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在沈潭腰間的雙臂微微顫抖，岑滿沒有說話，隻是將頭埋進男人胸膛慢慢哭出了聲。沈潭沒有推開岑滿，隻是沉默著輕撫她的後背，直到人哭累了倒在自己懷裏。將女孩打橫抱起放在房間裏僅有的一張小床上，身後傳來敲門聲，“請進。”周瓊推門走入，看到躺在床上眼角帶淚的岑滿，主動走上前將手放在她額頭。柔和的精神力匯入，舒緩了岑滿焦慮的精神，慢慢的，昏睡中的女孩慢慢放鬆了身體，緊皺的眉頭也鬆弛了下來。“謝謝。”聽到沈潭的道謝，周瓊微笑著搖搖頭，“咱們是母子，媽媽不需要你說謝謝的。我知道你還有其他正事要忙，這個姑娘的事我會幫你照顧。”可沈潭卻搖了搖頭。“小滿她隻不過錯把雛鳥情節當成了愛情，我了解她和凱樂的性格，所以我才選擇封住凱樂對我的所有情感。不過小滿剛剛的情緒波動太大，我擔心她受不了，等我們離開以後……”後麵的話沈潭沒有說下去，周瓊卻已經懂兒子的意思了，她歎了口氣答道：“我明白，我會替你幹預這姑娘的情感記憶。可是這樣真的對他們公平麽？”“把情感寄托在無妄的未來上，到最後失望受傷的隻能是自己，所以我從不規劃自己的未來，不論過去還是現在。”“晨晨……”周瓊聽出了弦外之音，她想再說什麽，沈潭卻已經先後退一步朝她深鞠一躬，“小滿就拜托您了。”“…好。那你也…保護好自己。”但這一次，她沒有等到沈潭的回答。第68章 為了自由臨出發前的這一晚，對所有人來說注定是個不眠夜。而對於項逞陸叢他們來說，已不止是睡不睡得著的問題了。結束了出發前的部署，安撫了備戰的隊員，幾人並沒有離開基地的會議室。哪怕外麵天色已暗，會議室內仍然如火如荼地商議著。沈潭作為其中唯一不參與自衛軍內務的人全程都隻是聽著，隻有在涉及奇襲隊伍安排上他才會偶爾開口說上一兩句。武執最開始是不讚同項逞親自去冒險的，可他更明白有些事伴侶非做不可，那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幫項逞看好基地。隻不過每次提到奇襲隊伍問題的時候，武執的眼神都一定會落在沈潭臉上。而四人組留在最後的話題則是關於未來與聯盟共治的問題，項逞這些日子想了很多，不過他並沒有立刻說出來，而是看向沈潭確認道：“沈潭，關於這個區譽楚…你的把握有多少？”“排除他父親是現任聯盟總長區天戈這個有利條件之外，區譽楚本身在聯盟也很有競爭力，他和凱樂不一樣，是個有手腕有想法的年輕人。我跟他的交集更多的是為了他哥哥，他家家庭氛圍出乎意料得好，所以父子和兄弟關係都很融洽，據我了解，區家父子是聯盟高層中反感伏伽的那一派。”伏伽是創造獵食者的人，雖說反感他不能代表就會選擇異能者，但至少證明聯盟也並非和伏伽一條心。項逞低頭沉思，手指有節奏地輕敲著桌麵，片刻後又問道：“那區家父子對獵食者是個什麽看法？”“忌憚的一把刀？區譽楚一直暗中組建私人戰隊，以遊玩打獵的名義拉出去訓練。為了避開伏伽的眼線，他每次都會從聯盟那邊下令調我去護衛，這次來接凱樂，他多半也會帶上這支隊伍，到時候就能看到了。不過……”沈潭話鋒一轉，“別對他抱太大期望，畢竟你們不是要去平替獵食者，而是要和他們爭權。同為一個種群的上位者，這種爭搶地盤的侵略行為，無論你是否有誠意，對另一方來說，和冒犯沒有差別。”“這點我明白。”“我的建議聽來或許和你們以往的方針不同，但論效果，強勢的宣告比有誠意的和談在前期更有效。畢竟……這次麵對的不是聯盟的絕大多數人，而是聯盟的高層之一。”武執聞言立刻就這一建議提出了相反的意見，“照你這麽說，如果這一次就談崩了，那一旦他回去加強戒備，或是幹脆和獵食者合作。更甚者，再煽動普通人的敵對情緒，為我們將來進入聯盟製造困難。還有你一口一個‘你們’，究竟把自己擺在什麽位置？！中立麽？”“武哥！”原本思考著什麽的陸叢連忙喚了一聲，武執卻完全沒打算住口，反過來勸道：“你最好還是聽他怎麽說，再決定要不要維護這個人。”武執從頭到尾對沈潭的防備心都不小，即使同桌坐著項逞和陸叢兩個明顯偏向沈潭的，他依舊我行我素。麵對質問，沈潭隻是淡定回道：“在明知異能者大概率勝利的情況下站中立，還在這個過程中不遺餘力幫‘你們’訓練，這麽看來我最近腦子確實不太清醒！”