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池燦知道不是。“多少都不賣,我的,無價。”他強調著自己對玉佩的所有權,湊在李景恪耳邊說著悄悄話。恰好又被唐殊看見了。唐殊一停頓,沈禮釗跟著停下來,靜下來的空氣裏彌漫著一絲別有意味的沉默。如今的池燦並不是他自己以為的那樣,他昨晚在晚宴上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時就很出挑,眉眼挺秀,坦然大方,無論是誰都不能不承認,池燦被他哥哥養得很好。和當初李景恪見到池燦第一眼,就知道池燦被他媽媽養得很好一樣。趁著李景恪將手電筒放到池燦手裏,和沈禮釗去裏間辦公室看個稿子的間隙,唐殊朝同樣留下來的池燦使了使眼色,問道:“畢業會不會回來,不留在北京或者別的地方了?”“別的地方沒有我哥。”池燦停頓了一小會兒才說。唐殊點點頭,像是早已了然,又笑著說:“好久不見了,今天下午你哥大概率都在這裏,你要不要再一起去看電影?我有一張新收的絕版藍光,讓小酥肉進去跟我們一起看。”池燦笑了一下,下意識覺得可行,又猶豫起來,他還沒有回答,李景恪已經從辦公室裏出來了。他便問了李景恪:“哥,你下午還有別的事嗎?”“想走了嗎,”李景恪將手裏打印的照片遞給唐殊,說道,“說了今天不去公司。”唐殊笑吟吟說道:“你跟沈禮釗繼續喝茶聊天吧,池燦是要跟我一起進去看電影了。”李景恪看著池燦,池燦動了動嘴唇,不知為何感覺自己剛剛那話好像問錯了。“今天可能沒空看了,”李景恪目光緩緩從池燦身上移開,轉而對唐殊說,“池燦他還有點事。”跟著李景恪走出玉石工作室的大門時,池燦碰見小酥肉都沒來得及說再見。他亦步亦趨跟在李景恪側後方,其實忐忑的感覺很少,想了想反而有些想笑,理由也不明確,就是很開心,想笑而已。池燦是還有點事,因為李景恪不會待在這裏平白無故浪費一個下午,而讓池燦美滋滋跑去看電影。李景恪忽然在快到路口的地方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他。他倒是很快收斂了起來,訥訥說:“我……沒答應小殊哥看電影,”他又叫了李景恪一聲,輕聲問,“哥,我們去哪裏?”“你想去哪裏?”李景恪問道。四月的風城總是有很輕的帶著山雨味道的風撲在臉上,天空藍得發亮,流雲滾滾,像條綢帶飄在狹窄的街道上方。他們不會對此感到新奇,因為每天都有。池燦十五歲才跟李景恪重逢,就跟在李景恪身後,湊成了一條黏人的甩不掉的影子,李景恪也從來沒有真正丟掉過他。無論池燦是要衝向筒子樓出租屋的門外,在丁雷的會所看了一晚錄像,跑去古城酒吧借酒撒氣,還是不遠萬裏在北京求學。喜歡李景恪是件不容易的事,卻也是件最容易的事。而他們一直在一起。再來麵包店等到了他們的再來,伯恩山是努力長壽了的好小狗,風城任何一片美麗的倒影也還在,或許在池燦眼裏是百看不厭,在李景恪眼裏是平平無奇,他們也一直在一起。池燦想去很多地方,隻要是和李景恪一起。他眼裏有李景恪,還有與李景恪一樣陡峭沉默而屹立不倒的山,於是他沒頭沒腦臨時起意地就說了:“我們還沒去爬過蒼山……”李景恪笑了笑,說:“不會累嗎。”“蒼山明天再去,”他像是已經想好了的,懶洋洋的被太陽曬眯了些眼,對池燦說,“今天是個好天氣,去把戶口給辦了吧。”第90章 蒼山負雪(完結章)沒有人辜負這天的好天氣。李景恪曾經拿著池燦要來的手續證明一個人來辦的落戶手續,他現在開車帶池燦來,是兩個人。池燦來風城後的身份證明和各種資料一直都在李景恪手上。哪怕幾十年間事情一件件發生,又一件件湮滅,曲曲折折流淌而去,有些東西也仿佛就是宿命,兜兜轉轉也無法繞開。李景恪和池燦有無數不用再重逢的理由,李景恪為了離開池家,有無數和池燦撇清關係的機會,然而在此刻需要證明的時候,李景恪仍然可以做池燦法律意義上的哥哥。手續辦得很順利。池燦翻開屬於李景恪的那本戶口薄,原本隻有孤零零一頁。