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y的悲劇》。”織田馬上回答道,嘴裏還嚼著口香糖。


    “《y的悲劇》?這個讓我說出來就好了,接下來是‘ki’,嗯……《九英裏的步行》。”望月接道。


    “啊?短篇也可以?”


    “隻要是一係列的作品收錄在一冊裏就可以吧,江神?”


    江神會長一副毫無興趣的樣子望著車窗外的高原。“玩遊戲哪來這麽多條條框框。”他冷漠地回答道。


    “那就《九英裏的步行》,愛麗絲,接下來該你了。”


    “又轉到‘ru’了,用下我的製勝絕招。”我腦海裏浮現出自己的書架,從書架的一頭一個一個地回憶起書名。四個年輕人卻在列車裏如同說夢話般地說著一些奇怪的話,真不知道周圍的乘客會怎麽看。


    “ru……ru……噢,想起來了!《怪盜亞森·羅賓對名偵探福爾摩斯》。”


    聰明的人一定看得出來,其實我們在玩偵探小說書名的接龍遊戲。“喂,怎麽能在《y的悲劇》和《九英裏的步行》後接上這樣沒水準的作品呢?太小兒科了吧。”


    我正要反駁他時,江神卻簡短地插了一句:“遊戲而已。”


    望月也插了一句:“正確的發音應該是《怪盜與名偵探》吧。”


    這些學長真是愁煞我也。


    本人名叫有棲川有棲,是英都大學(京都的一所私立大學)法學院法律係一年級學生。這個奇怪的名字是老爸給我起的,因為他一貫認為凡是容易被大家記住的名字才是好名字。順便提一句,我老爸的名為“一”,想必也是因為他覺得“一”很好記吧。


    今年春天,我如願地考進了朝思暮想的大學。


    京都皇宮附近的櫻花伴隨著徐徐春風優雅地飛舞,在這大好春光下,我興奮地來到學校登記選課。


    隻見不大的校園內擠滿了學生,走路時不碰到別人都很困難,這番熱鬧的景象應當歸功於學校大大小小的社團。新生入學時,各個社團的成員都會派出專門的招新小組,為本社團招收新成員。入團接待處的桌子在兩側依次排開,校園裏散亂地放著各社團自己製作的宣傳板及宣傳道具,有跑車、帆船、滑翔機等。放眼望去,校園的一角空手道部正在表演破瓦;戲劇部正在表演啞劇;職業摔跤研究會的摔跤選手正在表演蒙麵翻跟頭。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世界博覽會還是遊樂場?


    雖然我確實被眼前的一切驚住了,但作為一名剛剛卸下考試這個沉重包袱的新生來說,節日般的校園的確也令人愉悅。


    “你是新生嗎?”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出來揪住了我,“還沒想好加入哪個社團吧?你學過擊劍嗎?”我有些不自然地拒絕了他。


    “你好!這裏是ess社團,請問你喜歡英語嗎?如果我想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社團,進來喝杯茶吧。”雖然邀請我喝茶的這位學姐很漂亮,但輕易失去理性不是我的風格。


    這時,有人發給我了一張藍色宣傳頁,我拿起一看,原來是一張“錯誤百出的選課建議”。上麵寫道:“決定考試成績取得多少個‘優’的關鍵在於你選擇了哪些課程。大學和高中完全是不一樣的,有些教授很嚴格,即使你每節課都去且非常認真地做筆記,也不見得期末成績就能拿到‘優’;而有些教授很仁慈,即使你考試時帶著別人的筆記進入考場都能拿到‘優’。雖然其他社團為了招募新成員,也給大家提供了一些選課意見,但隻有本社團的建議才是最最實用的!”宣傳頁的最下麵還寫著某文化社團的名字。這也太出格了。


    “同學們,讓我們團結起來,共同反對學校的校企(指學校和企業)勾結行為,堅決與之鬥爭到底!”


    我從這位高喊口號的“勇士”旁邊穿過,剛要進入法學部選課登記處的時候,又一次被截住了:“如果你喜歡體育的話,嚐試一下拳擊怎麽樣?”


    我心裏暗自嘀咕:“拜托你選人的時候看清楚了再問,看見你這副樣子就夠我受了。”為了清楚地表示出我的態度,我立馬往旁邊一閃。


    由於閃得有點猛,我撞到了別人,隻見那人手裏的書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我連忙道歉:“真對不起。”就在我低頭道歉時,正好看見了地上那本書的名字,是中井英夫的《獻給虛無的供物》。


    “這本書很耐讀吧?”我拾起書,一邊遞給他一邊問道,他則露出潔白的牙齒衝我笑了起來,微微卷曲的長發直至肩膀。看樣子這個男生比我大好幾歲,所以應該不是新生。如果他把頭發剪短的話,我甚至會以為他是一名助教。


    “這本書我已經看了七遍了,每年至少看一遍。”


    “這本書我也讀過兩遍。”


    “你喜歡中井英夫?”


    “他超讚!”


    “來我們社團吧?”


    說完,他拿出卷在腋下的宣傳海報後,打開給我看。這真是命中注定!那張海報上寫著:“招募會員。推理小說研究會——”


    辦完入會手續,他,也就是江神帶著我來到同校園相隔一條鳥丸路的學生會館內的休息室。


    “我們社團沒有單獨的活動室,所以社團活動時一般都來休息室。今天部員們也都來了,我們一起去認識一下。”


    說完,江神露出了調皮的笑容。休息室位於學生會館二樓,二十多張桌子和木質長凳排成兩列。雖然現在春假還沒結束,休息室內幾乎坐滿了人,主要是利用假期空閑時間和好朋友見麵的社團成員和負責新生招募的各社團幹部。有正在給吉他調音的,有正在商量如何編輯社團報紙的。每張桌子旁都立著一塊寫有本社團名字的牌子,以及引導新生前來的標誌。


    “就在那裏。”


    隻見休息室最深處有個陽台,陽台對麵的窗戶旁立著一塊寫有“推理小說研究會”的牌子,牌子上的字體有些難看。所有部員都在那裏,一共兩人。他們正專心地用挺粗的那種油性彩筆繪製宣傳海報。


    “這麽快就招到新部員了?”


    其中一個身材纖瘦且戴著金邊眼睛的部員看見我們後說道,另一個留著慎太郎發型——古老的發型——且矮胖的人也扭過頭看著我們。


    “會長親自去貼海報,效果就是不一樣!”


    他們熱情地邀請我坐了下來。兩名部員做了自我介紹,瘦子叫望月周平,胖子叫織田光次。


    “課程選好了嗎?因為我們兩個都是經濟係的學生,所以有什麽想要了解的就盡管問。”望月一邊整理彩筆,一邊對我說。我心想,為什麽這麽多人都熱心於給選課提建議呢?


    “不好意思,我是法律係的新生,並且已經選完課了。”


    “你家住哪裏?打算住學校嗎?”


    “我的家在大阪,不打算住校。”


    “你喜歡哪位推理小說作家?都讀過哪些推理小說?”


    他們問了我好多問題。我能肯定的是,這不是一個危險的社團。但讓我摸不著頭腦的是,這個社團到底是幹什麽的呢?去年一年,這個社團僅靠著三名成員勉強地維持著,三個人還湊不齊一桌麻將呢。


    “請問,你們都有些什麽活動呢?”


    我嚐試著問了一個很一般的問題,可望月和織田卻相互對視,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那個……”望月支支吾吾地,似乎難以回答。


    “比如製作社團雜誌之類的?”


    “不。”


    江神代替他們回答了我。


    “有棲川君,你想進行創作嗎?”


    我得知學校有這麽一個推理小說研究會也是剛剛的事,所以完全沒有任何想法和打算。


    “你的問題正好問到了我們社團的痛處。正是因為大家不知道想做什麽和該做什麽,所以才聚集在了一起成立了這個社團。”


    “江神今年打算推出首本社團雜誌吧。”望月有些不滿地說道,然後又馬上加了一句,“希望咱們的首本社團雜誌能夠刊登會長的長篇小說。”


    文學院哲學科的大四學生江神已經加入社團兩年,聽說他正在創作一部“鴻篇巨製”,並且仿效小栗蟲太郎的名作《黑死館殺人事件》將小說命名為《紅死館殺人事件》,目前已完成一千兩百多頁,因未曾給任何人看過而愈顯神秘。


    “江神,你真的在寫小說嗎?怎麽一頁都沒讓我們看過。”織田埋怨江神道,江神卻微微一笑,一語不發。


    “先把全名、住址和電話號碼寫在這裏吧。”望月打開了所謂的社團記錄本並放在我麵前。


    “有棲川有棲,這真是你的名字?真讓人難以置信!”織田看了我的名字後異常驚訝。


    望月看著我說:“我喜歡這種‘狡猾’的名字!”


    我按照他們的要求寫完名字和住址後便回家了。


    新學期剛剛開始,強烈的好奇心便引領我來到了學生會館。


    這股好奇心,愈發讓我渴望去解開推理小說之謎以及江神二郎之謎。


    2


    “zu?《隨筆黑手貼》,作者鬆本清張。”江神接道。


    “接得真棒!”望月拍手叫好,“可是,隨筆也可以?”


