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你過去的事情。”顧楠寒直言不諱道,“說你是為了邵蘇溢才打電競的。”“又來了,這個話題到底要討論多少遍啊。”裘亦熙雖然嘴裏這麽說著,卻沒有生氣,隻是無奈地苦笑。“那你怎麽認為?你也覺得我是為了邵蘇溢才打的電競的嗎?”“這是你以前自己跟炸哥他們說的呀,不過……”顧楠寒頓了頓,“我相信現在已經不是了。”“為什麽?”“因為我希望不是。”他笑著說。真像是顧楠寒能說出口的話。裘亦熙微微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起來。他輕輕撫摸著馬克杯,似乎想到了什麽很久遠的事情。“在邵蘇溢說想打職業之前,其實我不怎麽玩遊戲,最開始的時候,確實隻是為了讓邵蘇溢開心。不過16歲那年,我們組隊參加了一場比賽……”那場比賽是s市一場相當有規模的青年賽,參賽選手的年齡被限製在14~18歲。獲勝的隊伍可以簽去mnt的青訓營。對於電競選手們來說,這幾乎算是半隻腳踏入了職業的大門。邵蘇溢報名參加了,當然作為他的輔助,裘亦熙也是責無旁貸。邵蘇溢是個非常有天賦的打野,早在15歲,他就靠著直播掙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裘亦熙甚至比他還要強些,上手的速度和反應能力,完勝打了好多年的邵蘇溢。用邵蘇溢的話來講,他是為打野而生的。邵蘇溢說這話的時候難得興奮,正因為對方總是一副溫吞吞的樣子,他才從邵蘇溢眉眼的灼灼的閃光中,判斷出他的讚美發自內心。但是為了能和邵蘇溢組隊,裘亦熙自覺放棄了打野的位置,轉而當起了輔助。隻是為了讓他開心罷了,玩什麽其實不重要。當年裘亦熙和邵蘇溢的組合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在論壇裏掀起了腥風血雨,本以為拿個比賽第一完全沒有問題。然而在那場比賽上,裘亦熙才意識到世界有多麽的遼闊。想走上成功的人太多,卷到不要命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他們還太稚嫩,又隻有課餘時間才能打遊戲,比賽後期輸得落花流水,綜合積分排在決賽圈末尾。很快,他們的隊伍被淘汰出局,隨之喪失了進入青訓營的寶貴機會。輸了比賽的那天晚上,他們五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出電競場。邵蘇溢作為隊長,強笑著說要請大家吃日料。沒有人歡呼,也沒有人反對。他們就像是一具具傀儡似的,跟在邵蘇溢屁股後麵走進了那家他常去的壽司店。盡管邵蘇溢家境優渥,但是作為一個初中生,父母並不願意讓他過早地支配太多的金錢。可那天,所有人都默契地忘了這一點。回轉壽司一盤一盤地拿,就像是不要錢似的。他們拚命地把壽司和刺身往嘴裏塞,塞得滿嘴都是,像個囤食的倉鼠。以至於老板都不敢做的太快,生怕這群小孩吃完後付不起錢。吃著吃著,不知是誰最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緊接著所有的人都淚流滿麵。淚水混著米飯一起咽進嘴裏,根本嚐不出滋味。那個晚上,他們五人吃了2000多塊。好在邵蘇溢還是有點存款的,沒有讓他們被這個日料店扣下來刷盤子。其餘三人哭哭啼啼跟他們告別,隻有邵蘇溢和裘亦熙推著單車,走在夜晚的馬路邊上。月色下的街道褪去了繁華,隻有零星幾輛汽車呼嘯而過,卷起陣陣塵埃。他們兩個的影子被路燈被打在地上,拖得老長。邵蘇溢默默地走在前麵,單車齒輪滾動的聲音咯吱咯吱響。突然他停了下來,吸吸鼻子轉過頭,紅著眼睛笑了。