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的人都得了一種怪病”


    老者對素靈說道。


    素靈是一雲遊道人,平日裏雲遊四海,替人降妖除魔。這日來到一山中,翻山越嶺,走了許久,正覺口中饑渴,忽然發現前麵山坳間有一村落,便想到村中討口水喝。


    然乍一進村,便覺有些怪異,村裏遍地新墳,陰錢滿路,卻不見一個活人,烏鴉不斷在枯樹上鳴啼,整個村子猶如一座巨大的墓地,顯得荒蕪而又死寂,這死氣彌漫的村子,雖三伏天卻讓素靈感覺到了陣陣森寒,這村子,定有古怪。


    素靈往村中走去,過了村頭,看到有幾個人正在抬著一口棺材送葬,便上前詢問村中出了何事!


    “村子裏的人得了一種怪病。”一老者站出來說道。


    “怪病?貧道略懂一些岐黃之術,老丈可否將那病狀說於我聽,我或可醫治。”


    老者點了點頭,說道:“患病之人起初並無大礙,隻是在身上冒出些許水皰,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水皰越長越多,越來越大,遍布全身,輕輕一碰,便刺痛難忍,水皰破後會流出膿血來,傷口潰爛不愈,流血不止,苦不堪言。”


    “幾日之後,患病之人的全身都會腫脹不堪,開始腐壞,拿手輕輕一觸,便是一個血窟窿。淤血不斷自膚下滲出,這時人已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每日猶如活在地獄之中。


    老者說到這,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這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到此程度,患病之人往往都會求死,然死後尚不算完,屍身停放一兩日後,血液不凝,反而湧出,猶如化屍水,腐蝕屍身,滋滋作響,最後屍骨無存,隻留下一灘血液。”


    素靈聽後,倒吸一口涼氣,他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卻也未曾見過這般怪異恐怖的疾病,思忖片刻說道:“這怪病是從何時開始有的?”


    “自半年前便有了,那時零星有幾人患病,我們並未在意,隻當做茶餘飯後的怪談,卻不曾想隨後患病的人越來越多,每天都要死人,家家送喪,戶戶立墳,現在村子裏的人已經死去大半,十室九空了。”


    老者長歎一口氣:“我前幾日也已患上此病,怕是命不久矣!”說罷,擼起袖子讓素靈觀看。


    隻見老者手臂上密密麻麻長滿了水皰,很是駭人,但素靈仔細觀察後卻發現那些水皰與尋常水皰並無不同。


    “道長可能醫治這怪病?”老者滿懷期冀問道。


    素靈搖了搖頭,此怪病端的怪異,我也未曾見過,故不知如何醫治。


    老者的眼神隨即黯淡下來,“這都是命。”


    “老丈莫要難過,凡是病疾,皆有病因,絕不會無故患病,若能尋到病因,便能對症下藥,老丈可仔細回想一下,村人患病之前村中可有發生過什麽事情?”


    老者沉思許久,搖了搖頭,村中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過的很是簡單,並未發生過什麽事情。


    這時老者身旁的一年輕人開口說道:“莫非……與那女人有關?”


    老者聞言,臉色大變,嗬斥道:“休要胡說。”


    那年輕人欲言又止,卻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素靈見此,也不便再多問,便與老者告辭,卻並未離開村子,此病甚是怪異,必有緣由,素靈想要查清這是怎麽回事。


    素靈在村子裏轉了一圈,並未發現什麽可疑之處,此時天色已晚,日落西山,素靈正打算尋一無人的空房夜宿,忽的一七八歲的孩童迎麵跑來,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身上。


    後麵跟來一婦人,那婦人端著一盛滿水的碗。


    “我不喝我不喝,那水裏有死人味。”孩童搖著頭說道。


    “這孩子,瞎說什麽呢!!誰告訴你水裏有死人味?”


    “我都看見了,那水井裏死過人。”


    “別胡說,快跟我回家。”


    婦人一把拉住孩童,拿眼瞅了瞅素靈,眼神中有些警惕。


    素靈上前施禮說道:“貧道雲遊至此,欲留宿一晚,敢問善人村中可有空閑屋舍?”


    “近來村裏死去多人,空閑屋舍多的是,前麵那棵大槐樹旁便有一間,道長若是不怕,盡管去住。”


    頓了一頓,婦人又說道:“隻是村中現在怪病肆虐,患之則死,道長最好莫要久留,早些離開吧!”


