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被下降頭的少年一個個死去。脫邦雅衣服的被扒皮;剪掉小羊尾巴的被折斷四肢而死;還有閹割、無處不在的閹割。恐怖和血腥被推到了極致。本來就沒什麽人的影廳這會竟然又離開了幾對情侶。而謝朗幾乎已經側過頭不再去看大熒幕了。黎江也也轉過頭,在黑暗之中,他們倆悄悄地、無聲地對視著。黎江也把臉挨近了謝朗,近乎能感覺到謝朗微微急促的呼吸,還有身上那種非常真切的坐立不安。那瞬間,他突然恍然大悟不是因為黎衍成。謝朗說:不喜歡恐怖片。不是因為黎衍成。是他真的不喜歡、甚至不敢看。“朗哥……”黎江也心口泛起酸軟的、近乎於歉意的心情,他很想說,要不我們也別看了。“到第幾個了?”可謝朗忽然聲音很低地問了一句,他在問劇情。“第、第四個。”黎江也愣了一下才回答。“那還有兩個。”謝朗頓了頓,又問:“他怎麽殺的第四個?”他竟然會問起這個。黎江也一時有些吃驚,謝朗是真的不敢看,可卻也是真的在意。他遲疑了一下,再次嚐試著悄悄在黑暗中挨近了謝朗,但這一次……並沒有被拒絕。“他先……”黎江也在謝朗耳邊複述著:“然後再……”他將那過於殘忍的畫麵轉述給不敢看的謝朗。謝朗吸了口冷氣,用那雙漆黑得近乎純淨的眼睛飛快地看了一眼黎江也,然後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真的?”那一刻,黎江也的心髒忽然跳得有點快。好奇怪,大熒幕上明明放映著的是最血腥的畫麵,可他的腦中卻又回想起昨天夜裏,他光著身子伏在謝朗耳邊悄悄說:“朗哥,其實我都隻是想著你自()慰。”那時謝朗也是這樣問他的:“……真的?”死亡與色情好像融為了一體。那一刻,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能聽到彼此的鼻息,說話時鼻尖會輕輕地摩擦過鼻尖,那早已不再是謝朗會在公共場合覺得安全的距離,可他們卻好像沒人察覺到這件事。“巴頌呢?巴頌死了嗎?”“剛開始要殺他了。”黎江也隻是隨便瞟了一眼大屏幕。他離他太近了,那樣的距離,謝朗身上古龍水的冷淡味道好聞到會讓人心神不寧。“你看。”謝朗卻有些不滿地催了他一下:“然後和我說。”“嗯。”黎江也是真的在看了,也是真的想再複述給謝朗。可當他再次挨到謝朗的耳邊時,謝朗也剛好有些急切地湊近了他“巴頌的眼睛……”黎江也的嘴唇和謝朗撞在一起。那一瞬間,大熒幕上的虐殺正式進行到了高潮。。可黎江也卻忍不住吻了謝朗。第7章 《生祭》下最初的那麽一瞬間,謝朗甚至還在想巴頌的眼睛怎麽了。可是緊接著,那熟悉的、被黎江也親吻的感覺就突然地襲擊了他。是的,對他來說,那是被襲擊般的感覺熒幕裏突地傳來淒厲的慘叫,而黎江也卻悄悄撬開了他的嘴唇……謝朗忍不住含住了黎江也柔軟的舌頭。和黎江也接吻,有時連心口都會悄悄發麻。他對這件事不得不帶著一點警惕。“巴頌,”謝朗微微側過頭,卻因此不小心用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大熒幕上大片大片刺眼的血紅色,忍不住放開了黎江也:“你看下,是不是……”“……”黎江也在今天以前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謝朗對看恐怖片的專注精神給搞抓狂。但他總歸沒辦法拒絕謝朗的任何要求,於是還是轉過頭,盡職地繼續給謝朗講:“邦雅父親把他舌頭拔了。”“嗯。”謝朗於是低頭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口爆米花。其實隻有這一次他是看到了的,因此才覺得心驚。他坐在黑暗的影廳裏,腦子裏卻沒有了巴頌,隻是忽然想起剛剛下意識含住黎江也舌頭的感覺,那麽柔軟、濕熱又多情。電影的確是進入了最後的時刻,巴頌的眼睛被剜掉、被拔去了舌頭,跪在地上不成人形卻隻能發出不成句子的嘶吼的樣子,實在讓人不適。泰恐中那種以眼還眼的複仇,以及不留餘地的殘暴在這部電影裏表露無疑,黎江也雖然不怕這些,但也還是看得膽戰心驚,幾乎隻剩最後一步了吧巴頌要怎麽死?作為罪魁禍首的巴頌,用“走,一起,玩”的手語騙取了邦雅信任的巴頌,對邦雅命運置之不理的巴頌。邦雅的父親一步步走向巴頌,他渾身浴血、握著砍刀,那一瞬間,他近乎有種非人的恐怖。