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已經這麽在乎他了,陸野想。所以會對他產生那種微妙的占有欲,也會在看見其他人表白時候吃醋。陸野是個相當穩重的人,連吃醋也吃得相當克製,但齊燕白卻從這種克製裏捕捉到了陸野無可掩飾的情緒,不由得舔了舔唇,欣喜地從中咂摸出了一點隱秘的滿足感。不過齊燕白也怕自己玩兒脫了讓陸野誤會他真的喜歡女人,於是見好就收,聞言微微一愣,適時地露出了一點“恍然大悟”的神情,下意識往樓梯口看了一眼。“你說她?”齊燕白輕輕笑了笑,語氣很軟地解釋道:“她是我們班新轉來的學生姐姐,不了解我的情況,所以才會表白的。”“嗯?”陸野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重點,他挑了挑眉,適時問道:“所以齊老師什麽情況?”齊燕白微微一怔,像是被他問住了,聞言抿著唇笑了笑,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像是不好意思似的,略過了這句話。“沒什麽。”齊燕白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隻是頓了頓,又放軟了聲音,像是哄他似的,輕聲補充道:“以後就不會這樣了。”他的聲音很輕,尾音刻意被拉長了一點,聽起來極其柔軟,陸野像是被他語氣裏那種偏愛和放縱輕輕地刺了一下,隻覺得心底裏又麻又癢,軟成一團。窗明幾淨的辦公室裏陽光正好,午後和煦的暖陽帶著點西沉的橘色,陸野盯著齊燕白發間那點通紅的耳尖,心頭輕輕一跳,原本被“直覺”架在心裏的那杆天平也開始無聲無息地向一側傾斜。“對了。”齊燕白也怕陸野非要追問那個問題的答案,所以沒有任這種氣氛發酵太久,適時轉移話題道:“正好你來了,我上午還想問你,你周日值班嗎?”“應該不。”陸野說:“怎麽了?”“新區商場新開了一家複古電影院,周日播《卡拉瓦喬》。”齊燕白說:“你不值班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他的邀請很有技巧,既沒有問陸野“有沒有空”,也沒有問陸野“想不想去”,話裏話外似乎隻給了陸野兩個選項,一個是“值班”,一個就是“看電影”。語言上的陷阱總是巧妙的,許多人的思維慣性會順著這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往下走,可陸野深諳此道,幾乎是瞬間就發現了他邀約裏不清不楚的小心思。但他想了想,卻沒有戳穿,而是順水推舟地點了點頭,說了聲好。他和齊燕白心思各異,卻詭異地殊途同歸,走向了同一個方向。陸野還在崗位上,沒法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隻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就不得不走,齊燕白目送著他消失在了樓梯口,然後腳步一轉,回了辦公室。他辦公室的方向正對著馬路,齊燕白扶著窗戶,目送著陸野從培訓中心離開上了警車,直到他開著車駛出了齊燕白的視線範圍,齊燕白收回了目光,從兜裏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他解鎖屏幕,從聯係人裏挑出個號碼撥了過去,沒響兩聲,就被對麵接通了。“齊老師。”“彥彥姐姐。”齊燕白笑著說:“剛才的事多謝你,等改天有空,我請你吃個飯吧。”“不用不用,飯就免了,我們全家後天就搬去省會啦。”那女聲大咧咧地說:“再說,彥彥能轉學去省總校多虧了你幫忙,我就是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在乎啦。”“不過齊老師,你隻說要試探一下心上人,你可沒說你心上人是個男的啊!”女聲抱怨道:“你一開門我嚇了一大跳!那麽大個帥哥站在麵前,我差點都沒繃住表情,隻能趕快逃走”那女聲顯然還驚魂未定,絮絮叨叨地抱怨個沒完,但齊燕白還沉浸在剛才得知陸野吃醋時的滿足裏,心情也相當明媚,聞言輕輕笑了笑,禮貌地對她道了歉。“我忘了說,是我的錯。”齊燕白禮貌地說:“你別在意。”