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對這種拋頭露麵的促銷折扣沒什麽興趣,聞言搖了搖頭,婉拒了。“不用了,我趕時間。”陸野說:“在這開單?”那導購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聞言像是怕他跑了似的,連忙一邊說著“對對對”,一把把他拉進了活動展台後的購買區。購買區裏站著幾個零星進來消費的顧客,一排透明的展櫃順著左右邊一字排開,高倍率的珠寶燈被貼在吊頂上,把展櫃裏的首飾映照得閃閃發光。陸野一眼就看到了那對對戒實物比他想象得還好看一點,顏色幹淨、線條精煉,材質也閃閃發光,陸野把那枚戒指放在手裏打量了一會兒,莫名地想起了齊燕白看向他時,那種晶晶亮亮的眼神。陸野對首飾珠寶這種東西沒什麽興趣,但他實在覺得這對戒指適合齊燕白,於是都沒提出要看看材質講講價,隻是把手裏的戒指盒一扣,遞給了導購。“就這對。”陸野說:“包裝袋不用給了,開個發票就行。”那導購微微一愣,似乎也很少見到這種錢多事兒少好說話的顧客,聞言連臉上的笑容都誠摯許多,一邊熱情地給他開單,一邊從旁邊推過來一個小巧而精致的抽簽盒,示意他試試手氣。“帥哥,你真有眼光。”導購笑眯眯地說:“這是我們今年新款的情侶戒,是我們首席設計師出品的,賣得特別好正好我們這今天有抽簽活動,你也抽一個試試手氣。”這年頭,搞情侶經濟的營銷手段層出不窮,這家珠寶店主打歐式風格,但也沒耽誤開設“情緣指數抽簽”活動,可謂是中西合璧,兩不耽誤。陸野對這種畫風酷似“二百元情緣指數測算”的抽簽活動沒什麽興趣,但架不住導購一個勁兒攛掇,就還是順手從簽盒裏抽了一張。但他今天手氣似乎不怎麽樣,摸出來的簽文相當一般,剛一撚開,就見簽紙抬頭上寫了個碩大的“中下簽”。營銷手段大多都是想添個彩頭,沒有故意給人找晦氣的,這簽盒裏二百張簽紙,攏共就二十張中下簽,沒成想不偏不倚地被他抽到一張,導購見狀也有點尷尬,連忙利索地開了單,幹笑了兩聲。“那個……看來是好事多磨啊。”導購說。陸野為人倒並不迷信,他看了一眼簽文,隨手把那張寫著“感情方麵不太明朗,或許會有波折,可以先以事業為主”的淡粉色簽紙丟進旁邊的廢紙簍,朝著導購笑了笑,說了句沒事。但導購有點過意不去,畢竟大過節的,能來買情侶戒指的想也知道不是孤家寡人,於是她想了想,又從櫃台底下拿出了一個裝滿散裝小首飾的紙盒。“沒關係,正巧今天帥哥消費滿標準了。”導購說著,挑挑揀揀地從紙盒裏撿出一條綴著銀珠的紅繩手串,擱在消費單上一起遞給了陸野,說道:“送您串轉運珠時來運轉,好事多磨。”銷售人員個頂個都是人精,饒是陸野並不在乎那張沒頭沒尾的簽文,也不由得覺得對方這件事辦得實在讓人舒服。“那行,就多謝你好意了。”陸野笑著說。他拿著開好的單子去交了錢,也沒要外包裝的紙袋,隻把戒指盒塞進了自己外套的內袋裏,轉頭出了購買區。今年過年早,一月中旬就是春節,但年後一向是警局最忙的一段日子,陸野估計自己到時候八成沒工夫去給齊燕白挑情人節禮物,所以趁現在有了合適的,提前買了正好。他有心想給齊燕白一個驚喜,於是把戒指盒和發票藏得相當嚴密,隻把導購送的那串轉運珠揣在兜裏,勾在了指尖上。齊燕白很聽陸野的話,他像是怕陸野回來找不著他似的,哪也沒去,就乖乖靠在扶梯口前的欄杆上,一邊盯著手機敲敲打打,一邊時不時轉頭朝樓下看上一眼。他穿得很素淨,人又頗有氣質,站在人群裏相當紮眼,陸野一上樓一眼就望見了他,於是離著老遠喊了他一聲。“燕白!”