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了一聲。謝朗被這不置可否的一聲給勾得心裏亂七八糟,他又想問別的,毫無廉恥地、就是想和小也聊這些話。“你……”你那個的時候,會想什麽?他想這麽問,然後還想問小也更多。可在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低頭一看,發現是謝瑤的來電。謝朗的神情凝住了一下,但隨即就把電話按掉了。“不接嗎?我看是你媽媽。”黎江也因為在吃東西,嘴巴裏的聲音有點含糊。“不用了,反正……”謝朗停頓了一下,平靜地道:“反正等會要回家一趟,有什麽話可以見麵說。”第53章 《當雲朵在燃燒》謝朗坐車回家時,天色剛好是黃昏時分。他們從林間的小路上緩緩轉進去,一切和謝朗上次回來時那副冬日的一片素白的肅殺景象完全不同。謝朗下車之後站在謝家大宅的門口呆立了一會天邊的赤色晚霞低低地壓下來,像是雲朵燃燒起來,帶著一片片刺目的紅光墜落在了周圍參天大樹的枝頭。有那麽一瞬間,謝朗甚至產生了一種幻覺,仿佛他正眼睜睜地看著這棟巨大祖宅在烈焰之中淪陷。那些灰白牆麵上那一層又一層的厚厚樹藤,那些宅子裏永遠帶著腐朽木頭氣味的家具,全部在他麵前燃燒殆盡、灰飛煙滅。他想象著那場景。可是在自己的想象中,他並沒有去阻止,隻是這樣靜靜地看著那一切發生。“謝總?”張秘書站在他身後一點,不由輕聲問道:“咱們還是快點進去吧?你看”停在前麵是一輛的黑色奧迪,外表看起來非常低調,除了後麵的車牌號,可以說是毫不起眼。張秘書身子沒動,隻用眼神往那邊凝重地瞟了一眼,示意著謝朗。“嗯。”謝朗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可就在他已經要進門之前,卻忽然又頓住了腳步,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了手機,低下頭專心地看起了微信消息。張秘書本來有些驚訝,可在看到謝朗用手機打字回複時麵孔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柔和神情,就已經大概感覺到了什麽,於是也就不再催促了。江也:晚上我要回家一趟,和大哥還有我媽一起吃火鍋。qaq,本來想餓一餓,等你回來再出去吃的。謝朗看著那個qaq,仿佛看到了有點委屈地看著他、嘟嘟囔囔抱怨著的小也,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謝朗:那少吃一點。他回複了一條,想了想,又忍不住多發了一條:等我回去,我們再去吃點別的。等全部回完之後,謝朗才重新抬起頭來,對著一旁等著的張秘書點了點頭:“走吧。”……謝家的別墅在黑暗時和在開燈時,看起來是截然不同的。此時此刻整個大廳都燈火通明,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高懸於頭頂,將那些謝朗不喜歡的紅木家具都照耀得罩著一層華貴的光芒,音箱裏播放著交響樂,聲音沉厚悅耳。大廳正中央的紅磚壁爐裏麵燒著木柴,劈劈啪啪的火星迸射出來。那一秒,謝朗情不自禁又想起了他剛才進門之前想象中的場景。一個身形瘦高的男人正站在壁爐前,正彎著腰仔細地看著壁爐上麵擺著的那些照片。在聽到他腳步聲的時候,很自然地轉過身,對著他微笑著道“你回來了,小朗。”“你來了。”有那麽一瞬間,謝朗以為他的耳朵出了問題聽到了重聲。緊接著才意識到並不是的,是他母親在那一刻同時說話了。謝瑤穿著一身黑色的旗袍倚在長沙發上,頭發仍然盤起來,手裏正拿著一杯茶在慢慢地喝著。她選擇的位置總是有些微妙,這一次雖然是坐在一樓的大廳裏,可通往二樓的紅木樓梯就在背後,因此那副巨大的謝外祖的畫像仍然正正地高懸在她頭頂。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謝朗剛剛進來的時候,甚至一時沒有看到她。“嗯。”謝朗也坐了下來,他選擇了離謝瑤遠一點的那個單人沙發座。張秘書沒有坐,就默默地站在他身後。“聽說昨天是頭七,”在壁爐旁的瘦高男人先開口了:“喪事什麽的,都辦得還順利?”“一切都還順利。”