“哎,也沒事,就是嚇了一跳而已。”那女聲倒很善解人意,很快又滿血複活,躍躍欲試地說:“對了,我還沒問結果怎麽樣呢你得到答案了沒?”“嗯。”齊燕白笑了笑,輕聲說:“算是得到了。”第33章 “留了一道門縫。”《卡拉瓦喬》是部冷門影片,拍的是同名畫家卡拉瓦喬作為畫家的一生。陸野回去之後有意搜了下這部電影,但或許是題材小眾的原因,網上關於這部片子的介紹寥寥無幾,偶爾有零星一兩篇影評,但也都對劇情一帶而過,隻說這片子內容晦澀,雖然藝術性極佳,但推廣性不足,隻適合好這口的專業人士欣賞,不適合普通觀影群眾嚼爆米花。這種邀約顯然跟齊老師平常的風格不一樣,齊燕白為人處事周到,別說是特意約陸野出去,就是平常坐在一起吃飯,他也會有意識地照顧著陸野的口味,從來沒有憑自己的喜好獨斷地決定什麽,更不會無緣無故地挑一部一看就不在陸野鑒賞範圍內的電影。但這種不大不小的反常反而適時地勾起了陸野的興趣,他挑了挑眉,鼠標滾輪往下滑了滑,盯著網頁上那條“本片在線觀看資源鏈接”看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點開,而是順勢關閉了影評頁麵,準備把這點新鮮感留到“約會”當天。陸野是個有點輕微大男子主義的人,雖然這次是齊燕白約他,但他也很難端坐蓮台,等著人“伺候”。他本來打算在周日之前也做點約會準備,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從培訓中心回去的第二天開始,他就像是踩了電門一樣,猛然忙了起來。臨近年關底,犯罪分子們好像也得完成什麽犯罪指標似的,一個個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市局調度中心的電話從早到晚地響個沒完,活像是催命似的,攆得人一刻不停地往前奔走。陸野昏天黑地地紮根在工作崗位上,等到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周六淩晨了。他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半,整棟樓的燈都滅了,電梯晃晃悠悠地停在九樓,陸野拖著腳步從裏麵出來,回家之前先下意識看了一眼齊燕白的房門。齊老師房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貼了一張附近早教機構的宣傳單,陸野怕這是年根下小偷小摸做的記號,所以順手幫他摘了下來。房門上的監控攝像頭還在兢兢業業地工作著,細小的紅燈在夜色裏一閃一閃,似乎是因為捕捉到了人影,所以往聯絡端上發出了很輕的一聲示警,然後微微轉動了一點,對焦到了陸野的動作上。陸野困得稀裏糊塗,沒聽見一門之隔的隔壁屋裏傳來的這點細微動靜,他把那張宣傳單團吧團吧丟進了自己門口的垃圾箱裏,然後按下自己家門的密碼鎖,半合著眼,晃裏晃蕩地進了門。緊接著,他背後那枚攝像頭上的紅燈閃了閃,然後無聲無息地轉動了一點角度,重新回歸了原位。陸野對這點小變化毫無所覺,他們組端了個傳銷窩點,連摸排帶蹲點一共熬了三個大夜,今晚才正式抓捕。城裏水係多,那傳銷頭子跑的時候慌不擇路地鑽進了一條水溝,陸野他們連抓人帶救人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對方從河裏撈出來,連帶著自己都粘了一身汙水垃圾。他吹著冷風一路回來,現在頭昏腦漲,進了門燈都沒開,隻來得及抹黑草草衝了個澡打理一下自己,就眯著眼睛,一腦袋滾到了床上。他跟齊燕白的約好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陸野沒有臨時放人鴿子的習慣,於是臨睡著前勉強給自己定了個鬧鍾,想趁現在爭分奪秒地補個覺。陸野心裏裝著事兒,這一覺也沒睡實誠,他隻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越睡被子越重,整個人昏昏沉沉地在淺眠和沉睡中來回搖擺著,連額角都突突地疼起來。他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途中鬧鍾似乎是響過一次,但他隻是抬手關了個鬧鍾的功夫,那種沉重感就又席卷而來,幾乎立刻就把他卷回了睡意中。