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頌與渠州交界處,群山聳立。也因此渠州的繁華到此為止。


    但當你不畏困苦穿山越嶺,最終也能看到一片沃土。


    溪穀又在鄰頌治下的最南邊,再過了溪穀的荒地,就是十萬大山了。


    孫娘子說溪穀的祖先原就是來躲避戰火的。


    曆經千辛才來到此處的葉樂樂便對此滿意至極。經由李三的相助,在縣衙門報備落戶,正式立了個女戶,落在了溪穀縣下的柳河村,名字終於由官方登記為“葉樂樂”三字。


    她原想就挨著李三家住下,但這村中有房屋出售的隻得一處,原是李鐵老頭跟著兒子搬去鄰頌城去了,這才將舊房子賣了。


    這房子離李三家也隔了一段路,所幸看著倒還齊整,五間大房,用籬笆圍了個小院子,中間還有口水井。


    葉樂樂總不能現雇了人蓋房,實在是等不得,就將這房子買下了。


    又托著李三尋了十畝良田買了。因如今還沒到二月,都是農閑時節,倒也不急著尋人耕種。


    等零零種種的安置好,她關起門來數了數銀子,居然隻餘得兩百多兩。這一路漫天撒錢,實在心疼,但想來也沒有那一處是可以省得的,便也罷了。倒是手頭還存了一兩件首飾,並最後王氏給的一把紅寶石,她也估不出價來,因現在並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算起來在莊戶人家中,她還是富裕的。就在床底挖了個洞,將這些物件收到個小罐裏,埋了起來。


    還好這屋裏的地全是層層碾實的泥土地,隻多費了些力氣,又將它恢複如初了,若不是心中有數,決看不出何處埋了東西的。


    葉樂樂收好了僅剩的財產,就拿起針線做衣裳,這些布都是從縣裏買的。


    比起此地農婦身上穿的,不過是花色略新些,麵料卻差不離。


    葉樂樂穿上身,又弄了塊藍色的頭巾包著頭,看起來雖麵目仍顯豔麗,但也不至於走在人群中過於突兀。


    她便趁著這農閑時節出去與這村中人家認識。


    溪穀縣因為此番鼓勵外來人口落戶的政令,如今這柳河村中已有五十來戶人家,但原先的舊村民隻得四十來戶,且大多是姓李的,其次就是姓姚。


    李三一家在此頗有人緣,經孫娘子引見,葉樂樂不消半月,就混了個臉熟,走在路上也有人招呼一聲:“葉娘子。”


    每到這時,葉樂樂就含笑站住,想得起名字來就招呼一聲。想不起名字就含糊道:“您這是去洗衣服啊?”


    因此也給人落了個和氣的印象。


    這些農戶當中,自是沒有大戶人家那般注重男女之防,許多時候男男女女一起幹農活,又是從小認識到大的,大處守著,小處就不甚講究了,葉樂樂隻覺得十分滿意。


    一路上遇到人都閑話兩句,短短一段路也費時不少,等到了李三家,孫娘子已經探著頭在往外張望:“葉家姐姐來了!”


    葉樂樂甫一走進院子,毛毛就跑過來撲她腿上,她笑嘻嘻的從荷包裏拿了截糖冬瓜來逗他。


    孫娘子嗔道:“又給他買零嘴!”


    “不妨事,他能吃多少?”


    “快來坐著,這就開飯了。”


    葉樂樂應了一聲往堂屋裏走。


    李老頭和張嬸都已等著了,看見她就招呼:“葉娘子快來坐。”


    李老頭和張嬸是李三的爹娘,膝下有三個兒子,不過下邊兩個出去討生活了,隻有李三是長子,要同他們一起住著,給他們養老。


    聽說葉樂樂一路在李三身上費了不少銀錢,雖不知道具體數目,但莊戶人家心厚,便十分過意不去。死活說葉樂樂一人也不必升灶煮飯,隻管到了飯時就上他家來吃,他家人多,不過是添副碗筷罷了。


    葉樂樂想來也是件麻煩事,她又沒來得及趁晴天儲些柴禾,生個火技術也過不得關,倒不如勞煩他家來得便宜。


    她也從不討人厭,每次來總給毛毛帶些零嘴,桌上隻撿著好話說,有白菜吃白菜,有蘿卜吃蘿卜,倒整得李老頭同張嬸十分喜歡她,像多了個女兒似的。


    葉樂樂吃完飯,想想又道:“李大爺,您說這地是不是該開始操持了?”


