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手都被謝朗攥得要出汗了,可他還是毫不遲疑地這麽回答,撒謊,倒毫無負擔。“好。”謝朗道。那一瞬間,有種奇異的安全感,隻要一想到這是黎江也需要的,他就會感到心安理得,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麽。他的大拇指反複地摩挲著黎江也的手背。因為他實在撫摸得太過仔細,說是暖手,可黎江也甚至覺得兩人的皮膚都被摩擦得像是要生火了。黎江也清了一下嗓子,問道:“你晚點還要去靈堂吧?”“嗯。”黎江也這時的頭忽然不靠在車窗上了,他整個人都挨近了謝朗,聲音輕輕的、軟軟的:“我陪你。”“還是先去湛江吧。你從n市趕過來,一夜都沒有睡,下午先回去休息一會。”因為之前提到了喪葬的事,謝朗的眼神有些深沉,他補充道:“其實我沒什麽的,你別擔心。從小到大,其實他和我我們從來就沒有像別人家的父親和兒子那樣親密過。後來我長大後他又離家出走了,這一走就是好幾年毫無音訊,所以彼此之間感情自然更淡了。所以……也就沒那麽難過。”本來是想勸黎江也回去休息才這樣解釋,但說到這裏,自己竟也怔住了片刻,那一番話是安慰,可卻也是實情。這一生父子緣分一場,回頭望去,卻仿佛全然看不到來時的痕跡。一想到這裏,就會感到心頭茫然。“朗哥……”黎江也的眼裏泛起了心疼。他一生來就已經是個“沒爹的孩子”,從小到大都會不斷地因此被同齡的孩子們欺負。他習慣了沒有父親的人生,挨打、還手、再挨打,他因此成為了打架的好手,成為了老師嘴巴裏的那個壞孩子。每一次委屈的時候,他都會故作若無其事地告訴自己:沒爹怎麽了,這世界上就是有人是沒有爹的。父親這兩個字,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陌生的符號。本來其實已經無所謂了,可當謝朗茫然地和他說“別的父親會這樣嗎?別的父子是這樣嗎”時,他總是會陷入一種又痛又手足無措的狀態是這樣嗎?他多希望他能回答,可他真的不知道。或許是因為黎江也悄悄地依偎了過來,謝朗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他再次對著黎江也開口的時候,低頭看著男孩黑漆漆的發旋兒,語聲低低的:“而且小也,你電話裏不是說想黎家明了嗎?正好你回去的時候,可以看看它、陪它玩一會。”“看它什麽時候都可以,又不急。”黎江也用鼻音嘟囔了一句,可他其實也知道,謝朗的意思應該是定了。但想了想,他確實也是一整夜都沒睡,現在乍一吃飽已經有點精神不振了;而且身上和頭發淋了雨之後又是陰幹的,的確感覺有那種要生病似的不舒服,他真的很想洗個澡。“那先回湛江吧,我洗個澡躺一會。”黎江也說:“朗哥,但我晚點要去陪你守夜。”他想了想,又小小聲加了一句:“是我要去的,所以這是我的要求,你不能不答應。”他簡直是隨時動用謝朗給他的尚方寶劍,可以說是亂用、濫用、隨便用、不知節製地用。可謝朗看著男孩,眼神卻不由含著一絲溫柔,本來是想說“好”,可不知怎的,說成了:“乖。”……謝朗和黎江也回到家的時候,黎家明簡直是瘋了。黎江也其實看視頻的時候也覺得它是長大了,可見到黎家明本狗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謝朗喂他吃了什麽?這小東西怎麽會變得這麽大啊?衝過來的時候,像是一頭胖乎乎的巨狼,一下子就立起來撲到了黎江也的胸口,兩個爪的肉墊熱乎乎的。黎江也被它推得胸口憋了一口氣,往後踉蹌了兩步,被謝朗扶了一下胳膊才勉強靠著門站穩了好家夥,黎江也那瞬間想,這誰又能笑話謝朗被黎家明拽進水坑呢。這簡直是個黎東升,絕對不能和它一起去爬山。“嗷嗚!”黎家明對黎江也的熱情的簡直難以招架。毛茸茸的腦袋比人都要大,就這麽硬是往黎江也的懷裏懟。“好啦,好啦,被你熱死啦。”黎江也被撲得直笑,他抱著黎家明,一下下地摸著腦袋,他有點驚喜、但又難以置信,抬起頭望向謝朗:“它這是……記得我嗎?”“當然。黎家明最聰明了,它什麽都知道。”謝朗在一旁看著黎家明的樣子讓黎江也有點震驚。那簡直是溫柔自豪到沒法形容的眼神,謝朗說他不知道別的父子是什麽樣,但其實他現在的樣子,多多少少就已經可以作為參照了吧。“你聰明嗎?”