    此時,在高原鐵路上小有名氣的小海線列車正通過日本鐵路的製高點。我看見窗外有在最高點紀念碑前拍照留念的女孩,還有舉著相機對著火車拍照的鐵路迷。


    江神從上車起就一直用些許冰冷的目光望著車窗外,就連說話的時候,都未曾將視線從窗外的風景上移開,並且毫無困倦之感。現在,他依然望著窗外,頭發迎著從窗戶吹進來的風飛舞,高原上的農田,西式旅館的紅色屋頂,逐漸靠近,逐漸走遠。


    不久,火車開始駛下高原,因列車到達日本鐵路中海拔最高的野邊山車站時下了一大批乘客,所以列車此時更加輕盈,飛馳般地朝小諸駛去。


    不到十一點,列車到達了小諸車站。我們下車後便早早地在車站前的餐廳解決了午飯。吃完午飯,距開往目的地矢吹山的大巴發車還有一個小時。


    “我們去懷古園看看吧?就在車站附近。”我剛說完,大家開始各自發表自己的意見。


    “我去過了。”


    “拿著這麽重的行李去啊?”


    我明白,其實我也去過。隻是因為土屋隆夫的推理小說《影之告發》以懷古園為背景,所以想再去那裏看看,以表達一下我的敬意。


    最終我們沒有去懷古園,而是來到了車站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打發時間。我們推開寫著“soleil”的大門走了進去,原來這是一家如同狹長走廊般深邃的咖啡店,此時店內隻有一群客人,共七人。我們選了一張靠近大門的桌子坐下,和另外七名顧客僅一桌之隔。點了四杯冰咖啡之後,大家都安靜地坐著,一言不發。江神和望月叼著煙,織田伸手從雜誌架上拿來幾本晨報鋪在桌子上看了起來。我一邊用手帕擦汗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牆壁上的石版畫,畫上畫著寒冬時節的巴黎石板路,與現在的季節恰恰相反。


    “真的,我可太倒黴了,居然喝了一杯變質的奶茶!”


    “怎麽會呢,我請你喝了那麽美味的奶茶,上個月你請我在六本木喝了一杯奇怪的雞尾酒,那杯奶茶可是我的回禮哦!”


    “快說快說,夕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沒什麽。這不算什麽,那人說想去吃尼泊爾料理,可我們去的時候呢她卻隻喝了一杯茶。”


    ——大笑聲。


    旁邊兩桌客人高興地聊著天,四男三女,非常熱鬧。他們身旁的地板上放著旅行背包和帳篷。從他們的打扮和裝備可以斷定,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去露營的。說不定他們也去矢吹山,想到他們登山時有說有笑的樣子,再看看沉默不語的我們,如同念經的法師一般沉寂。本推理小說研究會從未有過一名女性成員。


    “江神,不對,會長,”望月說,“今年秋天我們就出版第一期社團雜誌吧。”


    “你可是本社團首位編輯,要加油哦!話說回來,你會寫評論嗎?”江神問道。


    望月使勁點了下頭說:“你就放心地交給我吧,我一定使出渾身解數搞定它。孤注一擲。如果讓我評論美國偵探小說家埃勒裏·奎因的話,那就說來話長了。為此,我會專門寫一篇《誰的技巧》,然後借巴赫複調音樂的多重性來隱喻奎因小說中《誰是凶手》部分的樣式美……”


    “你可千萬別這麽寫,這麽晦澀誰願意看啊?”


    至少像織田這樣的冷硬派是不會看。


    “你們這些異教徒是不會懂的,我常常在想,舉著邏輯的火把的偵探引導讀者找出唯一真凶的這種純粹的尋找凶殺的設定實在是太少了。隻有愛倫·坡的《瑪麗·羅傑之謎》,以及奎因早前的一些作品。”我們社團中最喜歡評論推理小說的應該就屬織田了。


    “本格推理小說的英文名稱為puzzler,可怎麽會有那種做作的puzzle呢?範·達因也好,阿加莎·克裏斯蒂也好,就算以“誰是殺人犯”為主題,但實際上又是怎麽寫的呢?先寫所有人都可能具有犯罪的動機和機會,最後卻寫‘罪犯是a,他到寢室二樓拿書時,順著通往陽台的石台階下去,然後從窗戶爬到書房裏將被害人殺害,完事後迅速從石台階上到二樓,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又從二樓走了下去’。又不是隻有a沒有不在場的證據,為什麽非要突然說a是凶手呢?a上二樓的這段時間確實可以作案,但b離開的時候也可以作案,c摁響門鈴前的這段時間也可以作案,怎麽就推出來a是殺人犯呢?真想聽作者給我解釋一下。”


    “哎呀,吵死了,”織田沙沙地翻著報紙,“你要是這麽喜歡按邏輯考慮問題的話,為什麽還要翹經濟原論這門課呢?為什麽中途放棄學習物權法呢?為什麽不參加數學考試呢?奎因所寫的那些才是歪理邪說呢。”


    “你所說的我明白,”我插嘴說道,“雖然你這特別的興趣愛好有些罕見,但你所說的我都明白。尋找殺人犯的確需要極為嚴格的推理。不像密室殺人或是不在場證明之類的詭計,隻要想得出來,就能寫出一本書來。”


    “但是,如果你連偵探小說大家範·達因和克裏斯蒂的小說都要否定的話,那本格推理小說迷們就沒東西可看了!”織田說道。


    望月聽後不高興地說道:“橫溝正史老師曾經說過——花有千萬種,賞景才快樂。”


    我想還是趁早岔開話題為妙,便說:“瞧,那邊坐著的那群人,說不定和我們的目的地一樣呢。”


    我一邊說,一邊扭頭看了一下。仿佛我這個動作就是給他們的暗號,那群人哄的發出一陣笑聲。


    “對了,信長——信長是對織田的愛稱——矢吹山是一座什麽樣的山?有沒有人爬啊?是否是鮮為人知的好地方倒無所謂,關鍵是那裏能不能露營啊?”


    我們的目的地矢吹山位於長野縣和群馬縣交界處附近,屬於淺間山係,海拔兩千四百米,但在露營指南上的地圖中並未標出可露營標誌。


    “那地方不會有危險吧?我們可不是登山社團啊!”


    “不用怕,愛麗絲,我上小學的時候,叔叔帶我去過那裏,我們還裝成探險隊呢!”


    “那可是人跡罕至的露營地哦!”


    突然從那群人裏傳來這樣一句話,仿佛聽見我們在聊什麽一樣。可事實並非他們主動和我們聊天,而是同我們談論的話題一樣罷了。


    “記得我小時候參加童子軍就是去那裏露營的,年紀小的童子軍還有家長陪著,一共搭了三十多個帳篷呢,五顏六色可漂亮可熱鬧了!但是聽說那座山是休眠火山,十年前曾有過一次小規模噴發,從那以後就很少有人去了。”


    “啊,那我們去爬那座山的話,會不會有危險啊?”


    “放心吧,不會的,我們可以乘大巴到山腳下呢!雖然大巴是專門接送到山腳下泡溫泉的人的。”


    “信長,那座山真是火山嗎?”我小聲問道。


    他搖搖頭說:“十年前那次隻是轟地響了一聲而已,矢吹山最近的一次大規模噴發確切地說是在兩百年前,之後這座火山就停止了運動,所以沒必要擔心!剛到這裏我們便遇到一群去矢吹山露營的人,等真到了那裏,說不定登山的人就更多了,那多掃興啊!”


    “我反而覺得人多點好呢,省得無聊。”


    不知不覺地聊了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們走吧!”江神說完便站了起來。


    旁邊的七人小組也說道:“大巴就要來了,我們出發吧。”隨後便開始整理行李。


    我們四個先走出咖啡店,當我們到達車站確認發車時間的時候,他們也來到了車站。


    “看樣子你們也是去矢吹山啊。”說話的正是剛才介紹矢吹山的那個男生,也許他今年夏天去海邊曬了日光浴,黝黑的膚色看上去很健康,陽光般的笑容浮現在他的臉頰,“請多多關照。”他對江神微微地低了一下頭。


    “也請你們多多關照,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我們來自東京,是雄林大學步行愛好者協會的會員,我叫北野,你們來自關西嗎?”


    “我們是京都英都大學的學生,和社團全體成員出來活動,我們交個朋友吧,我叫江神,這邊三位分別是望月、織田、有棲川。”


    江神的話剛剛說完,大巴便到站了,於是我們背著行李走上大巴。


    等待我們的將是一個小時的顛簸。


    大巴上隻有我們兩隊人,像是被我們包下一樣,女孩子們一上車便拿出甜點吃了起來。


    北野勉站在大巴中間,給我們介紹他們的成員。土裏土氣但聲音洪亮的是司隆彥;以通過司法考試為目標,露營時都拿著法律書的戶田文雄;留著少爺頭的理科學院學生竹下正樹。北野和司是大三學生,戶田和竹下是大二學生,這四位都是男生。女生共三位,分別是活潑開朗的菊地夕子,名字聽上去很潑辣實際則容易害羞的嵐龍子,下巴尖尖且看上去十分堅強的晴海美加。美加讀大三,夕子讀大二,龍子讀大一。


    雖然其中也有個別獨樹一幟的,但這群人看起來相處得很快樂,想必這次營火會也會成為一次愉快之旅。


    當司機剛要擰動車鑰匙時,一個女孩子一邊揮手,一邊朝大巴跑了過來。“司機師傅,請等一下,我要坐車!”


    “看樣子像是和她們一起的。”因愛好抽煙而被別人起外號為peace的隆彥輕聲說道。他們可能是從剛到站的列車上下來的,檢票口處的另外兩個人也朝我們這邊跑了過來。空著手先跑過來的那個女生站在大巴門口的踏板上,對著拿著行李的那兩個人揮手喊道:“快點快點,等不及了!”


    那兩個人背著重重的行李,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踉踉蹌蹌地跑進大巴,他們三個馬上將背包放在空位上,一邊繼續喘著粗氣,一邊不好意思地對我們說:“對不起了。”


    “站著不安全,快坐下吧!”