“你！”“行了。”忍無可忍的項逞拍了下桌子，兩邊都瞅了眼沉聲道，“這陣子大家都接納了沈潭，也親眼看到了他的付出，阿執你也差不多放下自己的偏見。身為代首領，該有些謹慎不假，但不能過度懷疑同胞。還有你…沈潭，你也一樣。阿執說話難聽，但確實也是你用詞不妥為起因。你現在一言一行都和小叢綁定在一起，如果你在乎他的感受，有些話自己也要注意，別忘了你現在也是自衛軍的高層之一，從前獵食者那套盡量不要用在同胞身上。”項逞兩篇都不偏向，各自指出問題，又讓武執和沈潭‘握手言和’，這事才算過去。“行了，時間也不早了。明早還要帶隊出發，你們倆先回去休息吧。沈潭剛剛提到的，我會仔細考慮。”陸叢站起身，看了一眼完全沒打算動的項逞，不由開口勸道：“項哥還打算繼續忙嗎？你明天也要一起帶隊，有什麽事還是明天路上商量好了。”“我有分寸，去吧。”話說到這個份上，陸叢知道自己勸不動項逞了，便拉著沈潭先離開了。結伴行走在無人的小道上，陸叢抬頭仰望著天空，有一搭沒一搭得和沈潭聊起天來。“你說…未來真的會像你說的那麽糟嗎？”陸叢是個實際派，類似詢問未來這種話他幾乎從不開口說。可剛剛不知怎麽的，竟突然問了這麽一句，連沈潭都停下腳步扭頭看他。陸叢見狀搖頭輕笑，停下腳步扒拉了沈潭胳膊一下，示意對方繼續往前走，而後才隨口解釋道：“我相信你說的，所以大概…聯盟那邊真的不像我們想象得那麽簡單，你懂得。”可沈潭卻很肯定地說道：“異能者經曆過更糟糕的，還擔心這些？不過是權力過渡，最差也就是咱們這一輩人看不到而已。”“嗬。你說得也對，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裏……”陸叢長舒一口氣，挽過沈潭的胳膊，“不想了！我們回家！”“嗯。”翌日清晨，百餘人的精英隊伍集結在基地大門附近。因為此行並非是什麽愉快的郊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嚴肅，隊伍整齊劃一也沒有人交頭接耳。在各組領隊清點好了人員後，項逞向留守的周瓊和武執做了最後的交接安排，之後站上一處高台麵向隊伍揚聲道：“戰士們！打起精神，讓我們為了自由…出發！”底下一眾異能者戰士跟隨項逞的呼喊齊齊舉起手臂，用堅毅的神情和飽滿的精神回應，隨著項逞一聲令下，百餘人的隊伍開始分批次向前移動。留守的武執目送著所有人的背影遠去後，才下令關閉大門並重新築起反探查的防禦屏障。奇襲隊伍此行目的地自然是聯盟貧民區，而自衛軍基地到目的地之間還需要穿過兩片危機四伏的變異林，以及……法斐。路上不僅僅要提防變異獸的襲擊，還需要時刻小心獵食者的探查。整個隊伍成長蛇形向前行進，為首的自然是沈潭陸叢他們幾個，而區凱樂及輔助治療係異能者則被保護在隊伍最核心的位置。作為隊伍中打頭陣的存在，沈潭和陸叢的新異能為隊伍安全開路提供了不小的幫助。雖說變異林中都是些以血肉為食的凶猛怪物，可末世生存的物種對威脅自己生命的存在尤其敏感，沈潭的新異能‘枯萎’令異生物光是靠近些都會感覺生命力被抽取，往往隻是靠近一下就會立刻逃開，偶爾有個別不知死活的試圖靠近，也隻落得被抽幹變為一具幹癟的屍體，其同類見了也會立刻向林中奔走，不敢再襲擊異能者隊伍。即便真有群居的變異獸發起攻擊，也被早有準備的異能者迅速解決，陸叢則負責用新異能將所有人包裹住，保證全員時時刻刻都精力充沛。至於陸叢消耗掉的那些力量，每次隊伍停下調整時，沈潭都會握著他的雙手，將從變異獸那裏奪取來的力量盡數渡過去，也唯有陸叢可以毫無代價從沈潭那裏接受力量。一行人低調行進，終於在三天之內達到了約定的地點。報信的鳥獸飛回了沈潭身邊，短暫讀取了接收到的訊息之後，沈潭麵向身後兩人說道：“區譽楚帶人到了，就在前麵的林子邊緣。同行有二十幾個人，氣氛不是太融洽。”“知道了。”項逞頷首，神情淡然，回身吩咐人將區凱樂帶過來，同時傳令讓其他人暫時隱蔽，“小叢，你和沈潭跟我一起去。”“好。”項逞接納了昨晚沈潭的意見，但想要適當給對方施加壓力，同行的人在精不在多。