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姨娘輕手輕腳的在黑夜裏行走。


    上一次也是這般的黑夜,但她心中無懼。這一次起了意要去尋個男人,便心虛意亂。


    做賊一般避開巡夜的婆子們,佟姨娘悄然走向綠倚亭。


    綠倚亭緊臨著莊先生的流水榭,佟姨娘上次便是在此遇見了莊先生,此時佟姨娘一步步走近,心中慌亂,也不知是希望他在,還是希望他不在。


    再轉過一個彎,花木退散,便看到了莊先生背影,清瘦挺拔。


    佟姨娘舒了口氣,再三平息,這才又走了過去。


    走到莊先生身邊,見他絲緞長發別在如玉般的耳後,垂著眼正看著石桌上的棋盤,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他也不抬頭,不經意道:“怎麽,今日也要給我講故事?”


    佟姨娘尷尬的笑了一聲,將手中的漆盒放到棋盤旁:“隻是給先生送些宵夜。”


    莊先生抬起頭來掃了眼漆盒:“有勞佟姨娘了,可是千層餅?”


    佟姨娘繃著臉:“先生何必拿千層餅來打趣婢妾,婢妾的臉皮可沒有千層。這裏是做了些小菜,還有壺黃酒。”


    說著打開了漆盒,將菜和酒一樣樣的放到桌上,又拿出雙筷子:“您請用。”


    莊先生伸出修長的手,接過筷子,慢條斯理的挾了一箸送入口中。


    佟姨娘心花怒放,忍不住又脫線的嚷了出來:“好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都吃了婢妾做的菜了,可得答應婢妾的事兒。”


    莊先生拿筷的手在半空中頓住,又抬了頭來靜靜的看她,口中卻吐出可惡的字眼:“何事?投懷送抱麽?”


    佟姨娘臉色漲紅,結結巴巴的啐了他一口:“你,你說你這人,就不能想些幹淨事?”


    莊先生又垂眼去挾菜,佟姨娘才覺得身上的壓力驟減:“婢妾不過是想央你再收個學生,也不必正經收,就讓他跟著源哥兒做個書童。婢妾保證他會很安靜,絕不會多生率隆3刹懷桑俊


    莊先生靜靜吃菜,又按住袖子,一手執起酒壺,優雅的自斟了杯酒。


    佟姨娘繼續說服:“又不用你格外指教,隻需讓他旁聽便好,不費你心力的。”


    見莊先生仍不為所動。


    佟姨娘急了:“你還是不是為人師表的人啊?應最是高潔惜弱,多少先生見著貧寒學子,不收銀子都要教導的,還有先生見著不願進學的學子,都要苦心勸說的。怎的現在有人一心向學,又不費你事,你還不允了?”


    莊先生細嚼慢咽,任佟姨娘在一旁說得口幹舌燥,最後將筷子放下,用帕子擦了嘴角。


    “好。”


    “做先生,育人成材,功在百年啊。。。。。。!你答應了?”


    “嗯,不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麽?總要吃完了,才能答應。”


    佟姨娘恨得牙癢癢的,這人一副天仙樣,實際上很惡劣好不好?


    莊先生一看佟姨娘神情,挑了挑眉梢:“還有事?是不是關於束?”


    佟姨娘立即堆起一臉的笑:“何必談銀子這麽俗氣,婢妾定會常常做了酒菜來答謝先生的。”


    莊先生不出聲,看佟姨娘又急了,這才勾起嘴角道:“好罷。”


    佟姨娘再不敢多留,免得又有什麽變故,趕緊收起碗碟,偷溜著回了院子。


    次日,刻意在何老爺王氏麵前伏低做小一番,求他們允了自己侄兒進院來當差,給源哥兒做個書童。


    這倒不算個事,曆來也都會給姨娘們這個臉麵的,王氏痛快的允了。隻何老爺微有沉吟:“就怕莊先生不樂意他擾了源哥兒。”


    佟姨娘立即道:“我這侄兒最是懂事,斷不會擾了源哥兒的,我還能害了源哥兒麽?且老爺的吩咐,莊生生怎能置喙?”


    何老爺聽得舒心,大手一揮,應了。


    佟姨娘又使人去叫佟大嫂子入園說話。


    佟大嫂子來得快,不出一個時辰就立在門外了。但同來的還有佟二嫂子。


    佟大嫂子生得胖,一臉精明掛在臉上。佟二婦子卻幹瘦幹瘦的,滿肚子壞水還要裝成朵小白花。此時這兩妯娌正一臉的官司。


    佟二嫂子拿了帕子抹眼淚:“姑奶奶你怎的偏心?隻關照了大侄子,卻忘了你二哥一家。”


    佟姨娘斜著眼看她,這佟二嫂子也不過是個小門小戶木匠家的女兒,隻身份上是良民,比奴籍好上那麽一星半點的。但娘家家境還遠比不上佟家殷實,偏她嫁進來,在佟二哥麵前總自比為金鳳凰落入草雞窩,見天的拿捏著小姐架子。


    佟姨娘不屑的吐了顆瓜子殼:“你也有要讀書的兒子?”