齊燕白循聲看過來,笑眯眯地把手機往兜裏一揣,小跑了幾步迎上來。“你辦完事兒了?”齊燕白說著伸手摸了摸陸野的頸側,摸到了一手冰涼的溫度:“冷不冷?”“不冷。”陸野笑了笑,把手裏的糖葫蘆遞給他,說道:“給,我剛在樓下看見的。”陸野自己不愛吃甜食,但齊燕白卻很喜歡酸酸甜甜的口味,他接過那串裹著糖粉的糖衣山楂咬了一小口,納悶道:“你說辦事兒,就是買這個?”“也不是。”陸野高深莫測地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說:“辦了點小事兒,暫時不告訴你。”齊燕白一口山楂還含在嘴裏,緊接著就聽見這麽一句話,不由得皺了皺眉,連糖衣都不覺得甜了。他有秘密了?齊燕白莫名地想。這個認知瞬間讓齊燕白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他心裏猛然湧上一股事情超出控製的不安感,下意識想從陸野身上挖掘出自己沒能知道的一切。“……是很重要的事嗎?”齊燕白忍不住問道:“工作上的?”“不是。”陸野很少見到他這麽刨根問底地追問他什麽,於是挑了挑眉,故意模棱兩可地說:“私事。”他越這麽說,齊燕白心裏就越像是有小貓在撓陸野是個坦蕩的人,對熟悉的人甚至有點大大咧咧,自從在一起之後,連房門密碼和手機密碼都大大方方地告訴了他,齊燕白實在想象不到究竟是什麽秘密不能告訴他。齊燕白也知道,陸野已經有兩次岔開話題,那他就不應該再問了。但或許是確定關係給了他新的底氣,齊燕白猶豫了又猶豫,到底沒忍住心裏那種貓撓似的癢意,還在旁敲側擊地試圖從陸野口中套出話來。“是姐姐有事兒?”齊燕白問:“需要我幫忙嗎?”他問得很有技巧,但陸警官深諳誘供技巧,愣是沒被他得逞,隻是四兩撥千斤地繞過了這個話題。“沒有。”陸野說:“她好著呢。”陸野的交際圈不大,除了同事朋友就是陸文玉,齊燕白拐彎抹角地猜了一圈也沒猜到正主,不由得有些焦躁。陸野饒有興趣地逗了他兩句,但也怕自己逗過了讓齊燕白多想,於是撲哧一樂,把那串轉運珠從兜裏勾出來,就著齊燕白舉著糖葫蘆的動作,把手串綁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上。“好吧,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陸野無奈地歎了口氣,笑著說:“你就當是個驚喜吧。”齊燕白微微一愣。“這是個前菜。”陸野用指節輕輕蹭了一下他的手腕,笑著說:“正餐我留著了,之後給你。”說話間,陸野已經替他綁完了手鏈的繩結。這條手鏈精致漂亮,但跟陸野自己屬實不太搭。不過齊燕白皮膚白皙,身形也瘦,紅繩的豔麗顏色也很襯他,戴在手上也顯得相當提氣色,陸野歪著頭打量了一下齊燕白的手,笑著用指尖勾了一下上麵的那枚銀質轉運珠,誇道:“好看。”陸野沒把手串係得太緊,銀質的小珠往下墜出一個微小的弧度,冰冰涼涼地貼在了齊燕白的手腕上。“小禮物。”陸野說:“戴著玩吧。”這枚轉運珠做工精致,材料漂亮,齊燕白伸手撥動了一下,大概隱約猜到了一點什麽。他心裏那種焦躁的情緒霎時間被一掃而空,整個人都顯得明媚起來,陸野沒把注意力分給其他人這件事讓齊燕白心情大好,連帶著對那個無傷大雅的小秘密也多了幾分寬容,不再在意了。“好看,我喜歡。”齊燕白愛惜地摸了摸那串手串,很快地湊過去抱了陸野一下,笑著說:“謝謝野哥。”“這有什麽好謝的。”陸野好笑地摸了一把他的頭發,說道:“我給你買東西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也不是這麽說。”