特殊事件調查科,簡稱特調科哦。”“好吧,特調科。”汪星燃有點怕燙,他用勺子攪拌白粥加速冷卻,“特調科很厲害啊。就算昨晚那個高中生跳樓的地方有監控,那也隻是有點可疑吧。你們是怎麽認定我就是調查員的?”言希美拍了拍身旁簡墨的肩膀,“技術活是簡墨的強項,讓他來和你說吧。”簡墨性格冷淡,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我們對張某的屍體進行了汙染檢測,他曾經遭受過程度極其嚴重的汙染,但殘留的汙染幾乎為零。張某的屍體現象常見於某個特定群體,那就是調查員。張某是調查員,你奇跡般地擺脫被他砸死的命運,你也是調查員的可能性非常高。”“昨晚你搜索了千燈鎮2018年5月的消息。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大眾對千燈花事件的普遍認知是千燈花嚴重危害生態環境而被人為鏟除。你搜索的卻是真實發生的‘千燈花消失’,這個詞是特調科網監部的紅色監測詞。”簡墨補充道,“所以我們很快就確定了,你是調查員,並且剛剛完成千燈鎮的副本任務。”兩人一唱一和地,向汪星燃展現特調科在世俗中的力量,汪星燃配合地鼓鼓掌,“你們特調科對調查員很了解啊……”“這都多虧了調查員們提供的情報。”言希美露出營業微笑,“千燈鎮2018年發生的事情至今仍是未解之謎,一直沒能歸檔。你要是願意提供相關情報,可以獲得一筆五位數以上的情報費哦。”汪星燃現在隻要想起一地雞毛的副本,胃就一抽一抽的疼,“抱歉,這筆情報費我大概是拿不到了。”“你看起來不太好。”言希美將一張名片推到汪星燃麵前,“這裏是直屬特調科的醫療所,免費為調查員提供心理治療,以及汙染後遺症的谘詢和簡單治療。”“調查員的福利這麽好嗎?”汪星燃這回是真有點詫異了。言希美等的就是汪星燃的心動,她大氣地將一張清單拍在桌上,“看看吧,這些才是調查員真正的福利。”提供副本情報,報酬一至十萬元;舉報危險調查員,報酬一至十萬元;來錢最快的是最後一項,出租道具,日租五千起,上不封頂。汪星燃條件反射地想到暫時寄存在他異空間裏的十一件道具,就算每件道具都以最低價出租,每天最少收入五萬五,一個月下來就有一百六十多萬了。汪星燃:!!!想想陸厭那深不可測的道具池,汪星燃瞳孔地震。豐厚到難以想象的福利,確實對汪星燃造成了相當的震撼。他不再說話,慢慢把涼得差不多的白粥喝完,這才重新抬起頭,“權利總是和義務相對的,你們應該還有話沒和我說吧。”“你很清醒。”一直不怎麽說話的簡墨看著汪星燃,眼中是淡淡的欣賞。敢問誰經曆過扔掉眼鏡這種殺人不眨眼的瘋子,腦子還能不清醒的?“人類對汙染束手無策。迄今為止,所有的汙染事件的解決,無一例外,都是拿調查員的命換來的。我們非常感謝你們。”言希美站起身,對汪星燃深深地鞠了一躬,當她重新挺直腰板,臉上的笑容已被肅穆取代,“但是在另一方麵,調查員這個群體很危險。”受到碎片正麵影響的物品,大部分都通過副本流入調查員手中,也就是所謂的道具。道具的作用千奇百怪,很多都是人力所無法抗拒的。一旦調查員利用道具在現實中為非作歹,破壞性可想而知。汪星燃無法否認言希美的說法。“調查員長期承受死亡的威脅,身心連連遭到汙染的侵蝕。在巨大的壓力下,在副本中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副本發生的事,我們隻記錄,不追究。”言希美神色凝重,“回到現實,我們希望調查員能恪守法律的底線。為此,我們特調科會對調查員采取必要的監控手段。”“我能問一下大概要監控到什麽程度嗎,不會對正常生活有影響吧?”