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親啟:


    今日留書與阿景一別,實非吾心中所願。然不得不走,實為憾事。


    尤記相識之初,阿景一腔俠義,豁達開朗,一路走來,於我幾番相助,不覺間我對阿景情素已生。


    然我身係迷團,阿景仍願與我成婚,靜心細想,頗為感謝阿景的包容之心。


    隻是這包容之心用在我身令我心悅,用在夏氏之身便令我心如刀絞。


    阿景看到此處,必以為我善妒不賢,這便關係到我的來曆。


    阿景,先前我所說,非玩笑也,我確是一縷遊魂。也許是千年以後的遊魂,不知何故入了這身子。我出生之處,與此地大不相同,男女一夫一妻結合,承諾彼此忠誠,雖不是每個男子都能做到,卻確是立下了忠貞的契約。我乃一癡人也,將此契約奉為圭臬,即便入鄉,也不肯隨俗,因此,不論是名還是實,我都容不下夏氏,不是她走,就是我走。


    本還欲徐徐圖之,讓阿景認同於我,但未料阿景疑我來曆,驚我非處子。


    我便再無顏麵留在阿景身邊,隻因這身子確是佟氏珠兒,非但是何謙之妾,且育有一子。


    但這魂,卻是葉樂樂。


    如今這魂如此般苛求,這身子卻不潔,想來也令阿景厭煩,若當麵說出實情,又恐令阿景驚懼不敢靠近。


    我不欲待彼此有倆倆隔閡相厭的一日,不如就此離去。


    今含淚與君別,望君隻記著我的好處,不意想起,也能會心一笑。


    祝君與夏姑娘共結連理,白頭偕老。


    切莫尋找,山高水遠,彼此珍重。


    葉樂樂拜別


    素筏上還留著幾處濕潤的淚痕,寧熙景簡直要窒息,心中一片鈍痛,猛然起身,卻因宿醉而一個踉蹌,他幾步衝到門口,將門推開,嘶啞的提高了聲音:“付鈞!付鈞!”


    青瑩正立在外頭,被這響動嚇了一跳,立時回道:“奴婢這就去叫付總管過來。”說著就一溜小跑的去尋人。


    寧熙景被當頭照下的陽光晃花了眼,隻覺唇舌間一片苦澀,抬手捂住了眼。


    卻說葉樂樂一路出了渠州,茫茫天地間,竟不知往何處去。


    北上黎都自是不成,德陽公主、莊蓮鶴、何家,幾大地雷都在那等著。


    往南而去溪穀柳河村,太過容易被找到。


    若是往西邊,之前又聽皇帝說過來年要西征,還是遠離戰事的好。


    轉念一想,朝庭勢必要開海禁,大建碼頭,一直往東去到海邊,看一看這盛事也是不錯。


    於是又重買了匹馬,一路往東而去,仗著自己從寧熙景處拿來的兩把火銃,倒也不如何怕事,看遍途中風景,心中的種種傷痛漸漸淡去,但偶一想起,仍覺眼眶微漲。


    如此漸行了兩個多月,已是到了六月盛夏,葉樂樂終於到了業東。葉樂樂之前也稍稍打聽了一下,臨海的地方雖多,但適合建碼頭的卻不多,業東的地形卻是個天然的港口,且水深浪靜,估計朝庭會從此處著手,伴隨著海事的興起,繁榮指日可待,有海軍駐紮也可威懾海盜,想來安全許多。


    葉樂樂一進入業東的境內,就覺一股海腥味撲麵而來,此地還不成氣候,雖稱之為城,但看來也不過是個大些的漁村,沒有一處像樣的街道,本地居民受日曬過多,大多皮膚微黑,葉樂樂這樣的走在路上就頗引人注目。


    葉樂樂尋思此地尚未發展起來,說不定可以占個便宜,就想趁早買幾塊地,誰知尋著中人打聽一番,大多閑地新近都被人買去了。大約是朝中有人風聞此事,大把撒了銀先占著地。


    葉樂樂一番周折,終是在人手中買了塊地,決定先請人蓋間稍上檔次點的茶館,這當口,估計也沒人和她爭這點小錢。


    於是在周圍尋了一圈,找了戶人家,租了他家兩間屋子來住著,另請了人來在買來的地麵上蓋間茶館,為求速成,搶先分了這杯羹,也不說蓋兩層小樓什麽的,直接隻砌了一層。


    這茶館外頭全用竹子做裝飾,三麵都隻下邊建了半牆,上麵全都是大窗口敞著裏外通透。當中一個櫃台,大廳裏擺著桌椅,靠裏邊一排建了三間雅室,一間水房。再往裏邊通過個門洞,就是內院,裏頭的三間大屋歸葉樂樂自己住著。


    這蓋房子打造桌椅,添置零碎東西,陸續也花了大半年的時間。


    葉樂樂在這住了半年,也識得不少人。便雇了兩勤快的小夥子來跑堂,另外怕被本地的一些無賴刁擾,索性就專尋了個無賴,叫計準的,給他份工錢,專請他看住場子。計準原本就是沒份好營生才成了無賴,此時不過是跟自己的一幫狐朋狗友打聲招呼就能拿份工錢,如何不樂意?


