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非同小可。


    雖然葉樂樂這次遇險純粹是自找苦吃,但也不能抹殺莊蓮鶴營救的辛勞。


    因此她細細的想了一場,也就不好再對著莊蓮鶴百般回避。見著他來探視,往往就麵上帶了微笑,尷尬的坐著,與他無言相對。


    這樣過得一段時日,葉樂樂也就恢複了健康。令符兒燒了水徹底洗浴了一番。


    符兒用個木盆端了她換下的衣衫去清洗,葉樂樂便坐在房中用木梳梳理長發。


    待聽得房門推動的聲響,便回過頭來一看,竟是莊蓮鶴站在門口。


    她這屋滿船的男人都不敢隨便闖進,也隻莊蓮鶴這段時日常常進出,此刻想是符兒並未關密,他提腳就邁了進來。


    葉樂樂一愣,連忙將衣衫一掩——說實話,她全身都穿得嚴實呢,但是入鄉隨俗,這一身中衣亦是不可見人。她一個側身躲在櫃側,這才有些嗔怪的道:“進來也不知敲門。”


    雖然她躲得快,但莊蓮鶴早已看了個明白,他也微微一怔,平靜的道:“還有什麽是我沒見過的?”


    葉樂樂想了一陣,便料到那夜落水,撈了她上來,一身衣衫必是又透又貼,他別說看了,怕是摸都沒少摸。


    於是臉上不自禁的就火燒紅雲一般,也不出來,隻伸著手勉力勾到櫃裏去。


    莊蓮鶴見她不現人影,單伸出隻纖手來,襯著烏沉沉的櫃子,倒格外誘人,隻教人恨不能上前兩步,接住這隻手才好。


    他也不回避,隻目帶笑意,好整似瑕的看著她的指頭在櫃裏勾出件披風來,拉去係好了才緩步走了出來,麵似紅霞,烏發披肩,整個人還盈著幾絲水潤之氣,一雙眼閃亮閃亮的看著他:“虧你還是飽讀詩書之人,非禮勿視不知道麽?還不快出去。”


    莊蓮鶴看了個夠,才拉了這房中唯一把椅子坐下:“那也分什麽人,你我遲早要共許鴛盟,倒不需講究這些虛禮。”


    葉樂樂皺了皺眉,到底沒像以前那般激烈反駁。


    莊蓮鶴笑意不由又加深了幾分,不給她深思的時機,便接口道:“我是來告訴你,再過幾日,想到就到了太非海域,我需下船麵見太非皇帝,遞上國書。將士們大半要守在船上,你剛愈全,想必體弱,便也不要下去了罷?”


    葉樂樂一驚:“誰要守在船上?我身體好得很,自是要下船去看看的。”在這船上呆得都快悶死了,她絕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再說她當初之所以被動搖,也就是想看看這大千世界了。


    莊蓮鶴眉頭一挑,現出幾許為難:“卻從沒聽說過女人出使他國,若不說你是我夫人,恐怕難以應付他人目光。”


    葉樂樂看他說得跟真的似的,心頭恨恨的:“你偏要占這口頭便宜!有什麽意思?”


    莊蓮鶴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人說眾口鑠金,想來說得多了,變假為真,也不是什麽難事。”


    葉樂樂便板起了臉,正經同他討論:“以往我是不想同你說,如今便好教你知道:一則我嚐過次滋味,並不想再入局中;二則你也不過是覺著我不從你,激起了性子,可你有沒想過一旦我從了你,你又要如何待我?做你夫人,我配不上,若是做個妾,我又何苦折騰到今日?


    再說了,別人不論,單說你母親,不過一絲風吹草動,她就趕著來敲打我,若真有個什麽,她不把我吃了?你又是個講孝道的人,遲早要聽從母命厭棄了我。


    這中間種種結局,我都落不了個好,你又何苦一時興起,來招惹了我?


    莊大人乃人中龍鳳,要什麽女子不行,就高抬了貴手放我一馬。往後我們做對朋友倒是使得。”


    莊蓮鶴沉沉的看了她半晌,方才鄭重的回道:“不料你已想得這般深遠,可見也將我放到了心上。”


    葉樂樂隻覺胸口一悶,操一起邊的剪子,恨不能將他胸口紮個窟窿出來。


    莊蓮鶴見她目露凶光,不好再逗她,灑然一笑,漫不經心的道:“你我相識也不是一兩日,當知我不是輕浮之人,於你我自是想明白了方才拿的主意。”


    葉樂樂在床邊側坐,拿著剪子就低著頭剪指甲:“又有什麽用,阿景我已是踮了腳去攀,對著你,我難不成還要飛起來?”


