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謝安嶼就從裏麵出來了,依舊是全副武裝,口罩帽子捂得嚴嚴實實。看見餘風,他擋在帽簷底下的眼睛微微一亮:“餘哥。”“走吧。”餘風說,“一塊兒回去。”“你下班了?”謝安嶼走到他身邊,跟他一起並排走著。餘風嗯了一聲。謝安嶼垂眸瞥見了他手裏拿的書,書的封麵上印著“昨天的中國”五個字。一到下班時間公司人流量就劇增,電梯裏擠滿了人,餘風的車停在地下車庫,隻能等電梯。餘風和謝安嶼等了兩批,電梯裏的人一點也沒見少,最後一次他們隻好擠了進去。餘風側過身來把謝安嶼擋在了角落裏,他知道謝安嶼社恐,呆在這種封閉又擠滿人的環境對他來說估計每一秒都是煎熬。餘風麵朝謝安嶼站著,手裏拎著書,身體微微側過來,電梯裏人滿為患,他跟謝安嶼幾乎是貼在一起的。謝安嶼比餘風要矮一點,一低頭鼻尖不小心抵在了餘風的肩膀上,呼吸掃過他的耳畔。謝安嶼戴著黑色的鴨舌帽,表情被帽簷遮擋著,但耳朵異常明顯地變紅了。他大概從沒跟人有過這麽近的社交距離。餘風才叫難受,他耳朵都快麻了,就因為謝安嶼呼的那幾口氣。謝安嶼身上有股熟悉的香皂味,這味道餘風一聞嗓子眼就有點發緊,他暗自嘲笑自個兒,是單身太久了?香皂味都能聞出滿腦子的黃色廢料。第37章 公司地下一層和二層都是停車場, 餘風的車停在地下二層,這一層停的大多都是公司高管的車, 車少人也少。“晚上吃什麽?”餘風問謝安嶼。“去超市買點菜在家做?”餘風點點頭:“行, 今天我做。”“你會做飯啊?”“嗯。”餘風挺不謙虛地說,“做得還很好吃。”謝安嶼笑了一聲。“周叫我們明天晚上去他家吃火鍋,去嗎?”餘風轉頭看著謝安嶼, “帶上樂來一起。”“明天晚上我沒時間,我姑姑讓我去她家吃飯, 之前就喊了的。”“你姑姑?”“嗯,她也在北城。”就餘風目前所了解的情況來看,餘風對謝安嶼這位姑姑的印象不太好:“她知道你前段時間沒地方住嗎?”“其實我剛來北城的時候一直是在我姑姑家住的, 後來搬出來了。”“為什麽搬出來?”“光是操持他們一大家子人她就很辛苦了,我不想變成她額外的負擔。”餘風了然,知道了真實情況後對謝安嶼姑姑的成見也轉瞬消散了。謝安嶼又說:“而且幫我也不是她的本分。”餘風看了他一眼。“我媽以前跟我說過, 我姑姑是我們家文化學曆最高的人, 她走出了我們那個小島,在外麵念了大學,見識了更廣闊的世界。她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還小,當時隻覺得我姑姑好厲害,其他的也不懂。”謝安嶼目視前方, 語速平緩地繼續道:“後來來了北城看到我姑姑,我才發現她好像隻是從一個小島去到了另一個小島,她是吳夢吳潔的媽媽, 是我姑父的老婆,她沒有因為見過更廣闊的世界活得更自在輕鬆一點。”餘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謝安嶼, 謝安嶼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微微垂目, 他是很真切地在為他姑姑的前半生感到惋惜。謝安嶼是個寡言的人,也是個想得很多的人。但他不為自己想,他總在為別人想。“她是被自己的社會身份束縛住了。”餘風說,“如果她聽到你說的這些,應該會很高興有一個人能真正站在她的立場理解她。”時代進步是很快,但傳統社會對於女性的規訓一直延續至今,裹挾著她們擔任妻子、母親的角色,讓她們誤認為追求自我是一件脫軌的、離經叛道的事,一旦生活的重心偏向自身,連她們本人都會下意識覺得自己成了“自私”“不負責任”的人。謝安嶼轉過頭來看向餘風,忽然有些動容。他很少會跟人說這些不著邊際的心裏話,但餘風是真的懂他,也懂他描述的他姑姑的處境。謝安嶼嗯了一聲:“我感覺她隻是很短暫地當了一段時間的謝麗。”“她已經被附加了很多社會身份,不應該再是謝安嶼的姑姑。”餘風替謝安嶼說了他想說的話。謝安嶼忽然笑了:“每次跟你說話,我就覺得多念書真的挺重要的。”“每次跟你說話,我都覺得天使降臨人間了。”餘風找到自己的車子,拿車鑰匙解了鎖,繼續說,“我念的書沒你想的那麽多,在遇到你之前,我也就是個腦袋空空的沒什麽用的人。”沒有思想,沒有喜樂,隻有麻木和無邊無際的孤獨。風是沒有方向的,除非它向島而行。話音剛落,電梯口方向傳來錯落的腳步聲,倆人同時回頭看了一眼。湯澍和艾琳一道走了過來,她們沒注意到這邊還有人,湯澍摟著艾琳的肩,旁若無人地側過頭在她嘴上親了一口。