他對裘亦熙說:“我不想繼續上高中了,我要去全身心地打比賽。你來嗎?”聽到他說這話,裘亦熙忽然愣住了。邵蘇溢的父母是教育界的大拿,而他的爸媽都是有名的教授,在這種書香門第成長的孩子從來沒有想過,不去上大學會是一種怎樣的人生。父母也絕對不會允許。“亦熙,電競選手的職業生涯的時間真的很短很短,再猶豫下去的話就沒有了。我不想後悔,所以要去搏一把。”邵蘇溢沒有逼他,也沒有給他任何的心理壓力,隻是默默地看著他。晚間的風在二人之間翻騰,像是隔著一道無形的牆。裘亦熙那時候沒敢答應邵蘇溢,他隻是垂下眼皮,淡淡地說:“我再考慮考慮。”回到家裏,父母正在吃飯。他們知道裘亦熙今天去打比賽了,於是隨口問道:“打得怎麽樣?”“輸了。”裘亦熙的回答隻有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所有的悲傷和消沉都被隱去了。父母也不在乎,隻是說:“輸了正好,好好學習,趁著這個暑假看能不能來個彎道超車。”裘亦熙無話可回,低著頭默默地回到了房間。他給自己衝了杯手磨咖啡,放在桌子上就是不去喝。他盯著那杯咖啡發呆,咖啡蒸騰著熱氣,滿屋飄香。裘亦熙就這麽看呀看呀,直到有幾滴淚水砸在了咖啡杯裏。“可惡,怎麽房間漏雨啊?”他自欺欺人地哽咽道。像是一陣鈍痛,在無人的深夜才悄悄找上他,在他脆弱的時候,將他毆打得支離破碎。不甘心。好不甘心。如果操作能再快一點,如果對角色的技能能更熟悉一點,如果和邵蘇溢的配合能更完美一點,如果……那一刻裘亦熙終於明白:當你為了一件事情歇斯底裏地落淚,你便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它。半個月後,裘亦熙給父母留了一封信,然後毅然決然離開了家。邵蘇溢等在兩人分開的那個小巷口。他們做好約定,如果裘亦熙今天要跟他一起去s市,就會來這裏找他。邵蘇溢等啊等啊,不知等了多久。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最終等來了他這輩子唯一的輔助。第77章 變化“當然離開家的時候,我們兩個都豪情萬丈,勵誌要拿世界冠軍。但是直到邵蘇溢退役,我們都沒能拿到世界邀請賽的門票……有點好笑的。”裘亦熙麵無表情地說。輸給顧楠寒的那一天,裘亦熙抱著邵蘇溢在無人的走廊哭了。他們賽前約好,如果這次hm還是無法進入總決賽,邵蘇溢就正式退役。裘亦熙紅著眼眶給邵蘇溢道歉,邵蘇溢卻搖搖頭,說道:“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決定,就是和你兩個人,像倆傻子似的跑去打職業。”他們落魄過,掙紮過,在廉價的房子裏租住過,經曆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但他們同樣互相扶持過,輝煌過,在千萬人的喝彩聲中鞠躬,在深夜暢想著奪冠的日子。“謝謝你,亦熙。”邵蘇溢眉眼彎彎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裘亦熙又何嚐不是?他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是16歲來到了那個巷口,成為了職業選手,為《巔峰對決》奉獻了無數日日夜夜。他從來沒有後悔過。見裘亦熙盯著杯子裏的咖啡發呆,顧楠寒知道,他又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之中。而毫無疑問的是,過去的回憶裏,邵蘇溢肯定占據著很大篇幅。“不好笑,哪裏好笑了?”顧楠寒突然捧著裘亦熙的臉,將他的腦袋硬生生掰了過來,非常不服氣地說,“世界邀請賽而已,本天才帶你去!”