汪星燃問道。“被監控的確是一件令人不舒服的事情。但你放心……”言希美的肌肉記憶讓她繼續進行思想工作,說到一半,她眨巴眨巴眼,“嗯?你不抵製監控?”“這也是為了維持社會的穩定,我理解你們的工作。”汪星燃說得義正言辭,心裏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他不抵製監控,完全是因為另外一個刁鑽的角度。汪星燃之前隻是沒空去想,並不是失憶了,扔掉眼鏡的威脅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給陸厭的每個仇人都發一張他的照片,這女人絕對幹得出來。特調科的監控,對他來說與其說是監控,不如說是變相的保護。得知嚴格的監控期隻有一個月,後續隻需定期去特調科進行心理測評,並及時報告所在地區的變動即可,汪星燃實在有點失望。免費的保鏢果然不是長久之計。省去在監控問題上的扯皮,這次談話很快就到了尾聲。言希美回到原來那副笑容甜美的模樣,“以後你和特調科的接洽都由我們負責。無論你遇到任何問題,歡迎隨時聯係我們。”言希美都要起身告別了,簡墨卻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汪星燃麵前,“你看看吧。”“這是什麽?”汪星燃沒有錯過言希美坐回原位的小動作,看得出來,這是簡墨臨時決定給他的。言希美有點驚訝,“簡墨是我們科最優秀的數據分析師,這是他私下整理的高危調查員名單。除了我這個搭檔之外,你還是第一個看這份資料的人。”言希美順手一頁頁翻給汪星燃看,“要是你在副本遇到他們,請務必小心。”言希美翻頁速度很快,翻到第九頁時,汪星燃眼尖地看到扔掉眼鏡的臉一閃而過,他的胃又開始疼了。很好,他現在對高危調查員這個詞非常有實感了。言希美一直翻到最後一頁,第十四頁,“前麵的資料你可以等以後慢慢看,我們來說一下這個我和簡墨一致認為最危險的調查員吧。他有一個綁定道具,所有有關他的文字和圖片,若沒得到他的允許,都不可記錄。我們隻能口述。”第十四頁。標題:六個圓圓的墨點。內容:在堆積如山的不規則形狀上,坐著一個翹著二郎腿的火柴人。醜萌醜萌的簡筆畫,並沒有透露出什麽實質性的信息。汪星燃點了點火柴人身下的小山,“這些東西是什麽,屍體嗎?”“不,他不怎麽沾人命,這座小山指代的是他的道具。”言希美說道。聽起來有點耳熟,但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汪星燃繼續提出疑問,“擁有很多道具,又不殺人,這不應該是很可靠的隊友嗎,為什麽他會是最危險的調查員?”“因為他的興趣是收集道具。”言希美捏起翻到前麵的十三頁紙張,“前麵這十三個窮凶極惡的調查員,無一幸免,每一個都被他搶過。”仇人很多,且扔掉眼鏡赫然在仇人名單上,共同點又對上一個。汪星燃心裏發慌但麵上仍穩的一批,“這個興趣愛好真特別。以他擁有的假期長度,我應該沒什麽機會碰上他吧。”言希美用感歎的語調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們估算過,他的假期長度早就足夠這輩子不再踏入副本半步,積累下來的財富也達到一個非常恐怖的數字,可他還在不停地下副本。據說他有個非常重要的人,但沒人不知道那人是誰。說不定就是因為那個重要之人死於汙染,他才一遍遍地在茫茫副本中尋找戀人的幻影……”簡墨本來是不打算說話的,結果被言希美浪漫的想象惡心得夠嗆,他強硬地搶過文件塞進汪星燃手中,“我們沒必要去了解一個瘋子進副本的動機。