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樂樂做了幾日的準備,何家都沒有人打上人來。


    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寧熙景看著她蹙眉望門的樣子,但笑不語。


    葉樂樂終於覺得不對,斜眼看他:“寧公子做好事不留名,真乃大善人也,請受小女子一拜。”


    寧熙景笑嘻嘻的:“何需多禮。”修長的指頭掂著茶杯,心情很愉悅的樣子。


    話說驍榮會幾代以來已日趨完善,各處都按部就班,就是他不在,也有幾大長老主持,是以寧熙景才能長期撒手不理四處遊蕩。


    不過總歸是許久未來黎都,也要去分會轉上幾圈才是。


    寧熙景用三根指頭慢悠悠的旋轉把玩著寶劍,出門去了。


    葉樂樂看著他的背影,麵露微笑的立了一陣,這才又撿起針線活來,想給寧熙景裁件披風。


    老鍾很有眼色的上前去關了門,又拿起掃帚來掃院中的積雪,乖得跟個貓似的。


    葉樂樂不由尋思著寧熙景也不曉得怎麽嚇唬了老鍾,威懾力太大了些。


    眼看著寧熙景出去了好一陣,葉樂樂尋思要開始做午飯。


    正想著外邊胡同裏就傳來了車輪轉動的聲音。


    要說寧熙景這小院子雖小,地段卻真真不錯,難得的鬧中取靜,外頭也少車馬。


    今日這動靜卻不小,軲轆碾壓在青石路麵的聲音絡繹不絕。隱隱有數量馬車之多。


    奇怪的是這車隊的聲音在這小院前嘎然而停,隱隱的傳來了開門聲、腳步聲,卻沒有人說話。


    葉樂樂正是心中好奇。


    就有人敲響了院門:“寧公子是住這兒嗎?”是個尖細的聲音,一時也聽不出男女。


    葉樂樂衝老鍾點點頭,他便上去開了門,露出門外一個戴著黑色巧士冠,身穿絳色棉袍的中年男子,麵白無須,微微彎著腰。


    葉樂樂掃了眼他身後,停著好幾輛高大的馬車,領頭一輛馬車邊站著一列衣甲鋥亮的衛士,另有兩列梳著宮髻,上身一色穿著荷花色短襦,下身著素緞落地長裙的妙齡女子。


    葉樂樂一見這陣仗嚇了一跳,不免遲疑了一下才道:“是他的住所,隻此時外出了。”


    這中年男子又弓著腰回到馬車下邊,隔著簾子低聲稟報。


    稍後馬車上暗綠色的簾子便被一隻白滑如脂,略顯豐腴的手挑開,露出一張美人臉來,長眉高挑,目似含露,一張櫻唇隻在唇心紅豔的點了一抹,更顯得嘴唇嬌巧。梳著高高的宮髻,發頂一朵牡丹吐蕊,兩側似蝶翼一般從上至下依次插著三對步搖。


    她凝神看了葉樂樂一眼,吩咐了一聲,自有人打開了車尾的門扇,先是從上下來了個身著墨綠色衫子的年青女子,下來後便向上伸出手去攙扶,下邊又有人趕緊跪伏在地,以背做梯。


    車上緩緩探出一隻腳,穿著綴滿珠花的繡花鞋,落在了地上這人的背上,慢條斯理的下了車。


    在一眾年青女子的簇擁下,慢慢的朝葉樂樂走來。


    等到她慢慢走近,葉樂樂才看清她雖然保養得當,但已然不再年青,若是寧熙景凝神不笑的時候,倒與她眉目間有兩分相似,不由心裏隱隱的對她的身份有所猜疑。隻是沒料到寧熙景還沒尋上門去,她倒尋上了門來。


    這一行人也不先行問過,便有兩名女子扶著這華美的婦人邁過院門,走進院來。


    這時那穿著絳衣的中年男子便尖著嗓子道:“大膽民婦,見著德陽大長公主,還不行禮!”


    葉樂樂忙低眉斂目,行了萬福:“民婦拜見公主。”


    德陽公主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淡淡的嗯了一聲。


    徑自往屋裏走去。


    老鍾早嚇得跪在一邊。


    德陽公主帶來的婢女便將這當自己家一般,自進去將椅子擦拭幹淨,又鋪上帶來的錦墊,服侍公主坐下。


    葉樂樂不得已,隻得跟了進去,看著德陽公主竟是自坐了主位。葉樂樂隻好在下頭站著,就算不迫於她的公主身份,她也是寧熙景的母親,必要給予充分的尊重。


    德陽公主緩緩將這屋裏打量一圈,輕歎了一聲:“未料熙兒竟這般自苦。”


    滿屋子靜悄悄的,那中年男子就道:“大膽民婦,公主問你話呢。”


    這是問我話嗎?葉樂樂奇怪。但她的小命很脆弱,剛從□□的侵害下挽救回來,不敢挽著細胳膊和大腿硬掰啊。


    隻好低著頭道:“嗯~苦啊~”


    德陽公主又問了一句:“小俏呢?”