他將自己新拿到的戶口頁小心塞進第二頁的塑料殼裏,抬頭看向站在旁邊的李景恪,忍不住有些羞赧地一笑。後麵還有排隊等叫號的其他人,李景恪拉著他的胳膊往大廳外走。到了車上,他還是傻樂著低著頭,翻來覆去看那兩頁薄薄的紙戶主姓名後寫著“李景恪”,池燦與戶主的關係的那一欄寫著“弟弟”。因為池燦對這本紅本變得同樣百看不厭,作為戶主的李景恪開了一路車,當扔了件玩具給池燦去玩一般,嘴邊帶著笑意,沒有多說什麽。上樓回到家後,池燦從李景恪手裏拿過鑰匙,先去了二樓房間打開上了鎖的抽屜,把戶口薄重新放了進去,顯得鄭重其事。下午還剩很多時間,也沒有什麽別的事了,池燦下了樓,李景恪又在陽台邊接起了電話,好像公司離開這位老板一天就要停止轉動了一樣。他站在原地頓了頓,緊接著跑去拉上窗簾,繞過李景恪徑直打開投影儀和功放設備。李景恪拿著手機聽對方講話,在一片昏暗裏轉過身來。投影儀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無論在家還是去電影院,李景恪沒有看電影的習慣,說不上喜歡與不喜歡,隻是如果池燦不回來打開,他從不會想著去看。池燦挑完碟片,回頭和李景恪對視一眼,起身走了過去。李景恪看著站在麵前的池燦。聽筒裏傳來一些不甚清晰的人聲,對方的工作似乎還沒有匯報完畢。李景恪抬起手摸了摸池燦的臉,最後搭在池燦肩頭。池燦等了一會兒,在李景恪還沒有掛斷電話、再次開口讓人去找財務轉錢時,他像遭受了冷落,伸手抱住李景恪後四處摸著,把唇貼在李景恪另一邊耳側。“夠了沒有?”李景恪有些漫不經心地摟著池燦的後背,往下抓著池燦的胳膊,嘴裏問道。他在問對方轉賬的錢夠了沒有,聲音落在池燦耳裏卻有些不太一樣。池燦假裝不太高興地輕聲說:“不夠。”李景恪這時對池燦說道:“等一下。”池燦沒想到李景恪會先跟他說話,他臉熱起來,果然瞬間老實下來,大氣也不出了。而電話那頭則是愣了愣,以為自己算錯了數:“恪哥,怎麽了......”“沒事,”李景恪語氣稀鬆平常地說,“不好意思,我弟弟。”是有戶口本證明的無法耍賴的那種弟弟。少時,李景恪終於結束了電話,垂眼看過來,他停頓片刻,然後將池燦一步步往後推倒在了沙發上。“要看電影。”池燦的手折在身前,沒什麽力氣地按在李景恪的胸口。李景恪看在他的弟弟這些天很累了,到底沒做什麽。等待進入正片的間隙裏,池燦轉臉近距離看向他的哥哥,突然間很在乎起自己的形象似的,說:“他們都知道你有個弟弟了,還會打擾你打電話,會不會覺得我不怎麽樣,很煩人ban?那天在台裏也是,以前實習的時候也是,到時候發現是我……”李景恪將手指插進他的發間按了按,緩緩說:“你剛剛又沒出聲,到時候說其實是家裏不聽話的狗闖禍了就好了。”池燦感覺一字之間差了好多,像被罵了一樣,糾正道:“是小狗,沒闖禍。”“嗯,”李景恪笑了笑,又說“沒關係”,“你什麽時候在乎起別人怎麽覺得了。”“誰在乎,我就隨便問問。”池燦翻了個身。哪怕窗外的陽光被窗簾擋住了大部分,外麵的好天氣也能湧進來,讓人覺得實在太好了,很夢幻。“怕闖禍啊?”李景恪低下頭,手指仍然捏著池燦的下巴,問道。“闖禍了你就要打我。”池燦嘀咕。“那你這裏應該早被我抽腫了,”李景恪微微挑眉,另一隻手往下拍了拍,明知故問道,“怎麽沒有?因為池燦長大了,是名校高材生,是優秀實習代表,是別人眼裏的我的弟弟,會害羞是嗎。”池燦撒嬌沒撒成功,把火惹來了自己身上,他回避開眼神,盯著投影屏幕說:“你到底想不想和我看電影啊?”李景恪低聲說:“會覺得無聊嗎?”池燦聞言又看向了李景恪,莫名敏感,好像不喜歡李景恪這麽問,著急地說:“不覺得,哪裏無聊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當我哥,也不是第一天跟我談戀愛,”他自顧自較真起來,“我說早談了就是早談了,不然以前跟我親嘴的都是鬼嗎?!”“你話這麽多,”李景恪低笑兩聲,點頭說,“我也沒嫌煩啊。”池燦瞥眼看過去,再瞥一眼,意識到李景恪是在哄他,頓時吸了吸鼻子,不做聲了。