    司機說完後便發動汽車出發朝淺間山方向駛去。今天早上淺間山山頂還冒著三縷青煙。


    “你們是去矢吹山露營嗎”


    勉見剛上車的幾個女孩鬆了口氣,便趁機問道。


    “是的。”最先跑上大巴的那個女孩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著回答道。


    “我叫北野勉,我後麵坐著的都是我們大學社團的成員……”


    勉很喜歡介紹別人,他介紹完自己社團的朋友們後還不忘介紹我們。


    “噢,你們是英都大學的學生?我們是神戶神南學院短期大學的學生,三個人都就讀於英語係,我叫山崎小百合,很高興認識你們。”


    她微笑著衝我們低了一下頭,胸前t恤上畫著的金色十字架閃閃發光,如同她整個人般燦爛奪目。


    “我叫深澤琉美,請多多關照!”


    第二個跑上車且梳著馬尾辮的女孩深深地對我點了下頭,我也連忙對著她點了一下頭。


    “我叫姬原理代,請多多關照!”


    這個女孩留著一頭烏黑的長發,點頭時一側的頭發滑落下來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她馬上將滑落下來的頭發撥開,露出淡淡的微笑。


    “姬原理代,你的名字真像藝名啊。”隆彥開玩笑地說道。


    我聽到後有些生氣,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姬原,別聽他胡說,”織田安慰著說道,“不過說起名字,我們這邊倒是有一個特別稀奇的,哈哈,哈哈哈。”


    我心想:他病得不輕吧,有什麽好笑的!記得我小時候因為這個名字而被同學欺負,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因名字而生氣了,並且最近還覺得能夠有個獨一無二的名字挺好。


    就這樣,大巴車如同搭載著演員的舞台,繼續前進。


    3


    我們到達半山腰時已經四點多了,這裏海拔高度為兩千米。雖然大巴把我們送到這裏的確幫我們減輕了很大的負擔,但因我們拿著沉重的行李,加上路上要經過陡坡、吊橋,所以從這裏爬到山頂還是很有難度的。幸好,最終我們都順利通過。


    走著走著,我們來到了小學操場般大小的一塊空地,這裏曾經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帳篷,如今卻隻剩下一座管理人居住過的小屋且破舊不堪,周圍一片寂靜,隻能聽見小鳥的叫聲。


    “變化真大啊。”織田小聲說道。


    沒想到的是,居然有人比我們早到了一步。隻見一個橘紅色的帳篷孤零零地立在那裏,在周圍深綠景色的映襯下顯得愈發奪目,可怎麽看都不像是有人在裏麵。


    “帳篷的主人好像不在吧。”


    我們好奇地走進帳篷,可帳篷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帳篷的主人應該過會兒就回來了。”勉一邊說一邊取下肩上的行李放在地上,“我們把自己的帳篷搭起來吧。”


    於是大家開始選擇搭建帳篷的位置。因為把帳篷搭成一排很單調,所以大家決定帳篷與帳篷之間分開一定距離。勉等四個男孩住一間帳篷,美加等三個女孩住一間帳篷,小百合等三人住一間帳篷,我們推理研究社團的四個人共住一間帳篷。這四個帳篷如同衛星一般散布在橘黃色帳篷的周圍,也許橘黃色帳篷的主人回來後會覺得自己的領地被他人侵占了。


    經驗豐富的勉和三個男生最先搭好了帳篷,然後開始幫助小百合她們。隨後,我們也搭好了稍顯過時的屋頂式帳篷,便坐在草地上稍作休息。這個帳篷以及望月頭上戴著的登山帽都是織田的叔叔送給他們的,所以都是陳年舊物。


    終於,最後一個帳篷也搭好了。就在這時,從白樺林中走出了三個男人。看樣子這三個人和我們情況差不多,也像是利用暑假外出露營的大學生。看到自己帳篷周圍的變化,他們著實嚇了一跳。


    “你們好。”我們這裏最愛多嘴的北野勉主動對他們打招呼道。隨後便一個一個地介紹我們給他們認識。他清楚地記下了我們十四個人的名字和樣子,令人佩服不已。


    “哦,這樣啊,”其中一個鼻子下麵留著胡子的人笨笨地說道,“我叫一色尚三,我們三個來自雄林大學,是同一研討課上的同學。”


    “你們是雄林大學的?”菊池夕子驚訝地大聲喊道,“太巧了!”


    “又是三個來自綜合型大學的。”隆彥嗤笑道,“我來自商學院,他是經濟係的,你們呢?”


    “我們是法律係的,即使大家沒見過也沒什麽好意外的。”


    “是啊,誰讓我們學校大呢。”隆彥重複道。


    “我也介紹一下吧。”尚三首先介紹的是站在他旁邊的美男子,名叫見阪夏夫。


    “請多多關照。”這位帥哥不僅人俊連聲音也好得沒話說,如同播音員一樣。另外一位叫年野武,與陽光的夏夫相反,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則是陰鬱,也許是因為他立體的五官上深深陷下去的陰影吧,聽完尚三的介紹,他隻是輕輕地對我們點了下頭,什麽話都沒說。


    “我們是今天中午到的,坐了今早第一班從小諸發車的大巴。搭完帳篷後我們稍微休息了一下,隨後便到附近看了看。回來時,看到這裏的樣子,我們嚇了一大跳,就好像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回家卻跑到了旁邊的住宅樓一樣。你們一會兒也可去周圍轉轉,非常有意思。這裏有曾經搭建的瞭望台,還有如同迷宮般的樹林,再往山下走五十米還能看見一條清澈的小河,我們在樹林中找了個通風好的地方掛上了吊床後便回來了。”尚三這個人冷靜的時候特別能說,他說的時候,我的注意力常常集中在他胡須下麵那薄薄的嘴唇上。


    “哦,這樣啊。”和剛才尚三的回答一樣,勉也回答道。


    “我們打算在這裏露營三天,你們呢?”


    能說會道的勉縮了下脖子。“我們帶的食物能吃四天。”


    “我暫時還沒有回東京的打算。”一旁的隆彥插嘴說道。


    “我們打算在這裏待兩天。”小百合回答道,“原本我們打算當天回去的,現在看來人挺多也挺熱鬧的,所以才改成了兩天。”


    我們四個人也打算在這裏露營兩天。昨晚,我們已經在位於鬆本的織田的叔叔家住了一晚。


    “大家能在同一天來到這裏,真是緣分啊,希望我們能在一起度過一個愉快的暑假。”勉得意地總結道。


    “能和大家相識真是太好了,這次露營一定會成為一次美好的回憶。”夕子說道,其他女孩子也都露出了高興的神情。


    能來這裏真好,我心想。此時我們眼前浮現出自己為了掙旅費而辛苦打工的場景。江神參加了奈良的古墳墓挖掘調查;織田則找了份修路工人的工作,每天揮舞著鏟子和鶴嘴鎬;望月則做了家庭教師、補習班老師、網絡教育指導等多份兼職;而我白天既洗盤子又給搬家公司的卡車司機當助手,晚上則既要在盒飯公司打工,又要在百貨公司打工。我們都為了這次露營付出了辛苦的勞動,但我想說的隻有一句:能來到這裏真是太好了。


    “這裏一共有十七個人吧,要想記住每個人的名字還真不容易,要不我們給自己的帳篷做個門牌吧。”見阪夏夫建議道。


    “咦?那是?”琉美好像看見了什麽,手指著某個地方。順著她白皙的手指望去,她指的正是我們的帳篷,我們的底牌都被她發現了。昨天,織田用油性水筆在帳篷上大大地寫道:emc英都大學推理小說研究社團。


    被發現了嗎?


    4


    剛歇了一會兒,就到了該做晚飯的時間了。對我來說,在野外做飯還是生平第一次,所以特別期待。


    我們進入樹林,走了不到五十米便來到了一條小河邊。這條小河大概隻有一米寬,是從山上湧出的幾條小溪匯聚在一起後形成的。我馬上用雙手捧起一把清水嚐了嚐,嗓子到全身都如同被清洗了一般舒暢,太好喝了。我心想,用這樣甘冽的水一定能夠烹調出可口的米飯,於是對晚飯就更加期待了。


    但是事實並非如我所料。我不小心將沙子弄在了米裏,望月不小心踢飛了支撐托架的石頭,導致整鍋飯倒扣在了地上,就這樣,突發事件接二連三。所以江神也一改往日的溫厚,對我們大發雷霆。就這樣曆經坎坷,我們的飯終於做好了。雖然過程很失敗,但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在接下來的交換品嚐比賽中,我們做的飯意外地受到其他小組的一致好評。罐頭咖喱拌米飯,這就是我們露營第一天的晚餐。


    “這比學校食堂的咖喱飯好吃嗎?”


    “稍稍比學校食堂的好吃點。”


    每天都必吃一頓咖喱飯的經濟係二人組也吃得津津有味。


    夏日的暮色遲遲不願退卻。我們十七個人圍坐在一起,重現生機的營地被夕陽的餘暉籠罩著。我們覺得自己做的飯勝過任何一家高級飯店的滿漢全席。大自然似乎也想對我們表示歡迎,它張開懷抱送給我們了一片美麗的夕陽美景。


    “能來這裏真好。”


    “是啊,織田。”


    像這樣心潮澎湃的感覺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體會到了。是在回鄉下爺爺奶奶家過暑假的列車上,是放學後和暗戀著的女孩一起努力製作畢業作文集的教室裏,還是抱著用積攢多時的零用錢買來的《福爾摩斯》和《少年偵探團》的回家途中?總之,這樣高興的感覺已經久違了。


    江神眯著眼睛目送西下的落日。我心想:他也算是一個美男子了。隨後便用舌頭舔了一下沾在嘴角的咖喱。


    七點半,周圍終於黑了下來。營火晚會原計劃定於九點舉行,但在尚三的建議下,大家一致通過馬上著手準備營火晚會。


    “因為山上的柴火較多且幹燥,所以神官已經去采集了。”一色尚三說完後,菊地夕子疑惑地問道:“神官是誰?”