沈潭和陸叢已經是目前異能者的戰力巔峰，如果對方沒有那麽大的敵意，那麽以二對二十多，也算是他們這邊盡到誠意了；假使聯盟那邊真的不懷好意，別說二十人，便是翻一番也不會是陸沈兩人的對手。即便項逞此刻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這個安排也足夠穩妥，更不要說他本人也有實力。四人結伴赴約，沈潭和陸叢一左一右走在後麵，區凱樂則在項逞身後一點。幾人很快就到了約定地點，或者說區譽楚私人護衛隊的…包圍圈。身披各式樣機械裝備的青年手持武器將來人圍在中心，區譽楚本人身邊也有兩個。他們所有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項逞本人年近半百，看到頂多二十歲、臉上還有些許稚嫩的區譽楚有那麽一瞬的意外，不過他並沒有因對方年輕而輕視，他帶著區凱樂主動走向對方，甚至沒等區譽楚開口說什麽就將人送了過去。“大哥！”隻有在麵對區凱樂的時候，區譽楚才有幾分像這個年紀的大男孩，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以往的老成。將人交由護衛保護，區譽楚看向麵前的人，沉聲反問道：“你們究竟想要什麽？”項逞與青年對視，坦然答道：“公平和自由。我們為自由而戰，僅此而已。”“自由？卻帶了百餘人的隊伍？究竟是隻為了報複獵食者和伏伽，還是矛頭……另有其人？”區譽楚言語犀利，銳利的眼神掃過，展現出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老練與城府。末了，他的眼神落在了後麵的沈潭身上，又揚聲道，“沈潭，不一起來談談？我聽從法斐回來的人說…你竟然也是異能者？”在項逞的示意下，沈潭和陸叢走上前。與此同時，周圍的包圍圈也在縮小。“我認為您應該不意外這個結果才對。”區譽楚聞言笑了一聲道：“嗬，確實。看在你這麽多年護著我大哥的情分，我願意相信你的話幾分。你的目的是什麽？還有……你們的目的又是什麽？”這句‘你們’就是默認沈潭和異能者為同一陣營。沈潭直言道：“我要除掉伏伽，結束獵食者的時代。這也是咱們統一的夙願，至於我們的最終目的……我想這一點還是你們首領間直接交流比較合適。”區譽楚有些意外於沈潭的答案，在他印象中沈潭一直是處在高姿態的，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時候主動退讓。好奇的目光移回項逞臉上，區譽楚看著麵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異能者，終於調整了態度，伸出手客氣詢問道：“還沒請教，你是？”因為改造後的麵容很年輕，項逞不止一次被人誤會過年紀，盡管此刻他能感覺到區譽楚也有同樣的誤會，卻還是坦然回握了對方的手道：“或許你應該聽過我。異能者自衛軍現任首領項逞。”“項逞？你不是？！……”這個答案讓區譽楚也不免露出幾分震驚的神色，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並抽回了手，視線在幾人臉上來回轉，“原來如此。這麽說……異能者想要報複的不僅僅是獵食者和伏伽，還有我們…對麽？”第69章 新的敵人項逞。這個名字一出口本身就代表了非同凡響的意義，曾經將異能者自衛軍發展至巔峰的人物、異能者們的靈魂領袖。當年伏伽將捕獲對方當做了功績大肆炫耀過，而隨著項逞的被捕，其後很長一段時間，異能者都是完全被獵食者壓製的狀態。聯盟雖然不是這件事中最大的加害者，卻也從中分了一杯羹，別人可能不清楚，曾身為法斐典獄長的沈潭卻不可能不知道。區譽楚下意識張開手臂將兄長護在身後，周遭的護衛也立刻抬起武器直指包圍圈中的人，看樣子是並不打算‘談’下去了。陸叢慢慢張開攥緊的手掌，力量匯集在他掌心，一旦對方先出手，不管項逞是否有反擊的心意，至少能以木係異能保證他們三人不受到第一波攻擊。可就在這劍拔弩張之時，一根細銀針卻抵在了區譽楚脖子上。“大…哥？”“聽他們…說完。他們……沒有惡意的。”