    葉樂樂尋思這公主大概是覺得她不夠機伶,看不懂眉高眼低吧。


    “小俏還在渠州,並未跟來。”


    德陽公主嗯了一聲:“你抬起頭來本宮看看。”


    葉樂樂隻好抬起頭來給她看。


    德陽公主細細的看了她一陣,目光甚為尖厲,仿佛要剝皮拆骨一般。


    葉樂樂強頂住火力,毫不後退。


    德陽公主終於道:“第一次聽聞熙兒身邊伴有陌生女子,還以為是何等國色天香,未料不過爾爾。”


    葉樂樂不吭聲。


    那中年男子又尖著嗓子道:“大膽民婦,公主問你話呢。”


    葉樂樂詫異的看他一眼,隻好又道:“是啊,不過爾爾。”這很好玩嗎?是在找一種奇特的存在感嗎?


    一邊的婢女已經抱來個銅壺,拿了個杯子倒了杯水出來,葉樂樂見杯口竟冒出熱氣,便疑心這銅壺是個夾層保溫的。這婢女又拿了個精致小巧的琉璃瓶出來,拔出塞子,倒了幾滴露到杯裏,滿屋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便逸了開來。


    德陽公主接過杯小抿了一口:“你跟在熙兒身邊,算怎麽回事?”


    “回公主的話,民婦與寧熙景是朋友。”


    “朋友,你是何種身份,熙兒又是何種身份?夠得上做熙兒朋友的,自都養在深閨,怎會像你這般毫不避諱?”


    語氣淡淡的,但高高在上的氣勢一顯無疑。


    葉樂樂一聽,這話不對啊,像是來找茬的。可別到了最後讓人按著打了頓板子,還是趕緊尋了寧熙景回來,就迅速的回了頭,看到老鍾正愣愣的站在院裏看著這裏,就瞪老鍾一眼,比了個“寧”字的口型,讓他去尋寧熙景。老鍾本來也不是個笨人,很有點花花腸子,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


    隻還沒等她回過頭來,那太監——葉樂樂已確定他是太監了——便又道:“大膽民婦,公主問你話呢。”


    葉樂樂迅速的回過頭,笑著道:“民婦聽到聲響,還以為是寧熙景回來了。”


    德陽公主臉色微變,抬眼看去,不見寧熙景,隻看到老鍾往外頭走,她又神色一鬆的樣子:“這奴才出去做什麽?”


    葉樂樂道:“該是去買菜。”心裏不由琢磨起來,難道這德陽公主就是趁著寧熙景不在的時候來的?


    德陽公主收回目光:“你可聽他提起這次來黎都做甚?”


    神情十分平靜,葉樂樂卻因方才對她生了疑,便不肯認真答她:“不過是遊山玩水。”


    “當真?”


    “自是真的,哦,莫不是寧熙景與公主殿下有舊,民婦自當提醒他前去拜會。”


    德陽公主眼中閃過焦急之色:“不必了!本宮近日就要遠遊!”


    “。。。。。。”葉樂樂不由沉默。


    德陽公主也覺自己這話露了形,不免也住了嘴。


    過了片刻又撿起舊話:“聽說你前幾日,還與何謙當眾拉扯?如此不檢點,怎可跟在熙兒身邊,做些攀龍附鳳的念想?”


    葉樂樂微張大了嘴,露出三分驚七分異的神情來:“攀龍附鳳?這從何說起?民婦隻知他不過一江湖人士,未曾想過今日公主殿下竟突然降臨,真讓民婦不勝惶恐,莫非寧熙景與皇家有親?還請公主明示,民婦日後也好避諱。”


    看著德陽公主嘴角微抿並不作答。


    葉樂樂心中一沉,看來德陽公主並不想當眾承認她與寧熙景的母子關係。


    少頃,德陽公主眯起眼盯著葉樂樂:“他是何種身份,你不必知道。隻要知道他的婚事自有人做主,憑你,就算給他做妾,也是不能。”


    葉樂樂低垂著眉眼,卻是不願在這話頭上含混:“這事,民婦看得要他自己做主。”


    德陽公主麵現怒色:“你說什麽?”


    葉樂樂索性刺她一刺:“常聽寧熙景道,他父母雙亡,身世飄零,可還有誰能做他的主呢?”


    德陽公主震怒之下一拍桌麵:“他當真如此說?!”


    葉樂樂抬頭看著她:“不然,民婦與他相識已久,從未見他歸過家,也未見有父母家書,何來的父母?”


    德陽公主一噎,握緊了拳頭,精心修剪的指甲刺入手心。


    葉樂樂以為她要發怒,孰知她竟忍了回去,冷聲道:“今日便說給你聽,不妨也轉告熙兒,他的婚事,自有太皇太後做主,容不得他放肆。”


    正說到這裏,寧熙景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來:“太皇太後憑什麽做我的主?”


    德陽公主麵現慌亂,站起身來,不願與寧熙景對視,便又伸出一指指著葉樂樂:“太皇太後定會給你賜一名世家嫡女,德言容工皆是翹楚。你也要顧及名聲,莫讓這等鄉野粗鄙婦人近了身。”


    母子十多年不見,未料情形竟是如此怪異。寧熙景陰沉著臉看著德陽公主自說自話,自走近葉樂樂身邊,冷聲道:“你們是什麽心思,我也能猜出一二,不外乎是想借著聯姻牽製驍榮會。這種一廂情願之事,還是不要妄想的好,太皇太後若下了懿旨,也是自討沒趣。而且,”


    說著他放緩了聲音,溫和的看向葉樂樂:“樂兒很好,又豈是呆傻無趣的世家千金所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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