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夫岩是怎麽回事?葉樂樂覺得自己就是新一代的望夫岩。


    她在十裏坡的大茶鋪裏已經等了半月有餘,每日叫上一壺熱茶,邊飲邊望著來路。


    時日久了,茶鋪老伯都和她熟了:“小娘子,等你相公呢?”


    “嗯”,差不多算是吧?


    葉樂樂歎口氣,看著腳下新冒出頭的嫩芽。


    老伯哈哈一笑:“男人嘛,總有忙不完的事,小娘子別急,耐著性子多等會。”


    葉樂樂笑笑,前麵十天她還信心滿滿,後麵幾日她就總擔憂寧熙景出事。


    隻是,不知道他會從什麽地方鑽出來,又怕離開了與他錯過,隻好死守著。


    她實在忍不住,站起身來眺望,又一人遠遠的縱馬奔來,葉樂樂一看,不是寧熙景。


    待這路人離去,葉樂樂皺著眉對老鍾道:“你去將馬車上套的馬解下來一匹,騎著去城裏打探打探,有什麽消息就回來告訴我。”


    老鍾早在原地閑得要生出磨菇了,聞言樂意至極,連忙挽了袖子到一邊去卸馬。


    利落的翻身上馬,衝葉樂樂道:“葉娘子,您等著,小的去去就回。”


    葉樂樂朝他揮揮手,目送他遠去。


    還不及重新坐下,就見遠處黑壓壓的一片塵土飛揚,馬蹄聲紛踏而來。葉樂樂不免多看了兩眼,待對方行到麵前,她略一看清,已是避之不及。


    原來是一隊人騎著高頭大馬奔來,個個衣著華麗,背負弓箭,看來是黎都中的貴介公子出城遊獵。但其中有兩張麵孔葉樂樂居然識得,赫然是莊蓮鶴與白燕麟。


    白燕麟一眼看到葉樂樂,喲了一聲,勒停了馬。莊蓮鶴不動聲色,調轉了馬頭,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們倆。其餘人等都以這二人為首,俱又湊了回來。


    白燕麟笑看著葉樂樂:“還在這等?”


    葉樂樂詫異的看他一眼,隨即又回過神來:“你知道?阿景怎麽樣了?”


    白燕麟一臉同情之色:“還能怎麽樣?隻要一動就要被打成個篩子,還算他知機,知道束手就擒。禮部再過十日就要為他舉行大婚,你趕緊走吧,別被牽連了。”


    葉樂樂一驚,隨即又反應過來:“你騙我。”


    白燕麟不高興:“我騙你做甚,我和阿寧也是朋友。念著舊情,這次的事我和容清本都袖手不理,隻太皇太後下了旨,還是我親自帶了神機營去逮的阿寧。神機營知道麽?以前全是箭,現在全是火銃,憑什麽高手身陷其中也別想囫圇出來。”


    葉樂樂的臉色頓時變得雪白,白燕麟不忍:“趕緊走吧,有沒盤纏?”說著就去拽自己的錢袋子。


    葉樂樂抿了抿唇,脊背挺直,微微抬起了頭:“我不信,我要自己去看看才行。”


    說著就自己去卸馬車上套的另一匹馬,手有些顫抖,越是著急越不得其法。


    莊蓮鶴翻身下馬,走到她跟前。


    葉樂樂眼眶微紅:“又來看笑話了?”


    他微微揚眉淡淡一笑,抬起車架將馬牽了出來:“你要去看看,就去看看好了。”


    白燕麟喂了一聲:“你怎麽還讓她去做傻事?”


    莊蓮鶴看著葉樂樂滿臉的倔強之色:“有的人,不見棺材不落淚。”


    葉樂樂自車底的夾層裏拿了馬鞍來給馬裝上,就翻身上了馬,勉強對著白燕麟和莊蓮鶴笑笑:“多謝。”說著一揚馬鞭,揚塵而去。


    白燕麟看了一眼莊蓮鶴:“你這人,真真無情。怎麽說她也是個弱女子,就眼看著她去送死。”


    莊蓮鶴看著葉樂樂的背影道:“寧熙景在什麽地方她都尋不著,想死也得找對路才行。”


    白燕麟哈哈大笑:“那可不一定,我看她挺能折騰。那陣子雖則我們是有事分了心,但她也確實從我們眼皮子底下逃了。”


    莊蓮鶴聞眼微眯雙眼,定定的看了一陣,才道:“走吧,別誤了時辰。”


    一行人繼續縱馬而去。


    葉樂樂茫茫然的入了城。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流,真不知道從何問起。


    尋思了半晌,目光漸漸清明,決定要去找德陽公主府。


    德陽公主的府邸在雨華街,這條街上住的多是公候宗室,寬闊的街道上靜悄悄的無人喧嘩,尋常人家的車馬都不許從這條街上過。


    葉樂樂好容易打聽到了地方,第一次想去,就被街口上巡查的侍衛給阻攔住了。


    她隻好回去,打量自己穿著多帶了些隨意的江湖氣息。於是就花了銀子上下置辦了一通,第二日再去車馬行賃了輛豪華大馬車坐了去。


    到了街口,侍衛見著這車眼生,又上來查問。


    葉樂樂撩開車簾,露出半張臉來,腕上碧汪汪的鐲子映著她雪白的肌膚,她笑道:“我們要去德陽大長公主府。傅小姐不便出來,邀我家小姐前去做陪呢。”


    這侍衛想著傅家小姐的馬車近日是不見出入,又見她一個下人也裝扮得如此貴氣,便忘了索要名帖一事,徑自放了她過去。


    葉樂樂一路看著馬車前行,終於到了德陽大長公主府,便給夥計結了銀錢:“在這等我一個時辰,到了時候我不出來,你們自回去便得了。”


    下了馬車看了半晌,才上關去拍門。片刻,正門不見開,旁邊的角門卻開了。


    門房上下打量她一番,拿不準她的身份:“你是什麽人?”


