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我……勸你。”謝朗竟然就真的隻回答了黎衍成的部分。“那你呢?”黎江也的眼睛裏已經克製不住地浮起了惶恐。他實在太怕了,他怕謝朗下一秒就要回答“我也想你去認”,可他卻不能不追問:“朗哥,你呢?”而謝朗一直沒有開口,他半張臉都隱沒在陰影中。黎江也看不到他的眼神,隻能看到他雕刻一般線條冰冷的下頜線,像是黑暗中的山巒,看不出喜怒。謝朗在看雨刷器。看著雨刷器一下一下地掃去鬥大的雨點,然後等著剛擦拭好的車窗再重新被雨水覆蓋,就這樣地周而複始。剛剛,他其實對黎衍成也沉默了許久。或許是因為在那一刻,他內心其實有些生氣。可對黎衍成生氣,甚至是對哭泣著的、處於困境中的黎衍成生氣,從他一貫的人生軌跡中看,幾乎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他感到一種異樣。“如果小也不答應”那麽就不可以。謝朗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完,因為黎衍成忽然打斷了他:“謝朗,其實我不是自己主動休學的。”“我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過,經紀人、媽媽、或者是小也,沒人知道,或許是我自己內心都不想記得,但其實我最不願意告訴的人就是你其實我去美國第二年就因為成績不夠好丟了獎學金,那時候我跟你說我需要點錢做音樂,其實是在騙你。謝朗,這輩子從來都沒這麽挫敗過,我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於是後來,漸漸有了藥癮、再然後是酒癮,最後已經到了學校勒令我必須要去康複中心的程度,但我還是沒能按照校方的要求按時報道戒酒,所以……”“我突然回來參加《天生歌手》,是因為我已經被校方休學了。謝朗,我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你明白嗎?”黎衍成在謝朗麵前捂住了臉,泣不成聲。他全都坦白了。有那麽一瞬間,謝朗忽然恍惚地想起當年黎衍成出國時的樣子,那麽意氣風發。送機的時候,黎衍成離開時甚至瀟灑篤定得沒有回過一次頭。陽光灑在他的背影上,像是為一尊神像鍍上了金。謝朗從沒怨過黎衍成,這或許有些奇怪,可無論當年的那種失去讓他多麽痛苦,可無論這幾年還為黎衍成提供過多少支持,這許多年來,他甚至不曾和黎衍成談起過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什麽。他隻是緘默地認定心向美的殿堂的神像,理應不留戀凡塵。……“朗哥……”黎江也不願再在沉默中等待了,他把大衣推了開來,抓住了謝朗的手臂。他眼裏含著淚,可是那淚光卻是倔強的:“我知道,和大哥的事業相比,我隻是一個學生,我的這些成就微不足道,也永遠沒辦法像大哥那樣賺那麽多錢、做大明星;我也知道,我就算真的替他認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頂天了也就是被學校記個過,就像大哥說得那樣,這件事不能毀了我,但大概能毀了他”黎江也說到這裏,聲音已經哽咽了。這個瓢潑大雨的夜晚,他毅然決然地和大哥決裂,他甚至拒絕了母親的要求,吼出了自己隱忍了十多年的委屈。對著他的至親,他半步也沒有退縮,沒有人和他站在一起,所以他隻有自己。他有著一個戰士的全部自覺,在謝朗沉默的時候,他其實已經知道自己正在進入無形之中的戰場此時此刻,他就在和謝朗腦中的那個完美的大哥交戰,這是他們兄弟從黎衍成回國以來,最殘酷的一場戰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他開口說出來的,卻全部都是黎衍成口中的那些辯詞,沒有一句話是他自己這邊的辯詞……仿佛,他竟然站在黎衍成那邊在說服著謝朗。“朗哥,我知道,如果考慮的是所有現實層麵的利益,那大哥說得都沒什麽錯。”那一瞬間,黎江也的眼淚明明已經控製不住地在眼眶裏打轉,可卻還是倔強地望著謝朗,一字一頓地說:“可如果……我就隻是不想呢?”