    李老頭叼著煙杆:“都二月了,倒也可以先把田犁一遍。遲些再浸種。”


    葉樂樂看著李三:“那還得煩請李大哥替我雇人。”


    李三笑道:“這好辦,我家的牛到時盡可借給你使。”


    葉樂樂兩世都沒種過田,便凡事多問過李老頭同李三,經李三穿針引線的雇過兩回人以後,她便與這些村中的勞力熟悉起來。她給錢也公允,雖不比別人家多了去,但絕不短了遲了,是以別人也愛與她打交道。


    轉眼到了三月中旬,葉樂樂請人將浸好催好芽的稻種撒到了田裏,隻待讓它長出苗來。


    因雇了人幹活,她就不好再去李家蹭飯,自己做了些飯菜,又因與人說自己是寡婦,怕在鄰裏間應了“寡婦門前是非多”這句話,便沒讓人上家來吃飯,自己左右手各拎著個食盒,往田壟上去送飯。


    因此次活計還算輕省,便隻雇了兩個人,遠遠的她就招呼:“□□、李廣,開飯啦!”


    這兩小夥聽了就放下手中活計,跑到田壟上來。


    □□扇了扇鼻子:“香啊!”


    葉樂樂將飯菜放到一塊大石頭上,遞了筷子給他們:“飯是管飽的,快些吃罷。”


    她也不欲將自己整得財大氣粗的樣子,因此也隻炒了個白菜,再燉了個蘿卜,往裏邊放了點肉星。


    但是這兩小夥已經非常滿足了,他們兩是兄弟,□□今年十九歲,李廣十七歲。


    爹娘生得多,一共有八兄妹,家裏勞力多,一早地裏的活就幹完了,這才來給葉樂樂幹活。


    話說他們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每日家中都煮上一大鍋飯,但他倆上要讓著爹娘,下要讓著妹妹,就沒吃飽過。得了葉樂樂這一番保證,便甩開了膀子吃。


    葉樂樂看著他們雖然行止粗魯,但是滿是鮮活。不由又想起了源哥兒,和他們截然不同的一個恭謹有禮的少年,可以想像若長大了,必是個玉樹臨風,滿腹才學的佳公子。隻可惜他卻沒有命再長大。


    □□眼見葉樂樂臉色不好,不由用肘撞了撞李廣,低聲道:“你少吃些,葉娘子下次不雇咱們了。”


    隻這聲音著實不小,葉樂樂拋開心事,溫和笑道:“說什麽呢?我瞧著是麵甜心苦的人麽?讓你們吃就吃。”說完又見□□半點沒有說悄悄話被人聽去的尷尬,便反應這小子是故意說給她聽的。要她真心疼米飯,此時必也要強撐著給他們滿上。


    便笑歎著舀了勺飯到他碗裏:“你這小子,在我麵前耍什麽心眼。幹活可得踏實點,別出了漏子。”


    □□這才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這你放心,這地裏的活,我們倆從三歲上就能幫著家裏,閉著眼睛都出不了漏子。”


    葉樂樂待他們吃完,收起了碗筷往回走。


    既然到了村上來落了戶,種田是少不了的,但她凡事多是雇人,雖然村裏勞力便宜,但開銷也不少。這樣一來,從地裏收入就有限。要真有個要大用銀子的地方,她還就被難住了。


    還是得另找些法子賺錢,也不求橫財,能多積攢些銀兩總是好的。


    一路走著,就遇到了村東頭的馮寡婦。馮寡婦生得又黑又瘦,不過比葉樂樂大了五歲,看起來卻不止比她老了十歲。自從五年前丈夫意外死了,她也不改嫁,就守著兒子過日子。


    葉樂樂不大明白,村裏人大多好說話,少有幾個也就是不愛搭理她。就這馮寡婦,看著跟她有仇似的,每每都拿眼刺她。但不幸的是兩人家還不遠,低頭不見抬頭見,每見一次就要受她一刺,難受死了。要不怎麽說住要好鄰呢?