謝安嶼吃了一驚。不僅是因為看到倆女的親嘴,更重要的是因為這倆女的他都認識,一個是《charm》主編,一個今早在攝影棚遇到的模特。餘風下意識轉頭看了謝安嶼一眼,謝安嶼臉上的震驚藏都藏不住,看樣子像是被嚇到了。餘風打開副駕駛座的門,語氣隨意地說:“別看了,再看一會兒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我還得給你撿。”謝安嶼回過了神,看了眼餘風。餘風扶著車門把手,頭往車裏偏了偏:“上車吧少爺。”謝安嶼上一秒還大驚失色,下一秒就繃不住笑了。他坐進了車裏,抬頭看著車外的餘風,低聲說:“誰家少爺肚子裏還裝攪拌機。”餘風差點笑出聲,謝安嶼平時看著悶聲不響的,說話逗起來的時候真能把人笑瘋。這種一本正經的搞笑殺傷力往往更大。餘風笑著把車門關上,那邊的湯澍和艾琳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也注意到了餘風臉上難得一見的燦爛笑意。“我還沒到三十就眼花了嗎。”湯澍笑著走過來,“還是我認錯人了?這是餘風餘老師嗎?”艾琳看了一眼坐在車裏的謝安嶼,看著餘風說:“今天你在公司夠高調的,又是把人帶去攝影棚,又是跟人一起吃午飯,現在還帶著小朋友一起下班,很不像你的作風啊。”“探子還挺多。”餘風繞到駕駛座那邊,“公司多的是看碟下菜的人,我不高調點,讓那些人知道我跟他認識,這麽老實一孩子讓人擠兌了怎麽辦。”這話不假,職場還是挺殘酷的,尤其是大公司,就是個大染缸,什麽人都有。艾琳笑著沒說話。謝安嶼坐在車裏,聽不太清外麵的人在說什麽。湯澍目光一轉,跟車裏的謝安嶼對視一眼,偏過頭低聲問艾琳:“男朋友?”艾琳搖搖頭,笑著說:“租戶。”湯澍樂了:“什麽玩意兒?”“下回親熱避著點人,停車場也是公共場合。”餘風說,“挺傷風化的。”說罷,餘風坐進了車裏。湯澍一副活見了鬼的表情:“是不是真談戀愛了啊,他平時不是一直都死人多口氣嗎,什麽時候臉上有過這麽多表情,還知道跟人開玩笑了。”“他什麽時候不愛跟人開玩笑?”艾琳淡淡一笑,“那張破嘴一直都損。”餘風坐進車裏把書放在扶手箱上,啟動了車子,謝安嶼沉默半晌才開口:“餘哥,她們……”“一對。”餘風說。“是在談戀愛的意思嗎?”餘風笑了聲:“那不然呢,都親嘴了難不成還是好朋友?”謝安嶼的反應挺正常的,餘風也不去想問他是不是覺得惡心,是不是不能接受,謝安嶼不太可能會有這種偏見,但他說到底還是在走世俗意義上的正確道路,餘風不想幹擾他。“一會兒去超市,想一想今天吃什麽。”餘風說。謝安嶼嗯了一聲,偏過頭看了一眼扶手箱上的書,問:“哥,你看的什麽書?”餘風側頭看了看,說:“不是書,是攝影集。”“照片?”“嗯,挺好看的,拍的是過去三四十年的中國。”餘風轉頭看了看謝安嶼,“你爸媽生活的那個年代。”想來餘風應該隻比謝安嶼的父母小了十來歲,這麽一比照,他頓時覺得比起謝安嶼,自己年紀好像確實是挺大了。他本來還覺得自己還挺年輕的。餘風在心底歎了口氣,真是老幫菜一棵了,還見天兒對著個剛成年的小男生胡思亂想。謝安嶼問餘風:“可以借我看看麽?”這本攝影集餘風很多年前就看過了,上大學的時候都快翻爛了。“你想看就拿去看吧。”餘風說,“不過當心點別弄髒了,這書是我在圖書館借的。”“哥,你是不是挺愛看書的?”“還行,沒事幹的時候打發時間。”餘風乍一眼給人一種很隨性的酷哥範兒,但身上總有股說不出來的文藝氣質,這是謝安嶼跟他相處到現在以來漸漸感受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念書不多,謝安嶼總覺得餘風身上這種氣質對他有種莫名的吸引力。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就像餘風的名字一樣,徐徐清風,抓不住摸不著,但心向往之。作者有話說:餘哥看的那本攝影集叫《昨天的中國》作者是閻雷第38章 明天是謝安嶼的生日, 餘風夜裏躺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看見手機上的日期才想起來。他之前看過謝安嶼的身份證, 對他的生日有印象。謝安嶼他姑姑忽然喊他明天去家裏吃飯, 估計是為了幫他過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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