    “神官指的是見阪夏夫,因為他的家在神社,所以我們叫他神官。”


    “哦,原來如此。我們學校的竹下正樹外號為博士,一下就能看出他是學理科的吧,也許他還在家裏研究製造弗蘭克斯坦怪獸呢。”


    一直在一旁聽著他們聊天的我露出一絲微笑。雖然被別人稱為精神不正常的學者的確有些可憐,但博士這樣樸素的外號還是挺有趣的。


    尚三聽後也小聲地笑了一下。


    “隆彥因喜歡抽煙,而被別人稱為peace。還有沒有其他有趣的外號了?”


    “因為北野的名字為勉,所以我們稱之為‘小麵’。此外,連外出露營都帶著小六法的戶田對待法律學習非常認真,想必大家都猜到我們給他起了什麽外號了吧?沒錯,就是‘律師’。”


    “怎麽樣?”隆彥依舊叼著煙說道,“我們這裏神官、博士、律師都齊了,真是夠厲害的,要是有需要的話,偵探也有。可話說回來,你們的話裏有些地方也挺奇怪的,信長指的是織田嗎?”


    “是的,他雖然平時說著一口關西話,但實際上來自名古屋,所以就叫他為信長了。雖然把他聯想為織田信長的後裔有些困難。”


    “你們三個人都有外號了,那江神的外號是什麽?是教授嗎?”


    “應該是長老吧!”


    尚三剛說完,夕子便一邊說一邊大聲笑道:“不會吧,好難聽啊!”


    說曹操曹操到,隻見江神和夏夫兩人抱著許多枯樹枝走了過來。


    “喂,往上麵走很容易滑倒的,再去三個人就夠了。”


    夕子對夏夫說道:“辛苦了,大力神官!”


    夏夫聽後愣了一下,說:“再來三個人,走吧。”


    隆彥、武和我跟著他們走了過去。江神和夏夫將找來的木柴放在地上,再一次返回了漆黑的樹林。


    當我們抱著柴火回到營地時,所有人都已經圍坐在空地中間了。尚三和勉擔任現場指揮,正在為篝火晚會做準備。他們都曾經參加過童子軍。


    “來了來了,木柴都到了。”尚三扭過頭來對我們說道,“把木柴拿過來吧。”


    女孩子們一邊嬉鬧一邊觀察著我們的工作。我強烈地感覺到背後有一個人正注視看我。


    “把它堆成三角形,先把較小的樹枝放在裏麵,這些較大的木柴等篝火燃燒起來後再一點一點放進去。很好,過來一下。”


    勉十分熟練地指揮著。我們隻是“好的好的”地按照他的命令做事。


    “ok!”勉滿意地說道。


    隨後,武點燃寫有“soleil”的火柴後朝三角堆柴火中扔了過去。也許他們早上等大巴的時候,也去小諸車站前的咖啡店打發時間了吧。


    因為沒有在柴火上澆油,所以柴堆半天都沒被點燃。戶田文雄律師和竹下正樹博士也點燃同款火柴扔向柴堆。


    “點著了!”尚三一邊說一邊向火堆裏扔鬆果。終於,我們聽到木頭裏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音,並且看到了徐徐燃燒起來的橘紅色火焰。


    “哇!”大家一邊歡呼一邊鼓掌。此時此刻,我也體會到了一種莫名的感動,也許是從遠古以來人們就持有的對火的一種畏懼之感使然吧。


    “……好美!”


    我旁邊的理代小聲地說道。她的側臉被火焰發出的光芒染成了橘黃色,看上去十分安詳。


    “她好美。”我心想。


    “對了!”尚三突然扯開嗓門大叫,嚇了我一大跳,“大家圍成一個圓圈吧。”


    為了讓大家盡快熟悉彼此,本來就認識的人必須相互隔開,就這樣大家圍成了一個圈。我的右邊是正樹,左邊坐著理代,準確地說是我坐在了她的右邊。此時,我已經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內心所發生的變化。


    放眼望去,推理小說研究社團的成員們散坐在了不同的地方。因為其中有六個女孩子,所以這個圓圈更加豔麗。


    “peace和龍子,你們違反規則了,快分開坐。”


    晴海美加批評他們道。隆彥聽後一邊苦笑著一邊往旁邊隔了三個人後坐下。


    “隆彥和龍子關係非常好的。”


    正樹抱怨了一句,他說的時候好像專門把臉朝向了我,也許是在給我解釋其中的緣由吧。


    “哇,真令人羨慕啊。我們社團裏都是男的,如果和社團裏的人談戀愛的話就該出大事了。”


    “但是,推理小說研究社團的成員們看上去都挺有趣的。”理代也主動地加入了我們的談話,“再說社團裏女孩多有時也不見得是好事。”


    “即使不加入這個社團,也可以讀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小說或其他任何推理小說,所以把人集中到一起也沒什麽必要——你們看推理小說嗎?”


    我試著問了一下,得到的回答卻是“沒有看過”。


    “我很喜歡埃勒裏·奎因,經常看他寫的小說,比如《荷蘭鞋之謎》等,都非常好看!”


    在我的另一側坐著的正樹出人意料地說道:“看來奎因的疑似倫理確實能刺激到理科生的大腦啊!”但是我想說的是——雖然有些失禮——你沒必要對我所說的話發表意見。


    “一會兒你和望月聊聊這些吧,他肯定會很高興的,因為他也是埃勒裏的狂熱擁護者。”


    也許理代怕正樹的話會令我不高興,馬上對我說道:“給我推薦本有意思的小說吧,我會看的。”


    我點頭答應道:“嗯,讓我想想。”雖然這隻是一件特別小的事情,但對我來說,這是我和理代之間的第一個約定,所以心裏很高興。


    曾經參加過童子軍的勉和尚三分別擔任營火晚會的負責人和主持人。大家分別做了自我介紹,還互相提了一些各自關心的問題,隨後選出了大家都會唱的歌曲一同歌唱,不知不覺中,今天才剛剛結識的四群人已經變得非常親密與融洽。我和夏夫、正樹負責管理火堆。這項工作的內容不僅是保持篝火的持續燃燒,還要根據現場指揮的命令以及配合晚會的氣氛來調節火焰的大小。


    歌聲響徹整個夜空。不知過了多久,大家唱累了也玩累了,有一兩個人不經意地看了下手表,此時已將近十一點。


    篝火也漸漸熄滅,大家接二連三地打起了哈欠,從大家的表情上來看似乎都已盡了興,而此時的我早已疲憊不堪。


    “今天的篝火晚會就到此結束了,大家今天忙活了一天也該好好休息了。隻要大家想,我們明天或者後天晚上還可以舉行營火會。”正樹幫大家做了總結性發言,也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其實學理科的人都不擅長熬夜。


    “就這樣吧,大家休息吧。”聽到連晚上鬧騰得最歡的望月和織田也同意了正樹的建議後,大家便都站了起來。


    “明天大家都準備做些什麽?”尚三問道,“我們打算爬上山頂,去看看火山口。”


    “哇,我也想去!”夕子聽後馬上接道,“可是爬得上去嗎?好像還挺遠的。”


    “沒問題沒問題,我還是小學生時就爬到了山頂呢,大概需要兩個小時。火山口十分震撼,絕對值得一看!”


    聽了勉的一席話,大家都決定去看看。經過討論,大家決定上午出發,然後在山頂吃午飯。達成一致意見後,大家便解散了。


    “那麽,明天見嘍!”


    “今天真開心啊!”


    “好好休息吧!”


    “晚安!”


    雖然大家滿臉疲憊,但心裏都感到了無比的快樂和幸福。由於今天大家特別興奮,即使鑽入睡袋也會難以入睡吧。


    “晚安。”理代突然在我耳旁輕聲說道。


    “晚安,明早見。”


    毫無準備的我稍顯生硬地回答道,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她依舊露出潔白的牙齒衝我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朝自己的帳篷走去。我一直注視著她的身影,直到她走進了帳篷,我才朝自己的帳篷走去。


    5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時已經六點多了。雖然昨晚睡了還不到六個小時,但因睡眠質量高,起來時身心格外舒暢。又想到自己正在山中露營,就更加興奮起來。


    三位學長此時依然還在睡夢中,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拿著牙刷毛巾走出帳篷。清晨,山上到處都回蕩著小鳥的叫聲,我被涼絲絲的空氣包圍著,不僅瑟瑟發抖。其他的三個帳篷都沒有一點動靜,我似乎聽到了他們睡覺時的呼吸聲。我抬起頭向矢吹山的山頂望去,金黃色的雲朵飄浮在空中,旭日被山峰遮住,逆著光看去,山峰的輪廓處發出紫色的光芒,使山峰看上去愈發壯麗雄偉。


    “早上好。”文雄一邊抓撓著頭和脖子,一邊對我說道。


    “早上好。”


    “真舒服啊,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是啊。”我點頭應和道。


    “昨晚睡得舒服嗎?”


    “昨晚在營火會上玩得太開心了,躺在床上興奮了一個多小時才睡著,不過畢竟累了一天,晚上睡得很香,舒服極了。”


    “我也一樣,睡得很香。”


    我們走進白樺林,順著小路朝小河的方向走去。因路不好走且樹林中有些灰暗,一路上我跌倒了好幾次。我們伴隨著自己的腳步聲和不遠處的潺潺流水聲前進,聽不到任何人說話的聲音。


    我們下到小河旁時看見了武和山崎小百合,他們正喃喃細語,充分享受著二人世界。如此浪漫的氣氛著實令我意外不已


    “哎喲。”文雄驚訝地小聲說道,然後大聲喊道,“那邊的兩個人,早上可好!”