如果,我就隻是不想呢?黎江也知道,是他自己把自己推到了懸崖邊。朗哥,如果這世界有一萬條理由讓我去認,而我隻有一個理由:我不想。你還會站在我這一邊嗎?你會救我嗎?“小也……”謝朗伸出手指,他想要擦拭黎江也那紅紅的眼角。他的動作笨拙,可又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嗬護,像是怕弄傷了淋濕的小鳥的哪怕半根羽毛那麽溫柔這樣的謝朗怎麽會不救他呢。黎江也覺得自己幾乎要融化了。他戰栗著,有那麽一瞬間,他就像剛才飛進謝朗的懷裏時那樣,全然地繳械了。“我知道我很任性。”他嗚咽著伸出手,握緊了謝朗的手指:“可我不想再做黎衍成的替身了,再也不想了。朗哥,我愛你,我為了讓你喜歡我、讓你把我當成他、這樣才願意和我做愛,所以這些年,我讓自己越來越像黎衍成可是做替身太痛了,朗哥,你能明白我的心嗎?太痛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算什麽,太痛了,所以不想再做替身了,再也不想了,這一次,也不要讓我去替他認了,好不好?”他把他的心都掏出來給謝朗看了。“小也。”可謝朗的手指忽然頓住了:“不是替身。”一道閃電徒然從車窗前劃過。那一瞬間,過於亮的光芒讓他們清楚地看到了彼此。謝朗的表情幾乎是生硬的,像是突然被什麽可怕的東西刺激到了。“謝朗,你會救我嗎?你會去勸小也嗎?”黎衍成最後再問他的時候,其實他依舊什麽都沒有回答。或許是他的沉默讓黎衍成感到了絕望,在他離開淮庭之前,黎衍成忽然變得平靜了下來,然後,問了他一個問題:“謝朗,其實你和黎江也上床了,對吧?”謝朗愣住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好奇。”黎衍成看著他,淡淡地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和任何人做的。”他說到這裏,忽然笑了笑。那一瞬間他的笑容仿佛被煙霧縈繞,再次幽暗神秘得像是一尊神像,像是在問,卻又不像是需要答案:“畢竟你可不太看得起、也不太喜歡那件事的,對吧?怎麽變了呢?”謝朗什麽也沒有再說,他轉身離開了淮庭。……“我從來沒想過要和衍成做愛。”閃電的光,刺眼得像是天罰,將人內心深處的所有的罪惡全部劈開。“從來沒想過。”謝朗一字一頓地說。“什麽?”黎江也有些茫然:“可你……”可你明明喜歡黎衍成。車窗上,大雨像水波一樣向謎一樣朝著四麵八方散去。謝朗的聲音,聽起來沙啞而晦澀:“我對衍成,我們之間……小也,我們的關係裏沒有那種東西。”他說“那種東西”。像在說什麽令人憎厭的事務。可那種東西。那種關係,卻是他們的……明明大雨被隔絕車外,可黎江也卻感覺耳邊轟隆隆作響。“什麽意思?”他喃喃地問。“我和衍成,我們的關係是崇高的、幹淨的。”謝朗的麵孔重新隱沒在了黑暗之中:“像柏拉圖理想中的那樣,沒有那種東西。”“朗哥……”黎江也感覺天旋地轉:“那……我們呢?”他望著謝朗的眼睛,漆黑的、狹長的,像是永夜一般。他忽然明白了。他們之間有那種東西。肮髒的,與崇高的一切定義為之相反的、謝朗所厭惡的而他卻稱之為做愛的事。原來他從一開始,在以那樣的方式去接近謝朗、去愛著謝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今天的結局。那一瞬間,像是有閃電從黎江也身上生生劈過,將他開膛破肚。替身不替身的,再也不重要了。謝朗沒有讓他去認。但謝朗直接動手殺死了他。第20章 《隻是因為我愛你》那我們呢?“朗哥,我們呢?”黎江也的聲音打顫得厲害,他坐在車裏,卻如同置身於暴風雨之中。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沒法回頭了。哪怕他明知道前麵就是萬丈地獄,還是執拗地問了出來:“你覺得……我們是肮髒的關係嗎?”謝朗沉默地看著黎江也的嘴唇。有些奇怪的是,那已經是多麽緊要的一刻,如同電閃雷鳴、金戈交鳴。可在那一刻,他的目光卻似乎全然看不到別處,隻是專注地望著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