    葉樂樂笑:“傅小姐先前在我這兒訂了幾身衣裳,讓我做好了送上門來,還要教她打絡子的。煩請向傅小姐通稟一聲,就道寧家坊的葉氏來了。”


    說著就給了他一小錠銀子。


    在公主府做門房,什麽世麵沒見過,這銀子說少不少,說多卻也不多。門房便順手袖了,對她道:“你等著。”


    葉樂樂笑著立在一邊。等了好一陣,這門房才奔了出來:“快請快請,我家大小姐讓您快進去。”一麵就殷勤的在前頭引路。


    德陽公主這一生可謂是倍受尊榮。


    儀宗皇帝在位時,她是中宮嫡女。


    宣常皇帝在位時間雖短,她卻是唯一一個和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


    到了明德皇帝,她年紀青青的就已經是嫡親的姑母了。


    再到了當今皇帝,若是按民間的說法,得叫她一聲姑婆。


    是以她的府邸中每一塊磚瓦,就算看著不起眼,那也不叫不起眼,該叫華麗的低調。


    葉樂樂並沒心思賞景,但匆匆兩眼也看得出其中的貴氣,與何家在景州的園子那浮在麵上的華麗完全不同,更有底蘊一些。


    她隨著門房到了二門外,又另有個婆子引了她進去,坐上個單人小轎,三彎五道的才到了個精致的院子裏,走廊裏五步就有一名婢女端立著。


    一個看著十分爽利的丫鬟一見她來了,就趕緊迎了上來:“可算來了,大小姐催問了幾次。”


    挑了簾子迎了她進去,葉樂樂先就見著了每每隨著傅明珠一起的那個圓圓滾滾的丫頭小雪。


    小雪笑得眉眼彎彎的來迎她:“葉娘子,我家大小姐不得外出,無聊得緊,聽到您來訪,喜得不得了呢。您快來,奴婢已經安排廚房去做梅花糕、玉雪卷、什錦八件。您可得嚐嚐,不過大小姐總說沒有您做的茯苓糕好吃呢。”一邊劈裏啪啦的說,一邊就拉著她的手進了裏邊屋裏。


    傅明珠正坐在桌前拿卷書看,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衫,聽到響動轉頭看過來,頓時眼睛一亮,歡歡喜喜的迎了上來:“嫂嫂,我不得出去,身邊的人也不能出去,就盼著你能來,不料昨夜許的願果真靈了,今日你就來了。”


    葉樂樂抿了嘴笑。


    傅明珠上下打量她一番:“嫂嫂怎的臉色不好?”


    葉樂樂同她一起坐在八仙桌旁,自有人端了桃花露來給她。


    傅明珠忙道:“今年桃花還沒開,這是頭年製的,不過味兒更濃呢。”


    葉樂樂端著杯抿了一口,在心裏頭想了想,這才問道:“明珠可知為何不能外出?”


    傅明珠笑道:“我母親說要養養我的性子。說往常我大膽放肆慣了,沒有一點閨秀的樣子,得學學別家的千金。”


    小雪在一邊捂著嘴笑:“是因為公主給大小姐找了婆家。”


    此言一出,傅明珠臉也紅了:“看把你嘴給碎的,快去廚房盯著些。”


    葉樂樂不免笑得有些勉強,又問道:“以前總忘了問,你是如何得知你有寧熙景這個哥哥的?”


    傅明珠微偏了偏頭:“以前我爹和母親說話時,我聽到了。我爹說要把熙景哥哥接到跟前來養著,母親卻說哥哥性子野,最不愛高門大院的約束,早有可靠的人帶著他遊曆江湖去了,她也尋不著。是了,這次哥哥是不是也要過來?放心,我阿爹最喜歡青年才俊,熙景哥哥這般出色,我爹定會讚賞不已的。”


    葉樂樂聽著,不由埋下了頭,實在不忍打破這個天真女孩眼裏的美好世界。


    傅明珠也看出有些不對,她是單純,又不是蠢:“嫂嫂有什麽事?直管說好了。”


    葉樂樂歎了一聲:“我想見見公主和駙馬爺,你能送我去麽?”


    傅明珠滿口應下:“這有什麽難的,我出不得大門,這園子裏倒可任意。這會子,我爹大概正在作畫,我母親指不定在親自替她研墨。”說著不由懊惱,覺得自己口快,竟將親長私底下的行事給說道出去了。又笑了笑:“反正嫂嫂也不是外人,別笑話我沒規矩。”


    葉樂樂笑著點點頭:“你安心,我不會在外頭胡說。”


    傅明珠看葉樂樂喝了半盞桃花露,就著人用銀盆端了水來給她淨麵,一麵道:“我母親最愛看年青的女子梳桃花妝,嫂嫂不妨讓小雪再替你梳妝過,母親見了喜歡,熙景哥哥也好早日迎嫂嫂過門。”


    葉樂樂臉上一紅,她今天為了顯得貴氣,滿身的釵環,落在這樣自小就有女先生教著穿著打扮的嬌女眼裏,隻怕也是劉姥姥戴大紅花。


    當下由小雪服飾著重新梳過頭,傅明珠拿了隻點翠釵來:“嫂嫂用這支釵正合適。”


    葉樂樂見她實是誠心,不好推拒,含笑謝過。


    傅明珠自己也重換過套衣裳,這才領著葉樂樂往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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