    這一吼嚇了那兩個人一大跳,武和小百合險些掉進河裏。


    “是誰?原來是律師和愛麗絲啊,早上好,你們以後不許再這麽嚇唬我們了。”他一邊含著牙刷一邊對我們提出了抗議。


    “剛才對不起了。我們也是來這裏刷牙的,不知二位允許否?”


    “當然當然,請,請。”


    文雄拿別人開玩笑時好像十分愉快。武笨手笨腳地刷著牙齒,小百合好像發現了什麽好事,一邊漱口一邊微笑,好像想說——武,你真夠厲害的!


    “哈,大家早上好啊。”隻燙了前側頭發的勉一邊把頭發抓撓成金田一耕助的樣子一邊朝我們走了過來。不久,剛睡醒的隆彥也一邊吸著坦邊走到了河邊。夕子、龍子、美加三人也吵吵鬧鬧地走了過來。江神、望月和織田三人也嘟噥著走了過來。尚三邊吹著口哨邊走到河邊。不一會兒,河邊就聚集了好多人,如同昨晚營火會般熱鬧。


    “大家早上好。”


    琉美和理代也一同走了過來。在朝陽的照耀下,理代烏黑的秀發散發著更加迷人的光彩,好像被露水洗過一般,清新無比。


    對了,今天的確是嶄新的一天,我怎能忘記,這是我與如此美麗的她結識後迎來的第一個清晨。接著,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特別的夢,後來才意識到那隻是錯覺。我明白自己的內心為何如此躁動——哢嚓一聲,我一不小心咬到了牙刷。


    “愛麗絲,你起得真早啊。”


    “起來時沒看見你,我小小地吃了一驚。”


    當我用目光追尋理代的身影時,織田和望月對我說道。


    “我也沒想到自己在這個地方能起得這麽早,平時的話,我能睡十幾個小時呢。”


    我一邊敷衍著回答道,一邊望著理代。她正蹲在河邊洗臉,剛把手伸進河水裏,不禁說道:“哇,好涼的河水。”


    她似乎感覺到了有人正注視著她的側臉,於是朝這邊看了過來。江神馬上將視線移開。——我的厭煩之感油然而生。傻傻地注視女孩子時被她本人發現倒沒什麽,但旁邊的江神卻低下了頭,這點讓我覺得相當不爽,害羞的應該是我才對啊。


    此時夏夫也走了過來。


    “來了這麽多人了啊,看來我起晚了。”


    望月聽到後對夏夫說道:“確實有點晚,不過,博士呢?”


    “他早就洗完臉回去了。”隆彥回答道。


    學理科的人就是善於早起。


    大家刷完牙後在河邊閑聊了一會兒,然後成群結隊地回到了營地。


    “大家一起回來了啊,諸位早上好。”


    正樹特意出來迎接我們。他的眼神如同汪洋大海般望不到底,與高山上清新的早晨格格不入。


    該做早飯了。雖然野炊是野營的一大樂趣,但想到一大早起來就要聽江神指揮心裏難免有些鬱悶。


    “喂,我們分幾個小組來做飯吧。”夕子突然想到了個好點子,蹦出來說道。大家都覺得挺有趣,紛紛表示讚同。就這樣,四個小組的十七名成員組成為了一個集體。


    “我們怎麽決定好呢?”尚三一邊掰著指頭數,一邊說,“一共十七個人,如果做一頓飯由四個人負責的話,其中有一組為五個人,我們分四個炊事班吧,分別為一班、二班、三班、四班。這四個炊事班共負責四頓飯,也就是從今天的早飯到明天的早飯。好的,就這麽定了。各組成員靠抽簽決定吧。”


    “我來做簽吧。”琉美拿出紅色筆記本,快速地做完了。我們按順序抽完簽後,琉美宣布了抽簽結果。


    “第一天,也就是今天的早飯由我、勉、夏夫和博士負責。午飯由武、律師、文雄、sari和龍子負責。”


    “sari是誰?”理代問道。


    “sari指的是小百合,小百合的發音為sayuri,我就省去了中間的一個音節,叫她sari,我還把琉美稱呼runa。”


    “為什麽叫她runa呢?”


    “因為我腦子怪怪的。”琉美一邊笑一邊自己解釋道。因為法語中“lunatique”表示性情反複無常的人,所以才叫runa的吧,可是我怎麽看也沒覺得她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


    “對了,”織田說道,“我們計劃今天中午在矢吹山山頂吃午飯對吧,所以負責今天午飯的五個人現在也要開始準備了。”


    “是的,是這樣,那大家開始行動吧。”織田的建議得到了琉美的認可,“接下來我宣布負責今天晚飯的名單……”


    當她讀到負責明早做飯的名單時,我聽到了理代和自己的名字,暗自高興不已。但緊接著又聽到了江神、望月、織田的名字,這可真讓人掃興。為什麽偵探小說研究社團的成員都集中到了一個炊事班?抽簽抽得挺邪乎,真邪乎。——雖然武和小百合中間夾著文雄有些倒黴,但我的情況比他們悲慘多了。


    早上九點,我們開始登山。走在最前麵的是勉和隆彥,緊隨其後的是腿腳強健的一群人,走在隊伍中間是sari、琉美、理代三位女生,然後是尚三小組的三個人,其次便是我們偵探小說研究社團的成員了,而江神走在最後麵。我們在天然氧吧中大口地呼吸,充分享受著森林的恩賜,不僅如此,前進的途中還能欣賞到美麗的杜鵑花和龍膽,快樂極了。走在最前麵的隊友揮舞著藍綠相間的彩旗,望月則揮舞著登山帽回應他。


    我們離山頂越來越近,腳下的路也隨著海拔的升高慢慢地變成了岩石路,很不好走。雖然既沒有看見火山口冒出的煙塵,也沒有嗅到硫磺難聞的味道,但越靠近火山口,心裏也越發緊張起來。


    “快看。”


    有人正在高處揮舞著彩旗,走在最前麵的人好像已經到達火山口了。於是我們也加快了步伐。


    十一點半多,我們終於到達了山頂。


    東邊可以望到雄偉的淺間山,雨燕鳴叫著劃過長空,飛向岩石中的巢穴。


    腳下的火山口空洞洞地張著大嘴,直徑大概有二百多米,好像一張巨型的大鍋。火山口底為荒蕪的沙地,見不到一絲翻滾的岩漿。周圍的黑色岩石顯然是熔岩冷卻後形成的,岩石上長著的胡須般的雜草被風吹得左搖右晃。此時,大家都站在火山口周圍,安靜地向下望去。


    “終於可以放心了,這座火山睡得很香。”夏夫打破了沉默,接著說道,“咱們吃午飯吧。”


    大家拿出飯盒,熱熱鬧鬧地吃起了午飯。我正斜視著和小百合親熱地聊天的武時,望月和正樹突然對我說道:


    “愛麗絲,雖然你對奎因後期的作品很了解,但也該聽聽博士的看法吧。”


    “是啊,奎因是曼弗雷德·班寧頓·李和費雷德裏克·丹奈合作創作時使用的筆名,而他們合作又分為前期、中期、後期……”


    我心目中的女神此時正被琉美、尚三和夏夫包圍著,有說有笑。織田正和勉他們聊著自行車,很起勁兒的樣子。可江神在哪裏呢?我四處尋覓,原來他正沉默地望著火山口吃午飯呢。


    回到營地時將近下午兩點,於是大家決定自由地悠閑地度過餘下的時間。


    尚三、夏夫、理代、琉美和雄林大學的三個女孩子在樹蔭下打起了牌。我對他們投去了鄙視的目光。就在這時,勉和隆彥邀請江神、望月和織田一起去觀察鳥類,於是他們再次向山上進發。正樹好像沒有睡夠,和大家打了招呼後,鑽進帳篷休息去了。文雄則舒服地躺在吊床上看起法律書來。武和小百合則在樹林裏漫步,充分享受二人世界。


    我並沒有和理代他們一起打牌,落下自己一個人不知何去何從。雖然我很羨慕武和小百合,但現在我更想一個人待會兒,這樣才能夠仔細體會內心深處慢慢萌發的感情。


    於是,我走進了白樺林。


    6


    隆彥、夕子、美加、尚三四人辛勤地勞動著。向炊事員們表示完感謝後,大家穿過樹林,來到眺望台看日落。此時的晚霞依舊如昨天般美麗,跨過腐朽的柵欄向下望去,陡峭地斜坡上生長著爬地鬆。


    sari高興地說道:“我們決定改變原計劃,在這裏多待兩天。”


    “哦,是嘛,多待兩天好啊,可是吃的東西夠嗎?”勉問道。


    小百合對勉點了下頭,隨後他們將視線轉向了我們,問道:“望月,你們是怎麽打算的?”