    素靈點了點頭,向婦人施禮道謝,而後離去。


    大槐樹旁的房屋頗為簡陋,素靈推開房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似乎很久無人居住,來到裏屋,有張床,床上有一攤幹涸的血漬,素靈想起那怪病,心道這血漬應當是房主患病死後遺留下來的。


    素靈脫下道服鋪在地上,盤膝坐下,閉目打坐,不一會,困意襲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到外麵傳來驚恐喊叫聲,素靈慌忙起身,來到屋外,外麵月正當空,估摸已過亥時。


    月光下,一人正在狂奔,腳步踉蹌,不時回望,一臉的惶恐神色,似乎在躲避什麽,素靈快步上前,攔在那人麵前,詢問發生了何事!


    “蛇……蛇……蛇……”那人神色驚恐至極,口中不斷重複說道。


    素靈啞然,“蛇又有何可怕?”


    “不是蛇……那蛇不是蛇,是她,她回來了,她盯著我,她要殺我,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素靈見他神誌不清,口中言辭混亂,便誦安神咒,替其安神,然卻無濟於事,凝神細看,發覺他一魂兩魄已被嚇散,再無法恢複,長歎一聲,正欲將其帶回屋中歇息,忽聽得身後草叢中傳出窸窣聲響,素靈一個閃身來到草叢前,抽出劍來撥開枯草,卻什麽都沒看到。


    回到房中,那人蜷縮在牆角,渾身顫抖不已,“是她,她來複仇了,村裏人還得死,都得死,都得死啊!”他忽的嚎啕大哭,涕淚橫流,“我不想死!”


    直覺告訴素靈,關於村中怪病此人定然知道些什麽,然無論素靈如何詢問,那人再不言語,神情呆滯。


    素靈隻得作罷,臥地歇息,漸漸睡去,待第二日醒來後,發覺那人已經不見了,再次見到他時,他已是一具屍體。


    他在井中被人撈了出來,圓睜的雙眼中滿是恐懼,麵目因驚恐而扭曲。渾身筋骨盡碎,慘不忍睹,身上有道道勒痕,似乎被什麽東西纏繞住,絞殺而死。


    素靈長歎一口氣,為其誦亡人經。


    清晨時,素靈發現他不見了,知他神誌不清,怕他出事,便到處找尋,忽聽有人喊村東頭井裏死了個人,趕忙前往,來到井旁,見有幾名村人正在圍觀,近前一看,果真是他。素靈見他如此死相,不禁想起昨日他口中所說的那條蛇,不知那蛇與他,亦或是村人有過什麽恩怨。


    “道……道長!”


    素靈的誦經聲忽的被人打斷,他轉頭一看,一村人正望著自己,臉上尚有惶恐神色。


    “道長既會念經誦咒,可能降妖除魔?”


    “貧道會一些道家術法,尋常妖邪,自可以降服。”


    “那便好了,那便好了。”村人驚慌的臉上露出一絲欣喜,“能否勞煩道長看一下這井中是否有妖邪作祟?”


    “這井中可有發生過什麽事情?”素靈記得昨日那孩童說井中有死人味。


    “恩……這個……曾有一女子失足墜入井中淹死。”村人吞吞吐吐說道。


    素靈見他閃爍其詞,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來到井旁,往下一看,頓覺陣陣陰氣襲人,打上來一碗水,以手觸之,冰寒徹骨,凝神細看,隻見水中怨氣充盈,這井中,確有鬼物無疑。


    遂將此事告訴那村人,村人聽罷,嚇得麵色蒼白,哆哆嗦嗦說道:“村裏人皆飲此井中水,定是這鬼物在井中作怪,使得村中多人患病,無辜慘死,如今又害死賈三,還望道長能替天行道,將它除去!”


    “降妖除魔,乃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分,善人還請放心,我定不會袖手旁觀,待明日午時我便在此開壇做法,將鬼物誅殺,替天行道。”素靈說道,然他心中卻有些疑慮,若依村人之言,井中鬼物不過是一溺死鬼而已,雖能使得井中陰氣彌漫,卻斷然不會讓人患怪病,況且,那蛇又是怎麽回事?