    莊蓮鶴有些不悅:“在我麵前,再不要提他。”


    又道:“我的事,向來是自己拿主意,我認定你便是,也知道你的忌諱,怎麽會拿妻妾之位來為難你?你又不是此間的人,倒拘泥於此間的規矩起來。


    就是於我雙親,我也是孝而不順的,自有法子擺平。你隻管好生看著我,再多些勇氣試上一次,可別就此做了縮頭烏龜。”


    葉樂樂抬頭看他,目光一陣猶疑閃爍,終又是垂下頭去。


    莊蓮鶴也不迫她,他總是拿捏得恰到好處:挑亂她的心緒,卻又不緊逼得讓她厭煩。


    當下他起了身,叮囑她準備些上岸要帶的物件,便轉身離去。


    葉樂樂看他掩了門,便將剪刀一放,返身就撲在枕上捂著臉。


    過得片刻,就聽人大刺刺的敲了敲門。


    葉樂樂坐起,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進來。”


    待看到來人,不由得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感慨。


    來的竟是柏隱,隻原先他好說也是個俊秀人物,如今滿麵的胡碴,一身衣服也髒得看不出原色,全身一股子黴臭,潦倒得很。


    他見著葉樂樂懷疑的目光,便哼了一聲:“我說你沒事,他偏叫我再來看看!”


    隻這副刻薄不屑的樣子,倒還沒丟。


    翻了個怪眼道:“躺著吧,再給你扶次脈。”


    出門在外,又是對著大夫,自是沒多少講究,葉樂樂抬腿上了床,半擁著被子倚著床頭,伸出手來給他。


    柏隱看也不看就側坐在床上去搭她的手。


    葉樂樂見他完全不避忌男女之別,黴味隨著人的靠近便更重了,不由得也皺了皺眉。


    柏隱沉默一會,就扔了她的手:“好得很,就原先體內的餘毒也消了,想生育子嗣也是無礙的。你跟莊蓮鶴說聲,再不要揪我出來。”


    葉樂樂疑惑的追問道:“揪?”


    “哼哼,正在要緊關頭,眼看著就有大把銀子進賬,偏教他掃了興。”


    葉樂樂恍然大悟,這蹴鞠是健身,這打馬吊,是小賭怡情,都是打發時光。另有一種,就是躲在下層船艙中的賭錢了,這是大賭了。葉樂樂從不敢到下層船艙去的,據牛氏說裏邊的人都輸得脫光了褲子,也還要赤膊上陣。


    她上下看了柏隱一番,見他由原先有潔癖的樣子變成如今的邋遢鬼,真真是賭博害死人的寫照。


    柏隱怎會不懂她的意思,當下不自在的挪動了一下屁/股,頓時臉色一變:“這是什麽?”


    葉樂樂往下一看,隻見他身下的被子上洇出一灘血來,頓時心裏一個咯噔。


    柏隱往下一掏,摸出把染著血的剪子來,比到葉樂樂麵前:“這是什麽?”


    眼神很凶狠,大有給她報複回來的意思。


    葉樂樂幹笑著從床尾摸下了床,柏隱持著剪刀不斷的逼近她的眼前:“你倒說說看,這剪刀怎麽來的?你就是這麽對待我這神醫的?”


    葉樂樂嘿嘿笑道:“對不住,我順手一放,沒提防就傷了你,還請柏醫原諒一二。”


    “怎麽能原諒,啊?怎麽能原諒?”柏隱發起作來,竟有些抽風的模樣:“我給人看診,要坐著。我去賭錢,要坐著。你現在讓我怎麽辦?”


    葉樂樂被剪刀尖嚇得偏過頭去,心道:天才都是神經病。


    便也想出個解決辦法來:“柏神醫,您瞧著心緒不佳,該不會是賭輸了錢罷?要不,我資助您一二?您就別惱了。”


    不說還好,說了柏隱瘸著腿一跳三丈,剪刀都要戳到她麵上來:“我缺銀子嗎?多少人求我看診,我用不完的就是銀子!”倒像是激怒了他似的。


    葉樂樂這下捺不住了,趕緊開了門奪門而出。


    她這一跑,柏隱雖不至於就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了,但下意識的就追了去,手中也還持著把染血的剪刀。


    這一前一後的,就引得人紛紛注目起來。


    一個雖裹著披風,但奔跑中也露出中衣來。


    一個瘸著腿還要追,手中還有凶器。


    一個是莊大人護下的,誰也不好置評。


    一個是神醫,誰也保不準沒個三病兩疼求不到他的時候。


    這架,不好勸!眾人也不敢攔,隻是泛泛的叫著:“柏神醫!您慢著些,何必同個女子置氣?”


    柏隱果然是有點神經的,這一刻竟覺得自己威風凜凜起來,越發連疼都忘了,囂張的道:“她放我一兩血,我就放她一斤血!”


    他隨侍的小童聽了熱鬧上來看了,不由捂住了眼睛——他家主人原沒這麽不著調,隻他醫術學成後,也不知看了什麽話本,說是神醫都是有些古怪脾氣的,因此就日漸放縱養了些刁鑽性子出來,唯恐被人說是“平易近人”,生怕顯不出高人的格調,今日看來,是愈發厲害了!


    這小童深知勸是勸不得的,因此一溜煙的就去尋莊蓮鶴。


    誰知莊蓮鶴聽了喧鬧,也正前來,迎麵就和他遇上,這小童忙喘著粗氣道:“莊大人,您快去,我家主人拿著剪子要紮葉娘子。”


    莊蓮鶴麵色一凝,加快了腳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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