    “是啊,你們說是打算在這裏住三天兩夜,這樣的話今晚就是最後一晚了。”武也附和道。


    我心想:可不是嘛,住兩夜的意思就是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我可不想這樣,即使隻剩下我一個人,我也想留在這裏。如果sari沒有說剛才的一番話,明天我們能和理代她們一起下山的話,倒也挺好,可是……


    “是啊,大老遠地來到這裏,今天卻是最後一晚了啊。”望月俯視著織田說道。


    “悠閑自在的日子就隻剩今天一天了。”織田說完,抬起頭看了下望月。然後兩人一起慢慢將視線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才不願走呢。”我堅決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們為了能來這裏,拚命地打工掙錢,反正吃的東西足夠讓我們在這裏多待一兩天的,花了高額的路費來到這裏,明天就回去的話也太不值了吧。”


    “大阪人就是能說,你還是把這些話說給會長聽吧。”織田好像讚同我的看法。


    “是啊,愛麗絲,你還是給江神說說好聽話吧。”


    理代的這句話,一下子給了我很大的動力。


    營地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晚飯。晚飯有冒著熱氣的白米飯以及用海藻和包菜做成的味增湯,還有串在小木棍上的烤肉和火腿腸。


    “米飯飯量充足,大家可以放心地吃個夠。”


    聽完晚飯小組組長夕子的幾句簡短總結後,大家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晚飯時篝火晚會的執行委員尚三表示,今晚將再次舉行一場熱鬧的篝火晚會。可是,當我們正要著手準備時,卻突然下起了雨,木柴全都被雨水打濕了。不久,雨停了,可篝火晚會的計劃泡湯了。雖然如此,大家還是聚集到了昨天舉行篝火晚會的地方,圍成了一個圓圈。尚三表示,既然沒辦法舉行營火會,那就開個飲酒會吧,於是大家取出了事先冷藏在河裏的罐裝啤酒。


    “幹杯前,我們有請這裏年紀最大的江神說幾句祝酒詞吧。”在勉的煽動下,江神慢騰騰地站了起來。


    “剛才,”他停下來清了清嗓子,“我和社團的成員們一起協商了一下,最終決定在這裏多住一天,請各位多多關照。”


    語聲剛落便響起了一片掌聲。


    “太好了。”夕子高興地說道,有人還高興地吹起了口哨。


    ——說服江神居然容易得出乎我的意料


    “恕我冒昧,接下來請允許我帶頭幹杯。”


    大家安靜下來,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江神心想說句什麽祝酒詞好呢,他琢磨了一小會兒,終於有了眉目,於是高舉酒杯說道:“讓我們為今晚如此美麗的月色幹杯!”


    這句祝酒詞妙極了,抬頭仰望浩瀚的星空,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空中。


    “幹杯!”


    “幹杯!”


    我一邊和大家碰杯,一邊向理代靠近,當我走到理代身邊時,她對我說道:“幹杯!——愛麗絲,江神真像是月人派啊。”


    “月人派?”


    她喝了口啤酒,因啤酒的苦澀而皺了下眉。


    “你一定對琉美的外號runa感到有些詫異吧?正是因為琉美是月人派,所以我們才叫她runa。”


    “月人派是什麽意思?我以前沒有聽說過。”


    “月人派是月亮上的居民或者月亮之子的意思。琉美有時會被月亮女神附體,受月亮女神控製。也許今晚她就會有一些奇怪的舉動,你看見的話不用答理她就行。”


    “她不會是滿身都長毛吧?”


    理代嚴肅地搖了搖頭。“她曾經親口對我說,有時她會覺得月亮的光線十分強烈而無法忍受,隆冬的太陽也會讓她有類似的感覺。”


    “我也是夜貓子,所以明白她的感受。比如看到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時,內心就會變得很平靜。”


    “不,和你的那種感覺完全不一樣。月光給人帶來的不是輕鬆之感,而是束縛之感。我相信月亮能夠操縱人的一切,使人變得瘋狂。”


    “這是古老的迷信吧。”


    “她給我講過很多這方麵的故事,比如,在滿月或新月之夜,殺人案、自殺、車禍的發生率會增加,精神病院會更加躁動不安,孩子的出生率會升高,流血量也會比平時多。”


    “真的假的啊?”


    “地球上的生命能夠體會到月亮的韻律。就好像月球引力造成了潮汐一樣,月亮同樣能夠操縱人體體內的血液。生命來源於大海,而大海按照月亮的節奏運動,所以一切生命都在月球的韻律下存活。這可是按照三段論推理法推出來的。”


    我啞口無言。因為我是推理小說迷,對三段論推理法自然很感興趣,所以類似的話題也是我的愛好之一。但是我覺得,對於這個話題,淺層次地了解一下還可以,深層次地去探究就有些可怕了。


    “今晚runa會做些什麽?”我問道。


    “放心吧,沒你想得那麽可怕。她最多也就是站在月光下,邊享受月光浴邊和月亮說說話而已。”


    “月光浴啊,原來如此。這個詞在內田百閑(注:明治至昭和時期的小說家,隨筆家。別號百鬼園,著有《百鬼園隨筆》)的小說裏也出現過。”


    “她的皮膚之所以如此的潔白,就是月光浴的結果。日光會使人曬黑,但月光能使人曬白。”


    “你可別和我開玩笑。”


    “因為她知道露營的這幾天會迎來滿月之夜,所以正高興地期待著和月亮的對話呢。也許她會躺在草地上,借著月光,讀拉佛格(注:法國象征主義詩人)的詩歌集或者稻垣足穗的書吧。”


    於是,我四處開始尋覓runa的身影,此時她正和江神一起仰望明月。江神這個人看上去似乎也更符合月亮帶給我們的感覺,他們兩個應該聊得很開心吧。


    “今天是十四號,月亮最圓的時候是在明晚零點二十六分。”


    我聽見琉美對江神說道。


    大家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聊天,看樣子都很開心。勉、夕子、正樹、小百合四人正在聊人生和愛情。尚三和隆彥是交往了十多年的好朋友,此時他們肩並著肩坐在一起,臉都喝紅了卻還在互相勸酒。剩下的人圍坐在一起,時不時地發出一陣歡笑聲,原來是武借來了勉的素描本,正在給大家畫肖像畫呢。


    “太過分了吧,怎麽這樣啊,你畫的像是電視劇裏那些令人討厭的老處女!”


    美加看了自己的肖像畫後發起潑來,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


    “下一幅畫我吧。”


    織田主動要求當模特。武一邊揮舞著素描筆,一邊竊竊地笑著。


    “我記得武曾經報考過美術大學吧。”


    夏夫問道,武對他點了點頭。


    “我現在依然很喜歡畫畫,可是因為自己在顏色辨別方麵出了問題,所以隻能放棄這個夢想了——ok,這一幅也畫好了。”


    “哎呀,你怎麽把我畫成這樣了?”


    織田看後無奈地把臉背了過去,望月看完則大笑了起來。


    “太妙了!這張過時的臉畫得太形象了,簡直和六十年代動作片裏的人物一模一樣。”


    “得了吧你!嘿嘿,該輪到你了,就畫成三流補習班的老師吧。”


    織田硬把望月拽到武的麵前,望月坐下後對武說道:“請你手下留情。”


    勉等四人看見他們玩得挺有意思,也加入進去。我和理代也伸著脖子等待結果。終於,畫畫好了,大家看後又是一陣哄笑。


    “sari,你脖子上戴著的十字架項鏈真漂亮啊。”笑聲停止時,龍子委婉地說道,“你是基督教徒嗎?”


    “是的,”小百合用手托起胸前的十字架,“我的父母是天主教徒,所以我一出生就接受了洗禮,然後一直戴著這個十字架。因為這個十字架,我還常常被男孩子們欺負,他們總說:‘把她釘死在十字架上!”


    理代輕輕地抓住了小百合托著十字架的右手。


    “比起十字架,我更想看看你手上的戒指,sari一直都戴著這個戒指,這可是她美國的姑姑送給她的,特別漂亮呢。”


    “哎,快讓我看看!”


    夕子把小百合的手拉了過來,眼睛使勁地貼了上去。“哇!”她忍不住感歎道。


    “我們也要看,我們也要看!”美加和龍子也湊了上去。


    “白金的指環上鑲嵌著一顆黑珍珠,黑珍珠上雕刻著天使的圖案,非常漂亮吧。”


    理代像是在介紹自己的戒指一樣,臉上溢滿了喜悅之情。我也隔著女孩子們的頭看了一下那枚戒指,的確很漂亮。


    “這個很貴吧。”美加看著小百合問道,“你來山裏露營也戴著它啊,真的時時刻刻都戴在手上嗎?”


    “嗯,是的。高中畢業時姑姑送給我的。這枚戒指並不是花很多的錢買來的,而是姑姑一直戴在手上的一枚戒指。姑姑送我戒指的時候說,不要把戒指放在首飾盒裏,要一直戴著在手上,所以我就按照她說的,一直戴在手上。”


    “哦,原來是這樣啊,真讓人羨慕啊。”夕子注視著小百合,接著說,“可以讓我戴戴試試嗎?就一下!”


    小百合點了點頭,然後取下戒指遞給了夕子。夕子高興極了,馬上戴上了戒指,她正著看看,斜著看看,再對著月光看看,不由得歎了口氣。


    “我也要戴!”美加和龍子隨後也戴了一下。


    就在這時,尚三突然問道:“我可以戴一下嗎?”


    女孩子們之間戴一下倒也正常,可男孩子也要來湊湊熱鬧,讓我感覺很不舒服。隻見他使了很大的勁兒,才把那顆珍貴的戒指戴在了右手的無名指上。這枚戒指雖然是女款,但型號偏大,加上他的手指比較修長,算是勉強戴了上去。他一邊說“漂亮漂亮”,一邊露出得意的笑容。小百合皺起眉頭,似乎想把戒指要回來。


    “不會摘不下來吧?”織田慢吞吞地說著,想讓尚三著急一下。


    “你等下。”尚三說完便開始摘戒指,可戒指偏偏卡在了第二關節處,怎麽也摘不下來。


    “不會吧,別開玩笑啊!”夕子大聲地說道,“這麽重要的戒指不是道個歉或者買下來就能解決的!這可怎麽辦啊!”