    “多謝道長。”村人稽首道謝,而後邀素靈去家中歇息,素靈推辭,然村人卻極力相邀,素靈推辭不過,隻得前往,途中閑聊中得知這村人叫鍾六,與那死去的賈三相交甚好。


    來到鍾六家中,鍾六百般殷勤,酒菜招待,讓素靈對他頗有好感,轉眼到了傍晚,鍾六卻顯得很是焦躁不安,一刻也不敢離開素靈,讓素靈很是奇怪。


    深夜之時,素靈躺在床上,睡意朦朧間忽聽得外麵傳來一聲慘叫,頓時驚醒,匆忙起身拔劍而出,來到院中一看,頓時怔住了。


    隻見鍾六跌倒在地上,被嚇得瑟瑟發抖,褲子中屎尿齊流,而他麵前盤著一條斑斕大蛇,月光下,那蛇昂起蛇頭,吞吐著蛇信,嘶嘶作響,目露寒光,很是駭人,更為讓人恐懼的是那蛇的蛇頭很是怪異,呈三角狀,並且有凸起,似承肉冠。


    “竟是虺蛇!”素靈脫口說道,他看了一眼鍾六,見他除了臉色煞白,並無大礙,方才放下心來,古籍中記載,虺蛇之毒,為天下第一玄毒,無色無味,卻可融金石,觸之則亡,端是劇毒無比,若被虺蛇咬上一口,頃刻間便會屍融骨化,屍骨無存。


    鍾六連滾帶爬躲藏到素靈身後,驚魂未定說道:“我……我出來小解,不曾想竟碰到此妖物。”


    “善人莫怕,有貧道在,斷然不會讓這妖物傷你分毫。”素靈手中持劍,麵對這至毒妖物,沒有絲毫畏懼,那劍劍刃閃著寒光,劍身流火,綻放光華。


    虺蛇死死盯著素靈,見素靈毫無懼意,心生膽怯,轉身欲逃,素靈持劍追趕,追至村東頭井旁,虺蛇爬入井中消失不見。素靈望著那井,恍然大悟,村人患怪病,原來是這虺蛇作怪,它汙了井中之水,使得井水含毒,雖井水中所含蛇毒甚微,然村人長期飲用,蛇毒積於體內,日久天長,便會發作。


    隻是這虺蛇乃是怨魂所化,人死之後須得怨氣衝天,不墜輪回,方能結成此妖物,怎會在此處出現?素靈忽想起先前鍾六種種異常神態,心道他定是對自己有所隱瞞。


    回到鍾六家,鍾六正在房中來回度步,見素靈回來,忙詢問是否已將妖物除去。


    素靈搖了搖頭:“那是虺蛇,為怨魂所化,我一時也奈何它不得。”


    鍾六聽罷,頗為失望,懇求素靈一定要將那虺蛇除去。


    “若要降服虺蛇,須得先消其怨,其怨不消,虺蛇不死。”


    頓了頓,素靈又說道:“貧道再問你一次,那井中到底發生了何事?你要從實說來,切不可再有所隱瞞!”


    鍾六見素靈如此問道,很是心虛,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素靈很是惱怒,欲拂袖而去,鍾六這才慌了神,老老實實將半年前那井中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


    素靈聽罷,臉色鐵青,心中怒極,心道這村中之人卻也該死。


    半年之前,村中大旱,多日滴雨未下,村東頭的那口水井也即將幹涸,村裏人很是恐慌,因為那是村裏唯一的一口水井,村人吃水皆靠那井,若那井幹涸,村子也便完了。


    正值村中人心惶惶之時,一則傳聞忽在村裏流傳,隻要將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孩童拋入井中,獻祭給井龍王,井中之水便不會幹涸。


    起初村人對這傳聞並不相信,然井水日益幹涸,形勢危殆,村人又世代久居於此,不與外通,畏懼逃離村子,那傳聞猶如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讓相信的人越來越多,村人們遂決定一試。


    而村中有一孀婦,其獨生幼子恰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便被選中獻祭給井龍王。


    那孀婦丈夫剛死不足一年,與幼子相依為命,此時又將失去兒子,自是不肯,拚死阻攔,然又哪能攔得住,兒子被村人搶走,捆住手腳,腳下墜石,沉入井中。


    那孀婦在井旁哭的撕心裂肺,而後含恨亦投井而亡,屍身不浮,直墜井底,村人打撈多日,一無所獲。


    幾日之後,一場瓢潑大雨解了村中幹旱,井中水滿,隻是村人再吃水之時,總覺有些膈應,那井底,葬著兩具屍體。


    “那謠言,可與你和賈三有關?”素靈臉色很是難看,冷冷問道。


    鍾六見素靈麵色凝重,不敢欺瞞,說道:“是賈三,賈三他貪戀那孀婦貌美,趁其喪夫,三番五次夜入其門,欲行不軌之事,卻均被孀婦趕出門外,還大罵他一頓,鬧得此事人盡皆知,讓賈三丟盡顏麵,於是便懷恨在心,蓄意報複,趁著村中旱災,人心惶惶之際,散布了謠言。”


    “那為何孀婦所化的虺蛇要尋你報複?”