    這樣她的業東茶館就正式開張。


    就在這半年內,朝庭已經是征招了工匠,在此修建碼頭。葉樂樂的業東茶館離工地不過一條街。原先都是有人挑著大銅壺賣碗粗茶,葉樂樂這茶館雖說不上有什麽頂級的茶水,但也分了幾種茶葉,總是稍精細一些,一些監工頭目之類,就愛過街來閑坐一陣,喝上一碗。


    因此此地雖還沒有繁榮起來,但葉樂樂也不算是做不到生意,勉強也能收支平衡。


    她便每日也像模像樣的站在櫃台後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聽聽茶館裏眾人的閑談,偶爾也靜靜的看看大海,日子就這般波瀾不興的慢慢滑過。


    隨著碼頭的逐日建成,業東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氣,許多異鄉人都湧入此地來討生活,葉樂樂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


    這一日大馬臉又尋了過來:“葉娘子,我看你這生意越來越興旺,我這有點雲溪白岩茶葉,隻得三兩,你要不要?”大馬臉原本不叫這名字,就是因為臉長得長,才得了這麽個混名。


    葉樂樂從算盤上移開目光,抬起頭來看他:“我這消受不起,隔壁正在建個大茶樓,到時候荷包殷實的客人都上他那去了,這白岩茶我可衝給誰喝呢?您還是照舊,給我送些湖綠茶,雲香茶,君子茶,降真茶,觀音茶。”


    大馬臉嘖嘖兩聲:“別人要,我還不給他,也就看葉娘子是個女子,忍不住想多照顧一二。”


    葉樂樂笑:“您甭給我短斤少兩就成了。”


    “這可冤枉,我大馬臉什麽時候少過稱?”當下與葉樂樂說好,明日一早送了茶葉過來。


    等他一走,店裏就進來兩個小吏目,葉樂樂都是認識的,當下招呼道:“於大人,錢大人,快請坐,小甲快上雲頂降真茶。”


    說著又從背後抱了個陶罐出來,打開裝了一碟子的瓜子,親自送去這兩人桌上。


    “兩位大人好一陣沒見來了,可是公務繁忙?”


    於通就哈哈一笑:“早說別滿口的大人,我們兩個這不入流的職位,豈不讓人聽了取笑?”


    錢舉也道:“正是。”


    葉樂樂表情很端正:“對於我們這樣的百姓來說,你們兩們可真是大人,日後升官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這樣一本正經的拍馬屁,顯然取悅了這兩人,於通舉起杯子喝了口茶,也不吝給她透露點消息:“這茶不好,我看你也要備點好茶,咱們這裏,馬上就要有大人物來了。”


    葉樂樂啊了一聲:“什麽大人物?”


    “說出來不怕嚇死你,人家原來可是吏部尚書,這次碼頭建好,朝庭要操練海軍,組建船隊下西洋。這位大人不顧皇上挽留,非要辭了尚書之位,前來做督察。有這號大人物來了,你不備點好茶可不行,人家不比咱們這些粗人,任什麽都能對付。”


    葉樂樂僵了,嘿嘿笑了一聲才道:“隔壁那大茶樓,都說是鄭王在背後建的,這位大老爺來了,就是不自帶些好茶,那也得上大茶樓去啊,我可沒這榮幸盼了他來。”


    錢舉就道:“我看這大茶樓規模甚大,少說還要半年才能成,你安心,多備些好茶,再讓春秀多準備幾個段子好好說說,自有人覺得你這處實惠,留戀了不去的。”


    葉樂樂隻好謝過,道了失陪,回了櫃台後。


    心中滿是疑雲,這莊蓮鶴好好的大官不當,跑來這做什麽?說起來憑他的功勞,應該就是不幹活混資曆,隻要不出錯,等年紀到了自然可以當太師了吧?難不成這麽拚,還要從中央下到地方再來曆練一番?不至於啊。


    隻因與他相關均沒好事,心中便有些犯怵,但左右看看,這茶館著實算不得太好,他應該不會光顧才是。


    奮鬥這麽久,才在此處安頓下來,實在也不願意為了他一個消息就嚇得挪了窩。因此歎了口氣,不再理會。


    沒想到過了兩日,關於這他的消息越來越多。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傳他與泰國公府的千金周氏訂了婚,剛下了小訂,這周氏就得了急病去了。


    一時間黎都都傳莊蓮鶴為人太過陰狠,坑殺元軍手段過於毒辣,引得陰魂纏身,怕是一輩子的孤星命。又有說他原本就命中帶煞,有克妻之相,先前連金枝玉葉的昌隆公主都被克死了,周氏更是消受不起。這還沒進門就能把人克死,可見不是一克妻之人所能比,更有術士斷言無法化解。


    傳言太皇太後也疑當年是他克死了昌隆公主,如今正瞧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如今黎都中都沒人敢將自家女兒許給他,連莊家太太見了他都日夜憂愁,以至病倒,是以莊蓮鶴放著好好的尚書不做,非自貶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


    葉樂樂聽著直樂,她才不信莊蓮鶴會被這些流言影響,八成是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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