你隻要記住,要是在副本遇到這個人,遠離他。”汪星燃:……可是怎麽辦,他好像不僅知道這個瘋子進入副本的動機,而且還很難做到遠離他。送走簡墨和言希美,汪星燃捂著隱隱作痛的胃,把簡墨送給他的資料一頁頁往前翻。陸厭的這些仇人,履曆一個比一個駭人。第16章 治病1然而看著看著,汪星燃對這些人產生了一絲詭異的認同感。不要誤會,汪星燃始終無法苟同他們的所作所為,他隻是有點明白他們為什麽會那麽仇視陸厭。言希美說這些人都被陸厭搶過道具時,汪星燃下意識理解為他們都被陸厭搶劫過一次道具。萬萬沒想到通篇資料翻下來,這些人中隻有一個人被陸厭搶過兩次,其他人記錄在案的被搶次數都在三次以上。至於還有沒有沒被記錄在資料上被搶經曆,就不得而知了。這十三名陸厭的受害者中,有兩人的經曆讓汪星燃印象深刻。其一當然是扔掉眼鏡。扔掉眼鏡本名林溫雪,她恨陸厭恨到不惜付出血本報複他,也不是沒理由的。一切的禍根,都是陸厭那張臉。在某個副本中,林溫雪對陸厭一見鍾情,當即對陸厭展開追求。結果陸厭對林溫雪的頻頻示好視而不見,還搶走了她的道具。這段經曆已經足夠林溫雪恨他了,然而事情並就此結束。也不知道簡墨到底從哪裏挖倒的小道消息,在資料上留下林溫雪的一段醉酒後的哭訴。失戀已經很慘了,她後來又在副本中三次遇到陸厭,三次無一幸免,都慘遭陸厭的搶劫。更讓林溫雪血壓飆升的是,陸厭這家夥對女人非常不感冒,無感到每次重逢時林溫雪用最惡毒的話問候他時,他還問她:我們見過嗎?另一個人就是那個僅被陸厭搶兩過次道具的男人。他沒有遭到第三次毒手,並不是因為他後來變得足夠厲害,能好好地守護自己的道具。他隻是采取了一種非常極端的手段,一旦在副本中獲得道具,就會立刻送到特調科出租,再次進副本時又是兩袖空空。隻要我身上沒有道具,就沒人搶得了我。這種破罐破摔的行為,竟然有那麽點可憐的味道。這些人和陸厭之間的關係,讓汪星燃聯想到了一種海鳥,魚鷹。魚鷹擅長潛水,錐狀的大嘴非常適合啄魚。漁夫馴化魚鷹,在魚鷹喉部係繩,待魚鷹捕到魚後強行讓其吐出。陸厭的行為和漁夫養魚鷹不能說非常相似吧,簡直就是一模一樣!簡墨整理的這份資料叫高危調查員名單,不是陸厭仇人名單。陸厭究竟還養了多少隻魚鷹,不對,究竟還有多少仇人,汪星燃根本無從得知。陸厭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從一個性格靦腆的軟包子變成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瘋批調查官……離開副本那天剛好是周五,汪星燃休整兩天後,繼續過著普通的日常生活。這段時間汪星燃一直沒有去聯係陸厭,陸厭也沒有主動聯係他。特調科不鼓勵調查員之間進行過多的社交活動,除了危險分子的情報會進行部分公開外,調查員的資料都是保密的。隻要汪星燃保持原本的生活節奏,他和陸厭不產生交集,就可以暫時偽裝出他沒能活著從副本離開的假象,方便陸厭騰出時間去處理林溫雪留下的禍根。雖然事先兩人並沒有商量過,卻很好地完成了一次隔空配合。簡墨表麵冷淡,可是他整理的資料出賣了他。資料的字裏行間,活躍著一顆對八卦消息充滿收集癖的靈魂。汪星燃時常找簡墨閑聊,林溫雪的事情就是簡墨主動告訴他的。林溫雪這段時間遭到陸厭的瘋狂報複,命都差點沒了。“我記得調查員手冊裏有段內容。特調科提倡副本事副本畢,矛盾解決不了可以等到下次進同一個副本再解決。把恩怨帶到現實,特調科會嚴肅處理。”汪星燃沒想到陸厭會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不由擔心起他的處境。