    “我……”鍾六懦怯說道:“我與賈三相交甚好,便幫他在村中散布謠言,推波助瀾,又親手將那孀婦幼兒奪走,拋入井中。”


    “怪不得你在井旁看到賈三的屍體會如此懼怕,求助於我,你做下此等惡行,早已料到那孀婦會再與你尋仇,親手殺你,以消心中之怨。”


    素靈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中卻已怒極,這鍾六先是助紂為虐,害死幼兒,又誆騙自己,妄想借自己之手除去孀婦怨魂,躲避報複,真是該死。


    “我錯了,道長,我不該助紂為虐,還望道長救我一命。”鍾六跪地痛哭流涕說道。


    “起來吧,那孀婦兒子枉死,雖心中有怨,然已害死多人,不可再造殺孽。待明日你便去將村人都喊來,我要了結此事。”


    鍾六聽罷,感恩戴德,朝著素靈拜了又拜,素靈卻在心中冷笑,我雖修道,卻非是那偽善之人,善當有善報,惡當有惡果,若為惡不懲,豈不有違天道。


    豎日,眾村人齊聚,素靈將孀婦怨魂化虺,報複村人的事情前因後果詳細與村人講出,村人聽後震驚之餘,皆後悔不迭,悔不該當初聽信謠言,而後央求素靈拯救村子,降服那虺蛇。


    “虺蛇乃是怨魂所化,若要降服虺蛇,須得先消其怨氣,怨氣消泯,虺蛇便會灰飛煙滅,為今之計,隻有將鍾六投入井中,方能化解其怨氣。”素靈看了一眼鍾六,冷冷說道。


    鍾六聽罷,嚇得雙腿發軟,跪倒在地不斷哀求。


    眾村人都對他憤恨不已,若不是賈三和他編造謠言,誆騙村人,孀婦便不會含怨而死,村人也不會患那怪病,故皆不理會他的苦苦哀求,無一肯為他求情,反而頷首讚同。


    片刻後,眾人捆綁著鍾六來到井旁,將其投入井中,片刻後,那虺蛇自井底浮上來,一口將鍾六吞下,鍾六尚未來得及喊叫,便已葬身蛇腹。


    “冤有頭債有主,害死你幼兒的兩人皆已喪命,你便散盡怨氣,再入輪回去吧!”


    虺蛇卻一動不動,冷冷盯著素靈,身上怨氣凝結,化為道道黑色火焰。


    “你這妖孽,難不成想要將村人趕盡殺絕!”


    素靈話音未落,虺蛇忽自井中竄出,張開血盆大口向著素靈撲去,快如一道閃電,卷起陣陣陰風。


    “不知死活!”素靈厲聲喝道,他腳踏坎位,自懷中取出一張符咒,那符咒上刻著一個“敕”字,符咒無火自燃,燃盡之時,素靈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風起!”


    頃刻間,狂風大作,吹的天昏地暗,這風非凡風,而是坎氣所生,為戾風,又為殺生之風,可令萬物肅殺,端是厲害無比。


    那風迎著虺蛇刮去,將虺蛇身上纏繞著的怨氣吹散,風似利刃,割的虺蛇鮮血淋漓。


    罡風過後,那虺蛇已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它望著朝自己走來的道人,雙目中充滿了恐懼。


    來到虺蛇身旁,素靈伏下身子,輕輕說道:“莫要以為我讓你複仇,便是怕你,莫說是你,便是那天上的龍,我也能鬥上一鬥,你若再執迷不悟,便將你神魂打散,讓你灰飛煙滅。”


    虺蛇聽罷,嚇得渾身一顫。


    “貧道在問你一次,可願摒棄怨恨之心,入陰司輪回。”素靈起身厲聲問道。


    虺蛇無法言語,隻是俯首朝著素靈點了點頭。


    素靈指尖燃起一點火苗,點在虺蛇身上,頃刻間將虺蛇燃盡,一縷怨魂自灰燼中飛出,直入幽冥。


    降服了虺蛇,村人皆對素靈感激不盡,磕頭跪謝,素靈將他們攙扶起來,叮囑說道:“虺蛇已除,井中蛇毒不日便會自行消散,你等需將井中兩具屍身撈出,好生安葬。”


    村人點了點頭,而後邀素靈在村中歇息幾日再走,卻被素靈拒絕了,“那井中之水,實是無福消受。”素靈心道,他與村人告辭,又踏上雲遊之路。


    (故事完)


    大家可以來我公眾號“蓬萊夜話”觀看更多誌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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