齊燕白說:“一會兒我”他話剛說到一半,卻猛然停住了,剛才那一瞬間,他的餘光裏似乎擦過了一個異常熟悉的人影,齊燕白驟然收聲,下意識朝那個方向看去,卻隻看見一群來往而去的陌生人。那個熟悉的側影像是某種錯覺,齊燕白下意識皺了皺眉,心裏隱約覺得有點不安,但又覺得對方不太可能出現在這裏。陸野發覺了他一瞬間的僵硬,不由得側過頭,納悶地問:“怎麽了?”“沒什麽。”剛才的那一瞬間的打岔讓齊燕白腦子裏一片空白,想說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他匆匆回過神,衝陸野笑了笑,找補道:“我是想說,今年不是去姐姐家過年嗎,一會兒我們逛完街,要不要順便去買點年貨?”“行啊。”陸野沒太在意,笑著說:“隨便買點就行,她那什麽都不缺咱們還是先買你的東西比較重要。”他說著摟過齊燕白的肩膀,陪著他往畫材店裏走去。臨進門時,齊燕白若有所思地回過頭,又往方才的方向看了兩眼,隻是商場人來人往,放眼過去全都是陌生的臉孔,齊燕白的視線順著長廊過道前後掃視了兩圈,確定沒再看到什麽熟悉的身影,這才放心地收回目光。或許是看錯了,齊燕白想。第43章 這都是陸野帶給他的,齊燕白想。陸野今年運氣不錯,或許是顧忌他今年剛剛調崗回來,所以年底治安大隊出春節值班表的時候,他的值班日期正好避開了年三十兒到年初三,可以安安心心地過一個整年。陸明明小朋友已經提前三天得知了齊老師要來家裏過年的喜訊,樂得上躥下跳睡不著覺,提前把自己“保險箱”裏存著的零食大禮包都拖了出來,摩拳擦掌地要給齊老師留一個賓至如歸的好印象,力求想把齊老師長長久久地留在自己家。對陸明明小朋友這類不切實際的妄想,陸文玉女士幸災樂禍地評價道:“媽媽是沒這個能力了,不過你可以去求求你小叔。”陸明明對此茫然不已,壓根不知道她“親愛的齊老師”已經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她小叔的家庭成員,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連年前大掃除都變得勤快了許多。春節那天,陸明明起了個大早,準備迎接家裏的“貴客”。冬天,清晨六點,一個連雞都沒叫的時間,她就已經自力更生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換好衣服,開始催命似地給陸野打電話。陸野從來沒經受過親侄女這麽“熱情”的歡迎,頗有點承受不來,再三保證了自己絕對“準時準點,高效安全”地把齊老師帶到家門口,這才勉強從陸明明小朋友的狂轟亂炸中喘出一口氣。“還是齊老師魅力大。”陸野掛斷電話,轉頭就酸溜溜地跟齊燕白告狀道:“果然她還是對你比較熱情。”“小孩子,都比較喜歡老師的。”齊燕白笑了笑,伸手幫他調整了一下轉頭時蹭歪的掛耳耳機,適時地哄道:“何況明明這種乖孩子,對老師都有濾鏡等之後熟起來,她應該就習慣了。”陸明明小朋友之後能不能對齊老師脫敏,這件事尚且不得而知,但齊燕白頭一回進陸文玉的家門,確實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款待。陸文玉家住得離陸野遠,正好是城區的一南一北,直線距離連接了一整條地鐵線路。