“嚴肅處理也是有前提的,特調科必須拿得出證據。”簡墨的語氣裏帶著深深的挫敗感,“陸厭沒有親自動手,對付林溫雪的道具全部都是沒有記錄在冊的,完全不給特調科抓住把柄的機會。”“所以特調科就這樣放過陸厭了嗎?”汪星燃努力壓抑想要上揚的語調。汪星燃壓抑的聲音讓簡墨產生了錯誤的理解,“現實中的安全問題無需擔心。不是誰都像陸厭這樣擁有那麽多未登記的道具的,他的案例難以複製。你隻要記住遠離陸厭就行。”簡墨對陸厭的敵意是無解的,汪星燃岔開話題和簡墨閑聊幾句,就結束了通話。有林溫雪的前車之鑒,那些收到汪星燃照片的人,不會有人想步上林溫雪後塵的。不過照片不再擴散,並不代表汪星燃的壓力就此消失了。掌握著他照片的人究竟有多少,他們長什麽樣,為人如何,汪星燃知之甚少。我在明敵在暗,他唯一能想到應對之策的就是遮掩容貌。可他不會化妝,戴口罩又遮不住全臉,在他愁得快要對陸厭產生怨念時,手機鈴聲響起,來電人顯示:媽媽。“兒子,你大半個月沒回家。”汪媽媽精氣神很好,“是不是找到我未來兒媳婦了?”汪星燃的腦海中迅速閃過剛剛還在念叨著的陸厭的臉,“瞎說什麽呢,我工作那麽忙,哪有時間談女朋友?”“沒談朋友就沒談朋友,反應那麽大做什麽,你肯定有情況,是不是還沒追到手?爭氣點啊兒子,媽媽等你的好消息。”汪媽媽還是很了解自家兒子的,要是沒有情況,他不會那麽激動。“我沒什麽情況,就是有點事想要問你。”和家人的通話不在特調科的監控範圍,汪星燃也就無需顧忌,問出了這些天一直在他心裏反複打轉的問題,“你還記得陸厭嗎?”沉默許久,汪媽媽的聲音才幽幽響起,“我怎麽會不記得那個孩子,我還以為是你忘了他呢。怎麽,他等不到你開竅,終於舍得去找你了?”汪星燃莫名其妙,“媽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唉?難道他沒去找你?”汪媽媽對兒子的壞毛病心知肚明,汪星燃哪裏都好,就是自從陸厭出事之後染上的壞毛病,一旦遭遇難以解決的問題,就會選擇逃避。汪媽媽篤定道:“你們肯定見麵了。”“確實見過。”汪星燃終於聽出點味道,“你和陸厭一直有聯係?為什麽不告訴我?”“這是陸厭拜托我們的,隻有你主動向我們提起過他,我們才能把他的事情告訴你。我原來以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條件,哪能想到你竟然能十年都不提起一句陸厭。”汪媽媽十分感慨,“既然你們已經見麵,那我就不必再藏著了。遠的不說,你可以猜猜看,去年送你的兩份生日禮物,哪份是陸厭送給你的。”汪星燃恍然記起,從他的十五歲生日開始,爸媽每年都會送他兩份生日禮物,他還以為是爸媽分開送的,沒想到竟然有一份是陸厭送的,“是我現在住這套房子出租合同嗎?”“答對了。你們工作室附近房子不好找,你又特別挑剔,我和你爸哪有那個精力去給你找房子。”汪媽媽說著說著笑出聲來,“你爸特別好笑,我們送你的禮物一直沒有陸厭的合你心意,他不服氣,暗暗較起勁來。那麽多年他就贏過一次,你不覺得你大一生日時他特別開心嗎,就是因為終於贏了陸厭啊。”汪媽媽說得開心,在她的口中,陸厭雖然不彈鋼琴了,但他的生活過得很好。十四歲就成為調查員,怎麽可能過得好?汪星燃心中五味雜陳,他說不上來,自己現在的這份心情到底是什麽。假期進入倒計時的當天,汪星燃在工作室的後勤小姐姐那裏收到一個紙箱,“這是什麽?”小姐姐神秘一笑,“你忘了嗎,粉絲福利啊。你回去試試尺寸,看合不合適。”汪星燃打開紙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