而就在這時,一陣銀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在這遍地都是鮮血的地獄之中,銀鈴聲明明那麽悅耳輕盈,可對於巴頌來說,卻仿佛遭遇到了什麽無比鬼魅的事。他明明已經瞎了,可仍然摸索著連滾帶爬想要逃離,結果一頭撞在了石頭上,又哀嚎著倒在地上。而邦雅的父親本來已經頓住腳步轉頭梭巡聲音的來源,可因為不能容忍巴頌逃走,又邁開腳步要去抓巴頌。可每每他要挪步時,銀鈴就會詭異地響了起來,像是要叫住他似的。“邦雅。”父親終於回過頭看著樹叢中,隻見一隻斷了尾的小羊探出頭來,它的角上赫然掛著那隻銀鈴,羊的眼睛全然漆黑,黑到有種詭秘的感覺,就這樣凝視著父親。“邦雅……是你嗎,邦雅……”父親跌跌撞撞地想要向小羊走去,可每走一步,小羊就後退一步,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慢慢靠近了夜色中漆黑如深潭的河邊,再退一步就要跌入河中父親忽然頓住了腳步,他仿佛在那一瞬間明白了什麽。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裏從疑惑慢慢化為憤懣,但最終卻又化為了悲傷,淚水從眼中湧出,夾在眼角深深的皺紋裏,那過於劇烈的悲痛使他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嘶吼。“邦雅!”父親仿佛看不見眼前的河水一樣,猛地向前撲去,隻聽撲通一聲,像是一塊石頭掉進去一般沉悶,邦雅的父親被吞噬在黑色的河流裏。黎江也不由怔住了。而謝朗這時卻並沒有等待黎江也給他講解,而是沉默地看著大熒幕,上麵的光反射在他的臉上,能看到他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緊,像是陷入了沉思。巴頌似乎隱約聽出了發生什麽,他摸索著從地上爬了起來,顫顫巍巍地想要離開,可他剛邁出一步,整個身子就都僵住了“鈴……”他轉過頭。所有人都看到了,但隻有巴頌看不到。是羊,斷尾了的羊跟在他身後。那是一個無比陰冷的畫麵。這隻羊、還有銀鈴聲,會永遠跟著他,始終用那雙全然純黑的羊眼漠然地凝視著他。電影的最後一個畫麵是巴頌的臉,那兩個血洞空蕩蕩地對著屏幕,隻有嘴角在激烈地抽搐著,那是一個仿佛感知到了某種極致的恐怖降臨的表情。因為那一瞬間,他聽到了很輕很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走,一起,玩。影廳裏的燈忽然打開了,但沒什麽人交談,前排的幾對情侶紛紛迅速地起身退場,似乎有點難以忍受這個滲人又突兀的結局。黎江也是最後一個起身的,深夜場的影院連工作人員都不知所蹤。他和謝朗一起走出影廳,外麵是長長的、打著白熾光的走廊,直通向停車場,有種陰冷的感覺。“邦雅沒殺他。”黎江也最開始像是在喃喃自語,可說到一半卻又忍不住抬起頭看向謝朗,小聲說:“不是因為她不恨她,不是的。朗哥,你能明白嗎?是因為邦雅相信,這世界上最恐怖的懲罰,不是死亡,是這樣永遠一個人恐懼又孤獨地活著。”真正殘忍的複仇不是暢快淋漓地虐殺。是無間地獄,是永遠沒有彼岸。不知道為什麽,黎江也是那麽明白那種真切的恐懼,他甚至有些急切地想要和謝朗解釋清楚。謝朗會明白嗎?謝朗會像其他那些人一樣覺得不知所雲嗎?“……明白。”謝朗回答:“她要巴頌像她一樣。”他真的明白。黎江也的眼圈不知道為什麽悄悄地紅了:“朗哥,你說,是邦雅帶走了爸爸嗎?可是巫師不是說,如果中途停止,父親就要承受比這六個人加起來還要可怕的降頭而死去?”這一次謝朗沉默了很久,久到黎江也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才低聲說:“我覺得,邦雅死去的那一刻,父親就已經中了比那六個人的死法加起來還要可怕的降頭他失去邦雅了。”“他永遠失去邦雅了。”謝朗低聲又重複了一遍。黎江也咀嚼著謝朗的回答。他以前從來沒這麽想過,但是這一瞬間他覺得,除去那些鮮血、虐殺、恨還有死亡,其實看恐怖片就像照一麵鏡子,人隻會從裏麵照見自己心裏最恐懼的東西從小到大,他都最怕孤獨。所以他總是躲在人群裏,交很多朋友,對每個人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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