    她便也沒心思與馮寡婦說話,隻略略衝她點了個頭。


    誰知走了不遠,馮寡婦就拉了個路人大聲議論起葉樂樂來:“你看她那騷樣,走起路來扭得那個浪喲,嘖嘖嘖。”


    葉樂樂聽了心裏一堵,但這話也不算全錯。怎麽著她前世走路也算斯文,穿來後有段日子學著佟姨娘更是走得妖嬈,總的來說,比起莊戶人家走路帶風的,她這也是嫋嫋婀娜。


    因此就自我開解:不跟她這沒見識的計較。


    誰知她沒有反應,馮寡婦越發來勁:“我眼看著她半夜招了漢子進屋,哎喲,李三見她就移不開眼。”


    葉樂樂一僵,她就是知道,大宅門裏說事非還含蓄點,村裏頭就說得更直白。原先在何家她總想著要跑,就沒細想這層。但此時她既然在這裏安家,就想著要維護名聲。從來沒有單獨請男人進家門的,要也是幾人一起,她還特意把大門都敞開了,並不讓人覺得她遮遮掩掩的在做虧心事。孰料仍被說成這樣!還把李三給陷了進來,這謠言要是越傳越沒影,以後李三一家可還敢和她來往?


    當下就把食盒往地上一放,卷起袖子就往回走:就是上不得,今日也要上!不能默認了去。


    馮寡婦見她氣勢洶洶的回來,不免有些著慌,但隨即看了葉樂樂又白又嫩,亮出拳頭來也似要跟人發嗔,就氣定神閑了:你這樣的,我一巴掌就給你扇河裏去!


    葉樂樂跑到她身前一米站定:“馮大嬸!你說什麽呢?我半夜招了誰進屋?你說個時辰人名出來,咱們倆去對麵!”


    馮寡婦氣結:“你叫誰大嬸?!你還以為自己是個十五六歲的嬌花?”


    “呸,說不出個人名來,我跟你沒完!”


    “你個騷貨,夜夜離不了人!我記都記不過來!”


    “隻說了一個就成,難不成一個你也記不得?那你就不該記得自己姓馮,該姓賴!”


    兩人吵得熱火朝天,引了一堆人來看。馮寡婦的兒子李昌也趕緊跑了來拉她。


    “娘,快別吵了,快家去。”


    馮寡婦一翻白眼:“一邊去,也不知是那裏來的騷貨,每日的要汙了我的眼,今日就要收拾她!”


    “娘,這話多難聽,大家鄰裏鄰居的。”


    馮寡婦反手就抽了他一巴掌,對著周圍的村民道:“你們看,他毛都沒長齊,就勾得這小子為她說話,不是騷貨是什麽?”


    葉樂樂簡直不敢看村民的臉色,隻覺熱血上頭,猛的就衝上去往馮寡婦臉上撓了一爪子。


    兩人頓時扭打起來,馮寡婦勝在力氣大些,葉樂樂勝在努火值全滿死下狠手。


    四隻手亂撓橫飛,專往揪頭發下手,等李三一家趕到,葉樂樂與馮寡婦兩人互揪著頭發,都半彎著腰站不直,彼此使勁翻著眼睛,從底下往上瞪著對方。


    張嬸趕緊去拉,又罵一邊的李昌:“看見你娘同人打架,也不曉得拉開!”


    李昌摸著臉上的幾道抓痕,很委屈:“我拉了。。。。。。”


    葉樂樂是清楚的,要不是李昌這孩子拉了他娘幾次,葉樂樂也沒得機會發出幾次反撲。


    但這時她怕馮寡婦說出更難聽的話來,也就並不替李昌證明。


    還好張嬸也不過是隨口一罵,沒放在心上。


    此時孫娘子同張嬸去解兩人揪著頭發的手,不料誰也不放開。


    “讓她先放!”


    “她先放!”


    這種沒營養的爭執又持續了一陣,葉樂樂突然就鬆了手,馮寡婦就得意,自己頭還沒抬起來,就要用手把她的頭往下按以顯示自己的勝利。


    葉樂樂就猛的雙腿用力一蹬,整個人拚著頭皮疼,把頭往馮寡婦臉上撞去。


    馮寡婦哎喲大叫,鬆開手去捂住了鼻子,捂住的手下流出兩行鼻血來。


    葉樂樂暈頭暈腦的站起了身子:娘的,以後請叫我鐵頭葉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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