被區譽楚護在身後的青年握著一支針筒抵著弟弟的脖子，他眼神有些迷茫，手卻端得很穩，最終青年的眼睛落在了沈潭臉上，慢慢變得肯定。他應該已經想不起來所有對沈潭的情感，但‘為了沈潭’的執著似乎仍鐫刻在他骨子裏，哪怕因為暗示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的初衷了，可他仍然這麽做了，甚至不惜把利器架在自己弟弟脆弱的脖子上。“好。大哥你別激動…都退！”隨著區譽楚一聲令下，周圍的護衛都放下了具有威脅的武器。區凱樂也放下了一直緊握的針筒，他的表情有那麽一瞬的痛苦，而明白為什麽的陸叢下意識看了身邊人一眼，或許是沒想到已經成為普通人的區凱樂居然能反抗沈潭的精神暗示。區譽楚也明白兄長的執著是什麽，所以他回身將麵露痛苦之色的區凱樂抱住後，憤怒的視線越過項逞投向後麵的沈潭，語帶不悅說道：“沈潭，這又與你有關？”陸叢在旁拍了下沈潭後背，後者淡定當著一眾護衛上前，走到區家兄弟麵前。區凱樂推開弟弟的攙扶，動作緩慢伸出手將剛剛威脅弟弟用的那根針劑塞給了沈潭，又掀開外衣兜，從暗扣上取下同樣的兩支一並塞了過去。“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一時能掩蓋氣息，奪過聯盟外圍的檢測。”盡管親弟弟以及一眾護衛就在旁邊聽得清楚，區凱樂仍然毫無顧忌地說了，區譽楚的臉色變了又變，眼神複雜看向沈潭卻猶豫著沒有當麵說什麽，直到沈潭突然伸手覆住區凱樂的額頭。“你做得很好，凱樂。睡吧…睡醒了就什麽都不會記得了。”區譽楚從後及時抱住兄長軟倒的身體，他示意身側的護衛過來將區凱樂帶走安置好，獨自留下來麵對幾名異能者。沈潭為獵食者時擁有強大的精神幹預能力，即使現在變成異能者，也可以想象這項能力並沒有丟失，剛剛他說得那番話很明顯是催眠暗示，不過因為這個催眠的結果也是他們父子樂意見到的，所以並沒有阻止沈潭，隻是事後向對方確認道：“大哥醒來後真的會忘掉之前的事嗎？”“我之前曾對凱樂施加過一次淺層的暗示，隻是他的執念比我想象得要重。他再醒來不會立刻忘記所有，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將過去忘幹淨，至於如何解釋這段時間的空白，就得你們家自己想辦法了。”“我會安排好的。不過……”區譽楚眼神一轉看向項逞，“剛剛大哥提到的躲過聯盟外側的檢測，你們果然是打算攻陷聯盟？”項逞此時卻搖搖頭說道：“不是攻陷，我們隻是尋求公平與自由。”“嗬。說得好聽。”“如果我們隻是想做和當初聯盟一樣的事就沒必要歸還區凱樂，還費口舌說這麽多話了，不是麽？”“……繼續。”“我們共同的目標都是獵食者和造成這一切災禍源頭的伏伽，我們帶來的隊伍隻是為了徹底破壞法斐。獵食者是為了控製異能者製造出來的畸形種群，我們要麵臨的是一場苦戰，不過這把刀並不打算指向聯盟的普通人。畢竟很久之前，我們是共同對抗末世難關的一家人。”區譽楚麵上不為所動，反而直言道：“項逞，你別忘了，疲於生存的那個災難時代已經過去了。作為聯盟的既得利益群體之一，我們如何相信你們這把刀不會指向我們？相較之下，能夠用續命血劑驅使的獵食者似乎更加‘忠心可靠’？”盡管對方擺出了拒絕的姿態，項逞表情也未變一分，淡定反問了一句，“聯盟真的這麽認為麽？或者說閣下真的是這麽想的嗎？”“什麽？”“我聽我們沈隊說閣下是聯盟中很有頭腦的年輕一輩，和你的父親一樣對於伏伽日益增強的勢力感到不滿與威脅。獵食者誠如你所言，是‘聽話’的存在，但這個聽話聽得是能夠提供給他們血液藥劑的人，換言之他們服從的是伏伽一個人，對於聯盟來說這遲早是個隱患。在這一點上，異能者卻不同。我們與聯盟沒有更深的仇恨，也無意傷害向往平靜生活的普通人，我們真正的仇人隻有獵食者以及……伏伽。”“所以你想讓我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無視你們這種不請自來的行為？等你們真的全線侵入，失去絕對優勢和幫手的普通人根本不是你們異能者的對手，這個條件顯然不是那麽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