    佟二嫂子僵住,她進門多年,還隻生了兩個女兒,並沒生兒子。以往的佟姨娘是決不會去戳自己二嫂的心窩子的,現在的佟姨娘可不一樣,不耐煩和她磨嘰,直接就祭出穿心劍。


    佟大嫂子本來一張黑臉,這時也忍不住露出笑影。


    佟二嫂子立刻哭得幹梨花帶雨:“姑奶奶,我這肚裏還揣了一個呢,你這話好生傷人。”


    佟姨娘上下打量,實在看不出她肚子有沒弧度。佟二嫂子道:“日子還淺著呢,旁人我是不說的,隻向姑奶奶報喜。”


    佟大嫂子也是第一次聽見,嘟囔道:“誰沒生過呢?藏著掖著要來報喜?”


    佟姨娘隻當聽不懂她二嫂這是要賞,繼續嗑瓜子:“既然懷上了,就在家好好養胎,來這鬧騰什麽?”


    佟二嫂子一臉楚楚:“姑奶奶,我這怎算是鬧騰,你替大嫂想得周道,安置了鐵子念書,可別忘了我肚裏這個啊。”


    佟姨娘沒口子的答應:“行,等他大了,我也好好替他安置。”到時候隻怕還不知自己人埋在什麽地方呢。


    佟二嫂子急了:“便是現在,我也要吃些補藥安胎的。”


    “吃什麽補藥,天生天養最好,是藥三分毒沒聽過?每頓多吃兩碗飯罷了。”


    “那我總得殺兩隻雞來煮碗湯吧?”


    “這倒是,以前聽二嫂說你娘家養不少雞,這會子給你捉兩隻來,親家老爺不會心疼吧?”


    佟二嫂見她油鹽不進,小白花都快裝不成了。


    佟大嫂見這姑奶奶這般作派,暗忖自己今日裏也討不到便宜去。正想著,佟姨娘就問她:“大嫂子剛才臉色也不好,不是也揣崽子了吧?”


    佟大嫂子臉一黑:“看姑奶奶說的,隻是姑奶奶不正經替鐵子尋個先生,倒讓他跟著大少爺。說起來他與大少爺也是表兄弟,回頭大少爺坐著他站著,這書怎麽念得進去?”


    佟姨娘上火,在她們麵前沒必要忍著,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照著佟大嫂子臉上就扔了把瓜子,罵道:“表兄弟?虧你說得出,我一個姨娘,鐵子憑什麽跟源哥兒論表兄弟?他不站著,還想再尋個人伺候他不成?你知道這先生是誰?狀元郎呢!那個先生比得上?別人擠破腦袋也沒這機緣,讓他們來旁聽,別說站著,就是跪著也願意來!我費盡心思替你安排,你倒這般沒眼色!你自己去安置鐵子,我看你上那去找個既能拿月錢,還能聽先生講學的地兒!”


    她突然撒潑,驚得兩位佟嫂子倒退了一步,佟大嫂子聽到最後一句“既能拿月錢,還能聽先生講學”心裏就樂意了,她先前還以為光是旁聽著呢。她本就是能伸能屈,趕緊堆滿了笑臉:“姑奶奶別惱,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姑奶奶說的還能有錯?”


    佟姨娘見她服了軟,又瞪向佟二嫂子:“你娘家悶著頭發大財,不說求娘家幫扶一二,成日裏來尋著我這個出了嫁的姑奶奶,我能有幾兩月錢?見天的被你們擠了去,如今私房一分也沒有!”說著順手就從妝台抽了空蕩蕩的錢匣子扔到佟二嫂子腳下:“你看看,你看看!你們都比我富裕,就這樣還來擠著我!你自想想,我一味的把月錢補貼了你們,有了事情也不敢找兩個哥哥幫忙,生怕有了由頭,更得貼了棺材本!你們這是不讓我活了啊!”


    她越作越來勁,欺身逼到佟二嫂子臉上去,眼瞅著佟二嫂子頭上的一隻金釵是原身前兩年給了佟二嫂子的,順手就抽了下來:“你們倒穿金戴銀的,我倒寒酸得不敢出門!”


    又去看佟大嫂子,佟大嫂子趕緊去捂住手腕上的銀手鐲,佟姨娘已經撲了上去捋:“真是越看我越恨!”


    佟大嫂子又不敢推搡她,佟姨娘口裏說著:“還我過年戴一陣,年後打了新的給你。”


    一麵死活把鐲子捋了下來。


    兩個佟嫂子頭一次沒占著便宜,反丟了寶貝,鐵青著臉回去了。


    佟姨娘這一番發作,先前也沒想起,後來是越說越順,心想自己這番變窮了,明眼人都會瞧得出來,幹脆鬧一場,推到娘家好了,不由加了十分的誇張,又故意嚷得大聲。


    果然不出兩日,滿園的人都說佟姨娘娘家兩嫂子不省事,把佟姨娘一點私房體己錢挖了個幹淨。


    因何家的下人,除了近身在主人身邊服侍的,其餘多是集中住在園子外幾個大雜院裏,一時間就有人對著佟大嫂子和佟二嫂子指指點點,兩人有心爭辯,說她家姑奶奶往常也是有些打發,但也都不是什麽大數目。但眾人那裏肯信,隻說這些年來,隻見兩位嫂子常借著由頭去見佟姨娘,回來後又跟人吹噓,這時說佟姨娘沒給多少,不是把人當傻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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