如果裘亦熙的過去被邵蘇溢占據,那麽就由他來承擔起裘亦熙的未來好了。顧楠寒說得這麽認真,直直望進裘亦熙的瞳孔深處,讓他逃無可逃。裘亦熙知道,這不是說大話的環節,現在是顧楠寒在給他承諾更大的舞台,有人沒能陪你去,那我陪你去。裘亦熙向來不擅長處理這種真情流露的環節,他眼神微動,還是選擇了半開玩笑的方式調侃顧楠寒:“真夠自信的,但是夜原告訴我,你跟他單挑的時候幾乎沒怎麽贏過。”“那是過去的事情,現在不還有你在嗎?我們兩個絕對是1+1>2啦!”顧楠羞紅了臉,“再說了,我媽總說,許多天才都因為缺乏勇氣而在這世界消失。如果為沒發生的失敗惴惴不安,那你就真的要錯過勝利了!”“我媽說……”裘亦熙聽了忍不住笑出來,“從你嘴裏居然聽到這樣的媽寶男發言。”在裘亦熙眼裏,顧楠寒一直是特別有主見的那種人,有主見到甚至自我意識過剩了。他居然會把媽媽的話奉為真理,真是讓人難以想象。“不過,阿姨真是個聰明人。”裘亦熙肯首道。“哈哈哈哈那當然,我媽可是我的偶像,是我最重要的omega之一。”提到母親,顧楠寒很是自豪,連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你重要的omega看樣子還不少。”裘亦熙喝了口咖啡,淡淡地笑話他。顧楠寒卻搖搖頭:“不多,就兩個。她一個,你一個。”聽到顧楠寒熾熱的告白,裘亦熙被咖啡猛地燙了一下。他僵硬地低下頭,無意識揉捏著吸管的包裝紙,把它揉得皺皺巴巴。裘亦熙感覺心髒像是漂浮在湖麵上的浮標,忽然躍動了下,泛起的漣漪蕩漾到四肢百骸。“回去吧。”裘亦熙紅著臉說,“感覺有點冷了。”第二天早上,裘母喊裘亦熙和顧楠寒出來吃早餐的時候,她忽然發現了哪裏不對勁。顧楠寒還是死乞白咧地往上粘,裘亦熙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但是與昨天不同,裘亦熙麵對顧楠寒的攻勢不再僵硬退縮,而更像是一種無奈的,任他去好了的狀態。“昨晚發生什麽好事了嗎?”裘母笑著問。這話把兩個小輩都給問愣了。昨天什麽也沒有發生啊,兩人隻是在天台上聊了會天而已,這也算好事嗎?於是他們認真地搖了搖頭。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裘母捧著臉看他們,露出了慈愛的笑容。吃完早飯,兩人準備離開。就在這時,裘父突然提出要見顧楠寒一麵,想讓顧楠寒進屋跟他說會話。這是裘亦熙萬萬沒有想到的。他爸是個非常要麵子的老頭,這副虛弱又憔悴,胳膊上還插滿管子的模樣,一般來說是肯定不會想讓顧楠寒這種外人看到的。況且他也素來不喜社交,怎麽會突然想到要見顧楠寒一麵呢?聽到母親說這話,裘亦熙頓時有點焦躁。然而顧楠寒笑著捏了捏他的後頸,在他怔忡的目光中,平靜地說道:“那我去了。”雖然顧楠寒在裘亦熙麵前故作成熟,但喜歡的人的父親突然要見自己,他心裏也有點打鼓。推開門,他看到一個頭發斑白的50歲男人,正半臥在床上。瘦骨嶙峋的手臂上還插著管子,正在打點滴。“您好。”顧楠寒主動打招呼。看到顧楠寒來了,那男人非常客氣的衝他微微一笑,然後用眼神示意他,讓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這一笑,倒是顯得風仙道骨、儒雅隨和,確實很有教授的氣質。顧楠寒本來很擔心,裘父和他親兒子都沒什麽話聊,不會把他喊進去後,兩人也枯坐幾個小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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