又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陸野才模糊間聽見客廳裏傳來一聲細微的金屬碰撞聲,緊接著有很輕的腳步聲從玄關處傳了進來,像是有什麽人摸進了他的家。陸野睡得不安穩,正迷糊著,猛一聽著動靜,就像是從夢裏一腳踩空似的,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心頭就驟然一空,後背瞬間就爬上了一點悚然的冰冷感。他下意識想起身看看是誰,但那腳步聲已經近到了床前,緊接著下一秒,有一隻冰涼的手從旁邊伸過來,正落在他的額頭上。那點沁涼的溫度就像是烈日裏一縷涼風,霎時間卷走了一點燥熱,陸野鼻尖微動,聞到了對方身上一點熟悉的香水味兒。“……燕白?”他感受著那隻手熟悉的觸感,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怎麽來了?”那隻手的主人似乎是短暫地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的掌心從陸野額頭上挪開,但指尖卻落後一步,像是眷戀似地,輕輕地在陸野側臉上蹭了一下。“你還問我?”齊燕白語氣裏的埋怨恰到好處,多一分嫌怨氣,少一分無用,分寸拿捏得相當精準:“你都失蹤了,自己不知道嗎?”陸野聞言微微擰緊眉頭,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什麽,硬生生憑意誌從高燒的昏沉裏脫身出來,睜開了眼睛。“我睡過了?”陸野啞著嗓子問:“……現在幾點了?”他嗓子裏火辣辣的疼,一開口像是被砂紙磨過似的,聽得齊燕白都替他揪心。陸野說著從床上支起身子,眼前發暈地要去床頭櫃上摸手機,隻是手剛伸到一半,就被齊燕白又截住了。“已經下午五點半了。”齊燕白垂著眼,擔心地看著他,說道:“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問了你同事,他們都說你沒上班……我著急了,所以才想著進來看看。”話說到這,陸野那燒到冒煙的腦子忽然掙出了一點清明,他疑惑地皺了皺眉,眼神下意識往門口一飄,納悶道:“對了……說起這個,燕白,你是怎麽進來的?”齊燕白臉上的表情短暫地空白一瞬,甚至連呼吸都有了短暫的停滯,但那種停滯轉瞬即逝,幾乎隻是陸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恢複了那種帶著焦急的擔心模樣。“你昨晚回來得急,門沒關嚴。”齊燕白篤定而又溫柔地說:“留了一道門縫。”第34章 “我快等不及了。”這個答案讓陸野下意識皺起了眉。他平時是個很謹慎的人,又因為職業習慣,所以從來不在門戶這種小事兒上犯錯,按理來說別說是加班回家,就算他喝酒喝得意識不清,也不應該這麽大咧咧地放著房門大敞四合地開一整天。但陸野對齊燕白有種近乎習慣的信任感,聞言一時間也沒想太多。再加上他昨晚確實是連累帶困乏得不行,被齊燕白這麽一說,自己也有點動搖,確實想不起來有沒有刻意反鎖房門了。他在懷疑人生裏短暫地搖擺了兩秒,那股熱度就又席卷而來,如浪潮般把他撲了進去。陸野難受地擰起眉頭,下意識按了按額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聲。“應該是吧。”陸野隨口道:“也可能因為對麵住的是你,所以我潛意識裏放鬆警惕了。”他聲音裏鼻音濃重,眼皮難受地半垂下來,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熱騰騰的熱氣,像是快被身上的溫度燒化了。齊燕白本來在心疼他,但聽了這個答案,卻又打心眼裏泛出一點不合時宜的欣喜來。齊燕白還記得他和陸野剛認識時候的模樣那時候陸野警惕有餘,溫情不足,一雙眼睛毒得像是淬了火,哪怕他那樣精心地在陸野麵前做一隻柔弱無害的小羊羔,可有時候,他那種近乎妖異的直覺還是能恰時地撥動他的心,讓他察覺到某些常人難以察覺的異常。但就是那樣警惕,那樣敏銳的陸野,在這樣日夜相對的朝夕相處中,也漸漸被齊燕白那種溫軟一樣的暖意的融化了,開始露出這樣毫無顧忌的、毫不設防的模樣。