    “等等,等一下,我正在努力。”尚三忍著疼痛使勁摘戒指,卻以失敗告終。看樣子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無力地嘀咕道:“這可怎麽辦啊……”


    “沒關係,你不用在意。”小百合微笑著安慰他道,“肯定能取下來的。如果實在取不下來,等我們下了山,可以找專業的人取下來,沒關係的。”


    “但是,專業的人會把戒指切斷吧?我們家鄰居就遇到過類似的事情,還叫來了消防隊的人,然後那個阿姨哭著對他們說‘請你們切斷吧’,才取了下來。”


    “夕子,你就別多嘴了。”尚三可憐巴巴地說道,“真抱歉,都是我不好,硬把戒指戴在手上。我一定會把戒指取下來的,即使切斷我的手指。”


    小百合聽後豈止是不舒服,甚至覺得他誇張得可笑。又多次地安慰他,讓他真的別放在心上。


    “方法有很多呢,比如在指頭上擦些肥皂水,要不我們現在就試試?”


    聽了美加的話,尚三馬上點頭響應。於是夏夫從帳篷裏拿出杯子、肥皂和水,擦在尚三手上,但是結果失敗。


    “沒有辦法,隻能請你借我戴兩三天了。”說完,尚三慚愧地低下了頭。可這時的小百合依然麵帶微笑。


    “這是突發事件,誰也想不到的。”勉說完後環視了大家一圈,“別想這件事了,換換心情。要不大家一起玩個遊戲?玩昨晚沒玩的遊戲。”


    “這個主意不錯。”夏夫說完後陷入了沉思。


    不久,望月舉手說道:“殺人遊戲!”


    “殺人遊戲?”第一次聽到這個遊戲名字的尚三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麽遊戲啊?”


    “就是模仿殺人的遊戲,這個遊戲在推理小說研究社團的成員中或者喜歡看推理小說的人中非常受歡迎,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哦,是嗎?應該很好玩,快給我們說說遊戲規則!”


    夕子向前探了探身子。望月便講了起來。


    “首先要準備好和參與人數相同張數的撲克牌,什麽牌都可以,其中放入q、k、a各一張,然後把所有牌背麵朝上,每個人抽一張,根據紙牌的內容來決定每個參與者的身份,共有三個身份,分別是偵探、助手、殺人犯。”


    大家都豎起耳朵聽著。


    “抽到k的人是偵探,抽到q的人是助手,抽到這兩張牌的人必須將牌翻過來給大家看,而其他人的牌一律不能讓別人看到,抽到a的人扮演殺人犯,當然他的身份是不公布的。這個遊戲一般是在室內進行的,所以扮演偵探和助手的兩個人要退到室外,然後將室內的燈關掉。”


    “這裏可沒有有燈的房間,能玩嗎?”隆彥問道。


    望月馬上回答:“樹林裏一片漆黑,我們可以去那裏玩,大家都帶上手電筒——我接著講,室內的燈關掉後,大家可以隨意走動,這遊戲可是相當驚險刺激。這時殺人犯要在黑暗中‘殺死’一個人,當然是假裝殺死,殺人的方法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進行選擇,既可以用手敲對方的頭,也可以用腳踢對方的屁股,被害人意識到自己被殺死時,要發出‘啊’‘哦’的慘叫聲以通知大家,然後倒在地上。聽到叫聲後,站在開關旁邊的人把燈打開,在這段很短的時間內,犯人要盡快從受害人身邊跑開。”


    “我們就用手電筒代替點燈吧,聽到慘叫後,大家就打開手電筒。”尚三說道。


    “好的,但是,如果聽到慘叫後馬上開燈的話,就很容易找到犯人,這樣就沒意思了,所以我提議大家聽到慘叫後默數三秒,然後再打開手電筒。”他說話的語調,如同烹飪教室裏的老師一般。


    “燈亮了以後,偵探和助手就可以走進室內,進行現場取證和調查。可以詢問死者周圍的人,調查犯人的逃跑跡象,我們玩的時候會稍微改變一下規則,那就是偵探可以問死者問題,比如‘你是怎麽被殺死的’‘敲你的力度大嗎’等。”


    “死者躺著回答問題嗎?這可真夠滑稽的。”武說道。


    “凶手可以胡說八道,但其他的人把自己所了解的情況說出來就行,我們會事先規定好問題的數量和提問題的時間,偵探和助手在規定的範圍內進行調查,然後協商得出結論,找出凶手。以上就是殺人遊戲的全過程。”


    “玩吧,咱們玩吧!”夕子大聲地說道,“這個遊戲一定非常有趣!”


    “我們先玩一次試試,肯定很刺激!”推理小說迷織田也不忘趁機宣傳一下這個遊戲。這個遊戲我的確聽說過,但是沒有玩過。望月他們三個人也不可能玩得了這個遊戲——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三個人玩的話,偵探和助手退場後房間裏就隻剩下凶手了——他們曾經和誰一起玩的呢?等遊戲結束後我倒要問問。


    因很多人不知道這個遊戲到底好玩在什麽地方,所以大家決定體驗一把。於是,我們準備好手電筒和撲克,成群結隊地向樹林裏走去。


    望月熟練地洗好十七張牌後展開,說:“每人抽一張吧。”


    大家伸出手各抽了一張,每個人都像是拿到考試卷的小學生一樣,小心翼翼地看了下自己抽到的牌。我抽到的是黑桃4。


    “我是偵探。”


    “我是助手,q是助手的意思吧。”


    正樹和小百合得意的將抽到的牌攤開給大家看。其餘的十五個人將牌放在了各自的口袋裏。


    望月對大家說道:“然後,你們兩個……對了,就是去那邊的樹蔭下待命。我再給大家確認一遍規則。偵探和助手走到指定位置後給我們一個信號,大家看到後一起把手電筒關掉。然後凶手殺死一個人,被殺的人發出一聲慘叫後倒在地上。大家聽到慘叫後默數三秒,數完以後一起把手電筒打開,偵探和助手聽到慘叫後,打開手電筒跑到這邊來。”


    “然後是盤問對吧。——走吧。”


    說完,正樹和小百合朝十五米外的樹旁走去。


    “盤問時間就定為三分鍾吧。”


    “好的,那麽,咱們數三聲後就一起關燈,一——二——三!”


    頓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哇,這裏真黑,真是什麽也看不見。”夕子叫道。


    “黑暗中有可能不小心碰到別人,這沒關係,但凶手殺人時一定要讓被殺者清楚地感覺到,好好地殺死對方。”望月提醒大家。


    好好地殺死對方?瞧這話說的!


    黑暗中,我隻能聽到大家的呼吸聲和衣服的摩擦聲。喘得比較厲害的那個好像是織田。這片黑暗中正隱藏著一個凶手,我應該仔細覺察周圍的動靜以找到凶手。想著想著,我慢慢地也興奮起來。雖然這隻是個遊戲,但心裏還真有點瘮得慌。


    “喂喂,幹什麽呢?快點殺人啊!”隆彥粗魯地扯著嗓子喊道,似乎有些不耐煩。凶手聽到以後也會覺得緊張吧。


    我繼續在黑暗中遊走,一分鍾過去了,漸漸地我習慣了黑暗,眼睛也慢慢地能看到左右晃動的人影了,但是卻不知道那是誰。那個比較小的身影,應該是夕子吧,當我還在琢磨那個身影是誰的時候,有人在我的後腦勺敲了一下。


    “我被殺了!”我叫了一聲後便倒在了地上。三秒後,十四個手電筒幾乎同時點亮,大家開始尋找被害人。


    “哦,愛麗絲,你真是大變樣啊!”江神找到我後,其他燈光也馬上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正樹和小百合也跑了過來。


    “愛麗絲是被害人啊,就從你開始詢問吧,打你的凶器是什麽?”


    “空手擊打!”


    大家哄地笑了起來。


    “有點意思!”夏夫說道。


    “那個人在我的後腦勺‘咚’地敲了一下,似乎特意手下留情,敲得不重。所以我覺得犯人可能是我們社團的學長。”


    有人對我的推測表示讚同。


    “離愛麗絲比較近的是武、神官和美加。”擔任助手一角的小百合環視了一圈說道,“那我就先問一下你們三個。神官,你有沒有感覺到有人從你的身邊逃跑?”


    “沒有,愛麗絲發出慘叫後我就一直站在這裏沒動,可是什麽也沒感覺到。”


    “我也一樣。”美加接著說道,“凶手也許朝武的方向逃跑了吧。”


    “嗯,我也感覺到有人從我的背後嗖的一下跑了過去。”正樹肯定了美加的說法,“這麽說來,凶手應該朝司的方向逃跑了。”


    “不是我,不信你問旁邊的runa,我一直都站在這裏呢。”


    “是的,我附近的確沒什麽動靜。”


    “別被騙了,博士。”文雄提醒道,“武說的話也不一定是真的。”


    “已經過去一分半了。”望月提醒道。


    於是,正樹和小百合從一頭依次對每個人進行盤問,並沒有找到有力的證人。


    “時間到了!告訴我們犯人是誰吧?”


    在望月的逼問下,正樹和小百合抱著胳膊小聲嘀咕了一會兒,然後肯定地說道:“犯人是武!”


    武露出遺憾的表情,拿出自己的牌給大家看,原來他抽到的是紅桃10。


    “啊哦!”小百合歪著頭說。


    望月和江神商量了一下後說:“這樣的情況下,按照遊戲規則凶手可以繼續殺人,直到偵探找到凶手為止。但是,為了讓更多的人都能體會一下當偵探、凶手的感覺,我們每一把都換一次角色。——話說回來,這次的犯人到底是誰呢?”