齊燕白懷揣著第一次正式“見家長”的緊張心理,在路上做了一萬遍自我建設,連見陸文玉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麽都翻來覆去地打了十七八個腹稿,自以為做足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他一腳踏進別墅大門,迎麵而來的不是雍容華貴的陸家大姐,而是一大團五彩斑斕花花綠綠的不明飛行物。“歡迎齊老師”小號彩帶筒砰得一聲在天上炸開花,細碎的彩帶條噴噴撒撒地落下來,陸野眼疾手快地替齊燕白擋了一下,好容易讓齊老師今天新換的白襯衫幸免於難。“幹嘛呢。”陸野哭笑不得地說:“你到底是來歡迎齊老師的,還是來暗殺齊老師的?”“歡迎呀。”陸明明理直氣壯地說:“這個是我自己做的,彩帶足吧!”足倒是足,殺傷力也挺夠嗆,陸野把黏在自己身上的彩帶條往下摘了摘,然後讓開路,把身後的齊燕白讓進了屋。“齊老師來了?”齊燕白循聲望去,隻見陸文玉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樓上走了下來,她踩著一雙毛茸茸的室內拖鞋,穿著寬鬆柔軟的家居服,長卷發有些淩亂地支棱著,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似的,絲毫沒有在外麵時那種叱吒風雲的女強人模樣。齊燕白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要怎麽給陸文玉留個好印象,但他被陸明明這個出其不意的歡迎儀式震得不輕,原本已經在心裏斟酌了幾百遍的開場白瞬間被忘得一幹二淨,聞言隻能幹巴巴地笑了笑,像個來家訪的年輕老師一樣,拘謹地說了聲“您好”。陸文玉像是被他的反應逗笑了,見狀撲哧一樂,樓也沒下,靠在欄杆上衝他擺了擺手,說道:“不用這麽緊張,都是一家人,大清早過來辛苦了,快回去換個衣服,鬆快鬆快。”她的語氣那樣自然又熟稔,就好像齊燕白已經在他們家天長日久地紮根了許多年一樣,齊燕白拎著禮品愣了愣,在這種全然陌生的熱情中顯得有些茫然。回?齊燕白想,回哪去?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陸野已經熟門熟路地換好了鞋,把自己手裏和齊燕白帶來的禮品往地上隨便一放,就拉著齊燕白進了屋。陸文玉的別墅上下三層,一樓有個雙套間的客房,一直是給陸野留著的,陸野拉著齊燕白進了屋,順手拉開衣櫃,探頭探腦地往裏看了一眼,然後從衣櫃深處摘下一套家居服,轉頭遞給了齊燕白。“給。”陸野說:“要是困的話,正好在屋裏歇會兒再出去。”“……給我的?”齊燕白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眨了眨眼,慢半拍地看向陸野手裏的衣服。這套家居服顏色偏淺,似乎已經洗過了,被掛在防塵罩裏,衣領上的標簽還沒摘掉,但上麵多出了幾條被洗衣機攪過的明顯折痕,齊燕白看了一眼標簽上的尺碼,發現不是陸野的號。“不然呢?”陸野好笑地把衣服塞進他手裏,說道:“我的衣服在套間外麵那個衣櫃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齊燕白握著衣架,總覺得手下柔軟的布料上還留存著烘幹後的熱度。“可是這怎麽會有我的衣服。”齊燕白問:“姐姐又怎麽知道我的尺碼?”“當然是我告訴她的啊。”陸野理所當然地說。“但我也沒跟你說過。”齊燕白不解道。“這又不是什麽私密信息。”陸野伸手比了下他的肩寬,笑著說:“我跟你都在一起多長時間了,稍微用點心就知道了。”