他甚至在這樣拙劣的破綻麵前都沒有起疑心,而是就那麽自然而言地,仿佛天經地義一般地聽從了齊燕白的話。原來在他心裏,我已經這麽重要了,齊燕白忍不住地想,重要到他已經在身邊畫個了不帶任何底線的圈,然後把齊燕白珍而重之地單獨裝了進去。齊燕白心裏覺得自己不該在陸野這麽難受的時候感到高興,但又很難抑製住那種感覺。他忍不住為陸野這種改變感到興奮,心裏控製不住地狂喜起來,一顆心怦怦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能穿過他心口那層纖薄的皮肉,跳到陸野的臉上去。有那麽一瞬間,齊燕白甚至聽見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他的血液像是一瞬間被劇烈跳動的心髒泵進四肢百骸,於是連帶著指尖都泛出了酥酥麻麻的癢意。這樣的興奮太不合常理,齊燕白怕陸野看出什麽端倪,於是隻能匆匆垂下眼,掩飾似地替陸野拉了拉被子。“那下次再覺得不舒服,要過來叫我一聲。”齊燕白輕聲細語地說:“不然你病了都沒人知道,這可怎麽辦。”“沒事。”陸野對放了鴿子這件事兒心存愧疚,他按了按額角,勉強衝著齊燕白笑了笑,支著床坐了起來,悶悶地咳嗽兩聲,笑著說:“睡了一覺好多了沒看成電影,實在不好意思,不然我起來收拾收拾,晚上請你吃個飯吧。”陸野沒把這點小毛病當回事兒,他皮糙肉厚,發了燒也不怎麽放在心上,心想著自己出去吹吹冷風就能清醒,怎麽著也能堅持完一頓飯。但齊老師顯然沒法苟同他的想法,聞言微微一怔,臉上幾乎是瞬間就浮現起一點薄薄的怒氣。“你還要出門?”但齊燕白哪怕生氣也是克製的、綿軟的,他輕輕地吸了口氣,沒說出什麽難聽的,隻是伸出手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截,不由分說地將其掖到了陸野的下巴上,嚴嚴實實地裹住了他的肩膀。“在家待著吧。”他擰著眉說。齊燕白說著從床邊站起來,走到牆邊調高了中央空調的溫度,然後踩著陸野的拖鞋走出臥室,頭也不回地往廚房走去。陸野從他的背影裏看出了一點微妙的在意,忍不住挑了挑眉,似乎是想笑,但開口隻蹦出了一陣低低的咳嗽。齊燕白耳朵尖,聽見了這點響動,到底沒忍心,於是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認輸似地問道:“你晚上想吃什麽?”“都行。”陸野的眉眼柔和下來,聞言也沒跟他客氣,大大方方地點菜道:“來點有味道的就行。”他發燒燒得整個人都仿佛在緩慢的蒸發,頭腦發暈,嘴裏發苦,整個人懨懨地靠在床頭,有種蒼白的脆弱感。齊燕白看了他一眼,隻覺得心裏像是被什麽輕輕勾動了一下,漾出一點細碎的癢。他垂在身側的右手輕輕動了動,但到底沒抬起來,隻是一言不合地悶頭進了廚房。陸野家的布局跟齊燕白家差不多,臥室門開著,能一眼望穿客廳和半個廚房。陸野靠在床頭看了一會兒齊燕白離開的方向,看著他脫下外套,折起袖口,輕手輕腳地拉開陸野廚房裏的幾個櫥櫃門,從裏麵翻出一條小塊的臘肉。現在是傍晚時間,但屋內的光線暗得有些出奇,窗外傳來沙沙的雨聲,陸野從床頭摸過手機,在鎖屏頁麵上看到了齊燕白打來的十七個未接電話,和五六條沒有得到回複的微信消息。陸野解開鎖屏點進去看了一眼,發現微信消息大多集中在上午,在臨近他和齊燕白約好出門的時間附近。而後來,大概是因為他一直沒有回複,所以齊燕白轉戰到了通話上,他最開始還是隔著一兩個小時才打一通,但後來約莫是從同事那知道了他沒上班的消息,聯係他的頻率才猛然加快起來。齊老師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善解人意,也從不給人添麻煩,這是陸野第一次看到他這麽不顧交往禮節的模樣,他伸手抹了一把沾著水汽的屏幕,看著那滿滿一頁的紅色記錄,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過了片刻,廚房裏傳來了細碎的聲響,齊燕白正在把臘肉細碎地剁成小塊,然後一點點謹慎地放進熬粥的電飯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