    這時,美加非常鎮靜地拿出自己的牌給大家看,是一張黑桃a。


    “厲害!”尚三佩服地說道,“你的演技真犀利。”


    “學姐真是太厲害了!咱們接著玩吧,下一把我好想當凶手啊!”夕子說。


    “你這個樣子,可當不了犯人!”望月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把大家手裏的牌收了回來,重新洗了一下後攤開,“每人抽一張吧。”


    第二次遊戲中,龍子是偵探,武是助手,被害人是夏夫而凶手果然是夕子。可是她被詢問的時候忍不住笑出聲來,一下子就被偵探發現了。


    “看吧,說你不能當凶手吧。”有人笑著說道。


    第三次遊戲中,琉美是偵探,望月是助手,而被害人又是我。最終望月沒能找出真凶,可是助手琉美卻對沒有被盤問到的隆彥說,“凶手是你吧。”隨後隆彥一邊輕輕地彈了下煙灰,一邊拿出撲克牌給大家看,果真是a。


    “還是女孩子會猜得準啊,敗給你了!”望月無奈地抱怨道。


    接下來,是第四次遊戲。我扮演偵探,理代扮演助手,這真是巧了,也許是對我白天的補償吧。


    “加油哦!”理代對我說道。


    於是我們倆向樹蔭中走去並且關掉了手電筒。“呼……”我的後脖頸感覺到了理代的鼻息。“一——二——三!”聲音剛落,遠處手電筒的光便一同熄滅,黑暗中的狂歡節開始了。


    “並不是一片漆黑啊。”她似乎望著天空說道,“你看,透過樹葉的縫隙可以看到一絲絲月光。”


    我抬頭一看,雖然形容不出是什麽形狀,但昏暗中的確可以看到一絲絲亮光。


    “這叫木洩月,也就是透過樹葉的間隙射下來的月光。”我小聲說道。


    理代說:“木洩月這個詞真好聽,不是木洩日而是木洩月,這和剛才愛麗絲說的月光浴是一個道理,把帶日字的詞語中的‘日’改成‘月’的話,詞語就會變得很好聽,比如月時鍾……月射病……”


    “月光照片,月光消毒。”


    “月之所在。”


    “我們兩個也加入月人派吧!”


    雖然身處黑暗中,但是此時的我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正和理代四目相對,並且看到了她的微笑。


    突然從遠處傳來了喊叫聲。


    “喂,偵探幹嗎呢?現在可不是和助手閑聊的時間!”這是隆彥的聲音。


    “反對以公謀私!”夏夫也笑著起哄道。雖然沒人看得見我,但我還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心想“理代現在會是什麽樣啊”。就在這時,我聽見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


    這是女孩子的慘叫聲,隨後聽到了沙沙沙的腳步聲。


    我對理代說:“咱們過去吧。”然後我們打開手電筒朝事發現場走去。心想,我一定要找出凶手!


    到了事發現場得知被害人是龍子,橫著躺在地上,且露出一副害羞的表情。站在被害人周圍的有隆彥、織田、尚三、夏夫、夕子和美加。六個人正好環繞在屍體周圍。


    “你是如何被殺死的?”我問龍子。


    “有人在我的後背錘了一拳,有些疼。”在大家的圍觀下,她顯得很難為情。


    “龍子附近的六人圍成了一個圓圈,所以犯人應該很難跑出圈外。”


    “但是,我好像聽到了有人逃跑的聲音。”聰明且可愛的助手說道。偵探則發起愁來。


    我心想還是盤問完了再下結論吧。於是我對龍子周圍的六個人問了同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感覺有人從你身邊穿過去?”


    所有人都肯定地回答道:“沒有人從我身旁穿過。”


    “這麽說來,凶手一定在這六個人中。因為這六個人之間的間距不大,如果凶手從屍體身旁跑走的話,有兩個人的回答應該是‘有人從我旁邊跑走了’。既然他們都肯定地回答‘沒有人從我身邊經過’,那說明凶手肯定是這六個人之一。”


    “嗯,有道理,應該是這樣。”理代對我的推理表示了讚同。


    “那凶手是這六個人中的哪一個呢?隻剩下三十秒了,愛麗絲你要抓緊時間了。”望月催促我道。但是我卻沒法推出凶手是六個人中的哪一個。我又問龍子手大概是從哪個方向伸過來的,可龍子說,倒在地上以後方向無法確認,所以也無法判斷出犯人伸手的方向。


    “對不起!”龍子對我說道。這世界上居然有屍體向偵探道歉!


    “愛麗絲,你來決定吧,我的感覺一般都不準。”


    理代把決定權完全交給了我,讓我更加猶豫。姑且就從下手粗暴來推測吧,於是我把手指向了隆彥。


    他像是要吊我們胃口一樣,慢慢地拿出了自己的牌。我猜錯了!


    “是夏夫吧?”美加一邊拿出牌證明自己不是凶手,一邊說道。但是,夏夫手中的牌是梅花3。


    “可是也不是我們啊,不信你們看。”同織田和夕子互相確認之後的尚三拿著三個人的牌給大家看。


    “哎呀,這次的案件很有難度!凶手到底是誰呢?”望月說道。


    原來,黑桃a在江神的手上。頓時一片騷動,大家都感到很意外,難以置信。因為江神如同局外人一樣露出一副毫不關心的表情,且靠在距死者最遠——七八米外的一棵樹旁,若無其事地望著我們。


    “江神,你這是玩的什麽特技啊?難道你會飛啊?”望月吃驚地問道。


    江神卻若無其事地回答道:“不會。”


    我的運氣也太差了,居然在這把抽到偵探,完全猜不出江神就是凶手,真夠倒黴的!也許他能在黑暗中敏捷地穿梭?也許他用了什麽特殊裝備?不管怎樣,他的確很厲害!


    “佩服佩服!”我對他行了個脫帽禮。


    就這樣,我們共玩了十局殺人遊戲。第四次遊戲之後,我就沒有再當過任何角色。第七局中理代被殺時,我莫名地驚慌失措。得知從背後將理代勒死的是尚三後,我不由地產生了強烈的嫉妒之情。


    殺人遊戲是一個非常消耗體力的遊戲,因為遊戲過程中隻能站立和走動。


    遊戲結束後,勉說:“明天咱們再玩吧,今天我已經累得不行了。”


    望月把牌收好後,宣布活動結束。


    這個遊戲似乎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明天咱們一定要再玩一次!”夕子叮囑道。


    “對了,望月,以前你們都是三個人玩殺人遊戲嗎?”在返回營地的路上,我問望月。


    望月回答道:“三個人怎麽玩啊!去年,我們三個去金澤旅遊時住在青年旅社,然後就和青年旅社裏的客人還有旅社老板一起玩了殺人遊戲。今天也很成功啊,以後我還會繼續宣傳殺人遊戲!”


    我看了下表,剛過九點。


    望月和隆彥、尚三坐在帳篷前的空地上喝起了啤酒,而且邊喝邊聊。


    勉拿著素描本朝樹林走去,文雄拿著吊床跟在他的後麵。


    正樹、夏夫以及夕子等三個女孩正坐在草坪上侃大山,看上去十分高興。


    武和小百合待在一起。離他們不遠處是江神和琉美,他們一邊望著星空一邊靜靜地聊著天。


    理代則和我在一起。


    我主動說道:“我們去走走吧,順便賞賞月。”


    “樹林裏太黑了,沒辦法散步吧?”


    “放心吧,我們不去玩殺人遊戲的地方,而是去樹木比較稀少的地方,加上今晚的月亮十分皎潔,所以不會有事的。”


    理代小聲地答應道:“嗯。”


    我們來到了一片較為稀疏的樹林,一邊散步一邊聊天。她好像極其喜歡殺人遊戲,還問我推理小說研究社團是不是經常玩這樣刺激的遊戲。可是,過於熱情地去講和自己愛好相關的事情會讓我覺得不好意思,於是我委婉地回答了她。


    “英都大學,真好啊!”她撒嬌地說,“我非常想去京都上大學。”


    “為什麽?”


    “雖然我也喜歡神戶,但學生之城畢竟還是京都啊。我覺得京都的哲學小路或者鴨川沿岸簡直棒極了,漫步在京都的街道上,自然而然地就會去思考學習、思考人生,周六下午還可以去河原路上的二手書店淘書……也許我是京都的粉絲吧。原來有個高中社團裏的學長去了京都的某所大學,所以每次他給我提起京都時,我都會像個小孩子一樣,非常嫉妒他。”


    的確,無論白天黑夜,在京都的街道上,學生隨處可見。每次去木屋街都能看到許多大學社團在那裏唱校歌或者拉拉隊之歌,清晨時的牛肉飯的店裏淨是一群一群的男學生……我給她講了許多自已在京都切身體會到的點點滴滴,她津津有味地聽著,羨慕極了。


    當我說“神戶也是個好地方啊”的時候,她隻回了一句“好是好,可是……”之後就沒再說什麽了。我知道,她想說“可是我還是覺得京都好”。


    我試著想象和她一起在鴨川岸邊散步的情景,可不知道為什麽,熟悉的鴨川美景此時卻無法在腦海裏浮現出來,我隻好無奈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咱們該回去了。”她對我說。


    雖然我很想和她多待一會兒,但是考慮到兩個人在黑暗中待到很晚確實有些奇怪,便點頭答應了。


    “哎呀!”理代指向天空。


    隻見一顆流星長長地劃過夜空。沒想到流星的尾巴可以拉得那麽長,令我吃驚不已。聽說看到流星時馬上默念願望三次,願望就可以實現。可是第一次看到流星的我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哪裏還有心思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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