黎江也黎家明的腦袋揉搓了一頓然後笑眯眯地捧起來:“小家夥。”他還是習慣叫它小家夥,但現在體型上分明已經不是了,這麽一想還有些失落,感覺像是錯過了一段重要的時光似的。“嗷!”黎家明又嗷了一嗓子,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因為太亢奮熱得把嘴巴都咧了開來,喝哈喝哈地喘氣,表情像是在笑。它臉上那個曾經被說是“品相不好”的歪十字長大之後更明顯了,傻乎乎的,對著黎江也把尾巴都搖成了螺旋槳。這哪裏聰明了?黎江也笑著把黎家明的大腦袋又重新摟進了懷裏,但還是忍不住偷偷想。跟黎家明玩了半天,黎江也也實在是累了,他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正想要說去洗澡,見謝朗已經給他遞了一套睡衣過來。“我的。”謝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停頓了一下,又解釋:“你的也還在,隻是沒有經常洗,怕穿著不舒服。”黎江也抱著那疊軟軟的睡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胸口那一瞬間的溫暖是因為謝朗的衣物,還是因為謝朗說:你的也還在。還在的,不隻是他的睡衣。黎江也洗完澡之後把頭發吹幹了,人也稍微精神了一些,他這時才注意到,湛江的洗手間裏的一切陳設,和以前完全是一模一樣的打開櫃子之後,是兩個擺得整整齊齊的牙刷,還有兩個挨在一起的淺灰色漱口杯。那其實是個很煩人的漱口杯。因為合在一起的時候,上麵的兩隻小鴨子會把彎著的脖子纏在一起,所以每次要用的時候,都要把自己那隻小鴨子從另一隻的脖子上轉下來,是他在網上買的,其實不是很貴的東西,名字很俗氣,叫甜蜜鴨鴨。買了之後才發現用起來那麽麻煩,所以又回去看了評價,很多人打了中評,因為把一隻小鴨子扭下來的時候,如果不小心很容易就會把杯子摔碎。明明那麽不實用,他還是舍不得換掉。可謝朗明明就是一個人生活,卻還是把那兩隻小鴨子的脖子這樣好好地交纏著,他每次用的時候,都很仔細的吧?黎江也忍不住想象著謝朗每天早上一個人起來,執拗地、小心翼翼地把轉動漱口杯的樣子。櫃子上掛著的毛巾也沒有變,上麵分別是兩隻仰泳的水獺,也和他在時一樣擺得好好的,很考究。因為要讓兩隻小水獺頭頂著頭,這樣看著才親密。淡藍色的毛巾有點泛白了,其實毛巾不該用這麽久的,洗得太多次了,會褪色的。當他忙著在s市打拚、讓自己習慣新的生活市,這裏的時間卻好像停滯在了他離去的時候。一切都沒有變,到處都充滿了他的氣息,仿佛……他從來就沒有離開過。謝朗就這樣日複一日地獨自生活著。黎江也的鼻子忽然酸了,他仰起頭,強行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才重新走出了房間。“洗好了?”黎江也走進臥室的時候,發現謝朗正在用滾毛筒用力地滾著床單,回過頭的時候,他的神情似乎流露出了一絲絲尷尬。“怎麽了?”黎江也有些疑惑:“床單怎麽了?”“沒事。”謝朗遲疑了一下,還是答道:“就是偶爾……黎家明會在床上睡覺,我怕有狗毛。”“喔。”黎家明怎麽好像可以上床睡覺了?本來是想要調侃一下的,可黎江也此時的心情太酸軟了,他沒說什麽,隻是默默地走到床邊,然後鑽進了被窩有小狗的味道,可也有謝朗的味道。那熟悉又溫暖的一切包圍了他。“朗哥……”黎江也再次抬起頭時,幾乎是在用一種濕潤的、柔情的眼神在看著謝朗。很多時候,語言是不必要和蒼白的。隻是那樣一個眼神,謝朗就已經感覺這房間裏仿佛充滿著某種曖昧是溫柔的漩渦。“小也。”謝朗的喉嚨有些幹澀,他坐在床邊看著黎江也。有些不對勁,因為察覺到了那不對勁,他試圖問一些別的:“你的傷,好了嗎?”他指的是刺青上的傷。這實在是奇怪的問題,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怎麽可能不好呢?“……”黎江也沒有馬上回答他。過了兩秒鍾,他忽然掀開了被子,輕聲問:“朗哥,你要看嗎?”謝朗一下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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