他和李景恪接了吻。李景恪問他是不是鬼,他小聲說世界上沒有鬼。投影屏幕上逐漸閃出些許光亮,把幽暗的客廳淺淺照亮了一點,池燦最終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李景恪身上,雙腿蜷曲著搭在李景恪腿邊,後背被輕輕摟著。池燦沒看成的電影,要李景恪給他補回來。說好的去爬蒼山自然也要去。四月清明前後,蒼山上有庵有寺,剛好順路去一趟。前一晚李景恪在書房提前處理了工作,池燦也坐在旁邊寫了寫論文,很早便睡了,為第二天爬山養好精神。早上九點,池燦從床上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拉窗簾看外麵的天氣還是很好,濱海大道的柏油馬路上和遠處湖麵都微光閃閃,山腰上飄著雲霧,光從中穿過。池燦轉頭回來的時候,李景恪正站在衣櫃前換衣服。他走過去,也拉開另一邊的櫃門,卻不動了,眼睛還是看著李景恪。李景恪穿上外套後停下來,和池燦對視了一眼,似乎在催促池燦,讓他不要傻站在這裏。池燦愣住幾秒,遲鈍地有了反應。他去床頭櫃上拿來了李景恪的手表,在李景恪伸手來接時拉住了李景恪的手,然後垂頭為李景恪戴上。李景恪為隨時看時間習慣了戴表,池燦如今卻嫌不舒服,不再戴了,反正他也可以找李景恪看時間。雖然是要去景區爬山,但和李景恪在一起,總是不需要做什麽計劃性很強的準備。他們沒有在家吃早餐,直接乘坐了電梯下到地庫,在去往車位的那一小截路上,李景恪問池燦想吃什麽。池燦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提議並不過分,說道:“我們是不是要去古城那邊,能不能去以前的小巷子裏,我想吃那家小攤上的卷餌塊和炸洋芋。”車再一次駛上泰安大橋,大橋吊杆上的陰影從他們身上掠過。池燦看著左側窗外,山上頂部白皚皚的,周圍飄著乳白色的雲朵,陽光沒有方才那麽大了,不過他覺得是多雲的陰天也很好,也是一樣如夢似幻。在曾經筒子樓附近的小巷裏吃完早餐,池燦想要體驗一次最樸素的爬山之旅,李景恪就把車停在了那後麵的平地上,然後仍然要走下那個大坡,臉被柳樹枝條拂過。池燦仍然坐在公交車站點旁的那個石墩子上,耳邊流水叮咚,像以前他早上出門等公交,在等待中思索該用什麽辦法讓李景恪騎車多送他上一次學。他們在感通路口下了公交車,雖然連景區的門都還沒有摸到,但從這裏去往感通寺之路便是登山的開始。李景恪笑著問他:“想好了沒有?”池燦看了看手機導航,說:“隻要走四十分鍾就好了。”他高中和同學來爬過一次蒼山,上山時包了車,上山後坐了索道,花了李景恪很多錢,他也沒有和李景恪分享到那一次的遊玩感受。池燦聽說爬山得親自爬才顯得虔誠,李景恪從前每次帶著他,總要妥協去坐索道,他這次就想走路上去。李景恪見他心意已決,隻好跟他一塊兒啟程了。因為這條路還不屬於景區,隻是條通往山上的公路,旁邊大片大片都是別墅區,故而路兩邊樹木高大,野草叢生,僅有的幾家店鋪早上也沒開門,路上人很少。池燦爬了一會兒,忽然停下來,站在原地前後都張望了一圈。李景恪先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以為池燦就累了,剛伸手出去,池燦仿佛就在等著這一刻,飛快趕過去讓李景恪牽住了他的手。“累不累?”李景恪問道。“不累,”池燦輕聲說,“有哥牽著我就不累。”然而上山之路仿佛就是如此,永遠比單純的順流而下要困難重重。池燦看見的雲不止遮住了些陽光,還會帶來雨水,仿佛就下在這一小片地方,細雨絲絲飄到了臉上。池燦牽著李景恪的手繼續往上走著,不免有些擔心,時不時去看導航,發現離景區門口還有一小半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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