謝朗回答之後,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舅舅,你很久沒回來了。”謝朗的舅舅、謝瑤的哥哥名字叫做謝玨。老一輩人起名喜歡工工整整的,所以都是王字旁、兩個字。謝玨長相比實際年輕一些,看上去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因為過於瘦削,沒有肉的兩頰在高高的顴骨下方凹陷下去。薄薄的皮膚撐在冷峻的骨相上,使他即使微笑著也像是皮笑肉不笑,有種難以看透的陰沉。謝玨就是這樣對著謝朗微笑的,他也從壁爐旁走了過來,坐在另一個和謝朗遙遙相對的單人皮沙發上。“前段時間太忙,連葬禮都錯過了,後來還是托人給送的帛金,你收到了吧?”他身上的衣服裁剪布料都考究,但全都沒有牌子和標簽,此時從袖口裏伸出來的手修長蒼白,握著一盞茶,但沒低頭去喝,而是對著謝朗笑著說:“小朗,你看著瘦了,操勞這些是辛苦一些。剛我還在和瑤妹說,你長大了,辦事也周密,這段時間淮庭運營得很不錯,以後謝家的生意交給你,我們都很放心。”“謝謝舅舅,收到了。”雖然是被誇獎,可謝朗的坐姿依舊筆挺板正,不像是外甥,倒像是述職的下屬。從小到大謝玨對他的教導很多、幫助更多,甚至可以說要比他的父親對他更加關照。但他們從來都不親密。謝朗從沒搞懂這是為什麽。謝玨甚至對父親不差,謝朗記得小時候父親大學的教職評估出了問題,還是舅舅托人去幫忙的,謝玨隻是大多數的時候眼裏,其實並不太有他父親這個人的存在。或許是謝玨話語裏那經常若有若無地帶著的“謝家”兩個字,讓他感到如芒在背。那種親厚、話裏話外的血脈傳承“謝”姓,是他們之間的紐帶,而他是這個姓氏的接班人,一個姓“謝”的傑出作品。“不過……”謝玨低頭喝了口茶,隨即慢慢地道:“聽說,前段時間你和瑤妹鬧了點不愉快,因為喪事?”那並不是會令謝朗意外的問題,但仍然要謹慎地應對。“母親覺得,我不應該大張旗鼓地給父親辦事。”謝朗沉聲應道:“不光彩。”“那你怎麽想?”謝玨很溫和地問。交響樂仍然在悠揚地響著。謝玨的聲音很特別,他聲線不太低,但有種金屬般的質感,因此他語速放慢的時候,會聽起來令人非常不舒服。謝朗有時候會覺得,那聲音讓他想起有人用指甲刮黑板時發出的動靜。謝朗在遲疑時,目光投在了放在茶幾上的精鋼鳥籠上。謝玨養了隻漂亮的玄鳳,總是隨身帶著鳥籠。謝玨說過,他喜歡鸚鵡,但不喜歡會說話的。所以玄鳳這樣最好,不會學了不該學的,去說不該說的話。“我不覺得有什麽不光彩。”謝朗終於平靜地回答道:“他是我的父親,而且人都已經走了,我還是想按我的意思去辦喪事。”“你不覺得?”謝瑤忽然開口了:“三年前他一聲不吭就離家出走,你不覺得不光彩?葬禮上他後來找的女人就在那毫不遮掩地哭,你也不覺得不光彩?謝朗,你的家教呢?”她的語聲已經有些抬高了。而謝朗看著籠子裏那隻小巧可愛的玄鳳,那隻臉頰紅紅的小鳥抬起一隻翅膀在給自己理毛的樣子,竟然在這種時刻都能讓他走神。他想起了黎江也,想起黎江也生氣時像小禽鳥一樣蓬鬆的樣子,想起黎江也會偷偷給自己修剪恥毛的事。他的心裏忽然柔情萬種。“我不覺得。”謝朗的目光從鳥籠上抬起來,他看著謝瑤,語氣有種出奇的沉靜:“他那麽做,隻是因為他在這裏……不快樂。”他說到結尾時,因為心裏又感到難過起來,語聲也因此變得輕了。不快樂。當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交響樂正好也播到了結尾。整個華貴的大廳裏一片安靜,而在安靜之中,落地鍾忽然發出了沉悶的整點報時,“”的一聲響動,像是時間都凝滯了。“什麽?”謝瑤和謝玨錯愕的神情很相似,他們似乎誰也沒有想到謝朗會說出這樣的話。就好像是,在這個宅子裏、在謝家,有人這麽鄭重、認真地、像個孩子似的提出“不快樂”這件事,是匪夷所思的。謝朗感覺自己的心被那種神情刺痛了。他啞聲說:“所以我不覺得有什麽不光彩的,也不覺得光不光彩有多麽重要這次是這樣,以前、以前的很多事也是……”“你在說什麽事?”謝瑤的神情徒然陰沉了下來:“以前的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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